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觉得南慕风是不关心沈言卿的人,只能是沈言卿魂不守舍的事,并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事。
既如此,她便找各种话题,等着沈言卿缓过来。
但沈言卿一直没有缓过来。
最后连陈月琼都发现了不对劲。
她看了看沈言卿,又看了看祝莞,以眼神询问祝莞——沈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沈言卿和南慕风不同,陈月琼对沈言卿有些不敢亲近。
并不是讨厌,而是沈言卿通身的气质,清冷得让人不自觉疏离。
虽然她一直也没怎么同沈言卿搭话,但这样神魂不守坐那儿,明显很不对劲。
沈言卿的身体情况举国皆知,陈月琼有些担心,可别累出事来。
在接收到陈月琼的信号后,祝莞确实朝沈言卿又看了一眼。
沈言卿恰好也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言卿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住了。
好像心跳也顿了一下。
祝莞眉心动了动,正想直接问他是不是舒服,沈言卿开了口:“进宝现在已经会在收到指令后打滚了。”
虽然开了口,祝莞还是给了他一个你还好吗的眼神。
沈言卿冲她笑了下,以作回应——我没事。
见状,祝莞稍稍放心了些,笑着道:“那是因为老师教得好。”
南慕风比祝莞更清楚情况,这会儿,他比祝莞还激动,忙就附和道:“那可不,沈老师天天教的特别用心。”
陈
月琼没听懂,但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很想和大家一起交谈,尤其是能跟上南世子的话题,但又怕不懂装懂,闹出笑话,便在一旁当个忠实的听众。
还是观主带着人来送午饭,才打断了对招财和进宝两只小奶狗的讨论。
四人是对坐两边,分餐便也分坐。
南慕风和沈言卿坐东边,祝莞和陈月琼坐在西边。
观主带人送来的都是些寻常的吃食。
比如清炒笋尖,菌子炖鸡,清蒸鱼,肉末蛋羹,豆腐煲……
但祝莞尝了一口,就知道观主是个会吃的。
食材保留了原本的味道,笋子鲜嫩,菌子鲜美,鱼肉更是嫩滑。
就连五谷饭,都谷香浓郁,颗颗晶莹。
主打一个鲜香。
祝莞愣是吃了两碗饭,直到实在吃不下,这才停下筷子。
谁曾想,刚放下筷子,观主又让人送来了饭后甜品,冰雪冷元子和乌梅汁。
炎炎夏日,冰雪冷元子也好,乌梅汁也好,都很难让人拒绝。
冰雪冷元子,用了冰,不吃一会儿就化了,祝莞咬咬牙还是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让它白白化了真的暴殄天物。
沈言卿吃不了冰,但乌梅汁观主给他送的是常温的,他便喝了些乌梅汁。
见祝莞十分钟爱冰雪冷元子,便把自己案上的这份给她端了过去。
祝莞还有其余两人都看着他。
沈言卿脸颊微红,他移开视线没有同祝莞对视:“我用不了冰,白放着一会儿就不能吃了,你吃吧。”
祝莞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见他案子上的乌梅汁喝了大半,便推了推自己的乌梅汁:“你喜欢喝这个?”
沈言卿抿了抿唇角:“不用,你喝,我喝一杯就好。”
祝莞就没再坚持,接过他那份冰雪冷元子就开始吃。
两碗冰下肚,祝莞终于撑了。
她不太自在地坐在那儿,沈言卿先发现她的异样,主动提议:“后面有条小溪,祝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祝莞觉得她确实得走一走。
光坐着,太难受。
但,沈言卿已经跑了大半天了,再去小溪边散步太累了吧?
