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没有明确指示出那枚扳指身在何方,只是给了个大致范围,一切还得靠芈岁自己慧眼识珠。
那是一枚和田玉材质的扳指。
芈岁一开始还不太清楚这枚扳指的来历,可今日遇见祁厌,他说这里是他母妃生前的居所,系统对于这次任务的态度也侧面给过芈岁肯定的答复……
芈岁大胆猜测,这枚扳指,应该就是祁厌母妃生前留下来的遗物,可仅仅只是一枚扳指的话,其实说明不了什么,想起系统先前提到的“黑――”,芈岁微微眯起双眸。
系统的话不能尽信,黑后面的文字是什么,目前还有待考量。
黑……黑色、黑粉,以及……黑化。
芈岁按照人类的正常语序排列组合了几个最为合适的词汇。
首先排除黑色,这放在系统那段话的语序里,毫不通顺。
其次排除黑粉,系统临时想出来的借口,怎能当真?
那么,最后一个词汇,也是在芈岁心里,与祁厌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相符的词汇――黑化。
神情微顿,芈岁一心二用,一边搜索扳指的踪迹,一边在心中思考这件事的可信度。
原本不往这方面想的时候,芈岁尚且觉得一切正常,可思路一旦偏转到这上面,细细回忆每一件事,祁厌似乎都有无数黑化的理由。
从小孤苦无依,爹不疼娘不爱,降生自宫外,至今被皇帝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种,偏偏又逢母亲早逝,唯一给予过他温暖的奶娘也未曾久留于人世,身世之谜几乎成了一桩悬案。兄弟姐妹欺辱是家常便饭,宫女太监看碟下菜是常见之事。
而祁厌本人呢?
时不时被拉出来背锅鞭打,承受所有人的恶意。
这么一想,这要是都不黑化,那真是妥妥圣父了。
而如今剧情、人设皆与她所熟知的版本略有偏差……
她受邀穿书完成任务之时,那本书也并非完结状态……
以及,每次提及剧情变动时系统那不自然的反应。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昭示出这场任务的诡异之处。
先前是不愿去想,而如今想到了,芈岁自然不会错过这些如此清晰明了的疑点。
芈岁不是蠢货,甚至相反,她很聪明。
在心中勉强有了一个推测,她并未着急去找系统取证。
将一切都理了一遍,少女默默压下心思,专心找起那枚扳指的踪迹。
想要理清目前已知的所有疑点,最好的突破口其实是祁厌。
可祁厌要怎么才能被突破呢?
芈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贵到离谱的回朔技能。
为今之计,只有彻底了解祁厌,她才能更清楚系统的利弊,才能弄清楚这一切,挖出完整的真相,从根本上解决祁厌的幸福值问题。
而实施这个计划,目前最紧缺的,便是积分。
更何况,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祁厌找到他娘遗物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还真不确定。
芈岁不想干没有把握的事,她来到这个世界,百分百是因为祁厌,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不确定事件的具体真实走向,怎么能强按照一方的目的来办事呢?
哪怕系统方算是芈岁的金主方。
想到这里,芈岁眸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这次的寻找扳指任务,芈岁势在必得。
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扳指有利于芈岁,有利于祁厌,芈岁自然会将它还给祁厌。
可若是扳指影响了他,影响到了最本质的任务,那便更不能给他了啊!
毕竟,判定她任务成功与否的标准,从始至终都只有祁厌的幸福值。
而她一直喜欢的、在乎的,也一直都是祁厌这个角色啊。
芈岁从一开始便是冲着祁厌来的,她想让祁厌过得好一点。
可不是什么系统的任务。
几步之间,一座巍峨却显得格外荒凉的宫殿映入两人眼帘,芈岁和祁厌之间的距离已然从一开始的一前一后变为并肩前行。
相视一笑,芈岁正要率先进入了真正的目的地――祁厌母妃生前住的房间之时,一只冰凉的手率先拽过她的衣袖,将她带到一处隐蔽的墙角旁。
“嘘――岁岁,先别出声。”祁厌右手虚揽着芈岁的后背,左手轻抵着自己的薄唇。
墙角不算多么宽裕,两人站在一处,不免有些地方需要重叠。
太近了……不止是芈岁,祁厌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相比较芈岁的脑海中略微浮现的一片空白,祁厌更多的却是无措,原本虚虚揽着芈岁后腰的手动作不自然起来。
吐息逐渐混合,气氛越来越变得奇怪起来。
不等两人察觉不对分开,耳边,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粗旷男声朝着他们的藏身之所扩散。
“那边的人!给我出来!贼子可知,擅闯皇宫重地是什么罪?!”
