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月吞下果肉,抬眼和朱行景的目光对上,在朱行景的视线下,戚明月咧嘴一笑:“废太子,你猜错了。我这次南下的目的,真的就是为了羞辱你。”
“我不信。”朱行景目光温柔:“你救了我。”
戚明月点头:“不错,我是救了你,但想救你的人,不是我。”
朱行景目露惊讶,他神色微凝:“是戚总兵?”
“不错。我爹要我救你。废太子,我爹想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朱行景在最初惊讶之后,立即冷静下来:“什么交易?”
“以你的心眼,我爹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废太子放心,在确定这项交易之前,我们戚家会先表明诚意。我会让你活着抵达南州。”
当然,她只保证让废太子活着。其他的她可没保证。
朱行景眼底透出一抹失落,他点头:“那就多谢姑娘了。”
“不必多谢。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要谢就谢我爹吧。”
“若有机会,自当亲自向戚总兵道谢。”朱行景说罢,话锋一转:“戚姑娘,你昨日在林中便已发现刺客的行踪了吧?”
戚明月大方承认:“是啊,我还想让你去引出刺客呢,没想到你那么怕死。”她又开始嘲讽,并不觉得自己让废太子以身试险这件事有问题。
朱行景一脸无奈:“你爹派你来救我,你却让我去引刺客,你就不怕把我的命给玩丢了?”
“我自然不会让你死。锦衣卫里有内鬼,你和他们在一起防不胜防,倒不如利用刺客行刺,趁机将你和锦衣卫分开。”
“戚姑娘好计谋,不愧是智勇双全!”朱行景赞叹不已。
天已经黑了,林中唯有几缕月光从树缝中透进来,戚明月几乎看不清朱行景的身影,只看到他两眼望着她,亮晶晶的。
戚明月得意:“区区小计,不足挂齿。”谁说她是个只有拳头没有脑子的莽女?
她分明有勇有谋!
朱行景继续道:“那以姑娘的才智,定然已经猜到内鬼是谁了吧?”
戚明月才不上当,她哼了一声:“我不知道。内鬼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保证你到南州时还有一口气就行了。”
这话让朱行景忍不住一笑。
戚明月听到他的轻笑声,有些恼怒又有些纳闷:“你还笑得出来?朱行景,你现在都成落水狗了!”
“是啊,我现在境况实在糟糕得不能更糟了,可不
知为何,我却半点不难过。”
虽然他被皇上猜忌、虽然他被贬庶人,遭人谋害,可此时此刻,身处荒山野林的他,却心情愉悦得很。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在夜色中捕捉到她闪光的眸子。
多年不见,她依旧是这般与众不同,热烈率真。
戚明月是看不得他不难过,立即给他找堵:“本姑娘要睡了,你来守夜。”
“好,今日戚姑娘辛苦了,好好歇着吧。”黑暗中,他语气格外温柔。
此地荒山野林,戚明月也不讲究,直接靠在石壁上闭眼睡过去。
待戚明月呼吸平缓后,朱行景展开外衣,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他抬头看向巨石外,月华从树缝中倾泻下来,如水一般。
第10章 姑娘家不吃生鸟蛋 ……
一夜无事。
朱行景守了一夜,待天光微亮时,他便也靠在石壁边闭眼小眠了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行景被一身鸟啸唤醒。
他刚睁开眼,便瞧见一只游隼从空而降,落在了石洞外面。
游隼蹲在地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朱行景:“嘎。”
朱行景露出浅笑,向游隼招了招手:“阿辉,你还认得我吗?”
游隼歪头:“嘎。”
戚明月被吵醒了,她睁开眼瞪着游隼:“阿辉,不许对他嘎。”
游隼也不知听懂没有,它扭头看向戚明月:“嘎。”
戚明月起身,发现身上盖了件衣裳,她立马一脸嫌弃,将衣裳往地上一扔,倒打一耙:“臭死了,谁让你把脏衣裳往我身上扔的?”
朱行景不气不恼,他捡起地上的衣裳,拍了拍尘土,而后才看向戚明月,缓缓道:“戚姑娘,若非你睡着后不停喊冷,我也不会把衣裳盖在你身上。”
戚明月错愕:“我?喊冷?”
这不太可能吧。这里位于南方,春末时节并不太冷。即便是真冷了,她也不会那么不争气喊出口吧?
朱行景点头,神色温柔:“只是我衣裳单薄,委屈戚姑娘了。”
“……”戚明月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她迅速钻出岩洞。
朱行景勾唇浅笑,他穿上外衣,跟着走出岩洞。
岩洞外,戚明月往日出的方向瞅了两眼,然后抬脚向北而去。
废太子被贬往南州,若是没死自然应该往南而去。那些刺客应当会继续在南下路上搜寻埋伏。
兵行诡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她往北走定然是最保险的。
朱行景见状,连忙跟上。
蹲在地上的游隼拍了拍翅膀,拔地起风,“嘎”的一声,落在了朱行景的肩膀上。
戚明月扭头看到这一幕,给气坏了:“小叛徒,你往哪儿站呢?”
