连筠羽在她周围来回踱了几圈，暴躁地道：“小八这么小的年纪，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伤心事啊
“一个金丹期小境界的心魔劫而已，怎么被她渡出了化神期的难度？”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大乘期以下的修士跨越小境界，只需要经历心魔关，不需要经历天雷劫。只有大乘期以上的，才会每升一个小境界，都需要历天雷和心魔两道关卡，而且心魔劫的难度会增加数倍。
按理来说，秋月只是金丹初期进阶金丹中期而已，又不是金丹升元婴，应该很容易渡过才是。
而且她平日所表现出来的悟性也很高，理应不会被困在金丹境的小小心魔里。
可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燕光越这几天的神情都不算好，他嘱咐道：“小八怕是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们守在此处也无用，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这里，由我守着就行了。”
众人都知道他说得在理，虽然心下依旧很担忧秋月，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修仙一途就是这样，不仅充满凶险，而且大半时刻，都只能依靠自己。
跨得过去就生，跨不过去就死。
秋月觉得自己快死了。
准确地说，她是觉得自己没必要活着了。
因为，她的念想，没有了。
从第二个世界开始，她一直攒着积分不用，就是想着，在做完所有任务之后，同系统做个交易：放弃返回现实世界的机会，用全部的积分交换，换取与贺知昭的重逢。
她怀抱着这个渺茫的希望，甚至都不敢在完成所有任务之前，提前跟系统求证，这个交易能不能达成。
就是害怕，她会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那么，希望破灭之下，她就连走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贺知昭身故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处于极度的悔恨、愧疚和思念当中，她只能用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吊着自己，才能稍微缓解一点心里的痛苦。
为了这个希望，她抛弃了曾经的咸鱼心态，开始兢兢业业地做任务，她放弃了摸鱼养老的生活方式，把所有的积分都攒起来不用。
哪怕她很喜欢第二个世界里，在喻老夫人院子里的日子；哪怕在第三个、第四个世界里，她能过上从前很喜欢的咸鱼生活；哪怕她差点死在黑猎人手里……她都没有花费过一个积分！
为的，就是把积分留到最后，同系统讲条件。
不管是重启第一个任务世界，让她去重活一次也好，还是让贺知昭穿越到其他世界，与她重新认识也好，或者是让她穿越到贺知昭受伤之前，让她守着护着不让他受伤也好。
怎么都行。
只要能让她再见到贺知昭，只要能弥补她对他的愧疚，只要能再与他共度一段时光。
她愿意用所有的积分，以及返回现实世界的机会去交换。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系统的回答，敲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秋月自嘲地想：果然如此。她就说嘛，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等着她呢？
世间的幸福之事，从来都与她无关。
与贺知昭的相遇相识相伴，已经是上天给她的额外奖赏了。
她不该再奢求什么的。
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从前，没有贺知昭的时候，她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她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不就是想着在任务世界里摸鱼养老吗？
如今，她学会了那么多技能，几乎可以在所有任务世界里，躺平当咸鱼了。
为什么她却不快乐了呢？为什么她执意要去追求一个，不能得到的东西呢？
或许是因为，没有吃过糖的人，不知道糖的甜美，喝着白开水也能感到满足。
可一旦尝过糖的甜蜜之后，就再也不甘心，生活里只有无滋无味的白开水了。
贺知昭，就是闯入她生活里的那颗糖。
她在他身边，度过了那样美好幸福的几十年，又怎么甘心，再去过曾经平淡孤单的生活？
他不仅是她的糖，更是她的毒，一旦沾上，就再也忘不掉。
秋月沉默了许久，最后在巨大的崩溃下，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她的喉咙中似乎含着刀片，笑声不见一丝快意，只有浓到化不开的痛与不甘。
“我都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答案？！”
“我一直忍着，一直忍着，那么辛苦地忍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恶狠狠地质问系统，“你是不是偷听我心里的话了？你一直在监视我对不对？”
“你这个没有道德的破系统！你偷听我的隐私！”
质问完，她又哭着控诉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哄哄我，骗骗我？”
