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绵说得有模有样，一副研究社会发展的专家样，话里却全是不正经的字眼，江瑶被气笑，临走的时候拿枕头轻轻砸她，“你有病。”
“啊，那有病的叫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别被吃干抹净了。”
“……”
许绵很喜欢调侃江瑶，归根结底还是跟江瑶学的，许绵谈恋爱那会儿，江瑶就经常说这些话，八卦得很，她纯粹就是在“以牙还牙”。
跟陈遇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半，江瑶提前半个小时到火锅店，可能最近实在是太累，所以总是看错时间，恍恍惚惚的。
火锅店今天人很多，位置几乎都被坐满，闹哄哄的，声响很大，隔壁一桌几个小孩子一起撒泼哭闹，熊孩子尖叫的声音振得耳膜要穿，实在忍不住，她叫家长管管孩子，好在那几个家长还算通情达理，把孩子臭骂一顿就老实起来。
江瑶扭头看窗外，有几个闪着霓虹灯字牌的建筑格外醒目，看到远处一栋巍然耸立的建筑，她明显有些恍神。
陈遇来得挺早的，没让她等很久。
见江瑶早就坐在这里，他惊讶：“怎么这么早”
江瑶默默叹了一口气回：“出门看错时间了，以为快迟到就来了。”
她说完这话，陈遇古怪的瞧她两眼，看到点菜平板上，江瑶勾了许多菜，指尖滑着屏幕笑得不明：“哦，怕跟我迟到。”
这个“跟我”就非常的不对劲。
她觉得陈遇这人，死皮赖脸的程度越来越精湛了，江瑶没搭理他，继续看窗外。
陈遇点完菜之后，也没说话，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坐对面很安静的瞧她，目光意味不明。
江瑶被盯得没什么心情，回头问：“看我做什么？”
他把目光收回来，习惯性的倒茶水把碗都烫一遍，声音很轻：“看你生气了没。”
江瑶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想起今天他在微信上问的事，后知后觉，她反问：“你觉得呢？”
陈遇把碗里的水倒出来，也没回答江瑶的话，学着她的样子继续问：“所以”
江瑶目光放空，故作思考的样子，陈遇这人从不接套路，喜欢试探她的态度，不过她这人多少也有点执着，轻笑一声，“我要真生气了，你能怎么样。”
“哄你。”他回得干脆，语气坚定，仿佛真有这么回事。
江瑶微微一怔。
他脸上没有笑意，深邃的眼睛看她一眨不眨，江瑶不太适应，怎么说呢，这话太熟悉了。
其实陈遇哄人的方式真的很笨拙，他就会死皮赖脸这一种招式，以往每回把她气得牙痒痒的时候，陈遇都是最先低头认错的那个，所以他们吵架不会冷战超过一天，他黏人的程度堪比502胶水，扯都扯不掉。
江瑶觉得自己非常没有原则，她很容易心软，生气上头时一看到他这张脸就会消一点气，为什么呢，因为他长得是真的好看，赏心悦目。
虽然他这人平时挺横的，说话总得拆她台，但吵架之后又异常温柔，说什么他都顺着你，江瑶对他的乖抵挡不住。
所以每次觉得自己轻而易举就被拿捏的时候，她干脆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陈遇这人精明得很，见她不说话，就裸着身子在她面前晃，想尽各种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江瑶有一回气得不行，直接把一枕头扔他身上，问“你能不能穿好你的衣服滚”，他惯会拉扯，这时候也不装了，就说“滚哪去，我住这儿”。
冷脸之后，谁也没跟谁说话，直到睡觉的时候，他开始不安分，动手动脚的，他望着天花板说“哎，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江瑶只觉得他这人真有毛病，大半夜不睡问这种垃圾问题，说他不好看，他又好像气呼呼的，说他好看，他又东扯西扯的。
江瑶拉过被子蒙头，真想把他踹下去，他就扯过她揽在怀里，笑着问“我好看，那你今天怎么不看我”。
啊，为什么不看，自己不知道吗？
拱火，再给点甜头，又死皮赖脸，扮乖，楚楚可怜等人宠……他不懂，但又好像无师自通。
非常，气人。
江瑶目光顿了顿，抬起头白他一眼，想着他以前干的都不是人事，还每一回都干这种事，心里骂骂咧咧，脱口而出就是：“你那技术真是烂到透了，说出去都丢人现眼。”
陈遇把几个虾滑扔下锅里，用勺子搅拌几下，听到江瑶的话，面露怀疑，反应过来后气笑了，破罐子破摔：“也是，烂透了，毕竟我五年都没……”
察觉到他话越说越离谱，江瑶出声打断：“你能闭嘴吗。”
陈遇轻嗤一声，还真顺着她，江瑶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低头用筷子沾了点辣椒酱放进嘴里尝，这动作在陈遇看来，就很有掩耳盗铃的意思。
江瑶没管他怎么想。
面子是自己给的，台阶也得自己搬。
半天过后，江瑶认真的说：“问你个问题。”