小叛徒瞅着戚明月:“嘎嘎。”
眼看戚明月气急败坏,朱行景开口道:“戚姑娘,这游隼颇有些分量,它不忍让你辛劳,那就然我驮着它吧。”
戚明月神色微怔。同样是阿辉站在朱行景肩膀上,但朱行景这个说法却让她舒坦多了。
于是戚明月满意点头:“行。阿辉可是独一无二的鹰隼,你能给它当坐骑,那是你的荣幸。”
朱行景笑着点头:“姑娘说的是,某乐意之至。”
于是戚明月在前面带路,朱行景驮着游隼,在后面跟着。
荒山路上,满地灌木荆棘,为了避免留下痕迹,戚明月走得格外小心。
两人一鸟翻过山头,戚明月随身携带的水喝光了,她便吩咐游隼:
“阿辉,看看哪里有水?”
游隼“噶”了一声,猛然从朱行景肩膀上飞起,它钻过头顶的树林,很快穿入高空。
朱行景见前面地形开阔,不动声色往前挪了两步,和戚明月并排而走。
“出门在外,带着阿辉倒是便利。”
戚明月点头:“那是。阿辉既可侦查嫡亲,又可探路寻路。不像某些人,生来只等别人伺候,一无是处。”
“……”朱行景哑然失笑,这都能扯到他身上?
不多久,游隼回来了,戚明月跟随者游隼的叫声,很快在山沟中找到了一条小溪。
戚明月立即占据小溪高点:“你我身份尊卑有别,我占高位,你占低位。”
朱行景只得遵从。
先喝饱了水,装满了水袋,然后好好洗漱一番,然后当着朱行景的面,脱了鞋袜,将脚伸入溪水中。
涮过脚的溪水从高往低,然后在朱行景面前流过。
“……”幸好朱行景早有预感,方才匆匆喝饱了水,否则现在只能喝女霸王的洗脚水了。
被女霸王折磨了几日,他已经摸透她的心思了。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他不痛快的机会。
戚明月开始洗脚,这水自然不能用来洗脸漱口了。朱行景便也搬了块石头坐下,脱鞋洗脚。
他神色淡然,不气不恼。戚明月这一拳头,又打在了棉花里。
洗完脚,戚明月打算继续向北而行。
此刻已经是中午,他们从昨日下午开始便没怎么进食,戚明月肚子饿得咕咕一叫。
朱行景跟在她后面立即听到了,他迟疑问:“要不要找些吃的?”以他们两人的身手,在林中抓只野鸡、野兔并不难。
戚明月摇头:“林中烟火容易引起注意。”
见戚明月这么说,朱行景便不再说什么,他这次老实跟在戚明月身后,目光却向旁边的枝丫上搜寻。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只鸟巢。
朱行景立即飞身向上,踩着旁边一棵树借力,轻松上了树,他单手抱着树根,低头去看鸟巢,发现里面有三枚鸟蛋。
朱行景便取了鸟蛋,从树上跳下来。
“你干什么?废太子,我们是在逃命,不是在郊游,劳烦你紧迫一点。”戚明月皱眉瞪他。
朱行景不慌不忙,他取了一枚鸟蛋,往身上衣裳擦了擦,将鸟蛋递向戚明月:“吃吗?”
话音未落,朱行景又像是想了起什么一般,连忙收回手,一脸懊恼:“抱歉,我忘了你是个姑娘家。哪有姑娘家吃生鸟蛋的?我还是找点果子给你吃吧。”
戚明月一听,立即不服气了。
她最烦别人说什么她是女儿家,应该如何如何,不应该如何如何。故而她总是喜欢对着干。
戚明月向朱行景伸出手:“给我,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不能生吃鸟蛋吗?那本姑娘偏要把这整个林子的生鸟蛋吃光!”
戚明月从朱行景手里抢过鸟蛋,然后小心剥开一点蛋壳,将蛋液倒入口中。
有点腥,但戚明月一点不嫌弃,反而觉得味道还不错。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吃什么都美味。
女霸王饿了一天,三枚鸟蛋根本不够她塞牙缝的。所以她鞭策着废太子上蹿下跳给她掏鸟窝。
不多时,废太子又将四枚鸟蛋奉上:“姑娘请用。”
被废太子服侍,戚明月美得很,一路走一路嗦鸟蛋。
两人祸害了一大片林子,总算吃饱了。
第11章 废太子做贼 ……
至于背后那些鸟爹鸟娘是否怨念冲天,那就不是戚明月关心的事情了。
太阳西斜时,戚明月和朱行景翻上另一个山头,他们站在山头看向另一边,发现在山腰上有一户人家。
那人家有三间土屋,周围还围了一圈高高的护栏。
“走,过去瞅瞅。”戚明月往山下走,朱行景跟上。
朱行景不解:“我们不是要隐蔽行踪吗?”如果出现在那户人家面前,万一刺客找到这里,他们不就等于暴露了行踪吗?