“你骗我一下又怎么样呢？你就告诉我，交易可以达成不行吗？”
“你哄着我，把所有的任务做完不好吗？为什么要戳破我的幻想？打碎我的希望？”
系统冷冰冰地回答道：“系统不能对宿主撒谎。”
秋月“哈”了一声，嗤道：“你又变成五讲四美的好系统了？你不偷听我的心声了？”
她又哭又笑，如同疯魔了一般。声音中充满了悲戚和绝望，像是深秋凄冽的寒风下孤独的寒鸦在凄楚悲啼，又如冬雪里濒死的幼兽在哀号嘶鸣。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根本，无法回到第一个世界……”
“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她哽咽道，“那么，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还费心费力地，做那些破任务干什么呢？”
“不如，早点结束这无望的人生……”
“这样，还能早点去黄泉路，和，他，团，聚。”
第106章 封印
燕光越一直在关注着秋月的情况，看似是时好时坏，但他知道，并不好。
很不好，已经不好到出乎他很多次预料了。
他已经做好了，秋月会渡劫失败的准备。
他想，失败就失败吧，最多也不过是修为倒退一些，重新再修就是了。
他天剑宗的弟子，自然是比旁人要多一些试错成本。
秋月迟迟没有渡过心魔关，且状态一日比一日差，到了第十日，褚万倾四人实在是没有心情再探秘境了。
即使他们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但还是选择，焦灼地守在秋月身边。
他们都预感到了，秋月此次，怕是难以战胜心魔了。
他们想在秋月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安慰安慰她，给她打打气。她看到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她，说不定就能更坦然地面对此次失败了。
可是时间一日日过去，秋月并没有从心魔中挣脱出来。
他们原本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她渡劫失败，修为跌落一个小境界。
可没想到，她是要――困死在心魔里面了。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从七窍中渗出来的血，已经把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二师兄……”褚万倾的担忧还没说出口，燕光越突然出手，覆住了秋月的头顶，一道柔和的灵力打入了秋月的识海。
秋月在意识模糊之间，只觉一片温暖的阳光包裹住了她的周身。她嘴角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轻声呢喃道：“贺知昭，你来接我了吗？”
下一刻，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燕光越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褚万倾四人焦急地围拢过来，问道：“二师兄，秋月怎么样了？”
“我暂时封住了她的识海。”燕光越道，“暂时性命无虞，可……”
“可是什么？”连筠羽恐慌道，“可是会修为倒跌？”
不等燕光越回答，他又喃喃自语道，“没事的，没事的，跌回去了，再修回来就是了。”
“宗门里有那么多天材至宝，还怕不能把她养好吗？”
褚万倾不耐道：“你能不能听二师兄把话说完？”
接着，她转身问燕光越道，“二师兄，小八到底怎么样了？”
燕光越道：“可能会，道心受损。”
众人心中一惊。
道心受损？
怎么会？
这可比修为跌落、灵根损伤还要严重。
修为跌了，可以再修。
灵根损了，只要不是损伤到大师兄那样不可挽救的程度，总还有无数的灵药灵宝可以修补。
可道心受损，那是，直接都不想活了啊！
许许多多惊才艳绝的天才，折在了渡劫飞升时的心魔关上，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道心受损，压根儿不想飞升了，也不想再修炼了。
修真这条路上，被心魔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疯了的，死了的，不计其数。
且死掉的那些人，大多都是自绝的。
秋月，难道也要变成其中的一员吗？
“不可能。”褚万倾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在心魔劫中道心受损的，基本都是渡劫以上的大能。”
“飞升劫的心魔是最难的。那些渡劫大能们，经历了太多世事，沾染了过多尘缘，夙愿未了，宿债未偿，才会困在心魔劫里出不来。”
“秋月才多大？她才多少修为？怎么就到了道心受损的地步？”
“我不相信。”她喊道，“师兄，一定是你弄错了。”
虞司白呵斥道：“师妹，不得对师兄无礼。”
“我们也不愿意小八出事，可师兄，不会弄错的。”
燕光越将昏迷的秋月放进芥子囊中，沉声道：“我也希望是我弄错了。”
“可古往今来，还没有困在心魔劫里出不来的人，最后还能保持初心的。”
“如果秋月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心魔境里挣脱出来的，那么哪怕她境界受损，也不会影响心境。”
“我一直在等她自己走出来。”
“可她没有走出来，那就，只有依靠外力唤醒她了。”
“外力干预，即使能唤醒她，也解不开她的心结。”
连筠羽慌忙问道：“什么叫即使能唤醒？小八，还能醒不过来不成？”
