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嗣音沉着眸子在殿内默念了二十一遍《往生咒》,倘若梦中那人真是她前世冤孽,那她如今就送他早日往生西方极乐净土,莫要再来纠缠。
诵念结束,谢嗣音正要起身,目光瞥到台案之上的签筒,心下一动,着人拿过来摇了一签。
是四十三签。
她不懂解签,目光看向老方丈。
老方丈低头拾起之后,沉吟片刻朝她道:“郡主可是问姻缘?”
谢嗣音点点头。
老方丈笑呵呵道:“俗话说‘世间天理定婚姻,天配如何误世人。人若自知天理合,何须着意问天神。’若问婚姻,那就是天配良缘,白头偕老的上上签了。”
谢嗣音愣了下:“果然?”
老方丈瞧着她这不像是一脸喜色的模样,也跟着一愣:宣王府同英国公府的亲事已经传遍京都,郡主难道不愿意同陆世子缔结良缘?
谢嗣音转过身,当先朝外走去:“准备一下斋饭吧,午后过了祈福法会后,我再走。”
老方丈笑呵呵地让人引着谢嗣音去竹林院休息,自己去准备法会事宜。
只是在离开大殿之前,老方丈又面色凝重地看了眼那摆在案上的经筒。
四十三签可不是什么好签词啊——“自观相见好容仪,谁想中间一点非,不是婚姻休作对,不如撤手且由伊。”
宣王府同英国公府的亲事,莫不是真的成不了?
老方丈这边胡乱琢磨,谢嗣音同样心思沉重。她是问了姻缘,问的却是——同那梦中之人可还会有瓜葛?
却不想,得出一个上上签的天赐良缘。
这是什么道理?!
谢嗣音立在竹林院窗边,凝眉低索。青无安排人收拾房间,一应换上王府带来的饰物。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谢嗣音挥退其余人,只留下青无在屋内守着。
窗外阴阴翠润,竹曳生凉。桌子上一点炉香袅袅散开,静谧安生得很。在这种环境下,谢嗣音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支开的后窗发生轻微的响动。
一条细小的红尾蛇从窗户外探出头来,朝着床上的贵女蜿蜒爬去。
谢嗣音似乎陷入沉睡,毫无所感。
那红蛇自薄衾底下进入,又从贵女的胸前冒出头来,盘成一圈,仰头吐信。
或许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威胁,谢嗣音的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看到少女一动不动,红蛇收起攻击的姿态,顺着女人白嫩的脖颈滑动,冰凉滑腻的触感让谢嗣音的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眼角跟着渗出泪水。
“哭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多了一个人——黑色幂篱,靛青色窄袖袍衫,竟是之前御街看到的那个少年。
青无目光呆滞的看着那个少年,毫无反应。
少年从摘下黑色幂篱放到一旁,目光从谢嗣音的脸上转到红蛇身上。小红蛇身子一僵,从女人的脖颈滑下来重新回到少年腕上,装作一件冰凉的玛瑙装饰。
少年伏下身子,拇指摩挲着女人的眼角,声音似乎带了些微的无奈:“还是这么爱哭。”
谢嗣音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拼命挣扎,却如同被施了梦魇一般无法动弹。
“为什么要跑呢?”少年似乎别有意趣地欣赏着谢嗣音梨花带雨的模样,手指渐渐下滑,怜惜地摸着女人脸颊。
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女人明显消瘦了很多,就连两颊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
“听说你要成亲了?”少年手指如玉摩挲着她的红唇,动作温柔极了,眼底的沉色却深不见底。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拇指猛然探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滑过她的牙齿,摸上她的舌尖,狠狠翻搅。
谢嗣音觉得难受极了,忍不住嘤咛一声,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多了。
“哭得更加让人想把你弄坏了。”少年语气意味不明道,“是那个男人教的吗?”
谢嗣音说不出话,也醒不过来,只能对着身前遮云蔽日的身影不住摇头。
一声叹息,少年终于将手指从她口中取出,丝丝缕缕的粘液附着在上面,如同神坛上的白玉染了世间情秽。他轻笑着将其抹上女人红唇,润泽鲜艳,就像经过了春雨的桃花,等着人摘取怜爱。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少年俯下身子,细细地舔吻她的红唇,就像游刃有余的君王,终于尝到他等待已久的盛筵。不过这份从容也只是暂时的,片刻功夫,他就以凶狠不容拒绝的姿势抵开她的齿关,搅弄她的舌尖,听她发出呜呜咽咽喘不过气的哭腔。
谢嗣音越是兵败如山倒,少年就越是势如破竹。
有一瞬间,谢嗣音觉得自己要彻底窒息过去了。
就在那个临界的边缘,空气重新涌入身体,谢嗣音闭着眼大口呼吸。
“呵,这么没出息了吗?”少年低笑一声,再次俯身吻住了她。
谢嗣音感觉自己又陷入一场大雾中,不见前路,不见归途。
正慌不择路的时候,一条巨大的黑色巨蟒突然从她身后蹿了出来,冰冷的蛇尾紧紧缠住她的腰肢,紧跟着一点一点向上缠去。
胸腔被挤压成一团,谢嗣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能了,只能大张着嘴,引颈就戮。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巨蟒居然慢慢地垂下头,在她面前缓缓吐出红信子,然后......
