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你!”百里枫气极,母妃是何等明耀的女子,苏荷那等妇人怎可比拟?
他紧咬着牙关,撒不出气来。
只是气愤陆淮鹤的身世。
若是一个寻常官员,任他打了骂了倒也无所谓。偏偏是老皇帝的亲姐姐,昭阳长公主的独子,若有差池伤了他,长公主如何会罢休?
不过自己是皇子,百里枫嘴上说不过,便想着在身份上压一头。
陆淮鹤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悠悠从圈椅上站起来,取来一只茶杯,将茶水砌满,手指捻着递到他面前。
“降降火气,消停段时间。”
百里枫幽怨瞪着他,静默两秒后,接过茶水咕咕喝下。
陆淮鹤乖顺的摸摸他的脑袋,一声告辞之后,直接掩门离去。
留下百里枫捏紧了茶杯想动手摔碎,呼一口气过后,将茶杯放在桌边。下一秒,扯动桌布,所有碗筷碟勺顷刻成渣。
小厮听闻破碎声,赶忙跑来查看,见到是百里枫后,瑟缩缩的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百里枫疯疯癫癫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仰着头睥睨道:“损失都记在大理寺卿陆大人的名下,他娶媳妇儿都有钱,赔一桌碗筷应当也不是难事。”
小厮连声应下,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位祖宗。
马车慢慢悠悠还没到苏宅门口。
苏荷掀开帘子问青云:“二皇子究竟是怎样的人?与你家大人,又有何纠葛?”
宫闱之事坊间只有传闻,细枝末节并不知晓,可当年皇上盛宠容贵妃之时,对百里枫也格外关怀,加上储君之位未定,朝臣纷纷在大皇子百里隽与二皇子百里枫之间猜想。
后来却是鲜血染就了结局,容贵妃一死,百里枫彻底失势。
如今他妄图重来,想在皇权斗争中争一份羹,只怕难上加难。
“陆大人受理过此案,与二皇子有一些交集。”青云驾着马回答。
惋惜的是,案子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死的死,亡的亡。
要说有谁在这场宫闱之乱谋得好处,便只有百里隽,获得了储君之位。
陆府。
柳萋萋等着陆砚修去找老神仙的消息,却等来了苏荷要嫁人的消息,她有些警惕:“苏荷要嫁给谁?”
陆砚修神色有几分倦意,不耐烦道:“陆淮鹤,咱们的小叔。”
柳萋萋紧绷的神情一松,她还以为陆砚修要重新迎娶苏荷,还好还好,只要不危及自己在府上的存在,管她嫁给谁?
第74章 情深从何而起
思忖几秒后,不理解的问:“也就是说,她变成了咱们的长辈?一个你不要的弃妇,怎么还能嫁得那么好?”
陆淮鹤背后是长公主,那可是皇室的人!苏荷有什么资格,攀上那等权贵?
“谁知道陆淮鹤怎么想的?我听人家说,光是下聘就堆满了苏府,还都是他亲自登门操办的。”
下聘礼那日,队伍特意绕着京城走了整整两圈,这不是明摆着炫耀么?
陆淮鹤此举,无疑是将陆砚修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想当初,陆砚修迎娶苏荷时,聘礼是由祖母一手准备,虽也是在婚制的规格之内,但与她的嫁妆数量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陆淮鹤带着聘礼队伍招摇过市,不仅仅是为苏荷长了威风,还打了陆砚修的脸。
想起这些日子,陆府过的尤其紧张,反观苏荷衣食无忧,处处都不愁,陆砚修更是心里极度不平衡。
“夫君你……可是后悔了?”柳萋萋见他眼中似有悔意,认为他心中还惦念着苏荷。
陆砚修冷呵一声:“与她和离我并无不悔,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叹了叹气:“若是早些时间与陆淮鹤化冰,得他相助,指不定咱们现在也过上权贵的生活了。萋萋,我此刻什么也不渴求,只想暨儿快点好起来。”
柳萋萋眉目暗淡,一脸愁容:“暨儿他……要是也能有贵人相助就好了。”
贵人?
陆砚修没什么攀结贵人的本事,这也是导致他多年来碌碌无为的原因。
他眼前一亮,想起了陆知礼,当即便道:“你等着,我去求一个人!”
“求谁?”
“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柳萋萋看着陆砚修急急忙忙离开,因着未出月子,她不想跨出房门。
明春将中午的饭菜呈过来,发现小少爷在襁褓内哭个不停,柳姨娘却不管不顾的趴在门上发呆。
她有些无奈,见小少爷哭哭哇哇的很可怜,于是将他抱了起来。
“明春。”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
“这孩子,我交给你好不好?”
