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柏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香囊,里头还留着好些辣椒粉末,是上一回没用完的。
“我也没想到,爹爹居然会为了于姨娘变卖你屋里的东西,爹爹对她果真很在意。”
周梦欣摩挲着衣袖上的绣花,若有所思地看向弟弟手里的香囊。
后娘还在时,爹爹就在意后娘胜过她,现在则是在意于氏胜过他们姐弟。
凭什么?爹爹眼里就没有她这个女儿!
“早知道就应该放多些辣椒粉在她粥里,不是说她快死了?爹爹非浪费银子救她做什么?”周耀柏捏紧手里的香囊,对于氏,他真是痛恨极了。
姐弟二人不知,他们的对话已经被站在门外的周青远听了去。
周青远今日过来,就是想问明前日的事是否和他们有关,他来时听下人说大少爷才过来找大小姐说话,他就吩咐下人退下,不想一过来,就在门外听到两个孩子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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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没想到爹爹会为了区区一个姨娘,上纲上线罚他们去跪祠堂
他站在门外默默良久,睁眼望了眼屋顶,平息好心情才伸手推开门。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两个孩子被吓了一跳。
周耀柏看见来人是周青远,脸都吓白了:“爹爹!”
他手里的香囊掉在脚边,里头装着的辣椒粉撒了出来。
两个孩子看到这一幕瞳孔颤了颤,不约而同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周青远。
周青远庆幸自己提前摒退下人,不然此等丑闻传出去,真是可笑。
“你们才多大年纪?姐弟二人竟敢合谋陷害……姨娘?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你们可知事情若被人知道捅出去,就算你们还小,也难逃责罚!”
周青远考上探花,在官场中浸淫三年,用过不少手段,但没害过人命。
他决定对墨锦溪下手,还是在尹天瑶无形的引导下才决定去做。
人命关天,周青远没想到自己两个孩子,一个未及冠,一个未及笄,手上就已经险些沾染人命,还是他们母亲的命。
“爹爹!您在说什么,我们怎么听不明白?”周梦欣硬着头皮狡辩,她和周耀柏都自以为事情不会查到自己头上,可府里才几个人?
“你们两个逆子!还想狡辩!”周青远心情悲愤交加,偏偏周梦欣在这时开口,气得打了她一巴掌。周梦欣身量不过到周青远腰际,被一巴掌措不及防惯倒在地。
周梦欣捂着被打肿的脸,愣神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敢相信爹爹会为了新姨娘打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怎么敢?”周青远头痛欲裂,久久不能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训斥的话在口中翻来倒去,最后只吐出一句‘你们怎么敢’。
周青远无法说出于姨娘就是他们的生母尹天瑶,从尹天瑶被玷污身子开始,她就不能是府里两个嫡出孩子的生母,她余生用的身份都只能是于心曳。
不止是尹天瑶地位尴尬,加上还有一个墨锦溪在的缘故,她真正的身份永远不能示人。
周耀柏想顶嘴,看见姐姐被打,嗫嚅半天才开口:“爹爹这么大的火气做甚?我和姐姐只是想捉弄新姨娘,可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爹爹不也变卖了我屋里的东西给她治病?”
他话里大有一来一去,那就两清的意思。
周青远不知自己的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对人命看得这么淡薄,有些不敢相信。
“够了!你们犯下大错还不知悔改!还想妄图狡辩,之前是我太纵容你们,才让你们这般无法无天,你们俩到祠堂去跪上一天,不能喝水进食!要是敢懈怠,看我如何罚你们!”
姐弟二人愕然地看向面前震怒的父亲,没想到爹爹会为了区区一个姨娘,上纲上线罚他们去跪祠堂。
祠堂那地方最是冷清,小孩子最怕那样的地方,周耀柏一听急了:“爹爹!”
周耀柏怕跪祠堂,想求周青远别罚自己,周梦欣却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身后。
“孩儿和弟弟都知错了,待会就去祠堂跪着,定乖乖跪足一日,还请爹爹息怒。”
周梦欣拉着弟弟和自己一起跪下磕头,周耀柏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姐姐一起磕了个头。
看两个孩子态度好了些,有个认错的样子,周青远脸色才勉强缓和。
“你们知错就好,日后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于姨娘……罢了,你们要是再犯错,别怪为父回头重罚你们,去吧。”周青远心中纠结,但尹天瑶的真实身份而今断然不能宣之于口。
周梦欣安静地牵着弟弟的手出了屋子,往周府祠堂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周耀柏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姐姐刚才拦着我做什么?我在父亲面前哭一哭,指不定他就舍不得罚我。”
“爹爹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卖你的东西,对我动手,你还想爹爹因你掉几滴眼泪就心软?”
