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大人早习惯了他们家的人说话拐十八个弯的德性。
虽然心里在思索，他突然提皇上做什么？但回得却很快。
“那不是每日都见吗？”
每日上朝，自然就见着了。
林文杰低头看着茶盏，问道：“老爷子觉得皇上近日精神如何？”
秦老大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郑重起来。
“皇上瞧着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大好！”
他这话算是说得比较保守。
实则皇上精神状态很不好，眼神无光，显得特别疲惫。
此前，向阁老还问过皇上，是不是政事太过繁忙？
还劝了皇上，一切以身体为重。
虽然他们都看出来皇上状态不好，但皇上到底年轻。
都只以为皇上是操劳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
但现在林文杰专程跟他提这事，显然另有隐情。
也不乐意等林文杰再去绕圈子，紧接着便直白问道：“你知道什么，直说便是。你们都把老夫拉下水了，还怕老夫不可信吗？”
林文杰心道：我们是拉你下水了，但我们一家子还在殚精竭虑为您谋划入阁拜相呢，您老还先埋怨上了？
但他也不可能把皇上中毒的事说出去。
只能提醒道：“我永宁伯府和余家注定不是一路人，若皇上……老爷子还是尽早做好打算！”
这话自然不是问秦老大人站他们是还站余家。秦老大人早就表过态。
这话的重点在后面那一句。
前面一句只是提醒秦老大人，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果然，秦老大人听完，端着茶盏的手都禁不住抖了一下。
属实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事。
他也没问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林文杰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人家的本事，能给他透风已经是看大家利益一致的份上。
但他思量了片刻，还是问道：“大概还有多久？”
这个林文杰倒没瞒着，干脆道：“今年内！”
秦老大人在朝堂上早已做到了处变不惊，此时都不禁变了脸色。
下意识问了一句：“你确定？”
但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得多余了。
当即改口问道：“还有哪些人知道此事？”
“这我也不确定，但皇上近身伺候的人、太医和锦衣卫指挥使肯定知道。其余的，余家人肯定不知，镇南王府的人也不知。太后娘娘不确定。”林文杰斟酌着回道。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确定，但也透露了很多。
镇南王府即安国公主，她是皇上的亲姑姑。她都不知道，就代表瞒得很紧。
余家不知，秦老大人分析向阁老肯定也不知道。否则此前不会去劝皇上。张阁老跟向阁老地位等同，肯定也不知道。
曾阁老嘛，自然有林文杰提醒他。
秦老大人心里有了判断，这才问到正题上。
“你们专程提醒我，是要让我做什么？”
这下林文杰回得很快。
“皇上无子，幸得贵妃娘娘有孕。向阁老这边，只能仰仗老爷子了。不用他表态，中立即可。”
秦老大人秒懂。
林贵妃要想做太后，得过内阁这一关。
他也没问，你就保证林贵妃能生儿子？
林文杰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有把握。他知道太多，对秦家并不好。
做好他该做的事即可。
“行，向阁老那边，我会尽力拉过来。”
林文杰听他说的是尽力拉过来。也就表示秦老大人认为让他中立没有问题。
很好，这就解决了一个。
第二日，进入翰林院三个月，一直中规中矩的曾凡突然上了一个折子。
这个折子提到了将士们的不易，建议提高将士们饷银。
其实这种折子每年都有，还不少。
但每次拿出来讨论都是不了了之。
因为户部并不愿意出这笔银子。
而朝堂上的人，也没有谁真正愿意为底层的将士发声。
说就等于得罪户部，谁也不傻。
折子刚上来的时候，余首辅依旧没当回事。
只以水患严重搪塞。
他也没胡说。
每年五六月都是洪涝高发的时候。
各地水灾一报上来，既要安置灾民，又要治理水患，此后还要进行修缮。
哪样不是银子？
户部绝不可能这个时候出银子给将士们涨饷银。
