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寅寅顿悟,缙云氏是夏官,朱雀也是夏季的象征,难怪……不是无缘无故找上门的。
李寅寅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既然你已经死了,又是怎么找回记忆的?”
“天道不公,自然有能者想要取而代之,他们将我的灵魂从地狱深处取出来,投身为人。呵,世人都骂我是凶兽,却不知人心比我还要恶,如果不是如此,我也找不到这么适合的投胎之处。”
“他们?是谁?”
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龙兴伍没有正面回答:“等将来有机会,我自然会把你引荐给他们认识。”
听起来像传销的中层说要有机会介绍自己的下线跟高层见面:“等你做到银章主任了,就介绍你跟钻石主任认识。”
李寅寅又转了个方向:“龙家有什么光荣事迹,何德何能能得到你这样的……金孙贵子?”
龙兴伍冷笑一声:“星官不必挖苦我,积善之家的大门,岂是我能进得去的?”
他就像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把龙家的往事全抖了出来。
龙家在清朝的时候,就是一方乡绅,有那么一点钱,也有那么一点权,他们想要更大更多的权力。
一百多年前,有一个风水先生告诉龙家先祖:“你家如果想要家族富贵,长盛不衰,就要九代洗女,每洗一次,就能多一层福气,如果哪一代没有洗女,全家积下的福气便会被这个女子带到夫家,家族会衰败。”
所谓洗女,就是长房头胎如果是女儿,出生就要溺死,越惨越好,让女婴不敢投胎。
“不敢投胎?”李寅寅撇撇嘴,“婴灵最凶,不敢投胎,就围在家宅附近,这能积什么福?”
龙兴伍:“你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命数本来就弱的那些,是接生婆溺死,命数强的,是由她们的母亲亲自动手。不管挣扎多么激烈,求生欲多么强的婴灵,被母亲按在水里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李寅寅:“……”
龙兴伍:“婴灵再恶,终是敌不过对母亲的依恋,没有一个留下做乱。”
李寅寅感叹道:“能找着这么多心狠手辣的女人做媳妇,龙家男人也真是有本事。”
“她们都很听话,以夫为纲,在嫁入龙家的时候,就被反复教训生出女儿是耻辱,会被丈夫厌弃。她们为保自己的荣华富贵和丈夫的宠爱,什么事做不出来?何况,子女一向被视为私产,不管弄死多少,也不会有任何人追究。”
李寅寅点点头:“岂止不会追究,还能名列二十四孝,被天下人传诵。”
“李老板说的是郭巨埋儿吧,哈哈哈,你说人类是不是很有意思,自己杀亲骨肉都能被夸赞,我在战时吃几个陌生人做军粮,就把我说成凶兽了。”
李寅寅想起龙兴伍前面那些夭折兄弟姐妹的故事:“可是,你之前,还有男孩夭折,是身体不好?”
“是龙老头自己学杂了。”龙兴伍对这个便宜爹毫无敬意,“他认为献祭十三个孩子,这十三个孩子原本的寿命就能加到他的头上,可笑他做事不干不净,娶的几任老婆,都没有他先祖的老婆那么听话,没有被母亲亲手杀死的婴灵,都缠着他,如果不是那些婴灵引路,替我挡住孟婆,我也没有这么顺利投胎,连孟婆汤都不用喝。”
现在龙老头身边一个婴灵都没有,自然是因为有饕餮在,不愁龙老头不被折腾死。
李寅寅忽然想到周金凤:“那个女人呢?你怎么容得下她?”
“周金凤?她很贪婪,有很多事情,我不方便做,她会替我做。”
龙兴伍看着李寅寅:“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事,是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希望你好好的,认真考虑我说的事情。不要错过大好机会,否则,如果被其余人捷足先登,那么,我只好与其他星官合作了。”
“明白明白,多谢你先想到我。”
李寅寅嘴上客气,心里明白:哪里是先想到,只是刚好遇上,要是先遇上别人也一样,说不定他已经先遇到别人了,对谁都是一个话术,几头下注,分散投资风险。
从祥龙公司出来,已是黄昏,李寅寅打算叫车去城郊的公墓,想看看是不是已经有谁在那里布置下了。
等了二十分钟,一个接单的司机都没有,加了五块钱都没有人愿意去。
在继续加钱和扫共享单车之间,李寅寅选择回家。
白天有公交车去!
