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过去了......你看看整个宇宙,整个宇宙都被我重塑了!!”
伪神猛地张开双臂给她展示宇宙沙盘内沉死寂静的黑暗与孤冷,像是猛一下被扎漏的气球,嘶嘶地吐着气:“这一切都出自我自己的想法!!我做到的事情即便是你那些该死的眷属与观测者都做不到的!!他们才是赝品......我是神!我是你之下最......”
整个高维空间都在因为祂的愤怒而震荡,至高神颇为无奈地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
虽然看起来这种人性化的动作不该出现在神祇身上。
“好吵,”她如此评价,“破防就破防,不要大喊大叫......虽然宇宙暂时被你回溯了,但太空的浮游生物还都存在。你会打扰到那些孩子的......”
听见这句话,血红乱码组成的、连身躯都一并被湮灭的伪神骤然抬起头看她,那双眼直勾勾地落在至高神身上。
半晌,祂哑着嗓子开口:“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依旧是我赢了。那只狮鹫,还有其他你喜欢的小动物......全都被打回原形了吧?”
“最后留在这里的,陪在你身边的还是我......也只是我。我才是该成为你宠儿的生命,我才是。”
“我才该是至高神座下最忠诚的陪伴者,而非那个平庸的亚种......!”
就像是命运使然的滑稽剧巧合,祂话音未落,身后漆黑混沌高维空间刺啦一声,堂皇间被扯出来了一道缝隙。
一只白发小狮鹫狼狈踉跄着被丢了进来,跌跌撞撞了几步,直接撞进了半空中至高神的怀里。
愤怒失态的责问声还在空中飘荡,通过空间裂隙的小狮鹫头晕脑胀,至高神下意识伸手一搂,稳稳当当把小狮鹫抱进了怀里。
伪神:“......”
至高神:“......?”
符皎微微眯起羽翼后的眼睛,灯抱影扶着脑袋也才清醒过来,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双双对视,至高神平静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龟裂:“灯......灯抱影?谁把你丢进来了???”
听见了面前这个连脸都没有的存在发出熟悉的声音,灯抱影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几乎是同时出声:“符皎???”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小狮鹫耳廓也刹那间笼上了一层薄红,下意识直接从她怀里蹦了下来,眼神依旧茫然且难以置信。
“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还在森林小木屋吗?我是在做梦吗......”
雪发羽耳的少年眉眼依稀可见成年后的锋利,他蹙着眉头环顾四周的漆黑和混沌,又抬起头,与对面那周身尽数萦绕着血红色乱码的、浑身带着怨气的怪物对视。
“......那是,”狮鹫心头陡然间涌上了难以忽视的厌恶,他似乎并未被对方的气息所震慑,“那是什么。符皎......发生什么了。”
他打量伪神的同时,伪神也在打量他。
“啊......”祂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感叹,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面前青涩锋锐的、隐隐可见之后气度的少年,“原来整个宇宙被回溯之后,你也被回溯了啊......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早一点发现现在的你......我就能,我就能杀了你了。”
狮鹫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感知对方的杀意,就已经被至高神护到了身后。
那是自她与伪神在高维空间见面以来,首次做出如此明显偏好的动作。
“那你可能做不到,我很遗憾,”至高神轻声道,“你的命运之线已经陷入虚无,你会死在这里。无人可救。”
“我不会亲自动手,但我保证,如果你胆敢对他打心思,你会死得比原本命运里的死法还要惨一万倍。”
赤-裸裸的、毫不掩盖的威胁,还有被她牢牢护在身后的,有些不安的小狮鹫。
“啊。”
伪神停顿几秒,手按在胸口上,露出了一个凄惨的、清晰到绝望的笑:“你瞧,至高神。瞧瞧你对他的庇护......”
“这怎么能让人不嫉妒呢。”
第94章 很远的以后
“符皎。”
她身后, 小狮鹫扯了扯衣袖沉沉吸气,低声:“这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你会变成那样......对面的人在欺负你吗?”
