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天地出生时才有的干净，清澈，不含任何杂质，对视上的瞬间，有什么记忆似乎从婴儿记忆里传递到许清泠脑海中。
百里夫人，双胎难产，保小弃掉自己的命，长老出现，预言灾星，无情无欲……
天地昏暗，大雪纷飞，一个身影，匆匆路过，将红色襁褓无情丢下……
许清泠回神，清冷如霜的面容没有丝毫情波动，指尖轻点印章间，印章化作一把长剑，黑金色流光缠绕长剑。
双手握住剑柄，长剑毫不犹豫，斩向红色襁褓，黑金色流光恍若雷霆万钧。
“居然被你发现了，你还真是心狠啊，连你自己都下得了手。”
长剑刚触及红色襁褓，后者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不远处，黑雾凝成一个人形，正是百里琳。
许清泠提剑，剑尖点地。
两人对峙。
“到底是无情无欲的怪物，怪不得知道自己的身世，看到自己的母亲为了救你惨死也无动于衷。”
“许清泠，看清楚了吗？”
“你是被抛弃的，丢在冰天雪地，本来就是要你的命，你的命怎么就那么硬，怎么就没死。”
“你就是怪物，是灾星，你该死，该死，该死的！”天地间充斥着百里琳咆哮，双眼泛着仇恨的红色。
许清泠提剑，剑尖指向她，淡声开口，“这就是你献祭给恶鬼的理由？”
百里琳愣了一下，笑得癫狂，“你以为我想吗？”
“可你知道，毁容，瘫痪，被所有人所弃的感觉吗？”
“你知道天雷日日夜夜焚烧灵魂的痛苦吗？”
“我恨不得了结了自己，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可我连引以为傲的百里家嫡小姐的身份，居然都是你的。”
“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就连你酆都请假司司长的位置，我也要。”
“我要你也尝尝天火焚烧的滋味。”
话毕，百里琳化成一团黑雾，黑雾没有扑向许清泠，一团团缠绕着印章化成的长剑。
无数鬼头嘶吼，哀嚎，消散。
黑雾仍如附骨之疽，死死缠绕，没有离开。
许清泠蹙眉，意识到她的目的，用其他恶鬼消散印章神力。
许清泠是冥神，也是人，如今神力几乎全靠印章。
印章损毁，神力丧失，她也有危险。
第213章 你，你居然是黑无常大人？！
许清泠加大神力，企图震飞黑雾，黑雾黏着在长剑上，隐隐冒出百里琳嗤笑的脸。
若单单只是女鬼，倒还好。
加了一个身为人的百里琳，影响巨大。
“百里琳，你就信了恶鬼的鬼话，那么笃定你不是百里家的孩子？”
“那我问你，属于百里家的八卦镜只有百里家嫡系心头血才可损毁，那女鬼又是怎么破坏八卦镜的。”
许清泠进入封禁之地之时，从司空晏记忆中接收了事情全部过程，发现漏洞。
“怎么，你是觉得你要败了，找我说情吗？”黑雾里百里琳笑得猖狂，接了许清泠的话，“当然是用我的心头血……”
话还没说完，百里琳似乎想到什么，表情一顿，笑容戛然而止。
恶鬼用她的身体，百里琳接受。
恶鬼用报复，取代许清泠诱惑她，她也接受。
但，那匕首扎入心口，逼出心头血，却不是她的意愿。
百里琳本就怕疼，更别说用珍贵的心头血。
可，恶鬼当时控制住她的身体，她没办法反抗。
眼睁睁看着恶鬼逼出她的心头血，使八卦镜破碎。
八卦镜，只有百里家嫡系心头血才能损毁？
可，她明明不是百里家嫡系，只是百里堂从善堂里抱来的，她的心头血，怎么就能使八卦镜损毁了。
“你还想不明白，你被恶鬼骗了，你本就是百里家嫡系血脉！”许清泠戳破恶鬼谎言，百里琳从迷雾中缓过来。
