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点点蜜,也掩盖不了那巨大的苦和痛,他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宛若置身炼狱。
“咔嚓!”
桌底下,那盏六角宫灯被他一脚踩得支离破碎,最后一丝光芒,寂灭。
“可不可以点一盏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她轻声开口,带着请求。
发丝被勾缠在他指尖,扯动头皮带来轻微的疼意。
其实,他并不粗.鲁,甚至是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斯文矜持在的,可偏偏就是这种把玩着什么的斯文,叫人更加地厌恶,憎恨。
他没应声,芊芊也不强求,视线越过男人修长的身躯,看向那一扇大开的窗。
水一般的月光落下来照着那一片空地,她竟然看到有轻柔的,雪白的羽毛在飞舞。
不、那不是羽毛。
是雪。
下雪了……是这场冬天的初雪。
一片、两片、三四片的雪花飞落进来,在如水的月光中缓缓下落,淡淡凄清的孤独,可若定睛细看,又似那雪白的小精灵在空中上下追逐,分明是热闹的欢愉。
裸.露在外的皮肤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冷意……冬天,真的来了。
“专心些。”
那滚烫的手撩起了她的衣裙。
属于他的温度暖烘烘地煨着她,驱散了许多寒冷,却打不散她心里那一片如水的冰凉,在他嘴唇落下那一瞬,蓦地偏了头去,鬓发珠钗与耳坠敲击作响:
“我要见翠羽。”
“真是主仆情深。”他隐忍得青筋暴起,眼尾一片赤红,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扬声道:
“把人带过来!”
“是。”
一道黑影自窗外掠过。
芊芊下意识地拿起手边衣衫挡住,他身躯覆来,严实地罩住她,声音低沉:
“惊羽卫不会看到。”
又蓦地抿紧薄唇,烦躁地拧了下眉,跟她解释这些做什么。
屋外,翠羽丢下包袱,手按门上,担忧道:
“小主人——你没事吧?”
“不、不要进来!”那女声慌乱无措,忽然又是一阵不知道是什么的响动,“唔……”
伴随着男人的粗.喘。
翠羽顷刻间明白了什么。
是陛下、陛下在里面?
他对小主人做了什么,他在做什么?!
翠羽推了推门却发现锁死了推不开,不由得用力拍门,却被两个惊羽卫一左一右拉开,钳制住肩膀,无力地跪在地上。
翠羽慌得没了边,听着里面女子那混合着痛楚的呻.吟,心疼得揪紧,直接哭了出来:
“求求您!您放过小主人吧!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是奴婢怂恿小主人出逃,小主人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翠羽只恨不能进去杀了那恶徒,救出小主人,可她眼下能做的只是求饶:
“陛下处死奴婢吧!不要伤害小主人,求求您,奴婢求求您了!”
听着屋外那一声声恸哭的哀求,芊芊心如刀绞,一直强忍的情绪终于化作了满脸的泪肆意宣泄,从一开始便死死紧咬的嘴唇也泄露出了低低的呜咽。
翠羽视她如亲生阿姊,护她如同母鸡护崽,连性命都肯为她豁出去的孩子。
谢不归却要让她彻夜守在门外,亲耳听着这些不堪,亲眼看着她受到如此凌辱。
那孩子该有多绝望该有多痛苦多自责……
她会……活不下去的。
“让她走。”芊芊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袍,
“谢不归……让她走。”
她几乎不.着.寸.缕,他却依旧整洁体面,她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开:“算我求你。”
“知道求朕了?”
他握了她无力垂下的手在掌心,十指紧扣,指与指毫无缝隙地贴合,“朕还以为戚妃这张嘴只会用来惹朕不快。”
他眸光有多冷,身体就有多烫。
“你到底怎么才肯答应我。”
谢不归眸光淡淡地落在她唇上。
“吻我。”
她亲口说的不爱一个人不要吻,他却偏要如此逼迫,说不清是为的什么,难道是要她证明还爱他吗,可笑。
他不过是见不得她这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罢了。
“怎么,不愿意?”
