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的微博是个僵尸小号,是前几年为了关注陆时延特意注册的,但她的外网社交账号不是。
她的个人信息几乎被扒光了。
季禾的评论区头一次如此热闹,有的人爬梯子也要骂她。
有些苍白的唇瓣被女孩压得殷红,脸色却过分苍白。
她的情绪没有失控,只是心在一抽一抽的疼。
有很多人关心情况,问季禾是怎么回事,但她顾不上。季禾拨出那通熟记在心的电话,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回荡在耳畔。
她忧心地想陆时延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季禾想到曾经在那座陈旧房屋里见到的陆时延的一家三口的合照,他提起自己父母时的幸福骄傲的神态……还有,他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的自己和奶奶,被打的是他,而不是视频里做戏的人……
心痛中,季禾开始自责。
离开别墅出来,街道上的雪势不断加大。
电话仍是提示忙音,没有接通,季禾突然想起,陆时延今天会来美国找她。
她不确定陆时延是否踏上了航班。
季禾打开手机,准备订最早回S市的航班。
雪天青石板路湿滑,季禾正在下楼梯,人又着急,没留神整个人直直朝着底下摔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女孩的手臂和腰肢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力道之紧,隔着大衣的布料传递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熟悉,但很沙哑。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禾的眼泪一下掉下来。
柔软的脸颊贴上男人已经覆上薄薄风雪的大衣,很冷,陆时延握住季禾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叹道:“我的身上沾了风雪,别把你弄生病了。”
季禾闻言更是紧紧抱住了他。
陆时延撑着的那柄黑伞很大,但男人的身量高,怀里还抱着个人。顷刻间,男人宽阔的肩头已经染上白雪。
陆时延刚下飞机就赶来了,满身风尘。
怀里的人紧紧抱住他,纤细的手也不知此刻如何爆发出来的力量。陆时延对季禾的情绪雷达很敏锐,刚露出点不对劲,他就猜到了。
“好累啊,宝宝,我们先回去好吗?”
纵使疲惫,可陆时延对季禾说话还是很温柔。
“好――”
她闷闷应声。
陆时延是从直接从机场来的,黑色的汽车停在路边,怕她再摔,陆时延将人牢牢牵紧。
转身离开的时候,察觉到某处的异样,陆时延的眼睛倏地看过去……
Gallup站在窗前,没想到被那个中国男人发现,他摸了摸鼻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从口型,陆时延看出那个正挥手的热情男人在跟他打招呼,他颔首回应。两人今天是没法正式认识了。
车驶向季禾的住所,一路安静。
电梯直达公寓。
刚进去,陆时延便被人从背后抱住。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季禾的声音像被水沁满。
陆时延没想到季禾会以这样一句开头提起这件事。
那些所谓的黑料是今天下午爆出来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所有的舆论都被发酵到最大,网络上,陆时延整个人被踩到了泥潭里。
飞机起飞前,经纪人和公司方面阻止陆时延这种关头下出国,合作方扬言解约。
一小时前飞机落地,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陆时延的联系方式,视频里哭得可怜的叔伯,转眼间,幸灾乐祸和得意在冰冷的电流中藏都藏不住……
“就这么相信我?如果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呢?”
陆时延转身抱住她,下巴放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脸上挂着笑,眼底的情绪却很淡。
别人踩他无所谓,陆时延不在乎。
可是季禾看了那些新闻会怎么想?
