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淡笑了一声:“我知道,史老师跟我们说了,谢谢你们。”
“你们?”蒋煜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周窈身后的顾:“顾神,别说你消失了半节课,是自首去了啊……”
顾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像只餍足的猫,他漫不经心地抬眼:“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咱们周老师一个人在国旗下念检讨吧?”
“卧槽!顾神仗义啊!怪不得咱葛朗台一心扑在你身上呢……”
一阵热闹的叽喳声中,周窈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明媚阳光下,少年双手抱胸,悄悄朝她眨了下眼。
“哎哎,我那几篇检讨书怎么样?史芬没看出来吧?”
“她瞄了一眼就知道是你写的了。”
“不是,这怎么还能看得出来啊?你不会照抄的吧?”
“我是你吗?”
“没道理啊,我写的可有文采了……”
“算了吧,作文只拿两分的人。”
“诽谤!我告你诽谤啊!”
事情尘埃落定,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再凑在一起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愉快。
“咦?顾神去哪了?”
“刚刚还在这,去买水了吧。”
周窈抬头看了一圈,确实没看到顾。
下课铃响。
“走吧走吧,先回教室,下节外教课,看电影!耶!”
“我真的不想再看恐怖片了,Gloria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啊……”
“周窈,走啦,看什么呢。”
周窈起身:“哦哦,来了。”想着顾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丢了,便跟着代薇子她们回教室了。
体育馆边的卫生间里,刚打完球的男生们都凑在里面洗脸上厕所。
孔昊英刚洗完手,就看见周窈一群人浩浩荡荡从眼前经过。
“听说就是通报批评。”边上的男生说道。
孔昊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就只是个通报批评,好好的学校乌烟瘴气,一股铜臭味。”说着,他将擦过手的纸巾往边上纸篓一扔。“我先回去了,要命了,下节又是外教课,天天看电影不务正业,也不知道请这些老外过来干嘛,都是些外籍垃圾……”
出了卫生间,拐个弯就看见顾倚在墙边。他低着头,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顾?你怎么在这里?”
顾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事。”
孔昊英向来想和顾这样的尖子生交好,看他一个人站在这,猜想是不是和周窈吵架了,毕竟刚刚体育课,他也缺席了。
于是,他斟酌着问道:“你这是,心情不好?是不是被史芬骂了啊?我听说你也去办公室了,是为了周窈补课那事吗?”
顾依旧低着头,不作言语。
见他这个态度,孔昊英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有些无趣,便想走了。刚迈开步子,就听顾问他:“烟,还有吗?”
“你要抽烟?”孔昊英一脸惊讶。
顾点了点头:“带了吗?”
“带是带了……”孔昊英有些犹豫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随即谨慎地环顾了下四周。
顾靠的这块是卫生间的边墙,恰好是个凹陷处,前面又有一排树挡着,不仔细看倒是真看不出来。
平时也会有很多逃课的学生躲在这块玩手机打游戏或者抽烟,俗称,摸鱼的风水宝地。
想到这,孔昊英倒也不纠结了,他摸出放在口袋里的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起递给顾。
“你,自己小心点……”
顾接过:“嗯,你先回去吧。”
待孔昊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顾这才收起刚拿到手的烟,往反方向走去,直到上课铃响才回到教室。
外教课结束,Gloria心情颇佳地和学生们道别,也不管大家是否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要死了,从《死神来了》看到《电锯惊魂》,Gloria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啊……”蒋煜抚着自己的胸口,瘫在座位上大喘气。
代薇子翻了翻眼睛;“有没有点出息啊你,刚刚全班就你叫得最响。”
“谁让她在最血腥的时候按暂停啊!Rely on!In order to!继Abandon之后我记得最深的词组!”说着,蒋煜扫了一眼正淡定讨论题目的同桌和前桌:“不是,你们俩怎么这么淡定啊?”
顾扭头扫了他一眼:“我又不怕――”话未说完就对上周窈疑惑的眼神,脑海里火化一闪,瞬间回忆起那次在密室里装作怕鬼的样子,于是话到嘴边就硬生生变成了――“我不怕这种血腥的,我怕中式恐怖……”
周窈似嫌弃般地低声嗤笑了一声,边上的蒋煜倒是不疑有他:“是哦,中式恐怖比这种血腥的肢解啥的恐怖一百倍!楚人美老师至今还是我的噩梦!”
几人嘀嘀咕咕开始讨论起恐怖片的剧情,边上孔昊英冷哼了一声:“下节班会课,不会是要批斗某些人吧?”
