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恩却突然向这个方向走来。
唐恩也看到了绯卢斯。
她是知道绯卢斯选择了第七军团的，奥斯卡已经和她说了这件事，包括绯卢斯也和她提起过。
相比于让绯卢斯感到遗憾的、每个人进入社会的变化，唐恩对于这些事情早有预料。
并不会有人永远不变,大多数人都会根据环境来调整自己的行为准则；但也会有永远不变的东西,是一个人性格的底色，还有为自己的利益的行动。
唐恩曾经是社畜的时候，也抱怨过领导为什么识人不明,总是会提拔一些不干实事热衷拍马屁的同事。
等到她到了类似的位置，这才发现——
首先，一个高素质的学校，代表了里面大部分的学生基本已经是这个社会最优秀的年轻群体，他们有着最基础的素质：算得上健康健全的身体、会学习新东西、能听懂人话、经过道德体系的熏陶。
进入社会之后会发现大量的，已经被考试这个门槛所过滤的、听不懂人话也不会学习新东西的人。
其次在被学校选拔之后天才也是少数。想要精益求精，让自己的队伍里都是天才不可能，而且天才往往不可控。
这个时候，当最基础的素质过关，最重要的特质反而是听话。
如果说一件事情多人都能干成，那一个不听上位者指挥的去把事情做好的人，和一个实时反馈受上位者掌控的人，所有领导都会选择后者。
包括拍马屁的人，他们想要包装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时为领导考虑，受领导掌控，又有能力的人。——只是往往他们的精力都去拍马屁了，靠抢别的同事功劳冒充自己做的事，然而这一点也会在他们成功登上小领导的岗位之后，不算什么了，因为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事交给其他人做。
遗憾的是，大部分做实事的人未必不听话，但基本都不会包装自己。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绝大多数组织，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潦草程序运行。
绯卢斯显然是不知道唐恩选中他的原因的。
他竭力的让自己变得特殊。
奥斯卡或许知道一些。他的理解应该是他们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在贵族圈没有根基，所以理应对唐恩更加忠心。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对的。
唐恩对新兵的教官说了几句。
然后绯卢斯就被叫到出列。
绯卢斯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虽然说他过去几年里，都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唐恩放到了可望不可即的位置，但是现在他的紧张，还是不断的提醒着他。
——他依然无法用理智控制那份喜欢。
唐恩带着他到了操场边，绯卢斯在这期间视线没有离开唐恩的后背。
这个视角绯卢斯太熟悉了，他曾经无数次这么看着她。
唐恩会和他说什么？会不会认为他留在首都星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绯卢斯即使平安的渡过实习，也不会代表他在真正的战场上，Omega的身份不会出纰漏。
相比下来，待在安全的首都星，意外会发生的概率骤降。
但是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唐恩，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曾经做过坏事。
尽管那是他十几岁时候发生的。
西格玛的沦陷和他有关系，他还有债要偿。虽然如今的绯卢斯也很质疑，自己当年提供的情报是否真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欧文给他的那枚勋章却在时时刻刻的提醒他。
“你还适应吗？”唐恩站定，回头看向他。
绯卢斯不安的眨了两三下眼。
如今的他已经知道这既是日常寒暄的开头，也是惯用的缓和气氛拉近距离方便说别的事的话术。
他心里虽然泛起了暖意，却依然没有松懈。
“很适应，训练强度没我想象的高。”
绯卢斯回答的语气，比他自己想象的更有底气。或许是为了虚张声势，等听到唐恩说让他回去的话时，他也能证明自己完全有实力站在这里。
“确实是很适应的样子。”唐恩的嘴角翘了翘，绯卢斯确实要比从前成熟了很多。
“等训练结束你会被调来当我的副官。”