钻进她的口中。
谢嗣音吓得惊魂魄散,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第3章 旧事
“郡主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青无急匆匆从桌前起身走过来。
听到青无的声音,谢嗣音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一圈周围。
竹林清幽,鸟鸣啾啾,还是大兴恩寺。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似乎是又做了噩梦。但到底是什么,她却好像有些记不大清了。
“什么时辰了?”
青无一时没回过神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家主子的嘴唇好像红肿了一些,就像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不过这个想法也就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连忙道道:“未时三刻了。刚刚主持传消息过来,祈福法会马上开始了。”
谢嗣音此刻心下跳个不停,有心去神佛之处求个安心,起身道:“走吧。”
等谢嗣音到达坛场的时候,老方丈正带着人拈香顶礼、鸣磬唱赞,一众僧人三称“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庄严肃穆。
早有小沙弥等着谢嗣音,一见她过来,连忙引着人往坛场留好的位子走去。
坛场燃着一百零八支香,香烟缭绕,灯烛辉煌。谢嗣音同一众僧人跪于地,严持香花,聆听住持领词。
引磬音落,木鱼声起,梵音声声不绝如缕。
谢嗣音在这份唱念中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所有的噩梦都随之远去。
一直到申时末,谢嗣音才重新上了马车朝着城内赶去。
日暮西斜,群山皆寂,倦鸟归巢,大兴恩寺的钟声同马车的辘辘声来回交替,谢嗣音终于眉心舒展开来,似乎所有的烦恼都被抚平了,就连时间都跟着变得缓慢悠长。
大雍王朝不设宵禁,沿街做买卖的人从早开到晚,灯火如昼,热闹非凡。
马车一路穿过西市,直接进了宣王府。宣王妃早等着谢嗣音,听见她回来,连忙吩咐人准备晚膳:“昭昭今天怎么样?”
谢嗣音拉过母亲的手,笑道:“出去散散心,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宣王妃一边笑着,一边拉着她的手朝餐桌走去:“你今儿累一天了,陪着母亲吃点儿东西,早点回去休息。”说着,细细瞧了眼她眉眼神色,试探道:“听说早上你在御街拦了一个苗疆的少年,怎么回事?”
谢嗣音面色不变,笑了一声:“母亲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过瞧着碍眼,拦下来多问了几句罢了。父王是此次平定苗疆的主力之人,这些苗疆人难保不会对我们宣王府心存恨意。”
宣王妃闻言果然松了眉头,不过又幽幽叹了口气:“你父王这么多年南征北战,树敌无数,招了多少刺杀?我这颗心啊,怕是直到了底下,才能松下来。”
谢嗣音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母亲别瞎担心了。父王功夫好,身边还有暗夜跟着,不会出事的。”
宣王妃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恨不得他不要生在这个位置。”
外间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在自家中,却没了这些个规矩。母女两个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进食:“其实我嫁给你父王之前是很不喜欢他的,人长得粗粝就算了,性情脾气还暴躁得很。当时我喜欢的是另一个男子,与他也已经过文定了。”
“啊?那后来您同父王怎么......?”谢嗣音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一茬,一时有些愣住了。
“都是你父王做的好事!”
“什么?”
宣王妃又气又笑道:“他给那人挖坑,叫个妓子怀着孕缠上了他,还让我当场撞上。我当时又气又怒,求着家里的父母退了婚。这个时候,你父王趁机跑过来求亲,我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当天他就跑去先帝那里求了赐婚圣旨。这下好了,想改也改不了。”
谢嗣音跟着笑道:“那母亲什么时候发现那件事是父王做的套?”
说到这里,宣王妃哼道:“新婚夜那晚,你父王这个棒槌直接给我挑开的!用他的话来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既然做了,就不可能永远保密。与其以后被我发现,还不如他现在跟我摊开,反正我已经嫁给他,想跑也跑不了了!你瞧瞧,说得这是什么话?!”
