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起竞价牌:“一百万。”
随着几次竞价,有意拍卖的人渐渐没了气势,被越压越高的价格给弄得失兴,独独周绵喃坚持。
“三百万。”
“还有贵宾要竞价的吗?三百万一次,三百万两次,三百万...”
周绵喃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却忽地被另一个女声截断。
“我出四百万!”
“...”
她顿了顿,循声看去,是坐在贺俞洵身边的沈珑桃。
可周绵喃随即撞进的,却是一双意味不明的漆黑眼眸,四目相对,他毫无情绪起伏,淡漠得让人有种坠入寒渊的冰冷错觉。
对方双腿交叠,姿态闲适优雅地坐在特级贵宾席,隔着人群和她遥遥相望。
周绵喃移开目光,转而看见了沈珑桃挑衅的眼神。
她眼眶突然酸涩,再次绷着神色,叫了价。
可沈珑桃故意要跟她作对,越压越高。
周绵喃甚至想放弃了,在最后一次,即将超过贾老板的预期心理价位之后。
然而这一次。
对方竟然奇迹般地没有竞价。
-
洗手间。
与灯火辉煌,热闹的宴会厅截然不同,这里清冷而寂静,黑色的大理石地砖映出稀疏的人影。
周绵喃推门出来,猝不及防地看见一个人倚在门边,像是等了她许久。
“很得意吧?周绵喃,光是什么都不做,就让他偏袒你!”刚才,明明她马上就要得手了的时候,却被贺俞洵阻止。
他愿意在公事之外搭理自己,沈珑桃的心情惊喜又激动。
谁知,对方却只是轻飘飘地阻止她,连眼神都不曾施舍。
“没必要。”
她的小把戏,他怎么会不知道,沈珑桃为此嫉妒得发狂,不甘得要死。
凭什么啊?
周绵喃看着有崩溃之色的沈珑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明明是她处处和自己针锋相对,却摆出受害者的模样。
她没来得及细想对方说的话,只是忽地觉得沈珑桃有些可怜。
周绵喃表情淡淡,略带一分真心地建议:“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下,或者抽空去看看心理医生。”
“抄袭和造谣、还有杂志专栏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吧。”
“我不会放过你。”
“放你妈呢!贱人!你得意什么啊!”沈珑桃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走过来,扬手想扇她一巴掌。
周绵喃瞳孔一缩,眼疾手快地阻止。
谁知对方力气大得惊人,摁住她的同时,看见身旁桶里的脏水,迅速拎起来,‘嘭’地淋了过来!
冰凉的感觉瞬间从头顶直接窜到低,浸入骨髓。
比十二月的寒冬更冷。
沈珑桃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面目扭曲而狰狞,笑得癫狂:“你还得意什么啊?不是很嚣张吗?哈哈哈!”
第16章
八月中旬的黔都,昼夜温度相差极大,此时撑死也不过只有十几度。
周绵喃被寒意刺激,柔弱的身躯隐约颤抖着。
她倔强地咬牙强撑,不曾露怯分毫,更不愿让自己倒下。
她抬眸盯着眼前几近疯狂的女人,声线冷冽:“道歉。”
“道歉?想得美!”沈珑桃双目发红,猖狂不已,“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我告诉你,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周绵喃,你终究被我踩在了脚下!”她目光怨毒,冷笑,“而他,也一定会是我的!!”
鼻尖充斥着难闻的味道,裙子和头发都被打湿透了,粘腻潮湿的感觉挥之不去,如同被阴冷的毒蛇缠上。
对方的笑声,在那一刻更是尤为刺耳。
冷静…
周绵喃强忍着战栗,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因对方的话失去理智。
或许是连上天都眷顾她,余光中,她竟然看见身旁的角落放着另一桶水。
不过咫尺距离。
周绵喃趁沈珑桃得意时,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双手握紧桶上的铁提手,拎起那半桶水,准备反击!
也是这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地传来,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某道模糊急切的男声。
“贺总,往这边走!”
周绵喃的动作并不快,浸了水的袖口,让她抬手的动作变得沉重而迟缓,然而,反应过来的沈珑桃却没有避开。
她从容而淡定,红唇勾着微妙的弧度,仰头迎来这一击。
“哗——”
一桶冷水就这样浇到她头上,从头到底,沈珑桃也瞬间变成了落汤鸡。
与此同时,走廊拐角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好冷!嘶!”沈珑桃双手抱着臂,瑟瑟发抖,眉头一皱,迅速换成委屈可怜的模样,转头控诉,“她在干什么啊!”
...是谁?
周绵喃手中的空水桶摔落在地,发出‘嘭’的一声响,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她身体略带僵硬地转过去。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走廊尽头,刚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为首的人正是贺俞洵。
她看到对方眉头深深皱起,唇线抿直,紧绷的下颚线锋利,静静望着自己,如墨的眸色黑得纯粹。
四周寂然无声。
几秒后,周绵喃清晰地听到他开口,语气又冷又沉。
“过来。”贺俞洵的嗓音阴戾嘶哑,像是压抑着暴风雨。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沈珑桃眼底瞬间绽放出惊喜,语气柔情万顷,拖着哭腔,慢慢朝他走过去:“我不过是刚才看上了那个镯子,她就这么小心眼地报复我!刚才还差点把我拖到洗手间里!”
周绵喃,你输了啊。
你不是很会装吗?行,我看你现在还怎么装?
你就是个小丑而已!!
沈珑桃不屑地想着,嘴上更加委屈:“要不是我先动手反击,不知道会被怎样教训,呜呜呜…”
“结果还是被她这样欺负!”
