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到她面前,声音有些哑:“你什么时候买的蛋糕?”
季禾也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这个,投去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抿唇道:“跟我过来。”
于是陆时延就跟在她身后,眼神还是从她身上挪开。
“你坐啊,站着干嘛?”季禾看他在她面前站着,催他快过去坐下。
烛光随风影影绰绰,季禾将蛋糕推至他面前,“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别嫌弃。”
她双手支着身子,轻声道:“十八岁的生日,仪式感不能少,我替你补上。”
他神色复杂,“这很好,很好了。”
这很好了,今晚已经很好了。
他微微垂着头,黑暗里季禾看不清他的神色。
季禾感觉他情绪不太对,皱着眉想问他怎么了。他已经抬起头,“谢谢。”
季禾并不想听这个,瞧着他面前的那个小蛋糕,笑了笑,“快许愿吹蜡烛吧。”
这桌子小,蛋糕也小,而陆时延虽清瘦但身形却高大,这一幕搭配在一起,季禾勾唇轻笑起来。
“只吹蜡烛行吗?”他脸上有丝别扭,也没想过许愿,“不用许愿。”
“这怎么行。”她一口拒绝,旋即扬起眉,同他开玩笑,“快!虔诚一点,说不定全给实现了。”
他也不说什么了,低下了头。
“手。”季禾提醒他的手上动作。
眼前的人于是双手合在一起……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季禾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漂亮的眼一眨一眨地落在面前的人脸上的每一处。
季禾上半身略向前伸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就隔着根蜡烛的距离。她双手支着下巴,看了眼蜡烛又看了看他。
都说生日有三个愿望,陆时延闭上眼才慢慢想,到了最后也就只许了那么一个愿望。
愿望落定后心思晃扬了下,睁开眼目光平视那根蜡烛,可再往上移,就是季禾那张清清冷冷的漂亮脸蛋。
季禾也没想到他突然就睁开了眼,猝不及防的,两人目光撞上。
橘黄色的火苗小小的,两人的眼眸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隐在其中的,是对方的面容。
从侧面远远看过去,这一幕像极了寺中的某一幕。
虔诚的信徒仰望着菩萨,祈求得偿所愿。
他在看着他的女菩萨。
火光闪了下,两人都被烫了似的收回目光。
季禾没再开腔,只是盯着面前的某一处开始出神。
陆时延倒是神色如常,如果自脖颈蔓延至耳尖的热意灼红的话。
他又垂下头想直接吹灭蜡烛,可季禾突然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黑暗中,这是两人最近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烛光的燃烧声,甚至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而陆时延听见她的声音,尤为清晰、深刻:“还有,这是很重要的。陆时延,生日快乐。”
她语气微顿,清冷的声音也染上了今晚月色般的温柔,“18岁的陆时延,今后的你,平安喜乐,坦荡清朗!”
陆时延不知道是怎么听她说完这番话的。模模糊糊地吹了蜡烛,起身把灯打开,都还没太反应过来。
“你来切吧。”陆时延把刀叉都递给她。
季禾低低点头,直接切好一大块,“这个是奶奶的。”
她的手艺不好,切的不怎么样,挺精致的蛋糕被弄的有些丑。
她看着剩下的那一部分,知道自己不会吃,意思意思两口就行了,于是新拆了叉子,递给他“直接吃?”
这是柚子戚风夹心的,夹层还挺漂亮的。季禾用叉子挖了一小块,带了点奶油。
很甜,但还不错,她在心中给出评价。
季禾手上还拿着勺子,看见陆时延没吃蛋糕,反而在刮掉蛋糕最外面的那层,“为什么刮掉奶油?”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陆时延把挑出奶油的那部分用碟子装好,放到她面前,“吃这个行了。”
季禾一下怔楞住,低头看着面前那块有些面目全非的蛋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有动作。这块蛋糕似乎真的是不太一样,奶油的甜腻被抹茶的馥郁所掩盖,季禾有些喜欢上这个味道了。
于是,她用干净的叉子挖下一块,弯唇,“好啊。那你以后的生日蛋糕我包了。”
“真的挺好吃的。”她低声喃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就算只吃挑好的,季禾还是没吃多少。最后,她抱着陆时延给倒的温水,慢吞吞地喝着,看他收拾残局。
陆时延擦干手,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她坐在灯下看手机。
他在原地站定了会儿,又转身回去拿了件衣服。
“我送你回去?”