但偏偏这次兵部就跟他杠上了。
当然，出头的并不是兵部尚书张阁老。他最早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但不知怎么的，这事就闹大了。
原因是兵部右侍郎冯大人对这个提议很上心。
这位兵部右侍郎，就是当时凉王造反，林文杰又抓了李承昊，先皇为了帮皇上提前在兵部布局，把詹事府的詹事调任到了兵部任右侍郎。
他调走后，林文杰才升了少詹事。
在詹事府的时候，林文杰跟他的关系就很好。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冯大人坐上这个位置不久，想要弄些政绩。
若这件事办成，他不就能得了将士们的支持吗？等张阁老告老，他就有资格竞争尚书之位。
但跟余首辅硬刚，好像也不太划算。
偏偏这人就像铁了心，死咬这件事不放。
张阁老最早也没管。
但没两天，就有兵营的将士知道了这件事。五军营那边开始有将士跟着上折子，跟皇上诉苦。
去年，他们去讨伐反贼，那是拿命去拼呀！但饷银却少得连家人都养不活。
这有些夸张，但不是诉苦吗？且士兵们的待遇确实不算好。
然后此事彻底闹开。
将士们知道兵部在为他们争取，立即把兵部的几位大人捧上了天。
在五军营，兵部尚书和侍郎大人为底层士兵发声，在朝堂上与余首辅争锋相对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且将士们都坚信，有了兵部尚书为他们出头，这次一定能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张阁老就被推到了台前。
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不上阵。
他只有把此事争取下来，才有脸去面对几十万将士。
而余首辅也不可能同意。首先这笔支出不小。虽然饷银涨得不多，但架不住将士多呀！且这事一旦定下，那是年年都得出。
于是，张阁老和余首辅，每日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第276章 成功实现一箭双雕】
为了给将士们涨饷银的事，一连吵了好几日都没有结果。
皇上也没表态。
实在是这事让皇上不好表态。
涨，这么大一笔支出，若以后又有急需用银子的地方，户部拿不出来怎么办？
不涨，那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所以，皇上只能任由他们吵。
但这事拖久了也不好。
拖得越久，将士们的不满就会逐渐扩大。若最后还被否了，容易动摇军心。
于是，皇上就暗中授意向阁老和曾阁老支持余首辅，反对涨饷银。
“近日朝中事多，各地洪灾的应对刻不容缓。实在不宜为一件事做无谓的讨论。”
这话还是用救灾搪塞涨饷银，跟余首辅一个意思。暗指朝中议论涨饷银是无谓的讨论。
“皇上所虑极是，如今灾民流离失所，自当以救灾为先。”
曾阁老在皇上跟前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但他前脚从御书房出来，后脚就遣了人去知会林文杰。
林文杰见此事都吵了这么多天，余首辅和张阁老两派也闹得很不愉快。
他再推一把，让此事落定。余首辅得恨死了张阁老。
户部和兵部本就有矛盾，有了这件事，以后别想让张阁老支持余首辅。
于是，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曾阁老和向阁老按照皇上的意思支持了余首辅。
但兵部这边据理力争。
张阁老也没办法，他也看出了皇上的意思。但他已经被架在火上了。
张阁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陈述士兵们的不易。冯侍郎在一旁附和。
皇上见他一把年纪，生怕他哭得一口气提不起来，就缓了一下。
让内阁明日将此事落定。
在皇上看来，内阁三票对一票，已经没有悬念。
但早朝后，不知怎么的，这件事就在学子中传扬开了。
仅仅一天的时间，京城的各大茶楼、书肆，还有文人们的聚会，都在讨论此事。
不管是余首辅，还是皇上，在京城的耳目都不少。
当天晚上，两人都知道了这事。
余首辅已经猜到是林文杰和曾阁老在背后阴他。
但他想不明白他们挑起他和张阁老的矛盾是为什么。
因为张阁老在两三年内肯定会退下。林文杰他们这么早在张阁老身上做文章并无意义。
他哪里知道这是因为皇上时日无多。
皇上也没想过他的身体情况已经被林文杰知晓，他连林云紫都瞒着呢。
他只以为是林文杰在拉拢兵部右侍郎冯大人。
