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朝手腕一转,横剑挡过攻击,口中温温和和的反击:“蛊害昭昭对我下手,仡濮公子瞧起来倒是颇为自得!”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若非他当初借助谢嗣音之手重伤他,如今他们两个应该是旗鼓相当。
仡濮臣眼中卷起黑雾,当时娇娇执意要同这个人走,他想要毁天灭地的心思都有了,如何还管别的。
便是一起死了,也好过看着她离开。
他本想握着娇娇的手,让她亲眼看着自己亲手杀了他。却不想,当时那一击牵动了她体内的蛊虫,震伤经脉。
时间紧迫,他只能先行带她离开疗伤。
随后,又发生这许多事情。眼瞅着她对自己态度好转,这个人......非要找死地跳出来。
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覆水难收!
怕是她从此都会记着这件事了。
仡濮臣恨得咬牙,便是自己心中已然万分悔恨,面上却仍旧不动如山:“我同郡主心意相连,焉知不是郡主所想?”
明明他已经成她的小狗了,她也终于肯对自己笑了。
这个人却想再一次带走他的娇娇,还逼得她对他说了这样一番狠话。
他如何能让他痛快了?!
砰的又一声对撞!
二人的内力在这一刻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四周的雨滴与落叶都激起的气浪卷起,仿佛形成一圈圈的波纹以二人为中心向外围退去。
剑光闪烁,叶影重重!
谢嗣音几乎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只觉得那半空之上步步杀机。
她掐入掌心的指印都泛起了青紫之色,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目光紧紧盯着那交锋之地。
这份焦虑没有持续多久,战斗也很快就见了分晓。
陆澄朝最先倒飞出来,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险些没有站稳,脚尖在地面留下一道深痕。
而仡濮臣则稳稳落定,下一秒,直接闪身到了陆澄朝面前,短笛直逼男人咽喉。
“世子!”
“不要!”谢嗣音遽然色变,下意识往前一跑,可脚上的伤还完全没好,直接摔倒在地,沾了一身的泥泞。
她往前爬了两步,看着仡濮臣冰冷的背影疯狂喊了起来:“仡濮臣,不要!”
“你若是敢杀了澄朝,我定然会杀了你!!”
“你听到没有?!!”
仡濮臣缓缓侧目,瞧着谢嗣音勾了勾唇:“郡主,我不痛快呢!”
“既然我不痛快,那么大家都不要痛快好了!”
谢嗣音几乎要疯了,她根本不敢想象这个人真的杀了陆澄朝会怎样?!
“仡濮臣,不要杀他!”
“我求你了!”
“我会恨你的!我发誓,我会恨你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仡濮臣似乎浑不在意,自上而下透过山间薄雾睨着她这一身狼狈,幽幽道:“可郡主,你若是忘了这一切呢?”
“郡主既然连之前的事情都可以忘记,那么......”
“我杀了陆澄朝的事情,郡主又为何不能再忘记呢?!”
第30章 反转
山风都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谢嗣音仰头望着仡濮臣那张几乎漠然的清秀脸庞,泪水涟涟地摇头乞求:“不要!”
“仡濮臣,不要!”
“一切都跟澄朝没有关系, 求你, 放了他......”
仡濮臣勾了勾唇,声音寡淡:“郡主,怎么会跟他没有关系呢?”
“你喜欢他啊!就是最大的关系。”
话音落下的瞬间, 男人手中短笛往前一送, 似乎就要贯穿陆澄朝的喉咙。
“不要!!”谢嗣音顿时睁大了眼, 几乎凄厉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 陆澄朝身子往后一仰, 脚下一滑,绵绵兮如云飘云散,竟然直接将这一近在咫尺的杀招给躲了过去。
仡濮臣“咦”了一声, 可眼中的杀意丝毫未减,抬步追了上去。
就在他动作的同一时间,密林之中飞出数道白光, 直逼仡濮臣全身要害,拦下他的攻击。仡濮臣冷笑一声,短笛一旋, 挨个将这些暗器击落。
可这些暗囊竟并非暗器,而是装着白色粉末的药丸。
甫一落地, 一片白雾茫茫瞬间扑了仡濮臣一身。
仡濮臣眨了下眼睛, 一张干净清秀的脸上露出片刻茫然, 下一刻......面色一变, 竟然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了下去。
他试图挣扎着起身, 可不过一秒,又重新跌了回去,整个人似乎正在忍受什么痛苦,额头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咬着牙道:“你竟敢......”