绯卢斯蓦然抬头看她，看起来相当吃惊。
“你这是什么表情，”唐恩一秒钟就已经懂了他的想法，“你怕我认为O上战场是一件不合适的事？”
这件事按道理来说，几年前唐恩就已经表过态。
但是在这几年间，绯卢斯真正的踏上了实习战场，克服了O上战场的困难，他自己却越来越理解不让O上战场的原因。那些客观的阻碍始终存在，是不争的事实。
他自己的坚持不代表别人能理解，他的理解也不代表别人就能认可他。
所以绯卢斯艰难的说：“是的。”
唐恩轻轻的颔首，“你的天赋不留在战场上，或许才是一种浪费。”
“等你第一次任务结束，你会知道的。”
绯卢斯因为她的短短两句话，迟迟没能做出反应。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天赋的人，绝大部分的成绩都是永时间和精力换来的。
唐恩已经打算走了。
绯卢斯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有些迟疑的问：“师姐，谢谢你鼓励我。”
唐恩看着他。
见他还没松手，等他继续说话。
绯卢斯抿了一下嘴，把手收了回来。
还是没有问出“我们算什么关系”的那句话。
被当事人发现自己对对方有幻想也就算了，他甚至还在对方的指导下学会了怎么度过发//情//期。
一直以来，唐恩似乎因为自身的强大，对周围人的一些不大不小的冒犯十分宽容。
可他再得寸进尺的话，是不是算性//骚扰了？
唐恩看起来无知无觉，她笑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客气。回去好好训练。”
第72章 唐恩就那么离开了新兵营……
唐恩就那么离开了新兵营地。
绯卢斯走回训练方阵的时候,还在给自己打气。
——快了，也就是这一周的时间。
他不会在新兵营地呆太长的时间，等执行完派遣下来的任务,那他就可以到唐恩的身边了。
唐恩说要调他当副官,他没有一点怀疑。
唐恩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所以到哪个时候，他再向唐恩问出那个问题似乎会更好。
绯卢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的时候,他可能向唐恩示爱很多次了,但是过了几年,他经历过战场以后，却没有变得越来越勇敢,而是有了一些怯懦。
这份怯懦来自于安宁。
他想，他明白哪些人说的更多的选择了。
选择是虚的，背后的含义是——有了更好更稳定的生活,就会被安全舒适的氛围磨平了棱角,只有在被脱离这个安全去的时候,才会再次被激发出来凶性。有的人终其一生就在寻找这样的安定的生活，但是又受限于自身曾经的经历，只能在中间寻找一个平衡。
绯卢斯算是找到了。
以前的他没有想清楚，所以会对唐恩求爱，后来是自以为想清楚了，实际上是知道唐恩不会对他回应,所以他还会求爱,可是现在不一样的了。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奥斯卡都有了那么明显的改变，或许唐恩发出的型号，也代表她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他们军校生的考核任务,没过多久就来了。
“任务是巡逻。”
他们的临时教官说。
绯卢斯这一队有六个人，绯卢斯到现在只是大概记住了他们样貌，好在他们有临时的编号。
绯卢斯是1号，塌鼻子矮个子的男B是2号，面容帅气的男A是3号，身材健壮的女A是4号，最瘦的女B是5号，和3号男A明显认识的男B是6号。
他们这次巡逻的是艾普西隆星系里最靠近联邦的一颗星星，那里是联邦伤人登陆以后的第一个中转站，因为前往下一个落脚点的星球距离较远，很多不想深入帝国、货物也不是很珍贵的商人，会选择在这里就把货物脱手，所以这个星球也算是最大的小宗货物集散地，它很重要。
绯卢斯和一干人等一起前往这颗星球，同行的人大概有千人。
等到他们落地的时候惊呆了，这里白茫茫的到处都是雪。
3号看见绯卢斯和其他人呆住的场景，嗤笑了一声。
“外星系来的，没见过吧。”3号指了指雪地。
“这里离本星系的人造太阳最远，所以常年都是冰天雪地，白天也很短，商人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不仅是天然冷库，防止货物腐烂，有些有病的活物也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死去。至于白天短不要紧，人类发明的灯光早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绯卢斯感觉到冷气扑上了自己的面孔，眼睫毛结上了白霜。