“来人——”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浓密的长睫低垂着,视线落入一片晦暗的深夜,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在这一个吻中灰飞烟灭。
黑眼睛里再无焦距,感受到的只有她,也唯有她。
她撑坐在桌上,衣裙滑落至腰际,和帛带一同迤逦及地,长发艳丽地散落下来,遮住那些隐.秘的风光。
纤长若天鹅的脖颈扬起,轻轻衔住了他的唇,在上边若有似无地碰着,像是一片永远都抓不到手里的羽毛。
桃花香,铺天盖地,占据着他全部的呼吸,一个吻,区区一个吻,便挑起他全部的情和欲。
谢不归喉结疯狂地滚动着,在这个吻离他而去的那一瞬,他倏地睁开了眼。
柔和的月光之中,他看到她脱力地倒下,紧紧地蹙着眉。
于是他随之而上,双手伸向女子,捧起来她的脸。
她的脸很小,泪痕未干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晕。男人的手掌宽大,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脸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环绕着她细嫩的脸庞。
突然俯下身去,吮住了她的唇。
感受着她轻柔而均匀的呼吸,这个吻渐渐有些克制不住,失了方寸。
“张开嘴。”他哑声命令。
芊芊眼角泛红,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翕动。
她嘴唇紧紧地闭着,并不如他的意。而他也并不退开,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极有耐心地在她唇珠、唇角处厮磨,直到那里红得一塌糊涂。
他含糊不清道:“还是要朕逼你。”
芊芊指尖战栗,连抬起来把他推开都做不到,听出他语气里的威胁,只得微张了嘴唇。
就在这撬不开的蚌壳,怯生生地为他打开那么一线开口的瞬间,他的唇舌便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的口腔。
这个吻凶狠的仿佛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
衣冠如雪的郎君,眼角眉梢发红,满满涩.欲,像是高台上的仙,跌入这万丈红尘。
芊芊睁着眼,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尽管她的眼眶红.肿湿润,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哭泣,但她的目光却异常的清醒,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生起。
她看着他因一个吻而坠入欲.望、浑身滚烫,甚至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不禁蹙眉似乎感到困惑,仿佛不认识压在身上的这么个人。
她眼角余光轻飘飘地掠过他,忽视男人那白皙的,晃动的肩头,望着那大开的窗,默默地去数雪花,给自己找点事做。
一、二、三……
谢不归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从前哪一次不是极为投入,偶尔还会与他闹一闹,增加些小情.趣。
何曾这般温顺如同木偶一般任他摆布,仿佛是接受了命运般的引颈就戮……
他眸光冷了冷,开口声音却哑到不行:
“不过是寻你解一次蛊,何必摆出一副上刑场的架势。”
情蛊。果然是情蛊。
她恍然大悟。
他不放她离去,不过是要用她解蛊。
到底是真刀实枪地做过这么多年的夫妻,熟知彼此的底细,芊芊眨了下眼,纤手摁在他垒块分明的腹部。
顿时收起那副英勇就义的姿态,朝他明媚地笑了一下:
“陛下想要臣妾表演什么,妓.子还是大家闺秀,还是说喜欢奴婢?只是,臣妾今天已经很累了,怕是配合不了陛下了。”
谢不归蓦地僵在那里,盯着她,久久的不曾动作。
一个笑。只是一个笑而已。
甚至不是从前那般真心实意,眉眼俱笑。
只是这样一个敷衍的、丝毫不走心的、宛如面具一般贴在脸上的虚假的微笑。
可。
谢不归铁青着脸往下看了一眼。
他的反应竟这般强烈。
第18章 018
018
一片雪花自天际飘落, 停在郑兰漪的鬓边,顷刻便消融无形。
花木扶疏的影子里,面前挡着个宦官服饰的身影, 对方躬着脊背, 颇为恭敬:
“郑娘子见谅……陛下此刻,怕是不便相见。”
郑兰漪朝他身后看去, 那屋内分明未点灯,唯有月光朦胧照彻,忽然的, 从中传来男人性.感低哑的声音:
“打水来。”
立刻有宫人照做。
郑兰漪无意间一瞥,却见那八仙桌下,一盏宫灯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而宫灯旁, 绿色白色的衣衫散乱到处, 尤以女子的衣衫破碎最多, 几无完好。
皇帝一角金色龙纹的白袍压在其中, 碧玺带钩, 龙纹花犀束带上环佩白玉。
视线往旁边而去, 却见一个男子侧对她们而坐,挺拔精壮的身躯披了件干净的衣袍,乌发顺着两肩垂落, 侧脸清俊端雅。
他怀中似乎正搂着什么人, 修长的手执了一盏茶水,往她口中喂去。
男子臂间挽住三千青丝,从她们的角度看不清那女子容貌, 唯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落,如丝绸般逶迤在他衣袍上, 月光照着,一片交缠的迷乱。
“砰!”
