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遇见熟人,江瑶也愣了愣,无话可说,只能回:“好久不见。”
付一林:“你是来找陈遇的吗?他在七楼。”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自己是来找陈遇的,江瑶解释:“帮朋友送个餐,我来的就是八楼。”
江瑶的模样过于乖巧,和那会儿有点嚣张的样子不太像,好似变得拘谨很多,付一林有点不适应,挠挠头憨笑着:“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付一林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以为你去别的城市发展了。”
“前几天回来的。”江瑶如实回答。
“蒋从闻前几天还念叨你呢。”付一林眯了眯眼,想起这茬子事,提了一嘴,“他这人时不时抽风的毛病改不掉,就大学的时候我们搞的那个创新大赛,你们两个就绕着‘网络医疗’和‘线下医疗’争了半天,他票数比你少一票这事,都过了多少年了,每回都得提一遍。”
江瑶恍惚一下,喃喃自语:“是吗。”
那时候大家点子都很多,每天都能想出来一堆医学假设。
有一天蒋从闻就说还不如实现“网络医疗”,让大家在线上看病,方便得很。
而江瑶认为网络弊端很多,列举一大堆理由推翻他的理论,两人争了一天,最后陈遇实在是看不下去,让大家投票,江瑶用一票赢了蒋从闻,那天蒋从闻很不服气,就说“这一票也太侮辱我了”。
最后也没确认用谁的想法,陈遇把线上线下结合写进PPT,这事就算完了。
但蒋从闻就是个执拗的人,每回跟江瑶聊天,都要说自己这个点子有多不错,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付一林感叹:“他说等你回来,还要跟你再扯扯,他始终不服气。”
江瑶:“我不干这行了。”
第25章 是她吗
◎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语调很慢,声音很轻,足以让人听清楚,她说不干这行了。付一林下意识抬头打量江瑶,没有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惋惜,江瑶扬唇轻笑,仿佛真的放下了。
付一林目光稍稍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一会儿后,他故作轻松的害了声,缓缓道来:“年纪大了,伤春悲秋喜欢感慨,所以总提以前的事。”
付一林把目光移开,微微笑着,很快就把话题转移,“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大家都挺久没见了。回头我把蒋从闻喊回来,改天一起出来吃个饭,聚一聚。”
江瑶没说拒绝的话,应一声:“好。”
聚一聚,什么时候能真正聚在一块儿,江瑶心中没有答案。似乎毕业之后,大家都在东奔西跑,为工作、为生活奔波,尤其是医疗类行业,三班倒,下班那点时间可能都不够用来休息的。
又或者真有那一天,都找到合适的时间出来,餐桌上大概也是有点尴尬的,且不说她和陈遇当年闹的事,就说他们几个,也许早已没有话题,反反复复聊着从前那些烂掉的往事,挺没意思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寂静。江瑶百无聊赖的把目光转移,走廊上说话的声音不断,很嘈杂,病房按铃的声音也不间断,护士很忙,一个不耐烦的家属跑到护士站大喊“非要我亲自出来叫你们才来吗”,接着就是几个护士跟家属百般解释。
江瑶扭头,不爱看这些东西,一瞥,看见钟玉棉穿着一身白色护士服,推着治疗车一边说话一边往病房走去,口罩下看不见钟玉棉的脸,只能瞧见那双焕发光彩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江瑶惊了惊,随后平静下来。
她们宿舍毕业到现在,就只有钟玉棉坚持留在临床。林以棠工作几年,改行回学校当教师,假期自由。黄可欣家里小小富裕,实习结束后骂骂咧咧的回家创业开服装店,据说生意还不错,利润很高,小有成就。
她们几个,钟玉棉和江瑶变化是最大的。大学时网上就有很多粉丝的钟玉棉,毕业后迫于家里压力,还是进了医院,而江瑶,玩了一段时间网络。她们走了彼此最想走的路。
付一林顺着江瑶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护士站有几个病人家属在咨询问题,他低头问:“江瑶,具体什么时候有空?”
江瑶收回视线,想了想,“我回去看一下安排,到时候和你们对一下时间。”
她没给具体时间。
付一林有点木讷,点点头,“好啊,微信联系。”
走了几步,付一林欲言又止,想问什么,一抬头,没有人影了。江瑶跑得比兔子还快。他眼里有点点失落,刚刚那么一看,她变化是不太大,现在这么一瞧,这是换了个人吧。
中心医院七楼消化内科。
护士站跟前人挤人,今天办理出院的患者很多,逛一圈病房,很多床铺看起来乱糟糟的,恰巧新收的患者很少,几个平时忙得脑袋都要转冒烟的人,现在难得清闲的坐在电脑前整理记录,还时不时的搭一句。
“又写错医嘱了,这个星期第几次了,我看看谁下的维生素C一百毫升静滴。”年轻的护士把脸怼近电脑,暴躁的叫喊一句,看清楚签名时,她扭头看后边,气呼呼的道,“牛大马!我早晚要因为你考上编制!”
