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媚——宁不语兮【完结】
时间:2024-12-14 14:39:42

  他看着面前这一堆烂泥般的果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融进了其中。
  和它们一样,失去了原有的饱满色彩,正在慢慢腐烂。
  他转身扑到洗手池边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却又因为没吃什么东西,只吐出一腔苦水。
  他没办法再待在这样的环境里,直起身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到大门口问保镖:“这房子里的佣人呢?”
  “苏总把他们都解雇了,”保镖机械地说出刚才就想提醒他的话:“她说以后这里只能有您一个人,不许其他人再进来。”
  “.......”
  郁持一直麻木混沌的心神这才多了点恐慌。
  他从小虽说缺少母爱呵护,成长环境严苛,可总归是个众星捧月的富家子,生活上从不缺人照顾。
  即使当年还在读初中就被孤零零地送到国外,也是住的豪宅,配备了管家佣人。
  陡然间让他独自生活,他根本适应不了,更何况身上还有伤,连行动都不利索。
  门外的保镖只负责看守,绝不会踏进房子里一步,自然不可能帮他做什么。
  用以维持生命的食物倒是有人定期送过来,但也只是放在门口,需要他自己出来拿。
  别墅里的水电不会断,但周围的信号会被屏蔽,他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他总算明白,继父亲和大哥之后,母亲对他施与的惩罚竟是比前两个人更狠。
  她把这座他原本精心打造的爱巢,变成了一个牢笼,一座孤坟。困他在其中,任他自生自灭。
  她要长久地,慢性地折磨他的身心。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整个人已瘦得不成人样,身上的伤也因为心理原因和营养跟不上而一直没好全。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楼上,那间曾和杨惜媚厮混过无数个日夜的主卧里。
  算起来,自从把她困在这里开始,也是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快乐最惬意的一段日子,即使争吵不断,总遭受她的冷脸叱骂,但他仍是甘之如饴。
  他其实也一直很清楚,她一点都不快乐。
  可他故作不察,用自以为是的所谓宠爱纵溺来粉饰太平,自我麻痹。
  他那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彻底失去她。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又荒谬可笑的方式。
  然而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再一遍遍回想时,他又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荒谬可笑的。
  或许这一切真的就是宿命,是注定的。
  所以他才会在还不认识的时候,就从她的怀抱中得到慰藉和救赎。
  所以他才会在后来相处中内心抗拒的同时又莫名地被她吸引。
  原来都是源于那一层谁都无法违背的血缘上的亲近。
  只不过现在,也正是因为这一层血缘关系,让他再也抓不住她了。
  空寂的房子里少了那一个柔丽的身影,日常也一下变得枯寂无趣。
  他现在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夜晚躺在床上发呆,白天站在窗前发呆。
  偶尔也会像个幽魂一样,在房子里四处晃荡,直到寻见某处留有她痕迹的角落,久久停驻。
  继续发呆。
  他只能睁着眼发呆,因为一旦闭上眼,那些混沌不堪的噩梦又不断地来纠缠他,企图吞噬他。
  可这回再没有她的怀抱和馨香,引领他逃出那片暗腐之境。
  他再也无法安睡。
  醒着也是折磨,楼下厨房里的腐臭味越来越浓郁,几乎快要充斥这栋别墅的各个角落。
  没有人来收拾,他也完全没办法去触碰,只能放任腐烂恶臭的汁水四处蔓延。
  于是又引得他发了病。
  他在房子里发疯发狂,到处打砸嘶吼,猩红着眼用头往墙上撞,闹得楼上楼下一片狼藉。
  直到他满身伤痕,体力都耗尽再也动弹不了,也没有人理会他。
  稍稍清醒过来后,他又把自己关在楼上房间里,可仍是躲不开。
  那股腐臭味无孔不入,透过门缝侵入,碾压蹂躏着他的神经。
  再后来,他发现他连食物都吃不下了。满鼻满嘴都是那股烂臭的味道,于是吃进嘴里的东西也被他幻想成了当年咽过的那些腥腻腐肉。
  他哇得一下又全数吐了出来,瘫软在了一片污糟之中。
  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的那间废弃屠宰场,又无力地躺在了那堆动物腐尸间,挣不脱逃不掉,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来临。
  他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呼喊。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可是这次,再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他呆滞地瞪着眼望着虚空。
  眼前蓦地一亮,他木木转头,发现是窗户里透进了一片月光。
  原来一晃眼,一天又这么过去了,夜晚已悄然降临。
  他动了动脖子,往窗户那边凑了凑,看见暗蓝夜幕中的那一轮明亮温柔的圆月。
  饱满又光洁,泛着清幽的惹人怜爱的光晕。
  真像她那张精致的脸庞。
  他眼前一阵模糊,恍然间又看见那一晚在游轮上,她穿着珠光白的裙子走进电梯的模样。
  他眼中淌着泪,却不禁咧开嘴痴痴地笑,甚至不由自主地朝虚空伸出了手。
  曾经的那些鄙夷嘲厌,其实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从一开始,她在他眼里就是最美的一汪月色。
  可惜,那月色再也无法被他揽进怀中,肆意拥有。
  他激灵一下缩回了手,突然不敢再直视天幕中的月亮。
  耳边响起之前苏昕蓉说的那句话:“……你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可不是吗?他现在不就跟一团烂糟的污泥没什么两样?他又怎么敢再肖想?