陆澄朝稳稳当当地退到身后,语气温温和和:“事关昭昭,我怎么会不做一点儿准备就来呢?”
话音落下,林子里已然蹿出数道暗卫的身影,将人给牢牢围住。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谢嗣音几乎神色呆滞地看着场内局势陡转。
“仡濮臣......”这声低低的呢喃,谢嗣音自己都可能没有听到,却被退过来的陆澄朝听入耳中。
他俯身的动作一顿,温润的眸底显出些许阴翳,可也只是瞬息的功夫,他重新恢复一副温和从容的模样,将人给拦腰抱了起来。
“昭昭,你还好吗?”
谢嗣音眼睛一眨,怔怔地看了陆澄朝片刻功夫,泪水直接滚了下来:“澄朝。”
陆澄朝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放下,腾出一只手来擦去她的泪珠,面上都是无可奈何的宠溺:“我没事,不要哭了。”
谢嗣音身子一僵,她几乎能够感受到仡濮臣要刺穿她的视线,咬了咬唇,目光看向仡濮臣:“他怎么了?怎么会突然......”
还没说完,陆澄朝清瘦微凉的手指推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重新给偏了回来,缓缓道:“昭昭,别看他。”
“我会难过的。”
话音落下,男人俯身似乎想吻去她嘴角的血珠,谢嗣音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躲开,低喃出声:“别......”
陆澄朝眉峰不动,捏着她的下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继续压了下去。
“找死!!”仡濮臣几乎目眦尽裂,手掌用力往下一拍,周围无数的落叶几乎以让人完全看不清的速度朝着陆澄朝的背后刺去。
一招击出,仡濮臣又跟着吐出一口鲜血。
仡濮臣被望枯草的气息激得同心蛊反噬,在这一气急之下,又全然不顾自己身体妄动内力,全身经脉几乎瞬间大乱。
不等陆澄朝出手,那些暗卫已然将蕴含杀机的飞叶纷纷震落在地。
谢嗣音看不到这些涌动的杀机,她的面前只有越靠越近的陆澄朝,明明一派仙人之姿,目中却带着强烈的偏执和占有。
谢嗣音闭上了眼,声音几近绝望:“澄朝,你别这样对我。”
陆澄朝最终停在她的嘴唇上方,久久不动,呼吸里都是淡淡的清香。良久,他有些落寞的轻叹一声:“对不起,昭昭。”
“我实在吃醋。”
“醋极了......”
短短时间里,情绪接连起伏不定。谢嗣音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要炸掉了,她几乎再难以集中注意力来思考眼前这混乱的感情纠缠。
明明她刚才还在为澄朝哭泣,可如今......命在旦夕的,就成了仡濮臣?!
眼角滑下来的泪珠被陆澄朝一一拭去,他低缓着语气哄道:“昭昭别生我的气。你若是不愿,我不会勉强你的。”
谢嗣音睁开眼睛,水淋淋的波光映着陆澄朝那张仙姿无欲一般的脸庞。他笑得温和而从容,眼底不见了那份深沉,却似乎染上难以遏制的哀伤。
谢嗣音喉间有些微的干涩,偏开头难堪的道:“对不起,澄朝,只是......别在这个时候。”
陆澄朝眼中浮现些许的笑意,点点头,将人横抱起来:“好,那我们走吧。”
谢嗣音一愣,抓住他衣袖:“等等——仡濮臣呢?他......他怎么办?”
陆澄朝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上山来的道路。
谢嗣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止住的泪水重新又涌了出来:“爹爹?!”