这两人关系好，他是知道的。
冯大人的官途很光明，林文杰这次帮他建立声望，以后冯大人登上尚书之位，就自然站在了林家这边。
第二日，余首辅和皇上都同意了涨饷银的事。
他们虽然都不情愿，但这事传到学子中，很快就会闹大，他们必须在事情闹大以前定下来。
因为不管学子们是否支持，都只能是这个结果。
若学子们支持，朝廷却否了这个提议，那就不仅是军士们不满了，学子的影响力更大。到时候，朝廷将既失军心，又失民心。
若学子们反对，这件事就有可能成为学子和士兵之间矛盾的导火索。若被有心人挑唆，两边闹起来，那不得乱？
余首辅只能憋屈地认了此事。他这下是把林文杰、曾阁老和张阁老，以及冯侍郎通通都恨上了。
接下来，就是饷银涨多少的事，这又是一番拉扯。
张阁老心累，他都要退下来了，还被牵扯进后妃娘家的争斗中。
他是不想再去打头阵了。
于是，此后和户部据理力争的重担就落到了冯侍郎身上。
冯侍郎就积极了，每日上朝都是斗志昂扬。
仅凭一张嘴，力战户部众人。
时而慷慨激昂地痛斥户部官员尸位素餐，不知安逸生活从何而来。时而在皇上跟前泪流满面，诉说军士们的不易。
他的光辉形象也在军中传扬开来。俨然成了士兵们的代言人。
连皇上看了他这一系列的操作，都被惊得不知怎么评价。
就说以前你还在詹事府的时候，让你出头对付白家，也没见你如此积极。
若冯侍郎知道皇上的心思，定然会反驳一句：那时不是有余阁老出头吗？
经此一战，林文杰不仅成功挑拨了余首辅和张阁老的矛盾，还将冯侍郎拉拢过来。
冯侍郎很可能成为兵部尚书的接任者，他站了过来，就意味着兵部以后可能被林云紫掌控。
而且，冯侍郎和林家的关系将会很稳。
因为经过此事，冯侍郎已经将余首辅得罪得死死的，不可能再站余家。
当然，冯侍郎也不傻，他这么做也有他的考虑。
皇上和余首辅已经离心，他是皇上提拔起来的，也和林文杰交好。
以后他要争兵部尚书的位置肯定会受到余首辅的阻拦。
他现在这么做就是为自己加码，有了声望，以后余首辅想拦也拦不住。
且一个侍郎之位，已经是很多人毕生所求。
若想更进一步，就不是只凭能力可争。
又想站上高位，又想一身素洁，那不可能。
他既有野心，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曾经同是太子阵营的人，他对余家人和永宁伯府的人都有了解。
余首辅虽然厉害，但余家内部关系太过复杂。
相比之下，他更看好永宁伯府两兄弟。
一个够狠，一个够稳。
在林贵妃还未入宫之时，她的母亲和夫人也曾见过。
她的母亲曾评价：深沉从容，生平仅见。
再加上皇上的后宫，自皇后生育公主，只她一人有孕，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所以，他坚定地站林家。
第277章 范公公】
林文杰在朝堂上搅风搅雨，林云紫在云景宫却安静得像是没有这个人。
不用给皇后请安，也几乎不出云景宫。
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怀孕，只怕都要将她忘了。
自从升了贵妃后，兰芳和兰菲在外行事方便多了。
林云紫在宫内的消息也比之前更加灵通。
朝堂上的事，她一清二楚。
林云紫不出云景宫，是为了安全。
其她宫妃有皇上的警告，也不敢主动上门找事。
但这日，却有个熟人找了上来。
六月底，正是最热的时候，林云紫习惯傍晚的时候在殿外的园子里走走。
这是岑院正说的，孕妇在胎坐稳后，要适当走动。
胎儿大些后，还要控制饮食。都是为了生产顺利。
走着走着，就听见猫叫。
林云紫的视线寻着声音找去，就看到一只成年的狸花猫站在墙顶。此刻正睁着一对溜圆的猫眼，好奇打量着下方。
“怎么会有猫？”兰芳皱眉道。
“我们云景宫附近可没有野猫！”兰菲说着便警惕地挡在了林云紫身前，生怕那猫突然扑过来。
林云紫仔细打量了那猫，毛色铮亮，且浑身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照顾。
而这宫里养猫的人，皇上是一个。且还养得不少。
林云紫瞧着这猫有些眼熟，跟以前还在东宫时，皇上养的其中一只很像。
便试着唤道：“三唐！”
“喵！”那猫似是回应，对着林云紫叫了一声。
林云紫便示意兰菲不用紧张，“这是皇上养的猫，不知怎么跑出来了。”
又对洪公公吩咐道：“看能不能把它抓住，给皇上送回去。”
洪公公应下后，让人弄了条鱼，把那猫引诱下来，然后给逮住了。
刚逮住，就有宫人禀报，说是范公公遣了人来找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