  他再也配不上她,他只能被她果断地甩掉,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洁白无瑕地,高高在上地跃到枝头。
  自在发光,普照众生。
  唯独照不见被丢弃在阴暗角落的他。
  她会有繁花似锦,光明坦荡的未来。
  而他的名字,注定不能再和她并在一处,同时出现。否则就会引出他们那一段混乱不堪,有悖伦理的关系。
  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经受千夫所指,遭受世间最为恶劣下作的非议和眼光。
  她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觉得羞耻?会不会哭?
  他陡然一阵心痛。
  只是这样一想,他就生出无尽的悔意。
  他又给她带来了好多困扰。
  这样看来,苏昕蓉这么对他也是合理的。现在这般棘手的状况,让他消失在人前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他……或许也可以再为她做点什么。
  比如,让这场消失更彻底一些。
  他眼睛突然睁开,心也一下豁然开朗。
  对啊!不如就这样吧。
  反正。反正今后的人生里也不会再有她了,他这样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与其索然无味地,百无聊赖地继续苟活下去,倒不如就彻彻底底地,无声无息地了结在这座死牢里。
  被遗忘,被腐蚀,被掩埋。
  直到世间所有人都再想不起他的名字。
  这是他对她的忏悔,也是唯一能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做下决定后,他一下又有了些精神气,强撑着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往书房走去。
  在他办公桌左下角的柜子里,放着好几瓶安眠药。
  那是他曾经一直依赖的药物,不过后来因为有了杨惜媚,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吃过,也就攒了下来。
  他拿出那些药瓶,把里面的药全部倒了出来,一颗颗白色小药丸在手上积成了尖尖一堆。
  他垂眸看着,心里竟开始有了些许雀跃和期盼。
  他还从来没一次性吃过这么多的安眠药,看来这回应该也能久违地,难得地睡一个好觉了。
  能长长久久地,陷入一场深眠。
  或许。但愿。如果运气好的话。
  他还能梦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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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短,但很爽吖(意思是我写得很爽)
  还没虐完哈,这一段我必须要细细地写~~完结也没那么快,虐男主这才哪到哪啊
第七十四章 一家团圆
  很讽刺的是,郁持决定自我了结的这天,正好是中秋节。
  而这一天,另一边的郁宅则是一片和睦喜庆的氛围。一家四口时隔二十多年再次团圆,其乐融融地过着杨惜媚回家后的第一个节日。
  算起来回到郁家已有近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和郁家人的相处已完全超出了杨惜媚的预期。
  她原以为能养出郁持这种变态的家庭,环境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来了后她才发现,郁家的家庭环境其实很不错,家庭成员也都是三观很正的人。
  父亲郁绍焱就不用说了,可以说是典型的“医者仁心”。
  而母亲苏昕蓉,尽管因长年浸淫商界而确实有冷酷无情的一面,权术手段也无一不精,但也有着自己的底线原则。
  更何况她对杨惜媚始终都展现着温柔慈爱的一面。
  在这样的父母教养之下,大哥郁擢自然也毫不逊色。
  也因此,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和这家人的脾性竟是如此契合,就刚回来那几天稍稍有些别扭疏离,之后很快就熟悉融入了进去。
  到现在,她已经能很自然亲昵地和家人相处,也打心底认同了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
  家人对她当然也是极尽疼爱,尤其是在调查过她曾经这些年的生活经历,了解到她一路吃了这么多苦却仍养成了这样善良纯澈的性子,更是发自内心地喜爱她。
  到第二周的时候,她鼓起勇气第一次叫了一声“爸”“妈”,把夫妻俩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乖乖”“宝贝”地一边唤着一边搂着她又哭又笑。
  总之和家人相处的这一个月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来自亲人的呵护体恤。这也让她彻底相信了,自己原来并不是被家人丢弃的孩子,她也曾得到过很多很多的爱。
  节日当天,杨惜媚还收到了来自家人的礼物——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金毛幼犬。
