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庭很快来到此地。
他走在皇宫的林荫小道,看到天空中熊熊魔气涌动。他眼神凌厉,大步往魔气集中之地而去。
“是何人?”巡逻的士兵喊道。
云庭捏诀,士兵们昏睡一地。
他将画好的符纸贴在了他们身上,以免邪物侵蚀,目光并不慈悲,冷且严峻。
他去的方向,正是别院。
一片水洞之中。
赢破双腿早已经被灌进冰凉刺骨的水里,四周的水声越来越大,明显看见水位从脚踝处一直上升到膝盖处,再到他腰间,但他依然站立在等待孟枝枝的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魇灵道:“她在骗你。”
赢破眼中充满戾气。
“看看这鬼地方,这分明是水牢。”魇灵道,“我见过人间画像,有一种刑罚叫水刑。将人关在密闭空间之中,不断往里灌入极寒之水,人要么被冻死,要么被水溺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瑟瑟发抖。”
赢破一张开双唇,便冒出白气,唇瓣颤抖道:“孤不冷。”
魇灵道:“呵。”
他围绕在赢破的身侧,道:“只要你说你想要力量,我便给你。他们之所以丢下你,不就是因为你弱吗?如果你有力量,他们怎么会丢下你呢?你原本可以和他们并肩作战,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继续道:“现在也不迟,只要你开口,我就告诉你怎么获得力量。”
赢破怒道:“闭嘴。”
魇灵道:“还不死心?”
它视线往外一看,笑道:“有人来了,小子,你会后悔的。”
听到魇灵说有人要来,赢破的眼睛一瞬亮了,他终于抬起了脚,没想到脚冻得伸展不开,他踉跄几步,水声哗哗,掀起白花。
他抬头望去,心中欣喜道:“孟……”
一眼便见樊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赢破的脸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
樊鸣开口道:“陛下,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残忍道:“她不会再来了。”
赢破怒击水面,水声在水牢里回荡,道:“她人现在在哪儿?”
第52章
樊鸣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俯下身,像看可怜虫一样看着赢破。
“她走了。”
赢破怒道:“你说谎!”他全身抗拒,周围的水掀起层层白花,白花一瞬即逝。
这时水位已经淹没到他的胸膛之处,将他的黑色长发打湿,他仰着头,如兽类般懵懂的双眸此刻被水波冲刷,不眨半分,眼睑四周拉着清晰的红线,苍白颤抖的双唇被寒水泡得更显单薄。
寒水黑漆漆的,像一个大洞吞没着他瘦削的身躯。
他就这么死盯着樊鸣,仿佛只要他掉下来,就要将他撕咬碎。
樊鸣道:“陛下,你怎么就不信呢?在你心中,你觉得她很好,是不是?但是陛下啊,你忘了吗,在你身边有出现过好人吗?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呢?”
赢破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孤要见她。”
他就是不信,令樊鸣心中生厌,此下看着赢破更觉得他碍眼无比。
樊鸣拿出装有天仙子种子的锦囊,向天空抛了抛。这是樊鸣惯用的招数,没人看见的时候,就会拿此物威胁他。他从小到大受过这一招多少次,每当看见身边那些人以为他发疯,视他为怪物的眼神,他心里早已麻木。
赢破冷笑道:“你也黔驴技穷了。”
樊鸣脸色瞬间一变,又正色道:“陛下,下定论不要太早。你可知道,小孟女官对此物十分受用。”
赢破眼神微滞,继而怒火中烧,他道:“你把她怎么了?!”
樊鸣道:“你忘了吗,那一夜,你和她在房中。”
赢破自然记得,那夜大红棉被之上,她充满红晕的双眸,她拒绝他的靠近。饶是他知道她厉害,也第一次看见天仙子种子的魔气如此厉害,使她催情,她动弹不得。
赢破眼神越来越沉,浑身紧绷到极点,像一只即将暴走的野兽。
樊鸣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懂了,他轻展眉眼,笑道:“对,她与我在一起。她委曲在我身下的时候,哭得很好看,脸颊染上灰尘都那么美,她脖子弯曲着看着我,皮肤很软,软如脂玉,她哭着向我求饶,说再也不帮你了。”
赢破额头青筋一瞬暴起,紫色的血管从额角蔓延到他的脖颈处,看着十分吓人。
“孤要将你碎尸万断!”
