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来时,这幅画面直击周青远眼底,男人呼吸一滞,连说话都忘了。
寒风从门帘的缝隙吹进来,墨锦溪眼睫颤了颤,被寒气逼得醒了过来。
“玉儿,怎不将门关严?”墨锦溪一睁开眼,就看见杵在门边的周青远。
墨锦溪:“……”晦气!
“老爷来了,坐吧。”墨锦溪耷拉着脑袋坐起身,周青远早不来晚不来,倒会挑时间。
墨锦溪坐起身,顺手将乌发拢到脑后,脸上的疤痕便露了出来。
屋里光线本不明亮,伤疤横在脸上,加之头发披着,面庞阴影错落,平添了骇然阴森。
周青远眼中的惊艳,一瞬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恶痛绝的嫌弃。
他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丑女明艳可人。
男人在一旁茶几边坐下,只以侧脸示人,不想正眼看墨锦溪。
墨锦溪上辈子看他这副德行多了,对他怎么看自己不屑一顾,只想快点将这人打发走。
“老爷来,想必是要问尚书府赴宴一事,今日宴席上一切顺利,大小姐在尚书夫人面前很争气,又在众夫人面前以琴艺露了脸,梁夫人口头上没说什么,但对大小姐,想来是满意的。”
墨锦溪把赏花宴上的事,删繁就简地说了,左右周青远根本不在乎细节,只想知道他女儿表现如何,以及梁夫人对他的女儿满不满意。
那日求了墨锦溪带周梦欣去赴宴,周青远心里还没底,担心墨氏只是应付了事,不会尽心。正因为如此,周青远回府后,才第一时间过来打听情况。
尽管墨锦溪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周青远也能想到,她花了心思在里头。
他今早出门前问过的,齐夫人出了首饰,既然周梦欣能得尚书夫人青眼,可见墨氏到底在欣姐儿的衣裳打扮上尽了心。
“今日辛苦你,我就知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对几个孩子还是上心的。”
周青远轻叹一声,颇为感慨似的,殊不知他自说自话的样子,在墨锦溪眼里有多可笑。
“我不过尽主母职责,大小姐身上的衣裳、玉佩香囊等都花了不少银子,用的不是账上的钱,老爷别犯了糊涂,回头说我用账上的钱。”
此时特地提一嘴,墨锦溪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他女儿忙了一天,墨锦溪心里不痛快,不刺一刺周青远,她便更不痛快了。
她到底低估了周青远为人的自恋,她一番冷嘲热讽,在周青远听来,是娇嗔的埋怨。
“我知道,今日赴宴一事多谢你。”周青远扬起下巴,洋洋自得地理了理衣襟。
看他的脸色,哪有半点像是道谢的样子?
墨锦溪眉头微动,不解周青远什么意思。
她若知道周青远心里,把她之前和周府割席的举动,看成是她在闹别扭,她能气笑。
周青远自恋地抬手去扶头上的玉冠,感叹自己到底是姿容清俊的探花郎,有哪个女子不动心?
尤其是墨氏这等丑女,嫁给了他,心当然都在他身上。
至于之前的举动,不过是在耍小脾气,实际上还是很爱他这个夫君的,不然怎会拿出银子来,给他的嫡女收拾那样一身体面的行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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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软榻上发呆的墨锦溪,没注意听周青远说了什么,愣神了一会,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天色不早,老爷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去大小姐那看看。”
周青远自以为墨锦溪对他情深根种,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得意之下,没听出墨锦溪话里的厌烦:“好,我先过去欣姐儿那,你好生休息。”
男人起身理了理衣摆,昂首阔步地离开墨锦溪的屋子。
墨锦溪冷冷看着他的背影,等他一走,就让玉儿赶紧拿熏香,将他坐过的地方熏一熏。
周青远心情愉悦,来到女儿的院子,想问她在赏花宴上,可有结交别的贵女,不料才进院门,就听见女儿屋里,有哭声传来。
“这是怎么了?是谁伺候不周惹了小姐不快?”
周青远沉着脸迈进屋内,就看见汤婆子被摔在地上,嬷嬷与丫鬟都围着周梦欣。
“回老爷,大小姐自回府就这样,奴婢们哄了许久都不见好,不知是怎么回事。”
康嬷嬷原本是跟在齐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的话还算可信。
周梦欣身上穿的,还是去赴宴的行头,就连首饰都没摘。
就算哭成了大花脸,一身的打扮,也是气派非常。
周青远对墨锦溪今日办的事很满意,可转念一想,女儿从宴会上回来,就哭成这样,莫不是……墨氏隐瞒了什么?