那凑过去的一盏水却被女子毫不犹豫地挥手打开,她手臂光.裸,身上竟是未着一物!那杯盏骨碌碌滚落在地,水珠四溅,甚至打湿了皇帝的衣裳。
郑兰漪看到她那条纤细的手臂,便是皮肤最为娇弱的手腕内侧,都有那牙齿咬过的痕迹,斑驳淤.红触目惊心。
但那男人似乎并不动怒,脸容淡漠地重斟了一杯,启唇喝了一口,而后低头吻去。
他满头乌发落下,无视那女子在他肩上、背上捶打的反抗,强硬地哺了水去。
女子躲避中偶然侧过脸来,唇角淌下水渍,下巴一片水淋淋的润泽。
就在郑兰漪定定看着这一幕时,似乎觉察出窥探的视线,男子倏地抬眸,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寒与严厉,如同利剑穿心。
景福忙回身将虚掩的门合上,咳了一声:
“娘子,更深露重,您请回吧。”
转身一刹,与郑兰漪同行的宫女,蓦地通红了脸,喃喃:
“真……真是不知羞耻。”
“竟然在桌上就、就……”
她看着郑兰漪,不由得着急起来:
“娘子这可怎么办,看这架势,戚妃莫不是要复宠了吧。”
“当真是个狐.媚的南蛮女,定是又使了什么媚.术,迷惑了陛下!”
她恨得切齿,“竟勾得陛下那般、那般……”
方才的情形让她说不出口,素日里那样清冷如仙的陛下竟也会对一个女子动情至此吗,甚至嘴对嘴地喂水,姿态甚是亲昵,仿佛对怀中人撒不开手一般。
“就连小世子都不管不顾了。”
想到奶娘凄惨的死状,白露心内猛地打了个突,到现在都没查出是谁下的毒,那可是世间剧毒的鹤顶红啊,沾上一星半点儿都会暴毙而死,是谁这般狠毒,连一个刚满百日的小婴儿都不放过?
郑兰漪倒是有闲心,脸上根本看不见一丝半点的嫉妒和凄楚,她略抬了手,扶住一旁的花树,那戴着春水碧的一截手腕洁净如雪,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未绽开的花骨朵。
撷了一片叶子,在指尖轻轻地揉搓,慢慢地说:
“悠然又不是陛下的亲生孩儿,陛下当然不会太放在心上了。”
白露领会,低声:“娘子的意思是,龙种……”
宫里女人最大的倚仗,除了恩宠无非便是这,皇嗣。
郑兰漪丢掉那被揉碎了的叶子,忽然看向白露:“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六。”
郑兰漪莞尔,轻轻拉过她的手:“好姑娘,你愿不愿意侍奉陛下?”
白露不可思议地看着娘子,倏地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下:
“奴婢绝无任何非分之想,还请娘子明鉴!”
郑兰漪唇边噙着笑意,垂眸淡淡地看着跪在脚边的白露,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她的声音和这漫天雪花一同落下,无端端的沁凉:
“紧张什么?便是你有意,依我如今的身份,也不能为你做点什么。这事儿,你和我说了都不算。终归,需得陛下点头才是。”
白露低垂着脑袋,却没有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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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桌脚一片狼藉,却是不见人影,唯那垂着长长帷幔的拔步床传来颤动,吱呀作响。
就势缓行,她却忽然闷哼一声,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他眼底有紧张一闪而逝,动作慢下,沉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