樊鸣哈哈大笑,道:“我的陛下,你怎么如此天真?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这天下,这皇都,你以为你还是当日的赢氏共主吗?”
他低下头,道:“谁跟着你必定倒霉。就算是她又如何,她帮了你,就活该,她应该聪明点,学学钱公公。”
说罢,他看了一眼在旁边隐如空气的钱喜。钱喜瑟缩着将头更低了下去。
他道:“看看钱公公,你从小被他带大,他却知审时度势,听从樊家吩咐,对宫人怠慢、欺辱你视而不见,我们要如何对你就如何对你,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记起来了吗?”
赢破整个人就快要被寒水淹没,他一声不吭,水已漫上他的下巴,他不管怎么发疯,在黑黝黝的水牢里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花,如今成千上万斤的水压着他,将他生生拖拽进去,他寸步难行。更别说这寒冷刺骨的温度,已使得他浑身皮肤皮肤开始脱落,生出大片紫黑色的坏疽。
赢破仰着头,后槽牙艰难,压得吱吱响,道:“把她还、给、孤。”
魇灵此时冒出身,意外的是,樊鸣等人都看不见他。他围绕在赢破周身,声音充满邪气道:“看见了吧?任何一只小蚂蚁都可以欺负你,她受辱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哈哈哈,可怜,太可怜了。”
赢破双眼爆出红血丝,每一株血丝都像孢子一样在他的眼睛里扩散,最终充斥整双眼睛。
“把她还给孤!”他再一次猛击水下,激起朵朵白浪,浑身肌肉暴起,不知是双唇还是舌头被他自己咬出鲜血,滴落进水里,染红了一片寒水。
樊鸣冷漠地看着他,道:“将此处合上。”
只听轰隆一声,那道唯一被打开的狭小窗口被关上了。
寒水已经淹入赢破的口鼻,整个水牢四周结了一层薄冰,空气越来越稀薄。
“樊鸣,你给孤出来!出来啊!樊鸣!”赢破在水中扑腾,大声乱吼。
一般人遇如此陷境,都会保持体力,想办法浮上水面,缓慢呼吸,尽可能多地给自己存活的空间。
但是赢破整个人已经陷入魔怔之中,他的身体不断沉入,升起,寒水灌进口鼻,快速冻伤他的器官。
他怒吼,撞击着水面、石壁,像个无头苍蝇,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孟芷,你答应过我,你会回来的!”他冲着天怒吼道。
他心中戾气横生。
不一会儿,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赢破。”
“赢破。”
“救我。”
赢破四处寻觅着声音,声音颤抖道:“孟、芷?”
“赢破。”
赢破四周张望着,他潜入水中,寒水一下子彻底淹没了他。黑乎乎的水里隐隐约约出现孟枝枝的身影,他连忙抓了过去,一看却抓了个空。
耳边却依然回荡着:“赢破,救我,快救救我。”
那是……孟芷在哭?
赢破心如刀割,他在水下张开着眼睛,四处寻觅。虹膜渗透出鲜血,出血越来越多,四周早已变成血红色,但他却一点也看不见。
他撑起了眼皮,努力睁大了眼睛,那布满可怖坏疽地手指在水里一下一下地划动着。
孟芷、孟芷……
忽而那布满可怖坏疽的手指不动了,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沉了下去。
钱喜听着水牢之中的动静渐渐消退,强忍着让自己不在意。
樊鸣道:“钱公公。”
钱喜背脊一紧,“欸,大人。”
樊鸣看着他的腰弓得比原先还要弯,道:“我还有要事,此处就交由你。”
钱喜道:“奴才领命。”
樊鸣瞥了他一眼,“到这关键时候,公公不会心软罢?”
钱喜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说笑了。”
樊鸣道:“你我深知陛下个性,对背叛之人……”
钱喜一个激灵,将头埋得更深,道:“奴才绝不会背叛大人。”
樊鸣冷笑一声。
他踩着鹿皮靴,脚步声越来越越远。
钱喜整个人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确认樊鸣走远后,才念叨道:“杂家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他从先皇幼儿时期就照顾先皇,是宫里身份最高的大太监总管,受尽宫中尊敬,再到赢破出世,他受命照料下一任天下共主,那个招人怜爱的粉孩儿,如今却成了个疯疯癫癫的人。
钱喜呆在皇宫里十分长久,知道得太多太多,在樊鸣眼中,他钱喜现在已经是吓破胆的老鼠。
他附在那石壁上,细听水牢之中的动静,却不曾想什么都听不见。
他小声喊了一句,“小陛下?小陛下?”