陆时延不敢深思。
季禾隔出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当然相信你!”她握住陆时延的手,被眼泪洗过的黑眸湿漉漉的,“就算你真的做了不好的事,那也一定是他们先伤害你的。”
男人的头垂下去,黑睫遮住通红的眼眶。
季禾走进他,仰头注视着那张不和她对视的脸,目光逡巡,寸寸打量。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他憔悴很多。
身上有一种让人很容易就心疼的破碎美。
季禾主动和那只大手十指交握:
“就算他们不相信你也不要紧,还有我啊,”季禾有点哭腔,她安抚他,道:“我会永远相信你――”
男人的腰一下子弯下来,抱住季禾的力道很紧:
“怎么这么爱你啊。”
――你的一句话就让我想落泪。
男人的眼泪顺着长发灼烫到季禾的皮肤,她僵了下,原本抱住陆时延的腰的双手上移,放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
就像他无数次安抚自己一样,季禾笨拙又很心疼地去安抚此刻有些不安和委屈的男人。
到了晚上,纽约的夜景很美,透过窗外能俯视所有的纸醉金迷。
“答应我,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你,别为我做什么。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深紫色的大床上,室内的光线映出侧卧相拥着的二人。陆时延轻吻季禾的发顶,嘱咐道。
如果真要说这次的事有什么让他愤怒的,那就是背后的人丝毫不在乎季禾,把她也扯了进来。
想到那些谩骂她的话,陆时延的眼神又冷又心疼。
这个姿势其实让人很没安全感,季禾不喜欢,此时却没想好怎么跟陆时延面对面:
“我们都明白这件事是谁做的,”这件事让季禾难以启齿,“……是因为我,他们才会这样对你。”
昨天方婕曾给季禾打过电话,她没接,甚至还把人拉黑了。可事发后,她就再也没打过一个电话……季禾心底冷笑。
事情发生后,季禾的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是苏瑜音做的,可冷静下来会发现,这回的行事风格跟她完全不一样。
苏瑜音做事全凭喜怒,不会如此缜密,更不会一出手就如此狠毒。
季禾的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当我爱上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他们怎么针对我,这是我需要面对的,季禾,你不需要因为我而产生任何负担。”
陆时延贴近她,“别担心我,好么?”
沉默半晌,感受到身后人的温度,季禾不由在他怀里缩得更紧。
“那你答应我,不要因为那些人损害到自己。”
陆时延笑着应好。
第76章 疯
◎两个疯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陆时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应。
苏瑜音是在季家老宅截住季明松的。
她跟季明松的婚姻貌合神离,外人猜不透两人如今的关系到底如何,但季家的人都很清楚。
季岳古对这个长媳的冷淡在她带着方婕和后边跟着的两个保镖闯进来的时候变成了隐晦的不喜。
儿女齐聚,看起来好不热闹。
苏瑜音就是他们眼里闹事的那个人。
满腔的怒火在看见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后,骤然间被强压下去。
苏瑜音强扯出笑:“爸,我来晚了。”
季岳古没说话,反倒是一旁和她最不对盘的何玉秀笑着搭声:“不晚不晚,刚才还提起大嫂呢,如今外面小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大嫂该多着急……”
她撇了撇苏瑜音,见她脸色黑沉,心里幸灾乐祸,可面上装得担心得很,“要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地方,大嫂你――”
“――不用!”
苏瑜音冷声打断何玉秀的嘲讽。
身边坐着的男人姿态懒洋洋的,指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嘴角擒着笑,浑然似个局外人。
苏瑜音交握放至膝上的手死死陷进肉里,对季明松恨得更深的同时,不由因为这些人的冷漠而遍体生寒。
最上方坐着的,可是季禾的亲爷爷……
“闹得沸沸扬扬又如何,流言能杀死她吗?”
苏瑜音齿寒,在场的人因为她这话为之一愣。何玉秀倏然僵住,对着苏瑜音的这张冷脸,看见了那张许久不见,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影子。
苏瑜音侧头看向季岳古:
“爸,小禾是您的亲孙女……更是您曾经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在得知是谁对陆时延出手,曝光季禾的所有信息后,苏瑜音被压抑着的怒火终于被带出一些:“你就这样看着她被所有谩骂吗…”
季岳古是先看了季明松一眼,后者察觉到他的眼神,抬头,对他笑了笑。后者的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庄严慈祥的样子装久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实情绪。
他淡淡回答道:“谣言不会杀死她。”
一阵轻笑声在落针可闻的空间中陡然响起。
季岳古瞪过去,苏瑜音却只为这句话代表的态度而心冷。
她的情绪变得激动,站起来,在沉默中嘶吼:“你们季家不能这么对我,更不能这么对季禾!当年如果不是我父亲提供的帮助,早在二十多年前你们季家就该在那场危机中覆灭――”
苏瑜音的不管不顾让客厅里的气氛骤然冷凝下去。