心跳顿时加快起来,一时间,芈岁也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祁厌和她距离太近导致的一点微妙的变化――
芈岁没出息的双腿一软,抬首看向面前近乎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少年,芈岁动作幅度极小的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少年劲瘦有力的腰肢。
“怎……”
刚要说话,戳人腰际的那只小手被面前的少年反手握住、又猛的松开――
“嘘。”
第37章 过往
祁厌掀起眼皮,在芈岁耳畔轻声开口:“安心,不是在说咱们。”
说完,他眼神示意芈岁去看前方另一个拐角处一个顶着一顶硕大草笠的黑影。
那黑影鬼鬼祟祟,一时间被方才路过的那一小队巡逻的禁卫军头领的话震慑住,脚步沉重,但似乎他早已想好对策,亦或是已然料到这个局面。芈岁见他摸索半晌,从怀中掏出一只濒死的雀儿。
那黑影托了托雀儿的屁股,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可怜的小鸟往前挪动几步,出了拐角的范围,一队人马果然被吸引,那黑影则趁机往反方向一跑,拉开距离后翻墙一跃而上!
“在哪儿!追!”禁卫军小队首领一声令下,整支队伍倾巢出动!
看着眼前这一变故,芈岁咽了咽口水。
这人来的好巧,若是一开始就在前方,她怎么没注意到?
默默转头,望向身前的祁厌。
他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心中涌起一个想法,芈岁默默垂下脑袋,神色幽深。
危险已然解除,两人再贴这么紧,便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不等芈岁有什么反应,祁厌便率先后退一步,耳垂微微泛起点点粉色。
芈岁心里想着事儿,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走?”听着少年略带低沉的嗓音响起,芈岁轻轻点了点头。
前路暂时都没有什么危险,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两人一路疾行进了面前的宫殿。
来到门口,芈岁率先轻轻推门,意料之外的没有被推动。
门外并未看见上锁,想必是有东西被从里面挡在了门口。
芈岁微微转头,看向祁厌。
既然是他母妃生前的居所,祁厌应当比她要熟悉地形布局。
“这边。”
果不其然。
祁厌一路带着芈岁穿过了两条长廊,最终停在了窗户略显破旧的一处隐蔽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那处角落上的窗户位置偏高,比正常高度的窗户设置要高许多。
“这是……?”芈岁低声询问。
“一处入口,我幼时时常从这里被……啊,是穿过去,到别处玩儿。”在芈岁看不见的角落,祁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幼时残酷的画面零星浮现在他脑海。
莫妃自从进宫的那一刻起,便不知怎么染上了疯病,人不清醒时,便时常抱着他坐在窗户旁,然后让他站在窗沿上,自己悄无声息的退去,在黑暗中猛地伸出一只手,从这里,将他毫不留情的推下去。
仿佛这样就能彻底将他杀死,抹除祁厌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过的证明。
偏生祁厌贱命一条,但却次次命大。
最严重的一回,也不过是被地上斜过来的枯枝划伤了条胳膊。
可即便伤口深可见到森森白骨,莫妃也对他从未有过一丝心疼之色,只是眸中时常盛满懊悔。
只有祁厌知晓,她的懊悔之色不是来源于对他的愧疚,而是在懊悔,这屋子里的窗户还是修的太低了。
思绪渐渐回笼,祁厌略微垂首,便能看到少女微微拧眉,单手摩挲着下颌,仔细盯着那窗户的认真神色。
“怎么了?”
见她面上是少有的凝重,祁厌不由略微有些好奇。
刚问出口,便见原本紧盯窗户的少女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向就他。
“阿厌,我们怎么进去呀?”
怎么进去,自然是跳窗进去。
芈岁神色认真,但她不是真的在问他们怎么进去,而是在问,她该怎么进去。
只是临近关头,窗户太高爬不上去这件事当着祁厌的面被说出来,芈岁是不大好意思的。
只能委婉的表达一下,希望祁厌能够理解她的深意。
当然,如果他实在理解不了,那芈岁也不是特别矫情的人,该说还是要直说的。
祁厌自然领会她其中深意
笑了笑,缓缓抬起手,轻轻虚贴上芈岁的肩膀,温温柔柔的半推着她,一齐走到了窗户的正下方。
祁厌先将那扇常年破旧失修的窗户打开一条缝,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芈岁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了然。阿厌谨慎,他这么做大概一方面是在查探里面还有没有藏着别的什么人,另一方面则是在仔细打量起里面的陈设,挑选合适的落脚地吧。
芈岁想的没错,祁厌探查完毕,将窗户大展,随后便侧着身体对上芈岁,单膝跪地,抬起眼朝她望来。
芈岁被看的一愣。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得不到少女回应,祁厌低敛了眉眼,眸中浮现出一丝不解。
芈岁……她怎么还不上来?