季禾正要拒绝。可一见陆时延已经换好鞋了,于是她只能道:“送到楼下就行,有人来接我。”
陆时延也没说好不好,沉默着把她的手机连同包递给她。
清水巷位处深井烂巷里,虽然环境差了些但也已经不错了。到了晚上人们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早早的就休息了。
四下寂静,只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鞋子踩在烂石路上,发出的声响在这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巷子的出口垂挂着一个灯泡,昏黄的光线照亮的范围并不大。季禾也就盯着那点光影瞧,似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上次看那个灯还是坏的?”
两人虽说认识也有段时间了,但季禾也很少来这儿附近,只记得个大约印象。
陆时延听到这话也看了过去,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嗯,已经换了个灯泡。”
“那挺好,晚上你们回家也比较安全,这儿太黑了。”
季禾碎碎说了些什么陆时延没大注意听,全部心神放在背于身后的手上。
初冬的夜风吹来,料峭又寒冷。陆时延也知道自己是怎么肯定的,就是觉得身边的人似乎颤了下身体。
说不清什么感觉,道不明什么心思。陆时延微微停了下,往后落开一步。
视线更加明朗后,陆时延看着她的背影。季禾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柔顺的长发披散,身形十分单薄。
陆时延没再犹豫,手上的动作也远比思考更加及时。
风有些冷,那晚的他带着踌躇,向前迈了一步,为她披上衣服,
他的动作近乎机械十分僵硬,可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直直的,对上季禾偏头的目光。
漆黑的眼眸真是漂亮极了,陆时延甚至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真的,移不开眼。
“谢谢。”
季禾没拒绝,只是道了谢后偏过头眼神轻轻闪烁。
被藏在身后的衣服一直被人攥在手中,似乎已经沾上了主人的温度,因此并不显得冰凉。
“不用。”
到了巷口视野开阔起来,陆时延看见了停在路口的车,同她告别,“今天谢谢你。”
她笑,“和朋友一起过生日,谢我什么?”
陆时延怔了下,反应过来后手轻轻覆上季禾的脑袋,顺着季禾准备离开的动作将人带开,抿着唇嘴角弧度带有几分不好意思,“那辛苦你了。”
季禾被他这一番连贯的动作还有话给弄懵了,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转身还想说些什么。
回头时,陆时延还没离开就站在原地,两人对立站视。季禾却突然沉默下来,原本想说的话也迟迟未开口。
她稍稍往回朝他走,墙角的光晕恰好罩住了两人,季禾只能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即*使今晚他已成年,但这张脸上仍是不掩的稚嫩与青涩。
原本想说的她没说,忘了是什么了。她只是看了眼他身后黑暗中已经满天的繁星,视线移回他身上,轻声的笑腔,“虽然已经说过了,但总觉得还得再说一遍。”
“陆时延…
“happy birthday!”
“陆时延…
“生日快乐!”
今晚的祝福,她在重复,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陆时延的衣服被放在了沙发上,路过时,季禾看了一会儿。
将衣服展开,妥帖地叠好收了起来。
整个空间一下子黑下来,只有季禾的手机亮着光。
她迅速浏览了一遍未读讯息,最后也没放下手机,转而是跳转到日历界面,莹润的指腹停留在今天这个日子上:11.13
迟迟顿顿好久。
最后,季禾在那个日期,给今天这日子打了个备注:他生日。
她想着:在她愿意范围之类的人中,想要记住的人的生日。这很正常。
可是她大约没发觉,她的记性向来很好,从来不需要特地用备注来提醒什么。她也没察觉,她留下的这个“他”字,她该是以怎样的理解去认出他……
最后,季禾想起今天下午陆时延的那条朋友圈。她点进去,仍是那张图,她依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在最后退出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将那张图保存了下来。
而另一边。
陆时延躺下的时候,身上伤口牵扯的疼痛一下子清晰起来,但他没心思管这些。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陆时延想到了很多人。
他幼时父母健在、家庭幸福,可现在身边却只有奶奶了,敢渴求的也不多。
就像今晚晚自习结束后他直接回去,不是因为今天的生日,他也不在乎。而是因为知道奶奶在意,所以就算是被人围殴,狼狈不堪,也要回去。
可他在泥泞里的时候,还是觉得不甘,仍会怨恨。
亲人的丑恶、现实的漠凉,如同陷入沼泽中的无力,一步一陷,他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挣扎的必要了?