反正又不急于一时。
“青龙星君真是医者仁心!”李寅寅夸赞道。
这几天孟清华一放学,就到宠物店来检查苏灵衣的情况,堪比医院里的医生每日查房。
李寅寅顺便把今天从饕餮那里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他:“我的手下们都没有星官的力量,你的手下们可是个顶个的厉害,你小心哪天被他们绑了去,夺了你的神格。”
孟清华:“不可能。如果七宿夺了我的神格,那必然有递补,否则,七宿不全,夺了神格也没用,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寅寅:“我感觉你好像在嘲笑我。”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死小孩,你得感谢现在是法制社会,不然你已经被我捅死了。”李寅寅翻了一个白眼。
孟清华继续说:“星官命格无法通过后天修炼得到,也不可能一身兼两命,如果尾火虎变成了我,那么,尾火虎星宿就空了,他要怎么办?还有,就连夺取后天神的神格,都会有反噬,贰负和危意图夺取E窳神格是什么下场?”
“他说得很笃定,也许,真有什么了不起的秘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孟清华不屑道:“能有什么……”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也许,真的有……灵山十巫。”
“那十个二半吊子?他们倒是能把人复活,就是不管复活成什么,看看他们把E窳变成什么鬼东西了。颛顼被他们男转女,变成了鱼妇,杜宇变成杜鹃,还被人编排‘望帝春心托杜鹃’,我看杜宇一点都不想变成鸟。”
李寅寅没跟灵山十巫打过交道,不过对他们的战绩是一百个看不上。
“白虎果然只知道打打杀杀,对于朝堂之事一点都不懂。”孟清华老气横秋地背着手,冷冷嘲讽。
“如果他们当真像你说得这样,连连失误,天帝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他们?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们得到过惩罚?”
“天帝把神和人都弄死,变成动物,是图什么?总不能是做什么邪恶的人体实验吧。”
“不好说。”
李寅寅笑笑:“真是,你知道天庭听不到你说话,说话敢这么放肆。”
孟清华冷哼一声:“你说话不放肆,你谨小慎微,囊血射天的时候,拿箭的姿势想必很恭敬。”
那是李寅寅难得能代紫微星当天子的短暂体验,她投胎成了商王武乙,天下安定后,有点飘,就用皮囊装了鲜血,挂在高处,用箭射,说这是射天,然后尽职尽责的天谴云赶来,“库叉”一道雷下来,她就被雷劈死了。
回归天庭之后,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看老天不顺眼,倒是其他天神情绪稳定:“白虎星君干出什么事都很正常。”
被孟清华揭短,李寅寅麻溜地转移话题:“你对朱雀的事怎么看?”
“我连朱雀的气都没感应到,看不了。”孟清华是一个严谨的初中生。
他看了一眼苏灵衣:“不过,你确实要多弄些灵气来,不然,他会很难受。我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我要参加竞赛,我还有好多考试呢。”
“你比完赛再来嘛。”
“比赛在外地!”
“以灵体状态来就行,不用肉身亲临。”
孟清华冷着脸:“白虎星君好大的威权,把我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我没事。”苏灵衣急忙出声,他真担心青龙甩手不管,李寅寅真的会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这几天李寅寅和孟清华叙旧的内容,他全听到了,对李寅寅的性格有所了解:对属下和亲信非常好,什么劳民伤财,不远万里送药,为一人报仇而大开杀戒之类的事情没少做。
亲信和属下对她死心塌地,却也太伤天理人和,没少被天谴。
李寅寅摸摸他的脸:“少逞强了,放心,我有数,就算招天谴也不会死。”
“可是,不会死,也会疼的吧。”苏灵衣认真地看着她。
李寅寅的手一顿,白虎星君在所有人心中悍勇无双,带领大军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至于疼不疼,没有人在意。
“你好好休息,别乱想。”李寅寅拉着孟清华出去,“你也别在这杵着,影响病人。”
孟清华被她硬拖出去,嘴上还不饶人:“你脸红了。”
“精神焕发!”
“天塌下来有你的嘴顶着。”
“放心,我不会抢你的那半边天。”
到楼下,李寅寅才松开他,孟清华揉着手腕:“啧啧,望帝春心托杜鹃,白虎春心托藏狐。”
“胡扯,我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定太古的时候跟我有什么渊源。”
孟清华从一旁的花瓶里抽出一只康乃馨,故作深沉:“姑娘,我对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你有男朋友吗?”
说完,他飞快向旁边一跳,躲开李寅寅砸过来的纸团。
纸团飞向门口,砸中一只狐狸:“哎呀。”
那只狐狸长得真漂亮,一身火红皮毛,像人一般直立着,身上还斜挎着一只绣着狐狸头像的小布包,李寅寅和孟清华一起看着它。
它十分紧张:“你……你们好……我我我我……是来找找找人的。”
李寅寅问道:“你找藏狐?”