“你问。”
“刚毕业考医院那一年，是不是很艰难”江瑶低头往筷子上的那片肉吹了吹，有点像是随意问的问题。
事实上，秦姝跟她闲聊的时候提过一嘴，那时候的就业情况挺严峻的，不过秦姝说得实在是太多，到最后江瑶也就只记得，她说中心医院第一批招人的时候，陈遇面试没考上，江瑶觉得不太可能，他这人虽然有时候说话确实够呛人，但大部分时候是挺靠谱的。
“那一年夏招，当时只招六个人，不过来考试的人很多，可能几百个，我去考试的时候考场很多，笔试过了，面试差一点，被刷下来了。”
陈遇平静的阐述完事情。
江瑶震惊：“你还能被刷下来”
“怎么不能。”他笑笑的反问，神情舒展，就说，“我又不是天才，那么多优秀的人，我总不能说人家都是作弊上来的吧。”
“你不是挺厉害的？”
陈遇成绩不差的，大学时获奖也很多，江瑶理所应当的觉得他毕业后，就该一帆风顺。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在她心中这么神，陈遇短促的笑了声，接着回：“其实落榜可能还有个原因。”
江瑶一瞬不瞬的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面试前一天晚上，你给我打了一通电话。”陈遇回忆起当时的事，他也不知道江瑶找他到底想说什么，就一些无厘头的话，现在看她茫然的样子，微微挑眉，“不记得了？你当时喝得稀巴烂。”
有吗。
江瑶低头，用筷子戳着酱料，有点模糊的印象，但不多，“我说什么了？”
“你没说，你在电话那头哭。”
陈遇似笑非笑，说出来的话有点玩味的意思，江瑶反应得很淡定，知道他在胡说，不过她也确实想不起来自己说什么了，就顺着陈遇的话接：“我记起了，我喝醉以为你死了，在给你哭丧。”
“那你怎么不回来给我烧钱？”陈遇有被她这话逗笑。
“你面试落榜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把问题扯我身上。”江瑶觉得陈遇话里有坑，先行把问题从自己身上撇清。
他语调缓慢，似是思考：“还真跟你有关。”
“什么？”
“我俩通了一晚上电话你知道吧。”陈遇说，“你就搁那里一句话也不讲，就时不时的抽泣一下，我害怕到不敢挂你电话，但你哭得，啧。”
他好像没把话说完。
江瑶没往深处想，阴阳怪气：“哦，不好意思，打扰到你睡觉了。”
“你确实该说对不起，我那天晚上水费超标了。”
第38章 替你记得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火锅店此刻正热闹着，隔壁桌小男孩过生日，四五个人围在一桌唱生日歌，把氛围哄抬到高点，喧闹至极，几个路人被吸引注意力，齐刷刷的看过去。座位挨得很近，声响几乎盖过陈遇刚才的声音，江瑶脑子空白几秒，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没什么要表达的，紧接着很冷淡的嗯了一声。
事实上，她已经忘了当时说过什么话。
现在听到陈遇描绘那时候的场景，她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他这人一直有个坏毛病，就喜欢逗她玩。
江瑶慢慢的琢磨他那带点嗔怪的话，在想。
水电费超标了就超标了呗。
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没参与到跟他一块儿用水，陈遇这人怎么回事，这事都要怪……
江瑶暗自腹诽他，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只是想着想着，突然就觉得不太对劲，大脑宕机几秒，诧异的抬起头，他坐在对面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见她眼里情绪流转，似是觉得好笑，嘴角轻扬。
江瑶不太确定的又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就你想的那样。”
他这回连装都懒得装了，看破就说破。
还没到嘴的那块肉，突然就觉得不是很香了，江瑶把筷子上的东西放回碗里，面色纠结，有一团郁气挥散不去，磕磕巴巴一阵后问：“你怎么能这样。”
锅里的水早已煮沸，正往上冒着白烟，陈遇用勺子搅拌几下，捞几个肉丸上来，似笑非笑，语调懒洋洋的：“我怎么样。”
呵，听听你这语气。
合着你还挺拽的。
江瑶像是吃了个哑巴亏，脑子里想了一堆骂人的话，憋了半天，发现自己一时半会没法组织语言，又咽不下这口气，态度认真的瞥他，一时嘴瓢就说成：“你怎么能随便大小硬。”
她话说完，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
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陈遇动作一顿，面上的那点笑容随着她的话渐渐僵硬。