宣王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上下瞧了瞧她,嫌弃道:“没出息!瞧瞧把你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谢嗣音眼里的泪花瞬间憋了回去,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宣王瞧着她这一副犟驴模样,气得牙痒,转头看向陆澄朝,叹道:“澄朝,辛苦你了。”
陆澄朝不温不火,含笑道:“都是澄朝该做的。”
宣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重新将目光落到仡濮臣身上。
仡濮臣脸色白得吓人,口中似乎已经不再吐血,但看起来仍旧无力地半跪在地上,目光如深海黑渊一般默默地望着这几人,诡异、嘲讽,而且瘆人。
谢嗣音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张了张嘴,最后避开他的视线,低声提醒道:“父王,他......他手里有一种蛊虫,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能将人吸成干尸。”
“金线蛊,世间最阴最毒的蛊虫。”宣王丝毫没有意外,目光锐利的看向仡濮臣,冷笑一声,“对吧,苗疆大祭司?”
苗疆大祭司?
谢嗣音眸光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仡濮臣。纵然已经猜到了仡濮臣的身份应该不会简单,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苗疆的大祭司。
如果说苗疆酋长统领苗疆一切行政事物,拥有绝对的权利。那么,苗疆祭祀就相当于苗疆人的神。
据说他们常年居于雷公山,鲜少下山,日常所需多是由山下的千苗寨送上去。
倘若仡濮臣就是苗疆祭司的话,那他......究竟为什么会下山?又是为什么追着她不放?
她去过苗疆吗?!!
仡濮臣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看任何人。手中短笛撑地,重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没有动作,安静的瞧着他。
少年容色清秀,舒雅风流,不过总是因着周身气势过盛反而容易忽视了他的年龄,如今重伤在身,倒生生显出了几分羸弱之态。
谢嗣音咬了咬唇,艰难的移开视线,看向宣王:“父王,仡濮臣既然是苗疆祭司,那......是否需要押回京城从长商议?”
宣王冷着脸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接这个话茬,冷声道:“听闻新一代苗疆祭司天赋异禀,为近百年来最强之人,不想却是将蛊术用到一介弱女子身上吗?”
仡濮臣没有回答宣王这个问题,而是低低笑了一声,抬眸看向谢嗣音:“郡主,这是在替我求情吗?”
谢嗣音滚了滚喉咙,没有吭声。
仡濮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安慰:“放心,我死不了。”
谢嗣音:......
这个口气,真是找死!
父王将他身边的暗卫尽数带了来,意思非常明显——今天,谁都阻止不了他要杀这个混蛋。
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底牌,难道真的会用那些蛊虫?
谢嗣音脸色瞬间不好起来,出声道:“父王,既然金线蛊是世间最阴最毒的蛊虫,那我们还是不要与他......”
“你给我闭嘴!”宣王冷着脸打断她的话,胸口重重起伏两下,最后还是冷哼一声,解释道:“同心蛊失控,他现在不敢动用金线蛊。倘若他真的用了的话,那么......第一个被吞下的,就是他自己了。”
仡濮臣轻呵一声,赞叹道:“看来宣王爷将我的一切,都查得差不多了。”
宣王冷冷地睨着他,眼中尽是寒冰似的杀意:“你实在该死!”
谢嗣音手指微蜷,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陆澄朝轻叹一声,抱着她直接转身,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昭昭,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王爷吧。”
“他比我们,更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山色濛濛,杀机再起。
日光已然昏昏,打着旋儿的绿叶从这头滚到那头,没有风声,只有万籁俱死的寂静和暗伏的杀机。
谢嗣音猛地抓住陆澄朝的衣袖,嘴唇翕动。
陆澄朝恍若未觉地继续往前走。
谢嗣音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一定要杀了他吗?”
陆澄朝脚下不停,温柔的眸光垂首下滑,望着她的眼睛:“昭昭的意思呢?”
谢嗣音抿紧了唇瓣,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难言的艰涩:“澄朝,他......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之前的事情,只是将我错认成了旁人,才有这诸多僭越之举。看在,看在他曾两次救下我的份上,不若......”
“不若......我们放过他吧?”
陆澄朝停下脚步,定定瞅了她半响,笑了:“昭昭心善。”
说着转过身,以一副温和却强势的姿态抱着谢嗣音,望向重重人海之后的仡濮臣:“可昭昭问问他,他是真的认错了人吗?”
第31章 死了
仡濮臣立在原地低低笑了一声, 声音沙哑好听,就像林间清风荡过铜铃之后的悦耳。可惜话里头的意思,却没有一个人爱听:“郡主说这话骗得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