不是她嚷嚷着要同他一起进去么。
“阿厌,你这是……”
少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闷闷呆呆的,仿佛还因为他这个动作被在云里雾里。
“怎么还不上来?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进去?”
祁厌挑眉,嘴角挂着一丝恒古不变的笑意。
“啊……上、上来?你是说让我踩着你,爬上去?”
芈岁呆了片刻,迟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祁厌,最后又指了指大开的窗户。
祁厌看着少女愣怔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他半开玩笑:
“不然,你想怎么进去?还是说……你会功夫,能自己飞上去?那……我就先上去啦?”
少年作势便要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潇洒异常。
自己飞上去?!
不不不!
“等等!我、我我不行!我飞不上去的!阿厌,你先别走,别不管我!”
别不管她?
眼中眸光流转,祁厌嘴角的弧度略微抚平,一点异样的神色浮现于他的脸上。
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让他别不管她。
这种话,向来都是……
想到什么,祁厌目光中的冷意仿佛要化为实质――
向来都是,尚且年幼时的那个无能的自己,会对莫妃所说的。
祁厌本以为自己会厌恶这句话,连同说话的人一起讨厌起来,可心底一阵不知名的柔软触动却清晰的告诉他――
不是这样的,祁厌,你看,你不讨厌它,更不讨厌芈岁。
不讨厌芈岁?
唔,不讨厌芈岁。
想了想,祁厌再次低下身子,朝着芈岁拍了拍肩膀。
言简意赅:“上来。”
芈岁攥紧了手指,虽然她很想进去找那枚玉扳指,但是,祁厌看起来那么清瘦,她自己虽然不算胖,可也总有一个人的重量,这样踩上去……
会不会……
“在想什么,你只管上去便是了。”
祁厌仿佛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
芈岁看了看他略显单薄的肩膀,她太清楚那里藏着怎样多的伤害了,如今便是让她往上面踩一下,她都替祁厌感觉疼。
祁厌见她踌躇不前,以为是她怕他的肩膀不够稳,怕自己掉下去。
便朝她的方向伸出了只手。
想了想,沉声道:“不必忧心,我的力气不小,还算稳当。”
谁知,芈岁闻言,神情并没有他所预料中的那样放松下来,反而双眸瞪的老大。
少女缓缓收起踌躇的神色,嘴角仅剩的那点笑意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严肃的看向前面向她伸出一条手臂的祁厌。
快步走近他身边,就在祁厌认为她马上就要踩上自己的肩时,“啪!”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愣怔片刻,祁厌缓过神来,感受着伸出去的手掌传来的阵阵钝痛,神色略微有些迷茫。
缓缓低头看向被打红了一片的手掌,他不由有些失语。
须臾,祁厌看向芈岁,不知怎么的,第一句话竟然说的是――
“这么用力,岁岁的手,不会疼吗?”
她那般娇气,他都疼成这样,作为施加力气的一方,怎么可能不会疼?
芈岁快要气疯了,她将那只正在不停颤抖着的、方才刚打了祁厌的手默默背过身后去。
无人看到,原本白嫩的手掌充血一片。
做完这一切,她随即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沉默半晌,蓦然对上祁厌的视线,一双杏眼莫名觉得酸涩模糊,紧接着鼻子也是一酸,脸颊处划过什么温热的东西,等她再反应过来,就见眼泪不知为何大颗大颗的滚落。
祁厌落在半空中的手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便被她这一哭扰的彻底不知所措起来。
明明被打的人是他,怎么她先哭起来了?
芈岁觉得有些难为情,索性背过身去不去看祁厌,也不让他看自己,从腰际摸出一方新的帕子,默默擦拭着眼泪。
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芈岁开始懊悔起来,祁厌有什么错呢?
只是她自己……
小声的哽咽声被她默默吞进肚子里,想到什么,芈岁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空洞。
自从来了这本书里,她还从未有过如同今日这般失态的时刻。
从小所在的福利院一开始条件不太好,她见过太多的欺凌,那些人成群结队,专挑身材瘦弱,吃不了太多东西的小孩儿欺负。
甚至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芈岁自己也是被欺凌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