蒋煜他们这才想起来:“艹了!”他低声咒骂,将视线对准了周窈。
周窈手中的笔一顿。
代薇子看了眼她的脸色:“史芬肯定要拿这件事说事的,咱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行了,反正班级里关起门来批评,总比在国旗下当众念检讨好得多。”
周窈听着,低低应了一声。
就算她到现在都不觉得有错,但在普世价值观看来,她就是错了,她还没有蠢到硬要和学校过不去,而且史芬……都这么帮她争取了,骂两句就骂两句吧,也不会少块肉。
上课铃响,史芬踩着铃声进来,只是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我去,这得多大火?之前在办公室里她也是这么骂你们的?”
顾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怒气冲冲的史芬,又低头做自己的题:“没有,办公室里很正常。”
“那不该啊,脸黑成这样……”
“啪!”史芬猛地一拍桌子,将大家都吓了一跳,就连刚刚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周窈都惊得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在办公室里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而且这事都过去两天了,总不至于这会史芬这气才冒出来吧……
“啪!”又是一声。
史芬将一样东西重重拍在讲台上。
“你们胆子大了是吧!去黑网吧、打群架,现在都敢光明正大在学校里抽烟了?!”说着,她高高举起手里的那包烟:“自己老实交代,这谁的烟,谁带到学校里来的!一个两个的,学习不好好学,恶习学了不少!你们才几岁啊,就开始抽烟,肺不想要了?!”说着,她还看了一下那包烟的包装盒:“还是包进口烟,家底挺厚啊!你们爹妈知道给你们的生活费都用来买烟,用来不学好了吗?!”
很显然,这一串开场白超出了周窈的预料。
边上代薇子悄悄跟她传小纸条:“也不知道是哪位义士,用自己身躯帮咱们堵抢眼啊……”
周窈瞄了两眼,比了个“嘘”,然后低头刷题,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史芬想起她来,把她和顾再骂一顿。
教室里,有人庆幸,有人看戏,有人窃窃私语,自然也有做贼心虚的,抖若筛糠。
隔着过道,孔昊英满头冷汗地扭头看向顾,眼神惊诧中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而后者只是轻挑了嘴角,淡淡笑了笑。
……
今天放学,顾破天荒地头一次提出不跟周窈一起回家。
周窈虽然表现得平淡,但心里却觉得神奇,看了他几眼到底没忍住,问道:“你晚上要去哪?”
顾理着书包:“嗯……帮我妈给她以前的同事送点东西。”
瞎话张嘴就来。
周窈倒也没怀疑,自顾自回家去了。
等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顾才拎上书包往体育馆边上的卫生间走去。
老地方,不出五分钟就等来了一脸急色的孔昊英。
“顾,顾,那个烟怎么回事?!怎么到史芬手里去了?!”
顾双手环胸,屈腿靠在墙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我交上去的。”
“你――你交上去的?!你为什么要交上去?!你不是――”
“我没抽。我不抽烟。”
孔昊英又不是蠢人,这两句话砸下来,他瞬间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是现在的他依旧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你故意的?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顾低低笑了两声:“我要真陷害你,直接跟史老师说,那包烟是你的不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想问。”顾沉下脸:“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举报周窈?”
“你为了周窈报复我?”孔昊英脸上的震惊又深了几分:“你跟周窈到底什么关系?你们真的在谈恋爱?!”
顾没答复他这个问题:“你一直针对周窈,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去关心你,希望你也趁早明白,即便你再怎么针对她,她的成绩依旧比你好,搞这些小把戏,不如多花点时间提高自己的学习成绩。”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猜周窈能不能认出那包烟属于谁?”
脑海中记忆的片段突然闪过。
孔昊英一秒惊恐。
是了,知道他抽烟的人,除了顾,还有那天出现在顾家楼下的周窈!
“她,她也知道了?”
“你说哪件事?”
是啊,哪件事呢?是举报她卖数学答案,还是举报她收钱补习……
“她知道那包烟是我的吗?”