周梦欣声音冷冷的,她算是看明白了,在爹爹心里,她还比不上新姨娘。
“可是,祠堂那个地方我不想去,怕人的很。”周耀有些崩溃,寻思自己之前推新姨娘落水都没人查到,怎么这回父亲知道是他们做的?
姐弟二人被罚,没有深思其中的缘由,认定爹爹就是偏袒新姨娘胜过他们。
“如今你想不想都得去!我们被爹爹抓现行,责罚是躲不掉的,但是于姨娘该死!跪祠堂就跪祠堂,之后我们偷偷找机会给她教训,让她知道永远别想取代娘亲的位置!”
周梦欣牵紧弟弟的手,既然爹爹和祖母都只重视弟弟,她就把弟弟拉下水,到时候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父亲还想再偏袒谁可不能够。
周耀柏不知姐姐的小心思,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擦了眼泪咬牙道:“姐姐说得对,她不是快死了么?我们先按兵不动,慢慢想办法把她弄死还不容易?”
两个岁数加起来不足及笄的两个孩子,开口闭口就是杀人、弄死谁这样的话,着实教人惊心。
周青远和尹天瑶不知,他们曾引以为傲的两个孩子,骨子里早烂透了。
雨水节气将至,京城中到了多雨的季节。
雨水多起来是有些烦人,但下过雨后,山林间万物复苏,树木翠绿,乃是踏青赏景的好时候。
每年雨水节气前后,本朝百姓都会到附近的寺庙或道观中上香,乞求今年顺遂平安。
上辈子墨锦溪在周家后宅当牛做马,从没做过什么讨自己欢心的事,如今从周家脱身,这样的热闹她自是要凑一凑的。
不过京城中有名的寺庙、道观人满为患,墨锦溪就选了略远些的一座小道观,乘坐马车前去祈福。
“小姐您方才那样诚心把红筹挂在树上,神明定能聆听到您的心愿,会让您如愿的。”
翠儿扶着墨锦溪跨过道观的门槛,想着方才挂红筹祈福的事,嘴甜地逗墨锦溪高兴。
墨锦溪抬手轻刮她的鼻尖,笑道:“那是自然,我让人另套了一辆马车,雨水时节潮湿,你们就别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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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小公爷说起救命往事
“小姐,先上马车吧。”玉儿提前摆好脚踏,走过来和翠儿一起扶着墨锦溪上马车。
“你们也快些上车,天有些阴,怕是要下雨。”
墨锦溪登上脚踏,余光注意到另一边停着一辆马车,脚步顿了顿,但没多留意,掀开车帘钻进马车。
山里有些寒凉,玉儿和翠儿也赶紧坐上另一辆马车。
不想车帘才放下,倾盆大雨倏然而至。
‘哗啦’风吹树响间,雨似银河倾斜般落了下来,砸在车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翠儿和玉儿一惊,异口同声道:“雨怎这么大!”
两人担心另一辆马车的墨锦溪,才揭开车帘,雨就泼进来,迫不得已只好先把帘子放下。
“这么大的雨,只怕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玉儿有些焦急,这里离京城不近,回去需要花好些时辰。
另一头墨锦溪听见雨水落在棚顶的雨声,有些不安地扶住车厢,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雨下来之前,车夫已经调转马车的车头,大雨倏然而至,车夫想先把车停到道观门口去,好让主子进道观避雨。
不想因雨势太大,地面形成水洼,车轮陷进去,整个马车倾斜,重量压在一侧,生生把轴承压裂。
马车歪倒时剧烈晃动了一下,墨锦溪不知怎么回事,被措不及防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叫出声:“啊!”
墨锦溪身形不稳向前倒,还以为要摔出马车,她吓得闭上眼,身子向前倒时,忽被一只手扶住。
一件宽厚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有人把她揽到怀里。
“墨小姐!别怕!”
周黎昕的声音她太过熟悉,所以尽管雨势大,墨锦溪也瞬间听出是她。
“得罪。”
周黎昕把墨锦溪裹在斗篷里,撑着伞把她抱到自己的马车上,外头风雨飘摇,一来一回,墨锦溪竟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淋湿。
墨锦溪拨开斗篷,映入眼帘的就是内部宽敞暖和的马车,还有周黎昕苍白的脸,失神道:“小公爷?”
刚才她看见一旁停着的马车觉得眼熟,但想到之前自己把话说明白,周黎昕应当不会跟到这才对,没想到还真是国公府的马车。
“你的马车坏了,外头雨大,观内的道长只怕不能赶来开门,情急之下我只好把你带到这,你放心,跟着你的二位姑娘坐的马车没坏,我已让松年和她们说明情况,你别担心。”
周黎昕轻微喘息着,他身上没湿,但是披着的头发湿了大半,挂在发尾的水珠无声滴落。
眼下已经是春季,他马车里还点着暖炉,可见身体的糟糕程度。
墨锦溪怔愣地看着他,她哪里是担心玉儿她们两个,她是担心他!