陈遇：“……”
你说话怎么这么，跳脱。
端着青菜来的服务员莫名吃一惊天大瓜，捧着盘子的手一抖，表情淡定，实则内心戏飙升，目光也不由得往陈遇身上转移，又貌似不太礼貌的往下扫了扫。
啊，这两人莫非真是开放型人格，这都能说。
江瑶和陈遇如坐针毡，大眼瞪小眼，为缓解尴尬纷纷撇开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服务员，随后觉得更尴尬了。
那人觉得背后一凉，见鬼似的，掉头撒腿就跑得老远。
一阵无语后。
陈遇想半天，回：“你说话，能不能含蓄一点”
“哦，我是不是应该说你不要随地大小石更。”
“……”
他有一瞬间想掀桌子走人。
让你含蓄。
没让人寒着续话。
“抱歉，嘴太快了，你的话让我的想法滚烫。”江瑶故作淡定的解释，语气生硬。
陈遇嗯了一声，嘴比脑快的说：“不好意思，烫到你的想法了，我冷一下你就好了。”
他这话在江瑶脑中自动断句。
我冷一下。
你就好了。
江瑶狐疑的瞟了两眼他，细细琢磨他的话里的潜在意思，想着他可真是会内涵人。
不是说出社会了之后，这样说话会被人揍的吗？
他怎么好像，没遭毒打，反而越发嚣张起来。
不出一会儿，江瑶就想开了。
她跟陈遇半斤八两，都一个样。
好像没必要跟陈遇计较这事。
江瑶：“那你冷一下，后来车欠了没。”
好不容易缓解下来的气氛，她一句话就把怪异氛围拉回来，陈遇被呛到，轻咳几声，神色沉沉的。
你故意的吧。
他偏头躲开江瑶的目光，思绪跑得老远，感觉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飘忽忽的回：“应该…吧。”
吧，不确定的语气。
江瑶冷淡的哦了一声，像个人机一样。
然后谁也没跟谁说话，低着头安静吃东西，莫名和谐。
江瑶胃口比较小，所有菜上完之后，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在桌面抽几张纸巾擦着指尖，隔着一段距离看陈遇开口：“你妈说你很喜欢来这吃火锅，为什么啊。”
她主动提起秦姝，神色坦然，反而让陈遇不太适应，他直起腰，拿起杯子喝一口饮料，认真的回：“比其他家好吃。”
没什么深意的话。
但确实是这样。
这家在众多店中算出色的。
江瑶了然的哦一声，他的话和自己的想法有偏差，“我还以为跟你妈说的一样，在这里扭头就能看到外面的建筑楼，你多情敏感。”
最后一句话有点调侃的意思。
陈遇偏头，医科大学的建筑落入眼底，这个时间点有些班还在上晚自习，高层的楼亮着光，因为太远，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点状，像星星。
他收回目光，说不是，似乎想到什么，跟她聊起来，“前年的时候，蒋从闻申请调去基层工作，借着这个理由狠狠的宰了我们一顿，其中选的就是这家火锅店，那天他话莫名很多，挨个吐槽我们大学不做人，你也知道，他这人就这样，一个大老爷们感性得很，喝醉了在桌上哭得八个人都拉不动，把他塞回家之后，半夜就在群里疯狂打电话，完了后又一个劲问我怎么突然就不去基层，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先走，大抵是醉得不省人事，没把我之前的话记起。”
没想到还有这一幕。
江瑶很难想象一个男生哭成这样的场面。但是陈遇这说法也很有问题，什么叫孤零零的一个人先走……整得谁怎么样了似的，她托腮，好奇着：“你哭了没”
陈遇回得很快，语气很坚定：“我哭什么。”
哭什么啊，哭离别啊还能哭什么。
江瑶：“你是不是放蒋从闻鸽子了，他才质问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去？”
“算是。”陈遇说，“我当时确实有计划下基层，但出了一点状况。”
说来也实在是不巧，那年发生一起不明原因传染病事件，影响的范围很大，各地都采取紧急的应对措施，他原先申请下乡刚通过审批就被驳回了，主任就跟陈遇说，现在医院人手不够，基层调派的人员要减半，不巧，他就是被扣回医院的其中一个人。
主任很精明的，安抚他情绪用的是，你工作能力很强啊，留下你是医院深思熟虑的决定，你走掉了，医院怎么办？我们团队没有核心骨了啊，病人找不到你来医院闹事怎么办呢，你这么优秀，我们肯定要想办法留下你的……
江瑶没忍住笑出声：“我大概知道是谁PUA你了。”
“啊，就那个经常叫你点外卖忘给钱的医生。”
“你记得挺清楚。”
陈遇轻哂一声：“替你记得的。”
都过去多少年了，她可没有这么记仇，言归正传的问：“所以你后来没再申请过”
陈遇：“有，一直没消息。”
江瑶不太理解：“你怎么这么执着。”
长时间沸腾，锅里的水渐渐变少，江瑶叫来服务员加上，一直没听到陈遇说话，于是向他看过去，他已经偏头看窗外，像是自言自语，轻声的回着：“所以啊，很难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