戚明月扭头瞪他:“你懂个屁,本姑娘自有打算,我们一路向北,途经此地……”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目中精光一闪,她面色严肃道:“你说得对。咱们现在毕竟还要躲着刺客,能不露面就不露面。不过我们身上穿着这身衣裳实在太扎眼,我看那院中有衣裳,一会儿我们借两件衣裳。”
她嘴里说是借,实际上是偷。朱行景没反驳,眼下他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戚明月眼观四路,一路找树木、草丛做掩护,往那屋子靠近。
她时不时蹲下身子,猫着腰,一副偷鸡摸狗的模样。朱行景便也跟着她鬼鬼祟祟。
他们一路下山,等到天黑时,便已经到了那户人家附近,两人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那户人家屋里亮着灯,靠边的一间小屋内
亮着火光,又有饭菜香味飘来,显然是主人家正在煮饭。
戚明月蹲在地上,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生鸟蛋哪有热菜热饭好吃?
朱行景忍不住偏头去看她,眼底露出愧色。若非为了他,她怎么会跟着一路挨饿受冻呢?
因为是来偷东西的,两人便一直蹲在草丛后面,直到那户人家用过晚饭,收拾洗漱,院内变得一片宁静后,戚明月才悄悄探出脑袋,看向院中。
此时,月上中天,那户人家已经熄灯安寝。不过月光下,戚明月看到院中还晾晒着衣裳。
“朱行景,我们走运了,他们没把衣裳收进屋里,这样你去偷衣裳就容易多了。”戚明月看向朱行景,月光下,她一对眸子闪着精光。
“我去偷?”朱行景面露诧异。
“不然呢?难道要本姑娘去?”
朱行景终于明白她的意图。
原来她是算计着让他做贼啊。
他此番做了贼,戚明月日后必然时不时那这件事耻笑他。
也罢,到了这个境况,他做贼还是她做贼又有什么区别呢?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不就是偷个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去。”戚明月说着推了朱行景一把。
朱行景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偷偷摸摸往院子靠近。
他第一次做贼,没什么经验,只能尽量放轻动作,等走到篱笆边,便一跃而入。
院子里撑着一条竹竿晾晒衣裳,朱行景靠近,先收了一件男子短衣,又准备去拿女子衣衫。
就在这时,院外一声惊呼打破了山夜的宁静:“啊!”
是戚明月!
朱行景吓得一僵,他正担心戚明月出了什么事时,便听到有人推门出来。
一四五十岁的老伯从屋里出来,他手里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目光落在朱行景身上,一脸惊疑。
“你……”
老伯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惊叫,这可把他和婆娘吓得不轻。他们家住的地方远离村子,这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
莫不是有鬼?
老伯举着一根木棍,大着胆子开了门,却赫然发现自家院中冒出一个陌生男子,正站在他家的晾衣架前。
这男子身穿白衣,脸生得十分好看,只是……这样神仙一样的公子,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院中?
老伯震惊过后,立即看到年轻男子手里正抱着一件墨青衣裳,那衣裳他看着十分眼熟,不就是媳妇儿上月给他做的。
老伯怒了:“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来偷衣裳!”他举着木棍就冲了上来。
朱行景理亏,自然不好与老伯相搏,只好快步退开。老伯便举着木棍追着他打:“四肢健全一个大小伙,居然跑到山沟里偷东西,怎么有脸做这样的事?”
朱行景一脸讪讪:“老板,你听我解释……”
他刚开口,又被戚明月高声打断:“嘿呸!你这山野村夫实在野蛮,我们拿你一件衣裳怎么了?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要你的衣裳,是看得起你,你还不跪下来磕头谢恩!”
朱行景惊呆。
而老伯顿时怒火中烧:“混账!我管你什么身份,偷东西即使不对,偷了我的东西,还敢要我给你磕头,我今日非得狠狠教训你一顿!”
老伯愤怒之下不再手下留情,高举木棍狠狠砸向朱行景,朱行景无奈,只得出手制止,一手握住木棍,一手制住老伯手腕:“老伯,你别误会,我不是偷……”
“对,我们这不叫偷,我们是取。你把衣裳放在院中,我们想取就取!”院外戚明月又在捣乱了。
“你们这两个小贼,偷东西还有理了,简直无法无天!”老伯都气得发抖了。
怕戚明月玩得过火,朱景行赶紧快速道:“老伯,我给钱!”
老伯一愣,脸上的怒消了,身体也不抖了。他看朱行景的气度言谈,的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