然而,她都走到贺俞洵面前了,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
一种不好的猜想迅速在心底浮现,沈珑桃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神色冷峻,眼底毫无温度。
然而,眼神却死死地锁在周绵喃身上。
沈珑桃的面色瞬间苍白。
...
冷,实在是太冷了。
周绵喃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舒服,好像置身于冰窖之中。
尤其在听到沈珑桃颠倒是非、捏造事实,看到他用那样阴沉的眼神盯着自己时。
纵使她再怎么想反驳,想拆穿对方如此无耻的把戏,也实在没有力气了。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腹部处传来极强的疼痛,痛得她冷汗频出。
随后,她感觉到下身一股热流缓缓涌出来。
周绵喃心中一跳,忽地想到,是自己的生理期提前了。
铺天盖地的失重感袭来,周绵喃几欲晕倒,她双手撑在旁边的洗手池台面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眉眼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痛苦之色。
挣扎几秒,那双手,终究无力滑落。
整个人顿时如同坠零花瓣,直直摔下,即将碾落尘土。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
身体却被人用力地揽住,熟悉的冷冽雪松侵入鼻腔。
是他吗…
眼皮沉重不堪,周绵喃倚靠在对方温暖的怀抱中,嘴唇张合,用尽力气,却只能勉强发出破碎的气音。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是无辜的,也想说,不要抱她...会弄脏西装...
可惜,什么都来不及。
便阖上了眼眸。
-
“周绵喃。”
贺俞洵轻声叫她的名字,可对方闭眼后,再无任何回应。
她面色惨白,身体冰凉,呼吸极微,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别睡。”
贺俞洵的声音泛哑,好似被烫火灼烧。
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在娇小的她身上,不顾脏污,打横公主抱起。
她的重量,明明轻如羽毛,腰肢更是软得稍微使力便能折断,可他手骨节却凸起,用力到泛白。
一旁将这幅画面尽收眼底的沈珑桃,嫉妒疯狂涌现。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是无条件地在意她?
刚刚他紧紧拥着她的样子,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沈珑桃流着泪,心痛难捱:“贺俞洵,她就是个心机婊,你对这样的人还念念不忘?!”
贺俞洵对她的质疑充耳不闻,只是面无表情地抱着周绵喃,一步一步走过去。
身旁的徐成想帮忙接过,被他睨一眼,用冰冷的眼神阻止了。
擦肩而过时,他终于森寒地警告:“你越界了,她的这笔账,之后再跟你算。”
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得更为厉害,沈珑桃盯着他的背影,目眦欲裂:“你还要护着她?你究竟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吗?周绵喃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之前在酒吧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
贺俞洵顿了顿。
沈珑桃以为他终于听进去自己说的话,突然有了希望,试图继续劝他:“真的!你信我!千万别被迷惑了,她现在别有用心地接近你,根本就只是为了利用你!”
一声低笑传出。
透着阴冷的暴戾。
贺俞洵开口时,嗓音嘶哑,但更多的是自嘲,有种宿命般的沉沦感。
短短几个字,沉缓地自喉结溢出来。
延宕、燃烧。
却深深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
身上的寒意不知何时消散了,像置身于火炉,暖得人手脚发软。
浓密睫毛翕动,周绵喃缓缓掀开眼。
华丽的圆形垂钻吊灯,厚重的灰色落地窗帘,床边的台灯发出昏黄的暖光。
这似乎是一个高级酒店套房。
…她怎么会在这里。
周绵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头发是干燥的,盖着的柔软薄被正散发着清新安神的乌木味道。
她掀开被子下床,毛绒绒的地毯,踩上去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虚虚掩着。
男人坐在沙发,手撑着脸,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似乎在闭目休憩。
他双腿优雅地交叠着,姿态慵懒随意,浑身的疏离淡去,穿着暗色睡袍,露出半敞开的胸膛,随着呼吸富有规律地起伏着。
周绵喃下意识屏息,生怕惊扰到他。
几步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的眉峰深深蹙起,纤长睫毛在眼睑处投出阴影,好似睡得不太安稳。
她甚至能够闻到周围雪松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烟草的味道。
周绵喃半蹲下身,就这样认真地盯着他,莫名回到了从前。
忽地生出一种浓烈的冲动。
想伸出手,替他抚平眉头。
还没能行动,下一秒,对方便敏锐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周绵喃瞬间别开视线,耳根不自觉发烫,无比后悔。
自己干嘛那样直勾勾地看...
“醒了。”贺俞洵没什么情绪,“把桌上那碗姜汤喝了。”
周绵喃愣了愣,心里一暖,逃避般地起身,动作略带仓皇地走过去,捧起碗小口小口地乖乖喝掉。
她突然又像是想起某件事,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质量上好、暖融融的大耳狗睡衣,略微窘迫地嗫嚅。
“衣服...”
“我让别人给你换的,睡衣是新的。”贺俞洵保持着撑脸的姿势没动,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眼神富有穿透力。
“哦。”
“谢谢...”
周绵喃喝完姜汤,感觉身体好多了。
旧衣服就在桌上,现在是不能穿了,她拎起来,见对方仍旧瞧着自己,表情淡淡。
揣摩不了他的意思,她只好略带疏离而客气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却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
“我送你。”
车里,周绵喃坐在副驾驶,看着他冷淡的眉眼,心里思绪万千,好像自己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他相助。
不由得想到了刚才沈珑桃的话。
是他做的吗...
纠结几秒,她试探着开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黔都创业。”
贺俞洵沉默了半晌,就在周绵喃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出声:“被某个人骗了。”
被骗?他也会有被骗的时候吗?
周绵喃疑问着,却不敢多问。
今晚发生太多事。
她只能先回家休息。
到小区楼下,她心不在焉,眼前掠过黑影,却并没有注意,客气地道谢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