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少年低沉清朗的声音传来,陈瑞安回过神来。
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什么大风大浪自己没见过?今日怎的被这一小女子的伤势给唬住了?
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不这么想。
毕竟,这可是这位祖宗第一次这么认真对待的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啊。
祁厌的眸光一直落在芈岁的身上,晦暗不明,却又神色庄重,放佛正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
看着他的样子,陈瑞安替自己捏了把汗。
“呃,那个……要不还是我来拔刀,你来绷紧绑带吧?”
默了默,陈瑞安沉思过后,还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身旁的少年默默侧首,目光闪过一丝冰冷的温度:“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没有把握?”
聪明如祁厌,自然稍微一想就能理解他的想法。
眼看着少年的神色冰冷起来,陈瑞安也不敢再像一开始见了他时那样嬉皮笑脸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
“行,你来拔刀。”
还不等他说完,祁厌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陈瑞安如果这么说,就代表他对此事还是有些心存胆怯,可止血这么重要的事,可轮不到他磨磨蹭蹭,更是一点意外都不能出的。
对于祁厌来说,谁去拔刀谁去扎绷带都可以,重点是,他的岁岁不能够在这过程中出现哪怕一丁点的意外。
他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两人迅速的换了位置,祁厌双手紧紧地攥着那根绷带,这次换他数三二一。
“准备好,把刀拿稳了,你若是使用不当,导致岁岁若是受一丁点意外的伤的话……”
祁厌的未尽之意陈瑞安自然听得出来,陈瑞安默默翻了他一个白眼。
就要跳脚,祁厌这是怀疑他会在拔刀的过程中用力不当,划伤了他的心肝小宝贝儿呢!
“你以为我连个刀都控制不了吗?我是大夫,不是豆腐!有那么废吗?!”
轻描淡写地撇了他一眼,祁厌不再说话。
心里总归还是相信他的。
“三,二,一!”
*
“太子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祁照云皮笑肉不笑,打开一直握在手中的扇子,轻轻摇了几下。
“免死金牌是御赐之物,三皇弟若这样轻易的便向孤讨要了去,若父皇问起来,你让孤该怎么交差?”
祁光祝嘴角的笑意加深。
“这就不用皇兄操心了,这免死金牌的事,我自然会跟父皇他老人家说清楚的,他老人家平生最喜欢兄友弟恭,若是知道了此事,估计说不定不仅不会责怪皇兄,反而还会夸奖皇兄呢,哈哈哈哈……”
“……”
“如何?这御赐之物,你今日是送还是不送?”
挑衅般的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阿松,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送,自然是要送的,只是……可不仅是为了这个小奴才,更是为了你我二人之间的兄弟情深。
孤这个当兄长的自然是要做到表率作用,三皇弟想要什么,日后都尽数与皇兄说,在合理范围之内的,孤都会赐给你。”
祁光祝将“赐”这个字眼咬的极重,仿佛是在无声的宣告着什么。
“只是……三皇弟,做人可不能太过贪心,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还是应该心里有点数的,你说对吧?”
听着这无形之中的敲打,祁照云嘴角的冷意上涌,几乎彻底失去了耐心。
“是是是,对对对,皇兄说的都对,所以这免死金牌,皇兄还不快快差人送来?”
目光冷冷地盯着眼前的祁照云,祁光祝面上端的是一副君子之态,可背地里,他却是要将牙龈都咬碎。
直接就这样大咧咧的交出免死金牌,还是为了一个小奴才,他自然是心中极度不愿的。
可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安抚住祁照云,不能让他将这件事情捅出去。
更不能留了把柄在他手上。
他这位三皇弟,在朝中还算是有点分量的,若是这件事情被前朝那些老古董知道了,这太子之位怕是目前就保不住了,他现在还不想那么早的就与父皇撕破脸皮,哪怕手里还握着父皇的半块虎符。
因为……不知为何,哪怕先祁照云一步换了虎符,自以为自己早已把真虎符拿到了手,甚至还摆了祁照云一道,可他心中依旧有些觉得不太对劲,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敢直接撕破脸皮。
……罢了,一块免死金牌罢了,左右父皇现在已经是失去了一条腿的“瘸子”,就算没有虎符,他也一样能够在危急关头之下护得住自己。
半晌,他轻笑:“阿福,去将这次进宫,咱们带过来的那块免死金牌拿出来,赐给,三皇弟。”
也许是“赐”这个字深深的刺痛了祁照云的耳朵,他的目光越来越阴测测起来。
但嘴上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反而后退两步,欠了欠身,朝着太子的方向拱了拱手,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平辈之礼,以示对他的“感谢”。
是平辈之礼,不是君臣之礼。
“皇兄大义,那臣弟就先在此多谢皇兄慷慨了,只不过皇兄有一点说的臣弟不是很认同。”
“哦?此话怎讲?”