褚万倾闻听此言，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大声道：“你别胡说！小八一定能醒来的。”
“宗门里那么多厉害的长老，还有两位仙尊在，一定能唤醒小八的。”*
“师兄，是这样的，对不对？”
燕光越摇了摇头：“我封住了她的识海。如今，只有借助南、北仙尊之力，才能在不伤害到灵识的情况下唤醒她。”
“我们先带小八回宗门，至于醒不醒得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
天剑宗，孤问峰，重明殿。
燕光越等人将秋月交给北仙尊之后，就一直坐在外厅等候。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大殿的门却迟迟没有打开的迹象。
连筠羽是个急性子，虽已极力忍耐，但还是止不住心里的焦灼。他一会儿握拳头，一会儿扯袖子，若不是顾忌这里是北仙尊的宫殿，恨不得站起来在厅里转上几圈，以消解内心的不安。
褚万倾心烦道：“六师兄，你安静点。”
连筠羽无辜道：“师妹，我没有发出声音啊！”
褚万倾道：“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连筠羽：“……”
坐在上首的燕光越一直在静静地闭目养神，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睛。
连筠羽还以为自己要挨骂了，可燕光越却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几息之后，大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然后逐渐拉开，高耸威严的殿门里，走出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
连筠羽兴奋地跳了起来，正要往前蹦去，想到什么，又收回了已经迈出的那只脚，站立原地，跟随燕光越向来者行了一礼。
燕光越启唇问道：“仙尊，秋月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孤问峰北仙尊陆北颉，也是原文里的男主。
他行到燕光越对面坐下，抬手示意众人先安坐，才回答道：“已经醒了。但是不言不语，无悲无喜，怕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几人先是听到醒了，禁不住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待听到后面的话，面上的喜色又落了下了下去。
燕光越叹道：“醒了就好，其他的，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他称谢道，“多谢师叔，让师叔操心了。”
北仙尊的神色有些奇怪，顿了顿，才道：“都是宗门弟子，你这声谢，就外道了。”
燕光越道：“弟子受教。不知小八除了心境之外，可还有其它问题？”
北仙尊颔首道：“我正要同你说，我在唤醒她的时候，在她的识海里，发现了另外一道封印。”
燕光越心中一动，问道：“仙尊是说，除了我下的那道封印之外，小八的识海里，还有一道封印？”
北仙尊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以为是褚师兄给她下的一道保护封印。可后来发现，并不是。无论是结印的手法，还是封印的符文种类，皆不是出自我天剑宗。”
“而且，想要在不损伤她识海的情况下，强行破开那道封印，以我目前之力，是做不到的。”
燕光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除了凝重之外，还有几分疑惑和沉思。
连北仙尊都解不开的封印，这世上还有人能解开吗？下印之人的修为，还能是渡劫期以上不成？
渡劫期以上的修士，都已经飞升仙界了，五洲十岛，哪还有这样的存在？
“那，小八是如何醒来的？”燕光越问道。
北仙尊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奇怪之处了。正当我灵力受阻，想要收手时，那道封印，却自行解除了。”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有意识的封印？”燕光越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褚万倾关心道：“那这道封印，对小八可有危害？”
北仙尊摇摇头：“是一道保护封印，暂时应是无碍。不过我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术法，所以不能轻易下定论。”
“一个人的识海里，存在着另外一个意识，总归不见得是件好事。”
说着，他不禁纳罕道，“你的这个……小师妹，究竟是何来历？”
燕光越想了想，道：“只知她来自海域深处的无名小岛，家世背景、过往经历，一概不知。”
北仙尊颔首：“我们天剑宗选拔弟子，向来不问出身，只要是心性干净，对宗门没有恶意者，就都可以收入宗门。”
“只是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经历颇为复杂，你们能确定，她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吗？”
燕光越抬手制止了想要分辩的褚万倾几人，认真道：“我明白，心魔历劫失败之人，不是有大恨，就是有大憾。唯有执念太深，不愿割舍，才会被心魔所蛊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