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至少能确定将她带来此处之人,并未怀着恶意。
只是,芸青又在何处呢?
这里是宫中,自然与寻常所在不同。
江奉容甚至不敢高声唤人,摸不清楚那将她带来此处之人的目的之前,她自是不敢闹出动静来。
她正欲起身下榻,却听见外间隐约传来脚步声响,她的身子猛然僵住,还不曾想明白是否要伪装出昏睡不醒的模样来,就见芸青推门而入。
瞧见来人是芸青,江奉容悬起的心终于落下,芸青见她已经醒来,亦是满脸喜色,快步迎上前来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江奉容心中疑惑甚多,顾不上与她寒暄,只开口便问道:“此处可是宫中?是何人救了我?”
虽然那日昏倒之后所发生之事她便已全然不知,但依着眼下景象,却也不难看出,那将她带入宫中之是救了她性命之人。
否则不会替她寻来大夫为她包扎伤势,她也不会如此顺利地见着芸青。
芸青迟疑片刻,道:“此处乃是东宫,救小姐之人不是旁人,而是……太子殿下。”
江奉容怔住,其实芸青开口说出这个答案之前,她心下便已经有此猜测,殿中那过于浓重的安神香气息与隋止身上的气息,其实很是相似。
只是……又总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大约多管闲事,实在太不像隋止此人会做出来的事儿吧。
见江奉容如此神色,芸青叹了口气,将那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雨势越发凶猛,江奉容支撑不住,到底是昏倒在了她怀里。
那会儿她们虽已离开山林,可即便身处原本便有些冷清的街市之中,亦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此困境。
大雨滂沱,即便街市中还有行人经过亦是行色匆匆,连自己都顾不上了,更别说再去救人了。
芸青立于大雨中,求了好几个路过的行人,但却始终未有人愿意相助。
眼看江奉容气息越发微弱,芸青艰难背起她,想着即便只能先寻一个避雨的所在也是好的。
便是在这时,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她面前。
她下意识抬眸,发沉的雨水却让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只模糊看见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打帘下了马车,而后顺利成章地将自家小姐抱上了马车。
她回过神来,也慌忙跟着一同上了马车。
这马车里间与外间竟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
外间雨势惊人,冰凉的雨水能将人周身的温度尽数吸食,而里间却有暖意袭来,将风雨之声连同冷意尽数隔绝。
芸青却顾不上这些,她抬眼看向那黑衣男子,正欲开口询问,却瞧清楚了那人样貌,这才发觉此人竟是太子隋止。
她神色瞬间变了,慌忙便要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可不等她端正地行完那一礼,隋止便道:“起来罢。”
芸青战战兢兢起身,却又意识到此时自己竟是与太子同坐于一辆马车之中。
便是一点规矩都不通的人,也应当知晓这是如何逾矩之举,更别说芸青这种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的老人了。
只是此时自家小姐亦是在这马车之中,芸青又实在不放心就此离开。
如此,便是左右为难。
不过她并未纠结太久,隋止便开口道:“你家小姐的衣裳都湿了,孤这里有些备用的衣裳,你先帮她换上。”
“啊。”芸青迟疑了片刻,还是吞吞吐吐地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可是您还……”
隋止看了她一眼,起身打帘子坐到了外间。
芸青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帮江奉容将湿透的衣裳换了下来,又帮她把手臂处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番。
其实芸青心底也明白江奉容此时换上隋止的衣裳是有些古怪的,可她想着自家小姐原本便受了伤,总不能一直穿着湿透的衣裳。
旁的事情再如何重要,也总是比不过性命重要的。
况且隋止亦并非寻常人物,此次之事,只要他无心外泄,旁人便极难探知。
如此想想,心下顾虑便也就少了许多。
江奉容听到此处,便也大约知晓后边的事儿了。
既然是隋止救了她,而此处又是宫中,显然,隋止是直接将她带回东宫了。
而依着芸青所言,她竟是在此处昏睡了一夜。
江奉容抬眸再度瞧了瞧这殿中陈设,问道:“此处是东宫偏殿?”