柳萋萋回过头来,身子还有些生产过的无力,自小少爷出生后,她都没有休息好,导致眼窝下面有些陷入,此时又逆着光,在明春看来格外的骇人。
她瑟缩了下身子,恨不得立马将小少爷放回襁褓之中,可又怕柳姨娘发起疯来,只好故作镇静的回答:“回柳姨娘,奴婢这辈子都只是一个下人,怎么有资格照养小少爷?跟着奴婢他吃不暖穿不饱,奴婢无法照养的周到,恐伤了大少爷与姨娘您的心。”
“呵呵。”柳萋萋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声音有些癫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急什么?行了,我今日胃口不错,想吃鸽子汤,你下去准备吧。”
明春赶紧道好,小心翼翼的将小少爷放回襁褓中,脚步快速的出了听玉轩。
待她离开后,柳萋萋走到床边,看着暨儿仍旧哭个不停,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熠儿的哭声渐渐转小,但几秒后,她松开了手。
柳萋萋垂着眼眸,轻声道:“你就算是死,也得回报我的生产之苦才行。”
熠儿听不懂,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哭到乏力,很快闭上眼睡着了。
还没到初六,王氏和赵婉蓉来到苏宅,将苏荷接回了苏家。
出嫁这种喜事,还得是从家里出发最为适宜。
回到阔别已久的小院,苏荷发现所有陈设全置办成新的物件,就连院子里,也种了不少新生的树木。
王氏牵着她的手往室内走,边走边道:“成亲是喜事,院子里都是旧的物件,难免看了感伤,我自作主张都换了,阿荷不会生气吧?”
“母亲好意,我怎么会生气?”
“那就好,眼看着快到日子了,你就待在府上,哪里也不要去。”王氏眼中含笑,说着说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这几日,还是不要与陆大人见面了,以后日日相见,时间还多着呢。”
苏荷脸颊一红,道了声是。
“那日陆大人来到府上求娶,我与你父亲想着头回让你受了委屈,这次就算是圣上的意思,只要你不愿意,我们也断然不会将你送出去,所以才会专程问过你的意思。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原来你也中意于陆大人,既然是两情相悦,我们便没有理由阻拦。”
两情相悦……
苏荷垂眼,“女儿与他并非是两情相悦,只是能得到他的庇护罢了。好在陆大人性子温和,脾气也不错,女儿既决定要嫁给他,定会好好相守的。”
王氏仔细想了想,据外面的传闻来看,他们并不觉得陆大人性子温和。可人在私底下的状态又怎能一样?要是时时都像在大理寺里紧绷着,也忒累了些。
“那就好,过日子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身为长辈插手太多也不好。”
身为母亲她还是隐隐担忧,昭阳长公主这位婆母,还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苏荷脑海里仍旧绕着两情相悦这几个字,陆淮鹤对她,是什么感觉?
若无感情,怎会亲自登门提亲,事事操办?
可若情深,又从何时而起?
王氏继续说着闲散的话,苏荷努力甩了甩念头,将他抛在脑后。
长公主府。
昭阳请了金缕阁的绣娘上门量裁尺寸,儿子大婚,她作为母亲,总不好失了台面。
前脚绣娘刚刚离开,唐嬷嬷进来禀告,说有客人求见。
昭阳摆摆手不见,她一向乐的清静,只要不是至亲关系,平时都不想会面。
唐嬷嬷犹豫了下:“是陆府的老夫人,拄着拐杖来的。”
“她?疯了吧?”
刘氏与她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上次在上清寺里见了一面,怎么就有资格登她的府门了?
“让她进来吧。”
“是。”
长公主府内金碧辉煌,光是走廊花雕窗上镶嵌的一块珠宝,就够刘氏欢喜好久。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上乘之物,不由得开了眼界。
听着哒哒哒的声,昭阳微微抬眼,看见刘氏果然拄着拐杖过来,身子也比以前佝偻了些,想起那日送去陆府的土人参,她微微一笑问:“怎么身子越渐不利索了,本宫不是专门给你送了补品?”
第75章 唐嬷嬷,打!
想起那沾着泥巴的白萝卜,刘氏气不打一处来,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回答:“回长公主,府上儿媳生产,那补品拿给她坐月子了。”
“哦?这么说你还没有吃到?”昭阳扭头看向旁的,吩咐道:“唐嬷嬷,叫人再多准备几车土人参,明日给他们送过去。”
“不不不用了!民妇谢过长公主的好意!”
眼前浮现几车白萝卜的画面,刘氏有些招架不住,那等不值钱的东西,就算是送上几十车几百车,又能有什么用?
唐嬷嬷掩着嘴笑,退到了一边。
刘氏见一个嬷嬷都敢笑话自己,脸色微微不悦。
昭阳睨着她问:“今日到府上来,有何贵干?”
“别的事并没有,只是听说长公主马上要有儿媳妇了,民妇想着曾经到底也是妯娌关系,特来此叙叙旧。”
刘氏掩饰住不悦,面对昭阳时,脸上堆起了笑容。
“叙旧?”高堂上的人微微向后仰,把玩着指间的玉指,淡眉挑了挑问:“何出此言?”