无人答应。
正当他起身想要靠近再细听,一道黑气蒙蔽了他的双眸,他整个人感到窒息,眼睛翻白,看不见眼珠,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
没一会儿,钱公公脸色一变,几分邪气,鄙夷道:“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
他打开石壁,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却见他一头扎了进去,不出半刻,他拖拽着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正是已被寒水冻僵的赢破。
“钱喜”看着赢破充血爆出的眼睛,全身溃烂的身体,便一把扯开他的衣服。他的胸膛正密密麻麻地膨胀,像有无数只虫在里面蠕动一样。
被魇灵附体的“钱公公”发出赞赏道:“想生不能,想死不能,生不如死。常人若到了这个地步,早就疯魔了。小子,你能活到如今,真不愧是怪物。”
突然,外面传出一声巨响。
“钱喜”抬头一看,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像是要穿透层层岩壁,看向那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云庭赶到了魔气之地。
这边现状惨烈,无数具躺列的烧焦尸体散出恶臭,天仙子种子就在这些尸体里扎根了。腐烂的人肉是它们最好的养料,它们吸纳了人临死前的挣扎、绝望、愤怒和忌恨,很快长出含苞的花朵,魔气浓郁熏天。
云庭厉声,道:“无尘剑,破!”
只见雪白剑影,快速将所有天仙子的花苞切个粉碎。但也只有一瞬,天仙子又吸食人肉,开出了新的花苞。
这就是魔花的难缠之处。数十年前,人间被魔花侵染,吸引魔物。仙门联合起来花了许多功夫才将魔花铲除。
没想到十七年后,魔花又重现于世了。
云庭本是为魇灵而来,没想到发现了更大的秘密。仙门一直与人界保持距离,不干扰人界凡事,唯有妖邪入侵,弟子才下山帮助人界。
但这么个地方,却有魔花。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人界与魔勾结了?
云庭手捏符纸,向天仙子抛去,施展净天地咒,只一瞬,所有的天仙子枯萎了下去。地面被侵蚀出黑色的痕迹,无法清理干净。
光是这样还不够,只要天仙子的种子就如同孢子一般,只要生长过,就会随风飘落,继续扎根生长。
他还得找帮手。
他拿出师门的通讯符,道:“一剑。”
路一剑正在来皇都的路上,一听见大师兄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嘴上连忙应道:“大……大大师兄?大师兄你跑哪里去了,我快担心死了!”
云庭皱了皱眉,道:“我现在在南元国的皇宫之中,此处出现天仙子。”
“什么?!”路一剑的声音拔高了八个度,“天、天天仙子?”
云庭不想跟他多言,道:“我将方位发于你,我需要你来铲除这里的天仙子。”
路一剑道:“啊,大师兄,这太突然了!再说你的伤还没好,魇灵还在人界,这多危险啊,我们向师父请命吧!大师兄你千万别乱来啊!”
云庭单方面挂断了通讯。
路一剑一个人在空中喂了半天,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他妈算啥事啊!怎么又来了天仙子的种子!那可是魔花啊!
人界难道已经有魔出现了吗?
他好害怕,他能回去吗?他好想呆在山里不出来,外面的世界怎么这么可怕?
然而,时间宝贵,光阴不等人。
路一剑只能硬着头皮加紧飞去皇都帮助云庭,顺便传一封私密通讯给师父贤剑真君,告知他这里的情况。
人界的局势不好,事况已经大大超出他们的控制了。
云庭一步步探寻此地,死伤的人都是凡人,没有一个活口,地上遗留的兵器有赢氏皇族的标记,看来这些人都是皇宫的士兵。
只是奇怪的是,这里明显有打斗的痕迹,看痕迹,此地出现过修士。
为什么会有修士出现在这里?
他捡起地上一枚残留的花瓣,上面沾满天仙子的魔气,他认出那是夹竹桃的花瓣,看样子有妖修。
除了玉坤山妖修聚集,下界的妖怪当散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妖怪天生有灵力,能力强大,但性格难训,愿走上正道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玉坤山妖修,散修的可能性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