“今日打扮地这么好看赴宴,不是应该高兴,怎么回来倒哭上了?是不是受了委屈?你和为父说说。”周青远将女儿抱起来,从婢女手里接过帕子帮她擦脸。
周梦欣满腔委屈,在见到周青远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
“今日梁府赏花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其他府上的小姐,听说后娘是商人之女时,都开始嘲笑起女儿来,她身份卑贱,让女儿丢尽脸面,女儿不要她做后娘!”
周梦欣以为周青远会为自己做主,帮着她狠狠说后娘的不是,以前李嬷嬷便是如此。
她才说完,就瞧见父亲的脸冷了下来。
周梦欣高兴地环住周青远的脖颈,心想父亲果然还是疼她的。
“父亲,您快去帮女儿责骂墨氏,或是去她那讨些什么来,她不会不给。”
八岁的女娃,天真地以为墨锦溪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孩子,而墨氏是父亲的妻子,只要是父亲开口要的东西,墨氏自然会给。
她高兴地劲儿还没过去,周青远就将她放了下来:“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那个李嬷嬷?”
周梦欣被父亲斥地有些愣神:“什么?”
看着打扮华贵的女儿,周青远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管墨氏闹脾气,是为哪一层缘故,周青远吃了这么些苦头,已然意识到,墨氏对周家的重要性。他再和从前那般对墨锦溪,那么墨氏的嫁妆,乃至整个墨家的支持,他都别想得到。
“今日你伤心难过,为父不和你计较,从今往后,不许你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周青远不关心周梦欣今天是否在宴会上受人白眼,墨锦溪的出身确实没多好,但墨家的财力,就连皇室都为之动心。
他不想因为女儿对墨锦溪态度不好,墨锦溪又撇开府里的事,什么都不管。
到时损失的不仅是周梦欣,还有整个周府。
“父亲您怎么可以为了后娘,斥责女儿?她只是卑贱的商人之女,对我也不过虚情假意,凭什么要我尊敬她!”
周梦欣心里委屈,耍起性子,就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
周青远被她一番话,吼得肝胆俱裂,惶恐地向门外看去。
“够了!你这个逆女,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容易才将墨锦溪一点点哄好,周青远不想这些话传出去,让这些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在墨氏的面前低头一回,已经足够难受,他不想再为这个女儿,低声下气去求墨氏相同的事。
周梦欣被父亲吼地一愣,错愕地瞪着眼。
周青远从前觉得,这个嫡女乖巧,如今看来,果真是那个老妇将她教坏了。
平时有什么话私下讲,也就罢了,就怕她嚷嚷到墨锦溪面前去。
见女儿呆愣地站着,周青远心下无奈,只好蹲下身,对她好言相劝。
“墨氏从前待你的好,怎会是虚情假意?她确实是商贾之女,那又如何,她同时也是你继母。”周青远还想极力和周梦欣说道理。
商贾之女几个字,就如周梦欣心里的一根刺,碰一下就炸毛。
“我才不要什么继母,我要我娘亲,是不是只要她走了,我娘亲就能回来!”
周梦欣还不懂死意味着什么,崩溃之下,她只想要母亲回到她身边来。
尹天瑶假死一事,知道内情的没几个人,周青远做贼心虚,被孩子的无心之言,吓得寒毛直竖:“够了!别说了!”
周青远气急败坏地站起身,若不是周梦欣还小又是女娃,他真想给她一巴掌了事。
“你娘已经病逝,如今墨氏才是你的母亲,身为子女,怎可在背后议论父母?为父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好,今后不可再得罪墨氏!听见了么!”
周青远居高临下地,睨着周梦欣,心里已生出,将这孩子送走的想法。
若周梦欣不知悔改,等她的婚事定下,就把她送到观中去养着,一来可以避免她得罪墨锦溪,二来名声也好听。
面对周青远的怒火,周梦欣怂了。
“是女儿不懂事,女儿答应父亲,今后会敬重母亲,绝不惹母亲生气。”
说罢周梦欣撇了撇嘴,但不敢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地太明显。
“这才是爹爹的乖女儿,夜里天寒,你身体不好,用过饭早些休息。”
周青远满意地揉了揉周梦欣的脑袋,女儿能听话些,于他而言,也省事。
周梦欣低着头不说话,他以为女儿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如果今日是弟弟受了委屈呢?”周梦欣小声问。
她哭哑了嗓子,低声说话,听在周青远耳中就是模糊不清的嘀嘀咕咕。
“什么?”周青远没听清。
“没什么,父亲还有别的事吧?女儿会乖乖的,父亲去忙吧。”
周梦欣仰起头冲周青远一笑,像是对方才的事已经释怀了。
“乖女儿,之后为父得空再来看你。”周青远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心满意足离开了。
周梦欣红着眼站在门边目送他,直到完全看不见周青远的身影,才转身回屋。
她小跑进卧房,从枕头低下拿出一张皱巴巴,但折叠整齐的纸条来。
纸条上是她五岁生辰时,父亲写了挂在风筝上,为她祈福的字条。
周梦欣看了纸条好一会,然后转头将纸条扔进炭炉里。
母亲走了,墨氏待她虚情假意,就连父亲都变了。
李嬷嬷说得不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后娘嫁到府中才一年,尚且还没孩子,爹爹就这般对她,可见也没怎么重视她这个女儿,爹爹只疼弟弟!从不疼她!