刘氏见她像是很想知道,当下也不顾唐嬷嬷等奴婢在场,率先将苏荷贬低了一番:“长公主您莫不是还不清楚?那苏荷不过就是砚修不要的弃妇罢了,和离之后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勾搭京中权贵们,捞着一个算一个,没想到竟然会是陆大人!”
“陆大人与咱们陆家本家本就有亲属关系,民妇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苏荷诓骗?”
刘氏一番乱七八糟的话说完,讨厌扫一眼昭阳,见她面容镇定的喝了口茶,并无怒意。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她问。
“这哪里只是风声?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苏荷嫁与我孙三年未有身孕,因着外室先生下孩子,还闹着要和离,并且在和离期间拒绝伺候她的婆母,什么端水喂药,全部都弃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妇人,即便是能有资格进了陆大人的跟前,也只会是灾星,是祸害!”
苏荷与陆砚修才和离多久?
半年有余,一年未满。
身为妇人,不恪尽职守,不为前夫坚守清白,还敢转头就嫁给别人?
刘氏依稀能想起苏荷离府时撕婚书的模样,心里鄙夷至极。再说柳萋萋,她一无强大的娘家背景,二无丰厚嫁妆,且有生了个有缺陷的孩子……
日渐相处中下来,刘氏早已对她的耐心消耗殆尽,还不如苏荷呢。
“灾星?祸害?”昭阳眯了眯眼。
“那可不!这也不是胡说,民妇与她相处了三年,什么秉性都能摸索到,长公主为了陆大人的声誉,还是莫要同意那样的妇人进府……”
“我儿选定的人,岂是你这等妇人能嚼舌根的?来人,掌嘴!”
刘氏话音刚刚落脚,昭阳一声令下,厅堂内她的呵斥如雷贯耳!
唐嬷嬷听了那么多贬低少夫人的话,早就忍不了了,三两步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咬着牙关鼓足了劲儿扇过去。
“啪啪啪!”
一鼓作气扇了三个耳光。
“你竟敢……”
刘氏被扇的脚步踉跄,身子一晃倒在地上,捂着通红的脸目瞪口呆。
唐嬷嬷揉了揉手,一脸冷笑:“敢在长公主府嚼少夫人的舌根?我看你是着急见阎王爷了!”
“我好歹也是五品官员的祖母,你这样不由分说打我,是想吃官司么?”刘氏厉声质问。
唐嬷嬷呵呵一笑,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凑近身子告诉刘氏:“你大可以告到圣上面前,让他来评一评,该不该打你?”
“你!”
刘氏捡起拐杖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心安理得看戏的昭阳,凄声问:“苏荷并非良人,她与我孙儿纠缠多年,什么清白什么德行早已抛之脑后,你竟然要让那样的人做你儿媳妇?”
昭阳起身,华服上的金缕线让刘氏眼前一花。
待脚步走到身前,她才缓缓出声:“若不是我为爱低嫁,你这等粗俗之人,怎有资格与我做妯娌?今我儿即将大喜,凡是阻挠他的,眼红他的,都须纷纷站一边去!要是将喜事搞砸,本宫将他抽皮拨筋,死无葬身之地!”
上一次见到这样发怒的昭阳,还是在陆志平死时,她带着嫁妆离府。
刘氏瑟缩的后退一步,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一股埋怨,下一秒挤兑出两颗眼泪,边擦拭边幽怨道:“长公主莫生气,民妇也是看在驸马爷的份上,好歹咱们曾经也是一家人,只是不忍心看着苏荷嫁进来霍霍你们……”
“呵,你这辈子不登我这府门,就已经算高抬贵手了。唐嬷嬷,将她赶出去,记得将门前的台阶差人清扫一遍,脏。”
唐嬷嬷道是。
刘氏原想着将陆志平提出来好歹能博得她一分同情,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唐嬷嬷将她连推带搡的赶出府,站在府门口的台阶上,她斜眼一扫:“长公主与你们陆家绝无半点关系,你这老妇人日后莫要再来沾亲带故!刚好这几日是我家公子大喜之日,便大方赏你几颗喜糖吃,以后莫要再出现了!”
唐嬷嬷从怀中掏出几颗喜糖嫌弃的交到她手里,随后叫小厮们赶紧掩上房门,刘氏攥着几颗喜糖气的牙痒痒,摸了摸依旧疼烫的左脸,咒骂道:“陆志平真是死的好,让你守那么多年活寡,活该!”
刘氏在长公主府里被扇耳光的事情,被青云有意传到了苏荷耳朵里。
彼时她正与赵婉蓉选置婚服,定了两套模样和款式都一般,苏荷不挑,只要是婚服就行,不过是图个吉利喜庆。
裴夏进来禀告说:“陆大人差人送东西来了。”
苏荷让她呈进来。
楠木呈盘上赫然出现一套崭新的婚服,红底金绣,袖口是福团的图案,外罩着一件孔雀绣鎏金璎珞霞帔,宛如流光彩霞。
婚服一侧,摆放着娇红的花钿,和一顶海棠并蒂金花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