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打断她:“姐妹多年,违心的话就不必说了。
我就是知道,也能感觉的到。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我不怕这些。
刚才我同小宝来的时候,就是送我的那位少年,他当着我的面就杀了随行的两个人。
若非他说是谢危的人,我也差点杀了他。若有下回,你递刀,让我来。”
姜雪蕙明白了,经历过宫变,皇宫被血洗的妖后在这块的心理素质确实比她强。
她别扭地转过头,道:“我可不想有下回。何况动动嘴皮子容易,动手…”
姜雪蕙顿了顿,长叹一声:“这滋味确实不太好。你还是莫要学了。”
她知道姜雪宁经历非比寻常,可做为亲姐妹,总盼望便宜妹妹莫沾染太多这些,免得移了性情。
就连坚韧不拔的谢危,不也夜夜梦魇缠身,最后疯魔了。
她这几年在医术上给的建议,不知是否让他梦魇减轻了。
姜雪蕙很是烦,又想起这个人了。她都自顾不暇了,为何还要心软呢。
姜雪宁见姐姐呆呆的模样,觉得姐姐一位闺阁少女定是被血刺激狠了。
她眼泪汪汪,抱着她,用双手不断在她背上摩挲着。似母亲般安慰自已夜梦惊醒的孩子。
姜雪蕙哭笑不得,熊妹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她在姜雪宁这笨拙的安慰下,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这几日,她内心确实备受煎熬。可姜雪宁同父亲一样的反应,竟然意外让她好过些。
这几晚噩梦连连,姜雪蕙最担心的是自已又会陷入心魔。
今晚有了姜雪宁靠在身侧,两人睡一块,让她安心了不少。
这些年与便宜妹妹相处久了,竟生出了浓厚的姐妹情谊。
方才两人在街头相见,姜雪宁激动地抱住她的时候,她心里同样高兴,终于找到带惹祸体质的妹妹了。
她嫉妒妹妹的运气,更多是担心哪天剧情错乱,会让这丫头没了躲过灾难的好运气。
如今看见姜雪宁神色憔悴,精神却很好,还会反过来替她难过。
姜雪蕙放下担忧,她吃了一颗安睡丸,至少有妹妹在,她想睡好些。
这一晚,姜雪蕙仍是会看见血色的梦境,但不再被噩梦惊醒。
梦里她依旧望见了尸山下的谢危,她朝他走近了几步,相顾无言。
次日一早起来,两姐妹梳洗好,用了店伙计端来的早点,准备出去打听消息。
姜雪蕙打开房门,却没听见大堂嘈杂的声音。
等她们下楼梯,走到两段连接的平台处,望见大堂没了来回走动的人,连店伙计都不知去向。
靠窗处,坐着一身苍青色道袍的人,身形宽阔,风姿出众。那人闻声抬头,竟是谢危。
没等两姐妹反应过来,谢危已经快步上了几步楼梯。
他抬头仰望着,目光直直地锁着姜雪蕙,声音沙哑道:“姜雪蕙,我来了。”
姜雪蕙很是震惊,谢危满脸风尘,眼带血丝,看的情况比她还糟糕。
过一会,他真就咳嗽了几声。
姜雪蕙无语了,又来一个要她照顾的。
大哥,你身体差自已心里没数吗?还带病奔波劳累。
姜雪宁记得同谢危行礼,口称先生。一旁的姜雪蕙却是没动。
谢危也不在意旁人,他眼里只有姜雪蕙。
姜雪宁看明白这点。正不知是否该避开。
姜雪蕙道:“你本不该来。我也不想看见你。”
姜雪宁心里咯噔一声,她姐姐连敬称都不用了,还直白的表示不满。
全然没有了昔日话留三分,处处留余地的做派。
谢危神色黯淡,道:“我知道,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
他来之前,特意找了薛烨问了天牢发生的事情。
当薛烨说他被人打至昏迷,是姜雪蕙带他去的药铺。他便猜到几分。
如今看到姜雪蕙盛着星光的眼睛没了光彩,眼里流露出戒备和冷意。这让谢危心头大痛,更加担忧她了。
姜雪蕙心情很复杂,她应该生气的,他凭什么摆出痛苦的模样。
可他不眠不休赶过来,让她说不出怨怼的话。
这样下去不行,姜雪蕙咬牙,有些话该早些说清楚。他不接受是他的事情,而她不想逃避了。
她让姜雪宁先回房,她同谢危去客栈招待客人的茶室相谈。
去到茶室也没有人,可见是谢危提前清了场。
他的权势深重,一句话就让几乎满员的客栈迅速清空了公众场合。所有人都避着不敢出现。
姜雪蕙深吸一口气,来那么久,每次体会到顶端权势的威力,她都不习惯。
她就是个商人,更习惯用脑子和金钱解决问题。