“多谢小公爷出手相助,还请快些把头发擦干,别受寒。”
马车里没有可以用的汗巾等物,墨锦溪红着眼取下身上的斗篷给他擦头发。
之前墨锦溪就注意到,为了在她面前表现地精神些,他会把头发全部束起,今日头发只挽一半,和她在这遇见纯属巧合。
她把斗篷递过来时,手抖地厉害,周黎昕眸光闪了闪,故作轻松地把斗篷接过来:“本来是想帮你,不想反而让你为我担心。”
墨锦溪低着头不敢看周黎昕,他们才几日不见,周黎昕就瘦了许多。
她知周黎昕病弱,具体到什么程度她并不知情。
今日偶然遇见,看见他瘦了许多,不难想象平日里他受着怎样的折磨。
周黎昕手背上有小红点,衣襟染上艾草香,想来是到道观来求医,方才应是才做了艾灸。
“多亏小公爷帮我,不然我刚才从马车里摔出去,还不知怎样,我担心小公爷不是应当的么?”墨锦溪佯做轻松,她和周黎昕心思一样,都不想对方不开心。
国公府为周黎昕备的马车很宽,就是再坐进来五六个人也坐得下。
马车里暖炉燃地很足,墨锦溪非但不觉得冷,身上还微微出汗。
周黎昕披着斗篷尚且还要点这么旺的碳火,得多畏寒?
“墨小姐说得有理,今日我到道观来踏青,没想到能遇上墨小姐,我绝非有意纠缠,墨小姐莫要生气。”
他解释时小心翼翼地瞧墨锦溪,怕她误会。
墨锦溪见他这样不禁失笑,这辈子周黎昕尚且如此,上辈子又是怎样卑微地关注着她?
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矮几上的博山炉,马车里风平浪静,马车外则是风雨飘摇。
“我知道小公爷并非尾随而来,说来小公爷也许不信,不管小公爷做什么,其实我都不会生气。”
毕竟,她欠着周黎昕一条命的人情。
她侧过头,无意露出脸上那道疤痕,马车里光线不好,疤痕不显。
周黎昕不知他屡次看过来的目光其实很灼热,滚烫地让人难以忽视。
墨锦溪心下无奈,装作没看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想着等雨停就离开。
“外头风雨大,一时半会应当不会停,不知墨小姐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
风雨声中,周黎昕的声音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墨锦溪下意识点头答应。
若是知道周黎昕要说的是什么故事,她定会找借口糊弄过去。
“从前有位病弱的少年,他是大家公子,奈何因为不足月而生,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
周黎昕下定决心开口,胆子反而大了,不再眼神闪烁,而是坦然直视墨锦溪。
听到熟悉的开头,墨锦溪心里一咯噔,想岔开话题为时已晚。
“因为体弱,父母对他很是重视,自然也看管极严,那时他没什么好友,看着其他公子、小姐们出府游玩,他羡慕极了,于是有一日他趁着无人注意时偷跑出府到河边玩耍。”
周黎昕说着多年前的往事,有些失神。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湖水的颜色与春天的颜色,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他在湖边玩耍不想头晕栽到湖里,他不会游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淹死时,一女子如仙子般出现救了他。”
周黎昕眼底隐隐有光亮起,他回过神,视线落在墨锦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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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周黎昕:你其实,是不是也知道了你救的那个人是谁?
墨锦溪想回避他的视线,又不得不与他对视。
马车外的风雨声渐渐小了,雨势将收,车厢内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只有周黎昕略有些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从他说第一句话,墨锦溪没有做反应开始,墨锦溪就知道,今日她躲不了。
“后来我晕死过去,醒来时救我的仙子已不见踪影,之后我找了多年,因不知身份姓名,一直找不到她,直到今年年节,她到国公府送年礼,我一眼认出了她。”
周黎昕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他眼底光华潋滟,隐隐泛着激动。
墨锦溪语塞,面对他浓烈真挚的情感,不知说什么。
“你其实,是不是也知道了你救的那个人是谁?”周黎昕直勾勾地与她对视,让墨锦溪没办法回避他的眼神。
面对他的追问,墨锦溪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马车外,风雨初歇。
“小姐,马车已修好,雨也停了,我们快些赶路回去吧。”
是玉儿的声音。
墨锦溪暗暗松了口气,起身对周黎昕福身一礼:“多谢小公爷借地方给小女暂避,此处离京城不近,我还需赶路,小公爷也快些回去吧,切记回去喝一碗姜汤,莫着凉。”
才下过雨,山中最是寒凉,墨锦溪只卷起车帘一角钻出马车,迅速把车帘放下。
玉儿和翠儿忙过来扶她,两个丫头都神色怪异地朝她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
“别看了,回府。”墨锦溪扶着两个丫鬟的手略一用力,拉着她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