“不不不不是,我是来找一个人美心善温柔暖心的老板,叫……”它从小布包里摸出一张纸:“李寅寅。”
“是我。”李寅寅指了指自己。
赤狐飞扑着抱住李寅寅的大腿:“白虎星君大人!!救命啊!我是心月狐呀!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星君自从到了人间,就没消息,怕是卡在轮回里出不来了,现在我只能指望你了!”
李寅寅指指身旁的孟清华:“他,就是你们青龙星君。”
心月狐转头看着孟清华,用力抽了抽鼻子,又抱着李寅寅的大腿:“白虎星君不要开玩笑啦,他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小孩嘛,全身上下哪有一点我们星君的味道。”
孟清华深吸一口气:“苏元,你在人间胡乱下桃花煞,被囚在银河水牢一百五十年,是我向天帝求情,你被关了四十年就出来了!”
“你……”心月狐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还是满脸不信,“可是,真的没有味道。”
孟清华认命地摊开手,不再解释什么。
李寅寅摇摇头:“算了,先不说这个,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是人形?为什么要我救命?”
心月狐双眼含泪:“是朱雀星君,她要杀我!”
青龙与朱雀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李寅寅不解:“她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道哇,我问她,她就说我碍事,对着我就打,你看我的尾巴,呜呜呜,疼得我都没法变成人了。”
毛茸茸的尾巴尖上被烧糊了一大块,闻起来确实像朱雀的火焰。
“她在哪?”
“不知道,我是在学校里遇到她的。”
现在心月狐是宁大的学生,白天看到李寅寅,闻到她身上白虎星君的气味,打听到她的名字和店址,想着哪天有空拜访一下,没想到晚上又遇上了朱雀,二话不说就对她下毒手,她这才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寻求庇护。
心月狐的技能是技艺百巧,指望她能单挑朱雀那是不现实的,李寅寅看了一眼孟清华。
孟清华:“人美心善温柔暖心的李老板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呵,刚才有些人是怎么跟我大小声的?”
孟清华闭了闭眼睛,像下定决心似的:“苏灵衣完全康复之前,我每天过来。”
“这还差不多。”李寅寅转头看着心月狐,面露温柔微笑:“你今天晚上就住这,朱雀不敢来的。”
心月狐低下头,声音小小:“星君大人,能不能陪我去学校哇。”
李寅寅诧异地看着她:“啊?为什么?你想让我把朱雀打死吗?”
“不是,我有一个western blot,就是蛋白质印迹实验,上午制胶不顺利,得重做,必须得通宵,蛋白要先跑电泳然后孵浴抗体……”
李寅寅听她说了一串名词,连忙止住:“行行行,你这个实验,非得今天做不可吗?”
心月狐抽抽嗒嗒:“那是我的毕业论文!”
“毕业论文有这么重要?连命都不要了?”
心月狐用力点头:“论文就是我的命!”
她顿了一下:“我的命也是要的,我才开题,改了好几版呢,要是出不了结果,我死不瞑目哇……所以,这不是来求您了吗!”
“你们青龙星天的人都这么好学吗?”李寅寅看了一眼孟清华,他正拿着平板做题,目录显示《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模拟题》。
李寅寅跟心月狐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孟清华已经做了五道填空题了。
孟清华抬起头,还没说话,李寅寅摆摆手:“行行行,我懂了。这事我来处理,好好做你的题吧。”
心月狐与李寅寅并肩出门,满脸欣喜:“多谢星君!我一定会在论文致谢里提到您的!”
李寅寅:“在致谢里被提到,很厉害吗?”
“星君是想要二作吗?也没问题!”
“不用了……”
第52章 关于鱼宝宝定损的问题……
“这才刚开学一个多月,怎么这么多人在卷?”李寅寅抬头看见通宵自习教室里有不少人头在晃。
心月狐回答:“那是准备考研的。”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去年?”
“前天。”
李寅寅:“???”
“前天开始报名,报名就是提醒那些要报名,但又不是很想复习,在裸考和放弃之间纠结的人该看看书了。”
实验室就在祥龙楼的四楼,李寅寅是外人,不能进,她留在一楼,看鱼。
那五百条鱼没有灵智,完全遵循本能,在水墙里慢悠悠地游着。
忽然,李寅寅听见外面有女孩子尖叫了一声:“啊!!!”
李寅寅大步跑出去,她的脑中闪过了“骷髅”、“尸体”、“血池”、“僵尸”……等等综合古今中外各种不思议事件。
结果……
月光如水,照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一个穿着夹克衫的女生全身僵硬站在地上。
在她面前,站着一只……老鼠。
灰褐色,平凡又普通,大小适中,并没有比实验室的小白鼠大多少,看起来也不算凶恶。
小黄同学这段时间巡街抓老鼠的时候,那些老鼠都比这凶恶多了,不管是看见人还是看见猫,或是看见黄鼠狼,都龇牙,发出恐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