这里阴翳的天气让他想起了西格玛，不过西格玛不会这样的寒冷，天色看起来灰灰的完全是因为空气污染。
他们小队被分配到了一处当地人的居民区。
这里不是交易地点，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鱼龙混杂，虽然是他们一开始来的时候说是巡逻，但是上级看他们是新人，担心无法处理紧急情况，所以把他们派来了这里站岗。
绯卢斯和4号女A站在小镇的入口，其他人在小镇的其他地方站岗。
有一个拉着雪橇的男A路过，在地面上“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眼睛盯着绯卢斯和4号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疑惑守卫换人了。
他身边的女B嘴里骂骂咧咧，和他一起走进镇子。
“都是什么东西！”
绯卢斯听见女B说。
“西格玛那边都已经抢回三颗星星了，这些联邦佬迟早要滚回他们的瓦伦汀，买卖个东西还挑三拣四！”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这对夫妻就这么走过去了。
绯卢斯想，或许就是因为西格玛被抢回来了，所以这些商人想要走西格玛的商道了。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绯卢斯换班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冻麻了。但是却没有发生什么事，倒是听5号说他们那边有两个打架的，但是很快就被他们制止，两个人也被送到警察那里了。
这里甚至比首都星还要和平一些。
绯卢斯觉得这里的气候有些冷，但是每个人都过着平静的生活。
突然间，有个人直接闯进了他们的帐篷，一阵混乱，把绯卢斯和在帐篷里的其他的人都吓到站起来准备采取措施。但是绯卢斯甚至没有看清闯进来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只能看出来对方的身材十分瘦小，那个人就被帐篷外的人扯了出去。
绯卢斯和4号两个人拿着武器追了出去。
已经被清除了雪的道路上，上午他们见过的那对夫妻正拉着一个黑乎乎的孩子，他们把那个衣衫褴褛挣扎的孩子按在地面上踹了几脚。
“干什么！别打小孩！”4号走过去。
绯卢斯靠近，看见那个女孩身上穿的衣服还算是比较保暖的材料，但是岁数有限还没有到10岁，直接把那个男人先提到了一边。
4号女A也把那个女人拉开了，但是她明显不服气的样子，“这是我们买下来的联邦奴隶，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绯卢斯想起来了他们拉着的雪橇上确实有东西，但他当时没想到那是个人。
“刚把她放出来就和疯了一样，早知道就不买她了，像个疯子。”
4号厌烦的“咂”了一声嘴，绯卢斯则是在看那个孩子。
绯卢斯看着这个趴在地面上的孩子，有些脏雪落在她的嘴边，她眼珠在向上看，刚好和绯卢斯对上视线，但是眼神却出奇的空洞，目光的聚焦点始终在那虚无的高天。
这一瞬间，绯卢斯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遭到了重击，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天的自己。
绯卢斯仿佛是在从旁观的角度，看多年前的自己是怎么样趴在地面上，然后看到了曾经的养父。
绯卢斯把她拉了起来。
“太阳......太阳......”女孩喃喃自语说。
高天上的太阳已经被云层遮蔽，看起来是个模糊不清的白色餐盘。
虽然帝国大部分地方已经没有了奴隶，但是买仆人还是比较常见的，这种情况在帝国依然是被保护的私人财产，绯卢斯和4号是没有权力处置，最多只能是对这对夫妻口头批评，以及其他人也会对人类的幼崽的虐待行为进行道德层面的指责。
这也只是一场小插曲。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周，快要到绯卢斯他们换班的时候，也就是绯卢斯第一个任务就要结束的时候。
绯卢斯之前的心情并不怎么好，但是那个小女孩似乎现在过得也还算可以，虽然还是经常被那对夫妻骂，但每天干活也能过吃饱不挨冻有地方住。
而且他就要回去了，他回去了以后按照唐恩所说，他就会被调到她的身边。副官做的其实是类似于秘书助理的活，整理文件、传达命令、保镖守卫、照顾长官生活起居之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