季岳古被人揭老底指着鼻子骂,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从苏瑜音出现开始一直都很淡然的季明松,闻言脸色也变了。
这件事在季家算是个禁忌。
季岳古是个资质平庸的人,守着偌大家业倒也能做个传承之人。偏偏野心不小,上位后大刀阔斧做了不少改革,平稳的时期虽说集团利润规模都有不同程度的缩小,但还没出什么大岔子。
偏偏二十年前遇上经济危机,季岳古还站错了队,如果不是当年身居高位的苏老爷子出手,以及苏老夫人雄厚的财力帮助,季家早在那场危机里倒下。
这也就是纵使季禾不服任何人的管教,偏偏季岳古轻易动不了她位置的原因。
季明松算是季家所有人眼里当初被推出去联姻的那个“牺牲品”。
“大嫂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满室寂静中,季禾的二叔季明光率先忍不住出声反击。
苏瑜音和这座房子里的所有人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佣人都被驱逐出去,在场的外人只剩下方婕和她带在身边保护苏瑜音的两个保镖。
气氛僵持一触即发,方婕时刻关注着怕季家的人对苏瑜音不利,手里握着的手机震动,她正心急烦躁着,看也没看来电是谁,手随意摁了摁。
手机的震动声不知道是何时安静下来的,她只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殊不知,随便的触动直接点了接通。
通话界面上的备注很亲昵,是“小禾”两个字,通话的时间不断变化,并不具体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了多少。
“您是长媳,我们从来都是尊您重您的,就连小禾从小到大也都是我们看着照顾长大的――”季明松周正的脸上露出笑:“真要提对不起,我们可担当不起。”
宋婉英拉着女儿季恋恋的手没说话,但显然是认同且附和丈夫的。
旁边的三房和小姑子一家,在这个时候倒是跟二房达成了统一战线。
她自持看着长大,甚至为了融入季家讨好过,季禾的兄弟姐妹们,冷眼看着她。
苏瑜音的眼神扫视一圈,最后红着眼看向季明松。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口的,也不清楚自己那个时候想听到的是怎样的回答。
“季禾是你唯一的女儿,谁都可以背后捅她一刀――”苏瑜音的声音哽咽,高傲的心气仿佛都被抽干:“但你是她的父亲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唯一的女儿吗?”
季明松站起来,缓慢重复了一遍苏瑜音的话,然后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良久,所有人都听见他说:
“她不是。”
这句话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所有人的神色各异……
…
被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开了外放,头顶明亮橘黄的光线折射在冰冷质感的话音中,气氛变得有几分诡异。
对面坐着的男人脊背绷得更紧。
冯元不合时宜地听了个全程。
他的视线略抬,朝对面的人看过去。
季禾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变得很平淡,仿佛只是无意中接到的一通电话,听了个笑话。
随着电话那头静寂过后陡然响起的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她挂断了电话,然后继续手上切水果的动作。
饶是作为外人兼之知情者旁观的冯元,也对那些话心寒。可对面的季禾……
就在他以为她是真的不在乎的时候:
女人的手被锋利的水果刀割破。
很长且深的口子纵横连在季禾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几乎深得看得见骨头,血霎时就流出来了。滴落在芭乐粉色的果肉上,诡异得很。
“靠!”冯元给吓了一跳。
他惊慌照季禾的指使找了条消毒毛巾摁住她的伤口,“口子太深了,我送你去医院!”
季禾轻轻闷出一声“嗯”,在等冯元拿钥匙的功夫眼睛盯着岛台上的一片狼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就是空空的。
季禾心脏某处隐晦的看不见的地方其实一直有一个大口子,遭受得多了,是很少会有感觉的麻木。
但现在,她低头看着慢慢渗透雪白毛巾的鲜血,痛感来得很迟钝……
两道伤口都在指背上,又深,医生说可能会留下伤口,但技术发达,后续也是能消除的。
闻言季禾没吭声。
空寂的走廊里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冯元在外面等季禾,看了又看季禾包扎好的伤口,心下刚微微松了一口气。
便听见她淡漠的作出决定:
“那些资料和名单我会交给你…
停顿了一下,季禾抬起头,目光直直看着前面雪白的墙壁,眼神逐渐聚集,继而变得坚定淡漠,不会再有一丝的犹豫:“底线之上,彻底做空季氏。”
大概一个小时前冯元还会劝季禾几句。
男人侧头,目光落在女人漂亮得有些虚幻的侧脸上,视线下移,看见那只被纱布包裹起来的手,又想起那大片大片的鲜血。
他如实说道:“就算成功或许能让季氏元气大伤,但不一定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毕竟季氏的底蕴摆在那儿,即便这两代的掌权人不行,也不是轻易能弄垮的。
何况就算当年季禾转让出去大半股份,可手里握着各类季氏的资产仍是不容小觑,更何况这些年她私下收购和吞并的那些……冯元不由想起当年季禾找上自己的时候。
冯元是一名投机者,从华尔街底层爬升至高位,为不少权贵聚敛了巨额财富,是一把很好用的刀。得罪的人也多,两年前牵扯进一起国际商业案件,作为背锅的,当年没几个愿意得罪人沾手冯元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