姜雪蕙这几日失眠,心烦气躁之下,睡不着就反复琢磨怎样与谢危摊牌。
若谢危早来一天,姜雪蕙都会控诉谢危害她深陷牢狱,再利用伤人自保的事情逼谢危不再来缠着她。
噩梦缠身的她怪谢危给她带来的危险,指责他的残忍,甚至诉说自已的恐惧。
将自已处于弱势,再利用残酷尖锐的话术达到自已的目的,受爷爷和家族熏陶的她其实很懂运用这点。
只是昨日姜雪宁的反应让她心头感到温暖安定,那些要用话折磨谢危的念头也随之消散。
她脑子清醒时,深知他身不由已的苦难和重任,自是不愿揭人伤疤。
但不借着这时机表明态度,怕越拖越棘手。
到了茶室,谢危难掩情绪,便想抱住姜雪蕙安慰。
她反应极快,用手臂格开他,并退后一步。
谢危心头发紧,他看出姜雪蕙对他的态度变了。她甚至不愿再同他共处一室。
姜雪蕙注视着谢危的表情变化,知道他察觉了。
直接挑明道:“大人,我知你的心意。可我不愿接受。从前不愿,往后更加不愿。”
谢危急急道:“那日是谢某疏忽了。日后我定不会让你受此劫难。请你相信我。”
姜雪蕙淡淡地说:“你我身处的环境不同,那些对我而言太难受了。
我承受不住大人的好意,请大人莫要再将心放我身上了。”
谢危哀切地说:“莫要如此说。谢某日后会更用心护你的周全。
所有困难苦厄都冲着我来就好。我定不会让你为难。”
姜雪蕙不接他的话茬,她怕说下去,自已就要指责他了。
他身处深渊,非要苦苦拽着她。
她不跑,难道等着两人一起玩完么。
第9章 安得万里风
姜雪蕙表明了态度,就不再纠结。她想离开,最好日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谢危堵着她,见她不愿多谈,也不逼她。快速地同她说了周寅之报讯,姜伯游的托付。
以及薛烨随军来通州。如今薛烨正同他父亲往上清观去,冯明宇他们也在那里。
姜雪蕙闻言一动,薛烨跑去上清观了?
她皱眉道:“不要与周寅之打交道,更不要派任何事务给他。
一旦薛远发现他与你有来往,下一步就会逼他将屠刀对过来了。此人心机颇深,又善于剑走偏锋,不得不防。”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困惑道:“薛烨为什么来通州?他不是还昏迷么?”
谢危不愿瞒她,低声道:“八成是为了找你来的。”
谢危没说他彻夜快马加鞭不停歇,只提到他到了通州就分了两路。
他让刀琴确认姜雪蕙的行踪。而他带着燕牧的印信和兵符到通州军营,取得了守将燕六的信任。然后就来见她。
他差点失去姜雪蕙,自然不愿再瞒着她任何事。
何况姜雪蕙素来持重,她不是冒然冲动的人。只要她愿意听,现在谢危什么都愿意同她说。
姜雪蕙没留意这变化,即使谢危不提,她看见他病怏怏的模样,便知他这次是为她而来的通州。
她极力忽视这点,她知道有个剧情是平南王的部下冯明宇在山里埋了炸药。具体细节她跳过去了。
当时将时间用在反复磕谢危吃醋射箭,与张遮互怼,张遮和姜雪宁雪中漫步的名场面,这些场面现在都没了吧。
姜雪蕙记不住剧情,便利用信息推测,她查看了通州地图,同当地人打听过上清观的山势。
得到的信息是上清观四面环山,而主要山体正在通州军营上面。
姜雪蕙就明白了,冯明宇是打算炸毁山体,让其倒塌摧毁军营。
而谢危只知有炸药,不确定冯明宇的打算。但他派刀琴顺水推舟引薛远入山,让其两虎相斗。
薛烨跟着他父亲,第二世断了腿。今世没有燕家军营救,怕是小命不保。
姜雪蕙陷入两难之地,救还是不救,是个大难题。
前世喜欢她许久的系草男友,她说要脱离家族,会变的身无分文而拒绝了他。他立即将自已的存款全捧到她面前。
他笑嘻嘻同她说他家是暴发户又是拆二代,他是独生子,日后与他一块躺平就好。不用她挨苦受累。
她当时生病情绪敏感,因他嘴碎而轻易放弃了他。后来想起,她心里始终有份内疚。
这辈子才会对容貌相同的薛烨施予援手。
站在敌我双方的立场,她不该理他,还是凭着一时意气干预了。
可是薛烨记着这份情,在天牢遇险他以身相护,又为了她跑来通州。
姜雪蕙很是发愁,她跑去救薛烨就坏了谢危的大计。她不救,此生良心难安。
谢危察言观色,捧起她裹着白布的手,轻声道:“别担心。有我在,毕竟薛烨帮了你,我就不会让他出事。”
姜雪蕙抽回手,再说不出一句话。她不意外谢危能看穿他,而他在自已面前也无所遁形。
她知道谢危言出必行,他说出口,就等于要作废这次计划。