“刚好我也吃好了,想要走一走。”沈言卿主动道。
南慕风敏锐地朝阿尧看了一眼。
他看了看阿尧,又看了看祝莞,本就笑着的嘴角,又扬了扬。
陈月琼本就是蹭着祝莞的面子才能过来,祝莞要去散步她自然也要跟着。
“三姑娘,”南慕风突然开口喊住她:“你同我去找观主寻点鱼饵和网子,小溪里应该有鱼,比塘里的鱼好吃。”
陈月琼欣喜于能和南慕风独处,压根没有察觉到南慕风是为了拦下她。
祝莞还以为南慕风是趁机把话跟陈月琼说清楚,便也没说什么,于是四个人分成两拨,朝两个方向走。
祝莞慢悠悠在竹林里行走。
别说,竹林葱翠又遮阳,风一吹哗啦啦,一点儿都不沉闷还很清爽。
祝莞便问了沈言卿刚刚是怎么了:“瞧沈公子刚刚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沈言卿先是一怔,而后摇头。
祝莞不知道他是想说不是,还是不想说。
但她还是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若是有什么棘手的地方,旁的地方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审讯上,我倒是有一些不寻常的手段,沈公子若是需要的话,随时开口。”
沈言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
“没想到你今天会去陈家,”祝莞想到什么,笑着道:“我以为你会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沈言卿看她面色有异:“吃撑了?”
假装不经意摸肚子的祝莞,手顿时一顿。
见沈言卿在看着自己,她笑笑:“观里的饭菜味道好,一时没忍住。”
沈言卿从荷包里取了一个蜡纸包的药丸递给她。
祝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沈言卿:“消食的。”
祝莞便接过来,直接撕了蜡纸,闻着酸酸的像是山楂丸,她直接吃了。
“没有不喜欢。”
冷不丁听到沈言卿这话,祝莞有点诧异。
沈言卿解释:“没有不喜欢上午那样的场合。”要看参与的人有谁。
山楂丸很大一颗,祝莞并没有嚼,而是含着,腮帮便鼓了个包,她就鼓着一边脸,冲沈言卿点头,表示她懂了。
她这个样子,落在沈言卿眼中,突然就很可爱。
明明自己偶尔吃这个山楂丸时,也会如此,可沈言卿就是觉得祝莞这样说不出的可爱,让他移不开眼不说,他甚至还想伸手,戳一戳她的脸。
见他盯着自己,祝莞挑眉,含着山楂丸,瓮声瓮气问:“怎么了?”
这个样子已经很可爱了,她一开口说话,越发可爱了!
沈言卿心尖尖一阵阵发痒,手也在痒。
好在他始终秉承君子之道,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尊重的举动。
“没事。”他道。
潺潺水流声传来,祝莞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朝水声寻去。
看着她的背影,沈言卿突然就想到了那晚,她跌入他怀中的一幕。
好一会儿,他才在她身后按了按了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气跟上。
小溪是沿着上游蜿蜒流下,正好在他们不远的地方汇聚了一汪水潭。
水潭有鱼,正优哉游哉游来游去。
祝莞鞠了一捧水洗手,沁凉。
见沈言卿并不伸手,祝莞以为他是不能碰凉的,就自己玩了一会儿水,便招呼他到水潭旁看鱼。
看着看着,祝莞突然道:“可以逮几条,放到我院子那个水缸里养着。”
沈言卿点头:“可以。”
祝莞又道:“会不会被缸里那条原住鱼吃掉?”
“原住鱼?”沈言卿诧异。
祝莞:“就是之前南兄在河里逮的那条金色的鱼。”
沈言卿这才明白,他甚少听到这样的说法,是平州这边的方言吗?
“那这些鱼叫什么?”他指水潭里的游鱼。
祝莞:“逮去缸里养,对于缸里的鱼来说,就是外来鱼。”
沈言卿笑了:“可以试试看,不一定就会吃掉。”
祝莞想了想觉得也是,毕竟她也不确定:“不能一块养,就给它们分开好了,反正院子大。”
沈言卿点头附和:“嗯。”
他心想,那等会儿回去,再给她送个大缸。
小水潭里的游鱼,突然不动了,像是定住了一般,祝莞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忙跟沈言卿说:“鱼不动了!你过来看,像假的一样!”
沈言卿便把原本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转移到水潭。
鱼确实不动了,静静立在水中。
看着看着,两人目光突然在平静倒映着两人的水面相接。
沈言卿眉眼含笑,嘴角都是上扬的,玉面脱尘,好看的也像假的一样。
正看着看着,水潭里的鱼突然又动了。
平静的水面被打散,两人倒影消失。
祝莞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字——镜花水月。
她莫名有些难过。
心口更是堵得难受。
偏偏沈言卿一直都很坦然很平静地接受他的死亡。
她有点不敢看沈言卿的眼睛,就连竹林的安静都让她觉得窒息。
“南兄不是去拿网子了吗?”她终于找到个出口,打破这份窒息:“怎么还没有过来?迷路了?”