  小时候在山里被野狗咬过后,她其实有一阵很怕狗。后来阿婆觉得家里多了一个小女孩,进出确实不安全,就从山下人家里抱了两只小黄狗回来养着,慢慢地养大后她也就没那么怕了。
  那两只黄狗陪了她们祖孙俩很久,一直到她后面上大学。
  之后阿婆也没再养狗了。
  因此对于这只父母送的小狗她自是十分喜欢,吃过晚饭后就和家人们一起聚到后面花园里,一边赏月一边逗弄小狗玩。
  一家人正说笑间,郁绍焱接了个电话,随即脸色就变了。
  他凑到苏昕蓉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跟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说医院出了点事,就起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而苏昕蓉的表情也凝重下来,后面虽说又恢复了和蔼神色,但很明显能感觉出她的情绪不太对。
  尤其是在和杨惜媚说话的时候,她语气里似乎都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让杨惜媚隐约觉得事情可能和自己有关。
  但她看苏昕蓉并不想多说,也就没有追问。
  ***
  郁绍焱这一走,竟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到了家后也顾不上其他,急匆匆把苏昕蓉拉进书房,关紧门不知在说什么。
  而这时杨惜媚正在外面院子里抱着小狗晒太阳,又在郁擢的指导下帮小狗清理耳朵。
  小狗起了名叫团团,取自一家人团圆的寓意。
  她把团团的耳朵和毛发都打理好后,见小家伙眯着眼已困得东倒西歪,就起身打算抱它回楼上的狗狗房里午睡。
  狗狗房是用郁持以前住的房间改的,她也是后来无意间听两个佣人小声八卦才知道这事。
  当时心里倒也没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他真的不会回这个家了。
  她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想起他。平日里父母和大哥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到那个名字。
  再有,或许是因为苏昕蓉这些天晚上都会来陪她睡,让她觉得安心,于是夜里也都不怎么再做关于他的噩梦了。
  她的生活里,已经再找不到一丝关于他的痕迹。
  可就在她抱着团团去楼上的狗狗房时,刚好经过房门紧闭的书房就听见里面一声尖利的怒斥:“这小孽障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死还偏偏挑这么个时间死!他是想要害死妹妹陪他一起吗?!简直混账!”
  杨惜媚停下了脚步。苏昕蓉话里的“孽障”她知道指的是谁,而“妹妹”应该就是指她。
  之前回家没多久,父母就和她商量过改名的事。
  郁家原来给她起的大名叫“郁抒”,但她并不想改回去。主要还是因为“惜媚”这个名字是阿婆给取的。
  其实一开始是叫“细妹”。也是很巧,琅南那边和广府地区一样,人们都喜欢把家里的小女孩儿叫作“细妹”。
  “惜媚”则是后来阿婆求着村长给她上户籍的时候给改的谐音字。
  这个名字伴随了她这么久,陡然改了她很不习惯。
  更何况这也意味着她和阿婆之间的羁绊,她不想轻易舍去。
  父母倒没有勉强,于是最后也没改回去,仍叫惜媚。恰好平时家里人就总爱叫她妹妹,和以前亲近的人叫她“媚媚”差不多,听着也不觉违和。
  只不过姓氏还是要改一下,随母亲姓苏。这是当年苏昕蓉回到娘家夺权后和郁绍焱达成的共识。
  这样今后对外公开她的身份时,用的名字就将会是“苏惜媚”了。
  杨惜媚也没有异议。
  此时听到房内父母间的谈话涉及到了自己,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凝神继续往下听。
  只是郁绍焱的声音要低沉很多,听不太清晰,只隐约听见“病情”“亏欠”这么几个词。
  然后就听苏昕蓉的声音更高亢了几分:“亏欠?我们家到底亏欠他什么了?!”
  “好,我承认当年那事.......是我偏激我不对!可除此之外呢?其他方面我们有亏待过他吗?衣食无忧地养到大还不够?你再看看我们亲囡囡这些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他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计较亏欠不亏欠?!”
  后面郁绍焱沉默了一会,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苏昕蓉嗤笑一声:“你倒是会做好人!”
  “还想要妹妹去见他?想都别想!”她语气里透出一股狠绝:“他要死就去死!到时候对外就说是我逼死他的!真有什么报应冲我一个人来好了!”
  杨惜媚听得心惊胆战,这事明显和自己有很大关系,她也再无法装作不知,就上去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苏昕蓉,脸上还带着阴怒,一见是她连忙缓和了声气:“妹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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