想起什么,祁照云眸中闪过一丝冰冷和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尚且如此,更别说父皇如今的心之所向之人到底是谁?
皇兄的赏赐之类的漂亮话,可别说的太满,臣弟先提醒皇兄一句。
过于慷慨,可不是什么好事,指不定某一天,皇兄会因为慷慨而失去现在所拥有的呢?”
此话不能说意有所指,只能说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不就是在赤裸裸明晃晃的嘲讽祁光祝吗?今天失去的是免死金牌,明天说不定就是皇位了呢?
祁光祝面对他的讽刺,内心虽然隐隐涌起一股血气,但面上还是依旧笑意盈盈。
可一定要稳住了,与他针锋相对这么多年,如果他连这两句话都受不了,那还当什么太子?
“皇弟说的是,只是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多关注关注自己,说不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想当黄雀,却最后当了那个禅呢?”
脸上堆起一副假笑,祁照云看着眼前被祁光祝亲手递过来的免死金牌,虽然被他刺到了,但眸中还是洋溢起了点点的兴奋之色。
心下正开心,这点口舌之争,也就没有与他再继续下去,就暂且让他占占口头便宜好了。
单手接过了那免死金牌,祁照云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太子皇兄说的是,臣弟受教了,不过今日还是要感谢一下皇兄的大方。至于地上躺着的这个小奴才,皇兄就请自便吧。
嘶――虽然脸差不多毁了一点,但洗洗干净,说不定还能用呢?”
祁照云意有所指:“皇兄就先歇歇吧,臣弟就不来打扰了,告辞。”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祁光祝嘴角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用力地甩了下袖子,厌恶地瞥了眼趟在地上血红一片的阿松。
刚刚走出太子的殿门外,祁照云便一把收起折扇。
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这狗奴才究竟给太子喝了什么迷魂汤啊,一块免死金牌,换这么一个奴才啊,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不过,这可不太像他一贯的作风啊……”
还不等他细细思索这件事。
面前一个太监着急慌乱的朝着他的方向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殿下!”
祁照云皱了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玉月楼!是玉月楼!有人擅闯玉月楼!”
第41章 一次
暗夜朦胧,躺在床上的少女腹部的鲜血已经被止住,巨大的刀口,在被子的遮掩下,仿佛没有存在的痕迹。
天色已经越来越将近于黎明,身侧,一旁的少年双目猩红,死死的守在她的榻前。
不知何时,少女脸上的表情逐渐一点点变得痛苦。
坐在芈岁旁边的祁厌一直盯着她的动静,这么一点细微的变化,立马尽收他的眼底。
一宿没睡的少年,神情立马紧绷起来,他小心的凑近芈岁的耳边,声音轻又暗暗带着藏不住的紧张。
“岁岁?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是伤口在疼了吗?
岁岁?”
一连呼唤了好几遍,床上的少女都没有丝毫的声音,可祁厌也不敢再大声了,就在他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少女紧皱着的眉,缓缓松平。
整个人仿佛进入了更沉的梦乡。
其实事实也就是如此,芈岁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在与系统争执。
梦里争执的具体内容她已经模糊不清,此刻芈岁只感觉头晕目眩。仿佛是从一个梦境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叮――检测回朔功能启动环境,已检测到宿主正处在深度睡眠中,梦境即将启动。
梦境已启动,正在投放宿主意识――
启动成功。】
眼前,晦暗一片的视线逐渐清晰,芈岁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周围的场景,她愣怔数秒。
她现在正处于一个空间十分逼仄的阴暗屋子里,周围没有明亮的地方,更没有蜡烛之类用来辅助照明的工具。
许是刚刚睁开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外界光线的原因,芈岁一时半会儿没能准确地感受到房间里的摆设。
等到目光逐渐聚焦,夜视能力发挥起来,少女这才逐渐能够看清周围的摆件,虽然模模糊糊,但聊胜于无。
这类似于她在现代时曾去过的朋友的乡下老家,那里是土坯房,周围摆设都很陈旧……不不,不能这么说,准确的来讲,应该是这里压根没有什么摆设。
自己脚边靠上一点的位置是一方土炕,土炕建的不算很高,按照芈岁的身高来说,堪堪才到了她大腿根的位置。
这在以前,比他们那里的农村要低很多。