沈言卿也朝身后看了看:“可能还没找到。”
话题转移,焦点也跟着转移,祝莞终于好受了点:“我去看看吧,先把鱼逮了。”
沈言卿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我和你一起。”
南慕风果然‘迷路’了。
他正清醒地带着陈月琼在竹林里打转。
看到他们找过来,他还脸部红心不跳地扯谎:“这林子太大了,我找半天,没找到你们,可巧你们找来了!”
沈言卿并没有拆穿他,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网:“那边水潭里有鱼,正好有网子和桶,去抓一些。”
南慕风以为阿尧已经跟祝莞把话说开了,兴致勃勃道:“鱼?在哪里,我去抓!”
沈言卿给他指路。
祝莞和陈月琼落在后面,很快就回到水潭边。
“你们别
过来了,我自己抓就行。”南慕风冲他们喊了一声。
“阿尧你帮我拿一下桶。”他又说道。
沈言卿提着桶和他并肩站在水潭边,祝莞和陈月琼远离水,在竹林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歇息。
瞧她们离得远,南慕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阿尧:“跟她说了吗?”
沈言卿没听懂:“谁?”
南慕风朝后面看了眼,见祝莞正在和陈月琼热聊妆容,并没有留心他们,便再次开口:“祝姑娘啊,你跟她说喜欢她了吗?”
沈言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
南慕风惊地打翻了手里的网,刚捞上来的一条草鱼,扑腾乱跳,又跳回了水潭里:“为什么啊!”
祝莞和陈月琼听到动静,忙起身:“怎么了?”
南慕风忙道:“没事没事,鱼又跳回去了,我这就把它逮到!溅的都是水,别过来。”
祝莞和陈月琼便又坐了回去。
沈言卿又过了一会儿才道:“没有为什么。”
南慕风急了:“没有为什么是什么意思?”
沈言卿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平白耽误她,不太好。”
南慕风:“……………………”
他突然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拿着网,直愣愣地站了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祝莞和陈月琼他这是逮鱼的招,并没有太在意。
见他这么大反应,沈言卿又解释了一句:“太危险,这个时候更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虽然他和慕风中毒一事线索还不明朗,但他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南慕风眨了眨眼,正想问,突然想到什么,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如果这件事顺利解决了呢?”南慕风到底不甘心,还是又问了一句:“你会跟她说吗?”
沈言卿沉默了好一会儿:“到时再说。”
他还能活多久,不知,总归超不过一年半。
事情顺利解决需要多久,也未知。
现在说着这些,为时尚早。
南慕风像是在跟谁怄气一样:“反正我觉得你应该说。”
不能因为寿数不长,就把自己的感情埋葬,这不公平,他为阿尧感到不公平。
原本这世道就对他够残忍了。
沈言卿没有接他的话。
南慕风也没有要他回应自己什么,他只是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他不觉得寿数问题,是阿尧和祝莞的阻碍。
成不成亲可以不在意,但总不能连心意都不告知对方知道吧?
那多遗憾啊!
他一想,就心疼阿尧心疼的想哭。
这一难过,他就直接把水潭里鱼全都抓了上来。
祝莞看到桶里的鱼,有些惊讶:“都抓了?”
南慕风兴致不高地点头。
沈言卿却心情不错,笑着道:“可以分别养在两个缸里,你的院子,再放两个缸也足够。”
祝莞并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便点了点头:“也好。”
说完她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得回铺子了。”
今天光忙着做任务,又在这里吃吃玩玩这么久,铺子的生意都还没顾上,多少有点玩物丧志了。
“是该回了。”沈言卿点了点头。
从清水观出来,陈月琼扭捏又不好意思地问祝莞:“我可以跟你要一条鱼吗?”
她刚刚注意了,鱼都是世子殿下抓的,桶里有五六条呢,她只要一条,并不贪心。
“当然你若是还有旁的用,”陈月琼又道:“我也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