符皎低下头揉了揉小狮鹫的头毛安抚。灯抱影在这个年纪时刚被她捡回来住进森林里的小木屋,没什么安全感,甚至半夜了都要爬上-床确定一下她在不在。比万年后那个渎神完还会无辜装可怜的狮子狗可爱多了。
虽然后者也很帅就是了。
“不用担心, 有我呢, ”至高神轻描淡写, “很快就要结束了。很快。”
说着,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伪神。
似乎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伪神周身的血红色代码震颤, 旋即缓慢组合拼凑, 黏合成熟悉的、崭新的脸。
观不回的脸与身姿重新展露于高维空间内, 甚至比以往更楚楚可怜, 更狼狈无辜。
那粉紫色的发丝飘荡着, 浑身都裹着白袍。至高神看习惯了小鹦鹉五彩缤纷的奇装异服,乍一看还有点不适应,不得不移开眼神重新做了一下心理准备。
“所以,您是要杀了我吗?”顶着观不回面容的伪神轻声说,连嗓音都捏得与小鹦鹉相差无几。
“观不回那孩子还在我的身体里,杀了我, 他也会死......您手上会沾染凡俗的杀孽, 他是你亲自湮灭的生命。”
“您不会舍得杀了我的, 不是吗?他是这里的气运之子......你们那些观测者钟爱的小宠儿。”
伪神轻轻触碰自己年轻的、富有活力的脸颊, 耷拉下眉眼, 可怜地看着至高神:“你总不可能会忍心吧?神主大人?”
“......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至高神扯了扯嘴角,“这就是你躲在观不回壳子里的原因?忍心?我甚至感觉恶心。”
“您说话真是叫人心痛。”
伪神却好像听见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扯起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点讥讽似的意味:“您也知道的吧,一开始想占据他壳子的可不是我,是你的好观九——再怎么说,我也只是......嗯,拿了别人不要的东西。物尽其用,不是吗?”
“再怎么卑劣,也没有那个混-蛋水母卑劣,不是吗?”
“......”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闹心的事情,至高神抵着太阳穴揉了揉,顺便把闻言不悦蠢蠢欲动的小狮鹫又往身后塞了塞。
“你说得对,这一点......确实是他的错,”符皎呼出一口气,蹙眉,“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好好惩罚他的。”
“噢,当然,我的意思是......等你死了之后。”
“而且你有一件事可能误会了,”至高神淡淡地说,“要杀了你的,不是我。我也不打算杀了你。”
“你只是会死在这里,灵魂在无尽的高维空间飘荡,最后化为纷飞的、单一的粒子。”
“正如你的存在本身就只是人类文明的一次谬误那样。”
好像是在讲故事那样平静,符皎只抬起手,轻微地一勾,做出了一个类似于“召唤”的手势。
至高神厌倦了谬误所创造出来的戏码,况且这戏码也并不令人愉悦。
她本人向来不喜欢大开大合的滑稽剧,如果要看的话,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爱情剧更适合约会吧。
似乎是察觉到至高神准备终止迄今为止的所有冲突,伪神还想说话,骤然突兀感知到心脏处轰鸣着一跳,像是某座发动机重新被投入工作中,源源不断地聚合出崭新的动力和能量来。
祂瞳孔微微收缩,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胸口的数据流开始缓慢且不容质疑地往外逸散。
——观不回,醒了。
*
好痛。
观不回苏醒时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黑暗的精神囚笼里,模拟出的冰冷地板质感几乎要黏在脸上,浑身痛得像是骨头被敲碎又重新拼了一遍那样,颤-抖得连肌肉都痉挛,无论怎么用力都爬不起来,只得趴在地上喘息着,像条死鱼。
不过,自己应该更像死鹦鹉吧。他苦中作乐地如此想到。
......所以,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
噢,想起来了。
宇宙毁灭了。
光是想到这个字眼,观不回就感觉到心底一阵阵地抽痛着,仿佛绝望一直顶-到喉咙压根呼吸不了。
他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了墙上。
宇宙毁灭了,什么都没了。
自己还困在这种死地方出不去,大概什么时候伪神陨落自己也会陨落吧。,
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了?