视线逐渐后移,在土炕往前一点的位置,是一张圆木桌,地上只有一把破破烂烂撅了脚的椅子――芈岁看到那个椅子是倾斜的。
再往后看,整个屋子最大的宽度也就是从她站的地方后面的那堵墙,再连接到对面土炕消失的那堵墙。
按照现在的距离来算的话,大约是个五六平方米左右。
房间实在是逼仄,明明没有几件家具,却显得房间不空,因为破破烂烂的锅、灶台、桌椅都挤在一起,如果不是紧靠着背后这堵墙,芈岁都怀疑自己没有落脚之地。
她尝试着往前一步,却发现一脚踩空,鞋的边缘位置掉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坑里,惊得她重力一偏,差点摔倒。
还好,腿部力量还算稳定,勉强将她稳在原地。
可也就是这次脚滑,才让她伸手摸到了墙壁。
不,她根本摸不到墙。
她的手竟然凭空从墙缝里穿了过去。
……
芈岁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一股后怕的情绪充斥在她的周围。
这个时候她才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脚其实是有些虚浮的。
心下一惊,她连忙再次将脚够去前方尝试,这次她小心翼翼地用脚去戳了戳前面那把缺了腿的椅子。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那只脚从椅子腿那里穿了过去。
眨了眨眼,再三检查那个椅子腿确实是实心的之后,芈岁心中渐渐升起一抹更深层次的惊疑不定。
半晌,勉强稳住心神,她抬起脚,一步一步地朝着屋内走去。
逐渐接受了自己可能灵魂出窍的这个事实,少女的心态逐渐好了起来。
想起系统在自己还没彻底昏迷之前,冰冷的机械音吐出的那句“回朔成功”,芈岁稍稍放下了心,心中也有了一丝想法。
这大抵就是入梦的方式了。
由于是第一次入梦,所以干涉度不高,她也就只能以灵魂的状态形式呈现在祁厌的回忆里。
所以,这里既然是他的回忆的话,那么祁厌本人,又在哪里?
芈岁心觉不对,她警惕的抬头,再次望向漆黑一片的四周。
周围空间虽小,却黑,以至于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房间里的异样。
再一抬眼,芈岁的目光细细的在屋里扫视一圈,这才在一个距离她最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黑黑小小的包裹。
其实一开始芈岁也看到它了,只是周围实在是太黑了。
包裹又太小,这才导致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那边。
这次仔细的看过去,方才发现,那个小包裹正在时不时的微弱起伏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包裹里面有个人正在呼吸一样。
芈岁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目前的灵魂状态,不自觉的轻手轻脚挪到那个包裹前来。
距离近了,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包裹,而是一床用了许久,几乎有些发硬的破旧漏棉花被子。
心里开始呼叫系统,芈岁让系统帮她开个“灯”,一个只有自己眼睛能够感受到的灯。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系统沉默着同意了。
下一瞬,芈岁的眼前亮了一个度,她这才看清楚被她认为是包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破旧的薄棉被不知道被谁塞进了枯草,勉强充以保暖,补上了破洞的空缺。
可惜这点东西完全不够。
芈岁往里面看去。
被子里,紧紧包裹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正处在睡眠中,似乎是感觉到了冷,他睡的不太好,整个人时不时的打着哆嗦。
棉被……不,这床被子枯草居多,芈岁更愿意称呼它为“草被子”。
草被子被里面的小孩儿紧紧裹在身上,小孩团成一团,芈岁一开始便以为那只是一床普通的铺盖或者什么包裹。
她疑惑的问系统:「系统,这是哪里?你确定这里是祁厌的回忆梦境吗?」
【检测中――】
【检测结果已完成,宿主,请不要怀疑我们系统投放道具的专业度,这里就是祁厌的回忆。】
「啊……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这个入梦回朔技能只能在我熟睡的情况下进行,而且――」
【宿主,请不要随意怀疑系统,首先,你晕倒了,这也算熟睡,毕竟一时半会叫不醒,不是吗?其次,系统知道你要说什么,入梦回朔入的是你的梦,回朔回的是祁厌的记忆,却又不只是记忆,这是曾经,祁厌真实经历的曾经,你是不是对这个技能有什么别的误解?】
没有理会系统最后的话,芈岁当即问到:「这样一来,我如果去做了改变他过去的事的话,他那边目前的记忆,是会直接改变吗?还是说以一种什么方式?」
【问到点子上了。
答案是不会直接改变,而是会以回忆重现的形式帮助祁厌想起来,因为,一但你做出了对这里有影响的事,那么过去的事就一定会被改变,我说的可能有点抽象,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