被喊做牛大马的医生愣了愣,马上登进系统查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讨好的说:“抱歉,看错了,马上改。”
其余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调侃这个叫牛大马的医生心眼真大。
陈遇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写记录,显然没有空看他们笑话。他今天的排班是上到中午十二点,然后休半天。上午比较清闲,主任看起来挺无聊,端着一杯茶在办公室里长篇大论,就爱跟他们讲解大道理,一直重复“作为一名仁厚的医生,我们不能只在办公室里坐着,要多去病房巡视关心患者”。又说“得闲的时候要多看书多学习,商讨特殊病例,争取更进一步,不要天天就知道等会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什么时候发工资”。
陈遇硬生生被耽误一大半时间,手术回来的医嘱也没调整好,出院患者的记录也没整理出来,快下班了还得加班干活。几个医生在主任走后开始骂骂咧咧的,说谁真的有空时时刻刻逛病房,单一个记录就要写一早上。
徐梓然拿着打印的资料进办公室,凑到陈遇旁边,笑眯眯的问:“我今天四点下班,一起去吃顿饭呀?”
陈遇敲完最后一个字,拿着记录本从位置站起来,声音清清冷冷的,“我晚上有事。”
“每一回都这样说,你能有什么事”
“私事。”
徐梓然:“……”
护士小李闻言,八卦的抬起头调侃着:“陈遇,人梓然都约你好几回了,别装高冷了,赶紧收拾收拾就跟人出门去。大好年华,别都献给医学,该玩还是得玩。”
“那可不是,整个科室就你们两个是单身的,我都不敢放开聊,怕虐狗。”
几个人一句接一句的打趣着,有人很煞风景的提问:“不太对。我们科室规定男女朋友不能在一个科室工作,他们真在一起谁调离?”
“……”
徐梓然听到大家聊的话题如此跳脱,也有些不好意思,瞥了瞥陈遇,小声说:“我,应该可以。”
话出来,大家嘴角含笑,眼神趣味的看他们。
陈遇目光很沉,压根不想接他们这种无聊的话题,淡淡的说一句:“我下班了。”
随后他把桌面上的资料整理好,走出办公室。
里头的人还在说话,说的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徐梓然望了望陈遇的背影,默默叹一口气,脸上几分无奈,她跟在陈遇的后边,准备去查房。
对面电梯口密密麻麻的站了很多人,大多是出院的患者,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许是等了许久,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情,几个大爷刚出院,家属扛着行李嚷嚷着“电梯来了快快快”,一个健步跑过去。陈遇眉头紧蹙,刚想喊一句小心点,抬头一瞥,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前的人涌进去,里头有个熟悉的人往旁边一挪,看不见了。
“江瑶。”陈遇眼睛微眯,她的名字脱口而出,脑海里的念头变得强烈。
是她吗。
不一会儿,陈遇垂下眼帘。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徐梓然走出办公室,瞧见陈遇站这里游神,她抬头扫了眼旁边,没想通,“怎么了?”
陈遇回过神,摇摇头,“没事,走了。”
徐梓然没得到答案,诧异一会儿,转身去查房了。
换好衣服后,陈遇搭电梯下一楼,医院和住址很近,他今天没开车过来。在路边等人行道的时候,付一林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陈遇点进聊天框,看到的都是撤回去的提示,展示出来的只有一条【算了,确定再跟你说】。陈遇习惯性的给他甩一个问号,也没怎么在意付一林今天抽什么风。
刚经过路口,手机嗡嗡两声,又进来一条消息。
陈遇他爸陈文庭发来的:【今晚回家吃饭。】
他看了两眼,退出聊天框,没回。
过了几秒,陈文庭又发了一条消息:【听说你下午休假,想着你很久没回家了,我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我们坐下来聊聊。】
陈遇面无表情的看完消息,依旧没回,路过拐角处把手机揣进兜里,越想越觉得有点烦躁。下午在家补了一觉,醒来时是六点半,陈文庭给他又是发消息又是打电话,陈遇烦闷的起床换了身衣服就出门。
夏日的晚上也很热,吹来的风是暖的,拂过脸颊有些闷。陈遇在家宅门口站了一会儿,想抽烟,最后还是没抽,他心情复杂的推开大门,没有什么犹豫就径直走进去。
大概有一两年没回过家,家门口变化太大。小道旁边新种植了绿色植物,刚浇过水,嫩叶沾了水珠,鹅卵石小路在两边昏黄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氛围很温馨。里屋摆设倒是和从前一样,只是沙发桌椅换新了。陈文庭平时喜欢看书,爱收集各种图书,把书架摆得满满的,书都不新,看起来没少被翻越。不远处的餐桌上摆了几盘菜,正冒着热腾腾的烟,陈遇脚步一顿。
陈文庭会下厨吗。
印象中,他从没见过陈文庭下厨。
换作从前,一般是妈妈进的厨房。
桌面上摆的那几道菜,都是按陈遇口味来做的。
他心情有些复杂,不自觉的抬起头看厨房门口,心里生出疑惑,妈妈回来了么。
“陈遇回来了。刚好还有两个菜没端出来,你先去洗手,马上就好。”