可是今天,18岁,成年,在先前这个陆时延认为并没什么不同的日子,特别起来……
他想起那个拥抱、那双眼睛、她的背影,以及,她说了好多遍的,“生日快乐”。
少年心中沉郁也在随着生日蜡烛吹灭的那一刻一同消散,而随时弥漫着的,是一股酸酸涩涩的轻微而不可无视的感觉……
他打架没输,却败给心动。
心动,并不止是存在于那一刹那。而是在过去无数个瞬间里,主人所刻意忽视的、过高的心跳频率中。
但今晚,心脏依然跳动,他的大脑在承认喜欢她。
月光透过窗子散入打在陆时延脸上,他的双眼紧闭,纷杂的事让他脑袋生疼。
他喉间发涩,这个认知让他喜悦、明朗,就像什么地方散入了光。
但同时,陆时延不敢去正视、有了慌恐、轻轻压抑……
第19章 相亲
◎“你在别扭什么?”◎
晚上三人吃完饭后,季禾在大厅等,徐知妄和苏识去开车。
系好安全带,季禾见苏识没在车上,随口问了句:“他人呢?”
“有人来接他。”
季禾点了下头,苏识这次回来本也不是件小事。她打开蓝牙,微微侧头只戴了一只耳机在右耳。
语音消息顺着耳机传来。车速慢,窗外的夜景曳过有些漂亮。
季禾一直知道徐知妄玩儿赛车,却一直没注意过这对他来说过慢的车速。
“刚才那是你朋友?”
“嗯。”
“看起来不像S大的。”徐知妄手上打着动作,状似随口一问。
季禾取下蓝牙,淡淡道:“的确不是。”
剩下的她没多说。
徐知妄想起刚才的场景,大概两人磁场不和,他不喜欢陆时延,所以也不想提他。
“不过看见刚才那只猫我倒是想起13了。”
13是一只因伤退役的军犬,当年被徐震宇给带回家了,以前没少给他们把风。
“上次回去它都快不记得我了。”
“13一闻着你的气息就跑过去,哪像我。”徐知妄扬眉,佯作头疼:“它是彻底把我给忘了。”
“你说再抱一只回去怎么样?”不消徐知妄开口,季禾直接过掉这个想法:“算了。”
季禾笑意漾开,微冷的声线在这夜色里也显得轻柔:“只是这两年我很少回去,也没能多回去看看爷爷。”
两家离得近,再加上各种原因季禾很少回去,连带着去徐家的机会也减少了。
“这有什么。”
季禾怀里抱着一个纸袋,透过后视镜观察旁边的徐知妄。
不得不承认这人实在生得好。眉骨清晰,眼睛狭长褶皱略浅,细密的睫毛下垂掩下那份凌厉感,面目英俊,是位矜贵公子哥。
季禾收回视线,两人都没说话,车上一时沉默下来。
眼看着地方到了,季禾刚准备下车,便听到身后那人略显迟疑的声音,叫住了她:“季禾。”
几天后,某会所内。
不知道是酒精还是温泉的缘故,季禾软软地趴在那儿,瓷白的小脸上染上红晕。
乔遇离她不远,像是想到什么,看了她一眼:“我看这段时间林女士和苏阿姨走得还挺近。”
林女士,乔遇的母亲。
季禾张开眼,转过身,身子往下沉了沉,头微微仰起,声音有些哑:“也不止是林阿姨。”
她早前就听说了,苏瑜音这段时间跟那群夫人走得很近。
苏瑜音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一向做得极好,可她这人性子高傲,再加上种种原因身边实际交得来的没几个人。
这次竟然主动融入,实在是奇怪了。
“你就一点儿不担心?”
“担心什么?”
乔遇游过去,和她并肩靠着:“现在我们同龄人里先订婚后结婚的也不少。”
季禾一声轻嗤,面上淡淡的:“以前可能还有用,现在…还真不一定。”
乔遇皱眉,这话她倒没反驳。只看似随意地问了句:“我还以为她会对徐知妄很满意?”
缓缓地,乔遇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发现没,自从他回来你们现在的关系也不大一样了。”
季禾没吭声。
她想起那晚徐知妄叫住她嗦嗦的那一堆废话,最后还让她别在意。
那天的晚宴因为某些原因季禾当时并没注意,但那晚苏瑜音的话却让她心里重新有了计较。
这段时间苏瑜音的举动也是在奇怪,季禾也琢磨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也在有意无意的在避开徐知妄。
良久。
她侧过身面对着乔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都足够了解对方,有的事不需要真的说破就能看明白。
“就算我真需要那么一个人,也不会是他。”
她说的笃定。
所以前两天有些场合上季禾也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你心里有数就好。”
季禾刷新手机页面,慢慢往下翻看,一条今早上的朋友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