顾哼笑:“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问过她,没准她哪一秒就想起来了,当然,如果她想不起来,我也可以提醒她一下。”
孔昊英低头无言,但颤抖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心底的慌张。向来成绩比不过哥哥姐姐的他,能够值得夸赞的大概也只有“听话”了,可如果被家里知道……
“所以你最好记得,现在你也有把柄在周窈手上了,别再跟她过不去了,因为她从来也没把你放在眼里过,第三名。”
说着,顾转身离去,剩孔昊英一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垂着头,眼神中不止有慌张,还有满满的失落。
第55章 抱抱
自从和顾和好以来,这还是周窈第一次一个人回家,没了顾在身边黏黏糊糊叽叽喳喳,一路上突然清静得吓人,即便她想着回家的路上能把课文再背一背,但却怎么都没法集中精力,稍一走神,思绪就歪到顾身上了。
一会想着他到底有什么事,一会想着连累他跟自己一起通报批评会不会很严重,然后再感叹顾这家伙,着实是害人不浅,她这么一个一心向学的好学生,竟然也思起风月来了。
到了家,发现陈娟竟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补一双破了洞的袜子,桌上是刚烧好的菜,还冒着热气。
“妈,我回来了。”
打了招呼,却听到电话响了起来,想着电话就在沙发边的茶几上,陈娟捎带手就接了,她便也没管,回房放书包,却不知陈娟竟然一直没接电话,就放任它响。
周窈疑惑,上前要去接,手还没碰到电话就被陈娟一巴掌拍掉。
“接什么接,不许接。”
“谁的电话啊?”周窈不解地问。
陈娟撇撇嘴,继续低头缝补袜子:“还能是谁,你舅舅呗,我跟我妈拿点钱,看他上蹿下跳的……”
周窈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子愣在原地,想起自己回昌里时,舅舅连个照面都没跟她打,还有他嘱咐外婆的那番话……心中的怨气难免烧了起来。
“你又跟外婆拿钱?外婆都多大年纪了?!”
陈娟轻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尖酸:“好笑了,我不是她女儿啦?我问自己老妈拿点钱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说三道四,尤其你这个小白眼狼,我没钱怎么还债啊,怎么供你读书啊!”
周窈一阵无语,心想你昨天才说不会再给我交学费了。
但自己离开昌里的时候,外婆明明说过不会再给妈妈钱了……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周窈试探地问道:“你用什么借口让外婆给你钱的?”
说起这个,陈娟脸上突然扬起一抹得意的神色:“你外婆先前还不肯给我,后来我说你在学校闯了祸,骗了人家好多钱,要赔……”
“什么?!”周窈嗓音陡然增大。
“哎哟干嘛你,叫什么叫!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在学校闯了祸吗?老师都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
“那我也没有骗人家钱啊,更没有要赔钱给人家啊!你怎么骗外婆的钱啊?!”
周窈的话,瞬间点燃了陈娟,她将手里的袜子往边上一扔,掉转头来:“什么叫我骗你外婆的钱啊?!我不是她女儿吗?!从小就偏心你舅舅,她棺材本都放在你舅舅那里,当我不知道啊?!还有老家的房子,上面有我的名字吗?啊?!哦,我要回我自己的那份,就叫骗啊?!”
周窈望着眼前的陈娟,突然感到十分陌生。
大人之间的种种她不懂,不理解,但想起自己走前外婆偷偷塞给她的那两百块,还有她说的要攒钱买棺材地……
鼻子突然好酸,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
“他们不肯写你名字,不肯给你钱,到底是因为偏心,还是怕你被周建民继续骗,你分不清吗?”
说着,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周建民都走了多久了,只有你还相信他会回来,他生意失败这么多次,只有你相信他会东山再起,他就跟个无底洞似的,你作死作活给他往里填钱,现在他好不容易走了,你还要把我们,把舅舅和外婆都一起填进去,你是不是,有病?”
这是周窈对陈娟说过的,最重的话了,以前即便质疑她,周窈也从来没对自己的妈妈说过一句重话。
但今天,她这座持续在冒烟的火山,算是彻底被点燃了。
“周建民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啊?他比我们都还重要吗?外婆不是你的妈妈吗?我不是你小孩吗?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还债啊!他大摇大摆走了,我们就不能离开这里吗?!凭什么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凭什么我们要被钉在这里,凭什么啊?!”
“债务人是我的名字。”
一击重雷击落,周窈耳朵猛地“嗡”了一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陈娟抬头看向她,一字一顿:“我说,债务人写的是我的名字。因为你爸说,如果他身上背着债务,很难说服人家给他投资,银行也不会房贷给他。”
周窈抖着声音:“所以你就签字了?”
陈娟摊着手:“那我能怎么办?那是你爸,我老公,我当然是盼着他能好啊!百年后我们才是要埋在一个坟头里的。”
离谱……
周窈眼睛起了一片雾,她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她皮肤发黄,头发花白,整个人因为长期的操劳和营养不良而看起来干瘦干瘦的,手上的皮肤也很粗糙,一到冬天就生冻疮、裂口,刚涂上药膏,转头她又要去给病人擦洗身体收拾屎尿,所以怎么都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