芸青一顿,面色有些古怪道:“这里是……主殿。”
或者说,亦是隋止的卧房。
那日隋止将江奉容带回东宫,身侧的侍从便又问起要将她安置在何处,甚至道:“东偏殿与西偏殿都还空置着,只是东偏殿宽敞些,亦是更适宜居住。”
这般说了,芸青便以为隋止会直接将江奉容安置在东偏殿。
可不曾想他看也不曾看那侍从一眼,直接将人抱进了主殿之中。
那日他身侧侍从的神色,芸青直至现在都还记得极为清楚,惊愕中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激动,脸上仿佛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大字“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奉容听得这话也是颇为意外,难怪这殿宇之中有着与隋止身上极为相似的安神香气息,原来这便是他素日居住的所在。
看来隋止待她,确实算是用心。
不过越是如此,江奉容心中反而越发不安,她神色严肃了几分,道:“你可知太子殿下所在何处?”
芸青点头,“奴婢听外间伺候的宫人说殿下才下了早朝回来,应当是在书房处理政务。”
“书房在何处?”江奉容道:“我们得回去了。”
芸青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臂处,那处虽然已经被包扎妥当,但她亲眼见过那伤势如何严重,便迟疑道:“小姐,咱们为何不在这儿多待两日,反正江家的人又不管咱们,宫中的太医医术不是外边的大夫能比的,太子殿下对您也是极为用心,若是回了江家,周氏,江怀远都不是个安生的,实在不是个适合养病的地儿。”
“芸青,你可是忘了,我与谢朝已经定下婚事了?”江奉容皱眉道:“我留在此处,或许现在是无人知晓的,但多在此处待一天,被人拿住把柄的可能性便也就越大,我的伤势既然并不至于让我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便不当久留。”
芸青叹了口气,点头应道:“奴婢知道了。”
如此,江奉容简单收拾一番,便由芸青引路去了书房。
因着她本就居于主殿,所以与书房相隔并不远,不过几步路而已。
行至书房门前时,守在外间的侍从唤做赵献,他一瞧见来人是江奉容,便三两步迎上前来,笑着道:“江小姐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江奉容见他态度如此恭敬,便也客气应道:“身子已经好了不少。”
又问道:“殿下可在里间。”
赵献连忙点头,“殿下在呢,江小姐直接进去便是。”
“这……”江奉容并不知此时隋止在里间处理何种事务,自己贸然进去是否会有不妥当之处,所以有些为难道:“这怕是有些不妥……”
赵献一愣,很快意识到江奉容的意思,但却道:“没什么不妥当的,殿下方才还念着江小姐,若瞧见江小姐已是安然无恙,想来定会高兴的。”
他这话说得暧昧,江奉容听着,心下也不免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便只得勉强应道:“好。”
不过走到书房门口,她依旧是敲了敲门,等里间传来隋止的声音,“进。”之后才推门踏入里间。
“江小姐。”隋止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又再度落回到翻开的折子上,“身子这是好些了?”
江奉容向他福身行了一礼,点头道:“多谢殿下救阿容这一回。”
隋止道:“不必言谢,你亦曾救孤一回。”
他如此说,江奉容便也不曾再继续坚持,而是开口说明了来意,“殿下将我带回宫中,寻了太医帮我医治,我心中很是感激,只是……如今我却并不适合再久居于宫中,既然身子已然无恙,自然不当再麻烦殿下。”
“所以来向殿下告辞。”
江奉容将这一番话说完,便以为他会随口应下。
毕竟他性子向来如此,如今能救她一回,应当也是因着当初在隐山寺时,江奉容曾救过他的缘故。
如今既是已经还了她的恩情,自然已是两清了。
可不曾想隋止却忽地道:“不麻烦。”
江奉容一愣,“殿下说什么?”