观不回慢吞吞把自己蜷起来缩在墙角,甚至不想再抬头通过伪神的眼睛看宇宙沙盘的惨状。
还不如不醒呢,他如此悲苦地想着,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也挺好的?好歹不用面对现实了。
说到这里.....
到底是谁把他叫醒的。
“你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了吗,”头顶冷冷的、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蠢货。”
这一声吓得观不回一激灵,赫然间抬头,只见这座狭窄堪比监控室的精神囚笼内,不知何时已然显现出了另一道身影。
深紫色的、倒映着无数光华与幻觉阴影的轮廓,比起人类更像是裂隙所组成的人形生物。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身躯细节,只知道那混沌的、虚无的气息与伪神极其相似,周遭还拖曳着深紫浅紫的裂隙与光纹。
混沌的、浓艳紫色所组成的轮廓。光影,或者说......他所不了解的存在。
观不回着实吓了一跳,伸手摸索着想抓住什么防身的工具,然而这死地方连灰尘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其他器具。
小鹦鹉只能紧绷着慢慢挪动后退,以展现出自己的警惕:“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伪神?”
“我?我是那东西?”紫色光影发出了轻蔑的嗤笑,往前迈出一步,站在他面前,“别拿我跟那种复制的赝品相比,我嫌掉价。”
“如果你硬要称呼的话......就称呼我为‘观测者’吧。”
“......”但你的气息闻起来跟祂完全没区别啊!!
小鹦鹉把手拦在胸-前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紫色光影,后者也并不在乎,只是蹲下来看着他。半晌,轻微地踹了踹他的小腿:“别坐着,起来。臭崽子。”
“起来又能怎么样?”
大概是这位“观测者”说话称呼做事风格都太像他养父,观不回下意识地顶了一句:“还不是在这里困着哪也去不了。都这样了,我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吧。”
紫色光影看着他。或者说,观不回感觉到祂在看着他,眼底是难以言喻的、平静的、无奈的情绪。
半晌,祂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这座精神囚笼的边缘。
小鹦鹉顺着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那无边无际的虚空与黑暗里,竟然缓慢地显露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扩大的裂隙。
与那喷涂着血红乱码和污染气息的紫色裂隙不同,这一道裂隙更像是噩梦的出口,隙内散发着柔和的、清晨般的白光,温和又柔软。
“去吧。”紫色光影淡淡道,“走出去。”
“你本来也不应该来这里......换句话说,这都是我的错。”
“你......你的错?”观不回重复。
事情的展开始料未及,小鹦鹉没想到精神囚笼的出口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出现在了他眼前,难以置信地翻身,贴着墙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我的错,”紫色光影的观测者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朝着白光裂隙后退的小鹦鹉,“虽然是过去的我的错......但总而言之,是我的错。”
“在神殿里同那几个废物同僚俯瞰沙盘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过去的和未来的因果。”
“包括M31星系那次祂与裂隙融合的进化,也是在我一手操盘下的结果。或者说,与祂融合的裂隙本就属于我。”
这句话落下,观不回怔怔地回过头,看向紫色光影,恍然惊觉:“属于你?什么叫属于......你是,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裂隙本身。”
紫色光影平静地如此说:“这方宇宙沙盘内的一切混沌,包括困扰你们千年的星系风暴与变异兽,你们研究了上千年的裂隙与污染指数,都属于我。这方宇宙的灾厄因我而起,由我一手铸就——我是这里灾厄的本身。”
祂站在精神囚笼的阴影里,观不回站在裂隙所透露出来的光里,两人对视。
鹦鹉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灾难,都有你的手笔。是你把星系风暴投入人间,也是你一手推动了伪神那个怪物......毁灭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