她已经是个没有爹娘疼爱的小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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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秦姨娘管家
周青远还不知女儿越发恨他,心情欢快地去齐夫人处,和齐夫人说了尚书府赏花宴一切顺利的事。
“阿弥陀佛,顺利就好,我们府里只得欣姐儿这一个嫡女,她的婚事若选得好,对整个周府都大有裨益,是以在说亲一事上,不得马虎。”
齐夫人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在宴席上,尚书夫人对周梦欣青眼有加,就有极大可能结这门亲事。
就算婚事不成,周梦欣也在众夫人面前露了脸,今后的夫家差不到哪里去。
周青远跟着点了点头,他回府还未用饭,随手拿了一块桌上的米糕,吃了起来。
齐夫人端起茶盏,送到嘴边,瞥了儿子一眼,又把茶盏放下。
“我们虽说看不上墨氏的出身,但她对周府还有大用,她闹了一通脾气,府里就鸡飞狗跳,往后,你对她就算不亲近,也要有个度,不能太过冷淡惹恼了她。”
齐夫人和周青远的看法一样,都觉得墨锦溪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抱负周青远一年来的冷眼相待。
见周青远没吱声,齐夫人担忧地皱起眉:“再有,你想想办法,让墨氏重新打理中馈,我到底上了年纪,劳累不得,光是管这半个月,就已经很头疼。”
齐夫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若都由她来管家,那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别想有了。
“儿子知道。”周青远抿化口中的米糕,心里也有算盘。
墨氏一直不管家,就没办法让她拿出银子,管家一事,他还得想办法和墨氏斡旋。
是夜。
秦姨娘的卧房内。
“老爷您今儿是怎么了,一整晚的都愁眉不展。”
秦姨娘面颊微红地伏在周青远怀里轻轻喘息,娇媚地抬手抚平周青远皱着的眉头。
周青远共有三位姨娘,除去月姨娘太寡淡外,其他两位姨娘住处,周青远都常常留宿。
芳姨娘是青楼里出来的,拿捏男人的手段自不必说,但有时周青远不喜被人拿捏的感觉,就喜欢到秦姨娘这来。
秦姨娘婢女出身,出身不高,但于房事很放得开,倒比芳姨娘别有滋味。
周青远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揉着,眼里的情火还未歇下去。
“还能是为了什么,我今日去母亲那请安,她又和我说了中馈的琐事。”
周府不是高门显户,家里那点事,确实算是琐事了。
秦姨娘在周青远心口打转的手顿了顿,脸上当即挂上柔和的笑。
“老爷忙着翰林院的差事,要管府里后院诸事有心无力,主母性格执拗,一时半会劝不动,老爷也不该受低声下气的委屈,可老夫人有心无力,其实,正缺一个人从旁辅佐。”
为了后宅能安宁,周青远已经愁了一阵,闻言顿如醍醐灌顶,猛地坐起身。
“你说得对,母亲既然自己管不来,选一个妥帖的人,帮她管家不就是了?”
如此一来,掌中馈的难题解决了不说,还不用去求墨锦溪。
只不过……
“到底上哪找出这样一个人来?若论家中女眷,欣姐儿还小。”
周青远想了一圈,目光冷不丁落在怀里的秦姨娘身上。
铺垫了那么多,秦姨娘就等着他这一记眼神呢。
“老爷若不嫌妾愚笨,就让妾尝试着帮老夫人管家,也可解了老爷心头大事。”
她跪坐起来,对周青远俯身一礼。
两人才办完事,身上什么都没有,她如此做派,周青远心一热,哪有不答应的?
“你从前就跟在天瑶身边,哪怕依葫芦画瓢,也该学到几成管家的本领,只是跟着母亲帮她打点,想来不是难事,你就先跟着母亲,管府里的事一段时间。”
周青远把秦姨娘搂在怀里,越发觉得她是个可心的人,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没有人出来帮齐夫人管家,周青远少不得要去和墨锦溪低头示弱,委屈人的很!
“多谢老爷!妾定不让老爷失望!”秦姨娘没想到,周青远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欢喜之余,搂着周青远吻上他的唇。
两人余韵未过,来了兴致又缠在一起。
周青远答应地太轻易,秦姨娘便更肯定,老爷果真对主母没有一点喜欢。
娶那个女人回来,只是因为她背后的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