隋止抬眸看向她,神色认真道:“你在东宫,于孤,不算麻烦。”
四周寂静了一瞬,江奉容亦是不曾想到隋止会如此说。
她迟疑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殿下,我是谢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如今留在东宫,实在于理不合,即便殿下与我皆是问心无愧,但殿下应当知晓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的道理,瓜田李下,总不免生出祸端。”
隋止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最终才道:“孤让人准备马车。”
江奉容便知晓自己这是说服他了。
其实即便隋止不答应,江奉容想要离开东宫也是有法子的。
只是若有隋止帮衬,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此处了。
就仿佛是从不曾来过这儿一般。
东宫的人做事效率不低,不消多时,一辆不起眼的灰布马车便停在了外间。
江奉容向隋止福了一礼,而后才与芸青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因着隋止的安排,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宫,极为平稳地往江府的方向驶去。
第三十一章
而马车中的江奉容却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在思索如何应对接下来之事。
从芸青口中得知, 她从祭奠父亲母亲那日之后,又是已经足足过了一个日夜。
这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却也不短。
倘若不能有说得过去的缘由作为解释,难免会惹人闲话。
好在江奉容并非寻常世家贵女, 江家之人亦是不会在意她的事。
至于她的声誉, 自然也不会太过看重。
如此,想来只需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由头,此时便也能就此过去了。
至于谢行玉那边,江奉容思忖片刻, 到底还是开口道:“芸青, 我们这两日之事,无论是遇上贼人还是来过东宫, 都不要与谢朝提及。”
芸青愣住,“可若是这般, 这两日, 该当如何解释?”
“就说……”江奉容迟疑道:“就说我们下了山之后遇上大雨,于是便就近寻了一处客栈对付了一夜。”
芸青虽然应下,可显然还有几分不解,“谢将军那日之事,确实是做得有些过了,但咱们也不至于骗他吧。”
在芸青看来, 不论是那日在山林之中遇上了贼人,还是在东宫待了一天一夜,都不算是值得隐瞒谢行玉之事。
可对于这些事, 江奉容心中却有另一番考量。
她道:“谢朝自是值得相信之人,按理来说, 这一日所发生之事,我都应当与他坦诚相待,只是……这些事于一个尚不曾出嫁的女子而言,总不算好事,他若知晓,说不定会在心中留下根刺也未可知。”
江奉容在宫中那样多年,早已养成小心谨慎的性子,纵然与谢行玉感情再如何深厚,却也依旧会想给自己留些余地。
听完这一番话,芸青亦是明了江奉容心中所想,于是认真点了头,“小姐放心吧,这回的事儿我便都烂在肚子里,任凭是谁问起也不会告知的。”
芸青在江奉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江奉容知晓她的性子,亦是信得过她的,所以笑着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江府门前停下。
江奉容与芸青才下了马车,便正好与急匆匆要出府去的江怀远遇上。
江怀远瞧见江奉容,愣了一瞬,而后几乎是拔腿便跑到了江奉容跟前,又惊又喜道:“你可算回来了,昨晚你去什么地方了,谢将军一直在找你,连我们江府都来了几回了!”
“我昨日不曾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闻开了?”江奉容闻言皱眉。
江怀远立马摇了头,“那自然不曾,谢将军一心为你考虑,如何会那般行事。”
“他只派了他自个信得过的人暗中搜寻你的去处,而且还特意嘱咐了我们家的人,让我们不许将此事外传,担心此事影响了你的声誉,此事,连他母亲好似都是不知晓的呢!”
江奉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昨日踏青,将军遇上急事便先离开了,我与芸青见天色暗沉,担心遇上大雨,便先离开了,岂料依旧遇上昨日那场大雨,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要就近寻了一处客栈避雨,后见天色渐晚,雨势依旧凶猛,又不曾寻着合适的租马车所在,便索性在那客栈中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