谢嗣音将手里的筷子一放,歪倒在宣王妃怀里,笑得肚子疼。
宣王妃抚着谢嗣音的脊背,继续道:“你爹这个性子啊,虽然总是气得人跳脚,但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知道悔改。如今瞧着,倒也还算不错。”
说到这里,女人话音一转,摆手将侍奉的人挥了下去:“昭昭,陆世子性情温和端方,更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母亲希望你也能和他——成为我和你父亲一样。”
“但是,这一个月......昭昭,你告诉母亲,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是藏着什么事?还是,你不喜欢陆煦之了?”
谢嗣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去,低垂着头道:“我没有不喜欢陆煦之,我只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
窗外风声渐起,芭蕉叶簌簌作响。
宣王看着屋内两个女人,眼中闪出狠戾之色,转身朝着书房走去:“暗夜。”
一道身影从阴影处现身。
宣王目光冰冷道:“还没找到那个人吗?”
暗夜木着脸道:“没有。”
宣王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咬牙道:“继续找!找到之后,本王要亲自杀了他。”
***
谢嗣音觉得自己落入一片火海之中,浑身滚烫得厉害。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大火燃为灰烬的时候,一双冰凉的大手捏着她的腰肢提到岸上。
凉丝丝的,刚好舒缓她浑身的热意。
可人刚刚贴上去,她就意识到这样似乎有些不对。她强撑着意识推开身前的人,可那人单手攥住她双手就落到头顶。另一个手捏着她的下巴就压了下来,凶狠地破开齿关,勾着她的舌头吮咬。
吮咂声,带着濡湿的喘息声,让谢嗣音刚刚凉下去的身子又热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他重新抛入火海之中,四肢百骸都要化掉了。
直到大脑眩晕,眼前发黑,那人才松开她的桎梏。
“呵!”
是那个人!
谢嗣音对那个少年的声线已经完全不陌生了,不过一声轻笑,就激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心下一慌,翻身就要跑。
可少年一把扯住她脚腕,跟着往后一拉,直接握在手心。
谢嗣音用另一只脚踝使劲踹他胸口,少年看起来身形清瘦,可力气却大得很,身体也硬得跟石头一样。
这一踹之下,没起到半分作用,反而惹得男人一声闷哼,又俘获一只脚踝。
谢嗣音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同案板上的咸鱼,牢牢被人抓住命脉,拼命挣扎却于事无补。
“真美!”男人松开一只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条银链子,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听得她心惊肉跳。
谢嗣音直接用腾出来的那只脚踹向少年面门,少年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随后从喉头发出一声轻笑:“娇娇的功夫见长啊!”
少年手下继续慢条斯理地握着她的脚踝系链子,冰凉的银链子落在她滚烫的皮肤上,几乎触发了每一根神经,她被激得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哼。
“喜欢吗?”少年满意地打量着他的杰作,女人肌肤如雪,素白的银链子落在上面仿佛星辰点缀、银翼颤动。
说着,少年微微俯身,微凉的唇落在谢嗣音的脚背,就像春水覆上篝火,惊起一片颤栗的火星。
“你走开!”谢嗣音使劲挣扎踢动,却只带来叮叮当当的响动。
好听极了。
少年不受影响地一路向上,直到那一处——
谢嗣音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眶里瞬间滚出泪水,几近崩溃道:“滚开!”
少年就像在沙漠之中行走许久的旅人,早已干渴不已,如今终于得见花丛雨露,哪里还顾得上说话,自然是埋头不语,轻吮慢饮。
春水越来越多,就像响过了惊蛰的春雷,将三月初春的桃花滋润得丰腴美艳,带着水淋淋的湿和娇嫩嫩的俏,如同姑娘唇上的胭脂,让人错不开眼睛。
只能一点一点儿的品尝。
谢嗣音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青草,大脑一片空白,如坠云间。
青草的气息进入鼻腔,丛林里的猎豹却丝毫不受影响。
猎物没有投降,他就不会松口。
他会将自己的犬齿刺入猎物的命脉,然后尽情倾听猎物的哀鸣。
那是最好听的声音。
只要听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他会一直探下去,直到最深处。
“啊......”谢嗣音腰肢弹起,又重重摔下,如同被野狼咬中命脉的兔子,哀哀□□,庆贺死亡。
少年湿着一张嘴凑到谢嗣音面前,俯身含住谢嗣音的唇瓣,又问了一遍:“喜欢吗,娇娇?”
谢嗣音低低地喘息,嘴唇翕动,似乎在不停说着什么。
少年微微偏过头,将耳朵凑到她唇边,只听到这个已然娇弱无力的女人一直重复五个字:
“我要杀了你!”
第4章 利弊
谢嗣音猛地坐起来,又是汗淋淋的一身。
窗外月光如泄,穿过高高肥肥的芭蕉叶,落到银红色撒花帐子里,影影绰绰,如同笼着轻纱的梦。
她闭了闭眼,有些口渴,哑着嗓子喊人:“青无。”
等了片刻,没有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