谢危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薛远急于争功,定能折损平南王部分兵力。薛远若做不好,也能参他一本。”
姜雪蕙心知没有那么简单。
谢危苦心孤诣许久,才布下那么一大盘棋。只要这次能干掉薛家父子,后面的事情就容易了。
他却为了讨她欢心,要全盘推翻。
她不想让他如此,可光凭她一人,着实没有信心对付一群狡猾凶恶的亡命之徒。
让谢危帮忙,等于她欠下他的人情,这还怎么撇清关系。
她道:“不用,我自已来吧。”
可终究心难安,她提醒道:“上清观依山而建,若摧毁山体,正好能掉落在下方的通州军营。”
谢危明白了,他才提醒燕六彻查军营,防止附近埋了炸药。没想到杀招竟在此。
姜雪蕙又道:“你先去隔壁永定药铺拿点药吧。毕竟逆党不会马上行动,你却可能随时昏倒。”
说完姜雪蕙转身就走,她心头发堵,心知实力不对等,她到底绕不开谢危。
说自已来,不过是强行给自已留个脸面。
谢危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达到目的的机会的。他看准的人和事,就会狠狠扎根下去,头破血流都不改其志。
她与他抗衡,不过是螳臂当车。哪怕所有人重生了,此人的心眼依然可吊打大家,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姜雪宁见她姐姐如同斗败的大公鸡,无精打采的回来。
她好奇姐姐同谢危谈的怎么样了。
姜雪蕙苦笑说:“根本斗不过。实力不相等。拼脑子我更拼不过。”
姜雪宁表示明白,说:“谢先生深不可测,确实很难对付。世上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多智近妖。”
姜雪蕙张张嘴,差点就回答了。可她不能泄露谢危的秘密。
谢危七岁后失去了母亲的庇护,陷入贼窝。
他每日就是要绞尽脑汁的生存下去,与一群穷凶极恶之徒相斗,还要为日后复仇做打算。
在这种残酷的生存环境,他渐渐磨练出比别人更快的脑子和更坚韧的心性。
她们走一步算三步,谢危是算十步,还做了不少替补计划。
姜雪蕙想起自已7岁后的遭遇,虽比不上他十分之一,但对他的艰难也能感同身受。
这就是她不忍心对他说重话的原因。
面对一位顽强生存心思缜密,靠着超强的执行力达到复仇目的的人。姜雪蕙始终抱着一份敬意。
何况谢危善察人心,利用她对他的怜悯,步步上前。每次她要跑,他又会用新的办法绊住她。
姜雪蕙不敢再想。对妹妹道:“我去收拾一下,然后骑马去救人。”
她想让姜雪宁留下,不料姜雪宁道:
“我也去。这回我不会再放你一人了。说好了,遇到贼寇,你递刀,我来捅人。”
姜雪蕙不客气打击她:“战场上瞬息万变,你以为人能乖乖等在原地,而不是立即干掉你吗?”
姜雪宁理直气壮:“我就打个比方。再说我也会骑马和射箭,定不给你拖后腿。”
姜雪蕙由的她,反正人多势众,想来这便宜妹妹还能折腾一阵子。
她去通知姜家护卫收拾好就准备动身,她快速入房收拾行囊。
第10章 飘u吹我裳
谢危叫来剑书,派他去通知燕六。
让燕家军做好防御山体倒塌的布置,并派一队精锐在山下与他汇合,根据形势看能否入山阻拦炸药爆炸。
等谢危做好安排,听姜雪蕙的话去药铺开药,还买了不少治疗刀伤的药。
等他出来,随从告诉他姜雪蕙已经出发很久了。谢危哑然失笑,她的动作还是那么迅速。
姜雪蕙顾虑姜雪宁的身体,毕竟昨夜小宝为将她带出逆党身边,对她下了毒。虽然服用了解药,到底有些损耗。
她租用了小马车,一路疾驰而去。
路上,姜雪蕙在琢磨怎么让薛远进去,而又能拦下薛烨。
她同姜雪宁问计,这妹妹最清楚如何对男人达到目的,而不失分寸。
姜雪宁道:“你只是要还恩,让薛烨出来,又不想阻拦诚国公剿匪是吧。
那天在天牢我就看出来了,薛烨看你的眼神不单纯。这就好办了。
反正你的手都裹成这样了,我们待会快到了,就让马车先回去。
然后你骑马在他面前出现,再装作疲累抓不住缰绳,若有草坪,你还可以假装堕马。后面就交给我吧。”
姜雪蕙想不出要怎么做,索性跟着妹妹的法子办。
她道:“宁妹妹,你设法收着点。别让薛烨对我加深了心思就好。”
姜雪宁傻了眼,不禁道:“你是灯下黑吗?你俩有师徒名分,他根本不能肖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