面前系着一条围裙的女人,笑起来和蔼可亲,面上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说话间透漏着点点喜悦,若是别人看一眼,估计都会误以为是他亲妈。
何秋月。
也对,怎么可能是秦姝回来了,她一向厌恶这里。陈遇脸色瞬间沉下来,阴恻恻的开口:“谁让你来的。”
语气恼怒、隐忍。
何秋月被吓一跳,面上的情绪渐渐淡下来,两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站这里有点尴尬,说话吞吞吐吐的:“我,我只是。”
“陈文庭带你回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陈遇的话无波无澜,只是那双眼眸散发着寒光。何秋月脸色煞白,她知道陈遇一向对她有意见,只是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动怒,吓得她有点没怎么反应过来。
两人僵持不下,陈文庭穿着居家服从里屋走出。
瞧见何秋月脸色,陈文庭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厉声:“陈遇,你怎么跟你何阿姨说话的。”
何秋月拉了拉陈文庭的袖子,出声调解:“没事的,陈遇他…他就是有点不习惯。”
“身体不好”陈遇恶劣的挑了挑眉,眼底阴影笼罩,讽刺话脱口而出,“身体不好带小三回来睡,整得还挺稀奇。”
话说出来,气氛变得压抑,两个人的脸色变了又变,陈文庭气得胸脯一上一下,抓起桌面上的茶杯对着陈遇高高举着,两眼冒火,忍了又忍,到底没舍得真砸他,发泄一般的把杯子扔在陈遇脚边,炸开花的声音很大,吓得何秋月一哆嗦。
“我看,以后也不用一起吃饭了。”
陈遇懒得跟陈文庭和何秋月扯那么多,冷冷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推门出去。门被重重一拍,“嘭”的一声响起,里屋的两人被吓一跳。陈文庭反应过来后,气呼呼的推开门怒喊陈遇名字,前者没有应,背影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七点多,晚饭过后街上很热闹,几家商铺门前摆着音响,试图用欢快的音乐吸引顾客。东边广场里站满了跟着喇叭节奏在跳广场舞的妇女,热闹非凡。陈遇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穿梭,背脊萧条,突然有些恍惚。他讥讽的扯了扯嘴角,还在笑自己蠢。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单纯没有目的的喊他回来吃饭。说好听点是一顿饭,说难听点就是来试探底线的。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第26章 不要抽烟
◎有件事想让你做◎
实习期结束前一个新年刚过完,陈文庭和秦姝离婚冷静期到期,两人弃对方如洪水猛兽,一刻也没耽搁,匆忙把婚离掉。秦姝跟陈遇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就轻轻嗯了一声,把自己置身事外,一如往常过日子。秦姝搬离家里第二天,陈文庭把何秋月领回来,语气郑重的跟他说“我准备跟你何阿姨领证了”。陈遇记得,那天陈文庭望着他的目光充满期待,和秦姝争执那么久,他疲倦的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精神。
因为另一个女人。
陈遇的心情像过山车,内心激烈挣扎一番后,变得异常平静。或许也是因为麻木,又或许是因为早就假设过这一天,他没觉得意外到缓不过来。只是陈文庭的迫不及待,让他反胃。他清清冷冷的目光望着手牵手伉俪情深的两人,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何秋月站在那边很拘谨,似乎是怕他说一些令人难堪的话,目光紧张但又倔强的盯着他,一整个人局促难安。
能让一个人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觉得挺好笑,没什么情绪的回:“你领证跟我说做什么,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陈文庭明显顿住,连带呼吸都停顿几秒,少年那张脸阴恻恻,眼底布满阴鸷,头一回露出那么忤逆的神情,他态度坚决,谁都能听出话里那点威胁。陈文庭是老来得子,且只有陈遇一个儿子,他的基业自然是要交到陈遇手上的,为一个红颜知己跟儿子闹掰,并不值得,商人最会权衡利弊,想着一碗水端平,陈文庭深深吐气,“因为江瑶,是吗。”
过去的事情太不堪,他记不起自己的回答。
明明过了挺久,可心中似乎总有个疙瘩,轻轻一碰清晰的痛遍布全身。
陈遇坐在广场中央旁边的休息椅上,眼神空洞的瞧着中间妇女跳广场舞,潮流的音乐咚咚敲响,有人很有雅致的拍照鼓舞,气氛欢快浓烈。陈遇心里烦躁,有点想抽烟,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
晚风朝这边吹过来,陈遇心静几秒。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孩子举着棒棒糖,歪头凑到他跟前,笑得憨憨的:“哥哥,你是要抽烟吗。”
陈遇微微一愣,扯了扯嘴角,反问:“你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