“恶鬼就是骗你进封禁之地，用你心头血损毁八卦镜，吞噬其他恶鬼，以强大自身。”
当然，这只是恶鬼初始目的。
这恶鬼的真正目标，恐怕是她。
毕竟，吞噬一个冥神得到的力量，可比吞噬无数恶鬼大得多。
但以她的力量，哪怕吞噬那么多恶鬼，要吞噬她，机会渺茫。
除非，她失去印章的庇佑。
而能使印章失去神力，除了用万千恶鬼消散外，还有一个，就是用与冥神同出一血缘亲属之血清洗掉神力。
所以，许清泠猜测……
“有没有可能，当年百里夫人，肚子里是三胎呢？”
百里琳闻言错愕，呼吸一窒，“这，怎么可能。”
许清泠，“怎么就不可能了？”
这一刻，百里琳脑子分外清晰。
如果当年百里夫人怀的是三胎，她牺牲自己，救的是两个孩子的性命，任何一个母亲，都会这么抉择。
所以，她和许清泠都是百里家的血脉。
她的心头血，能损毁八卦镜。
还能……
百里琳低头，一把匕首正扎在她的胸口，淙淙血水通过匕首，从全身牵引出来。
血水化成一条条狰狞的血蟒，缠绕住长剑。
她的生命力，在飞快流逝！
“不，救，救我。”
瞪大眼睛，眼底骇然，冲许清泠惊呼。
许清泠刚要有所动作。
“砰”一声，百里琳化作血雾，消散了。
血雾被黑雾裹携，几乎包裹整个长剑。
长剑倏地变回印章形态，流转着的黑金色的光变弱，卡擦几声，出现一条条裂痕。
不好，印章快失效了。
这会，黑雾幻化出一只大掌，掌心黑气弥漫。
“去死吧。”
“我会替代你，好好当酆都请假司司长的。”
大掌招式狠厉，落在许清泠心口上。
“啊。”
大掌落下时，许清泠身上迸发出一道金光，直接将恶鬼掌上力度反震。
下一秒，恶鬼倒飞出去。
砸落在地，几乎起不来身。
下一秒，又化成黑雾消失无踪，只留声音还在。
“居然有神明力量护体。”
“既然不能杀了你，那就等你自己杀了自己吧。”
黑雾四散弥漫，似乎在构建着什么。
黑雾扭曲间，再次消散时，周围换了一番景象……
-
人民医院，正在看诊的范无救，忽的心口一悸，手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范医生，你怎么了？”看病的老太太和她身后的年轻人吓得站了起来，朝他走近。
年轻小伙子语气着急，“不会是心脏病吧，我去叫其他医院来？”
范无救抬手制止，“不用。”
他神色恢复如常，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幻觉。
钢笔飞快在单上开着药，年轻小伙子拿着药方，搀扶着老太太离开。
走到门口，老太太回头，浑浊的眼神带着担忧与关心，“范医生，医生可不能讳疾忌医，有病还是得看，我看现在年轻人熬夜猝死的很多。”
“你是人民的好医生，可不能有事。”
范无救自从在人民医院就职，靠着高超的医术，无数病人对他印象非常好，时不时也会听到范无救熬夜加班做手术的传闻。
“谢谢老太太，我会注意。”
待办公室只剩他一人，范无救蹙眉，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是冥神，不是人，不可能心脏出问题，那刚刚的心悸……
一个身影忽的出现在范无救脑海中，他腾的站起，坐不住了。
是阿泠出事了吗？
范无救正打算闪身去一趟许清泠所在的杂货铺。
忽的，一道略有些苍老又威严的声音，仿佛从千里传来，又似乎在他响起。
“清泠有难，无咎，你速去金陵百里家营救。”
范无咎倏地抬起眼睛，眼底满是锐利与森冷。
像是一阵风过，他消失在办公室里。
只几秒时间，范无咎飞身于百里家上空，肃冷着脸。
视线落在后山处。
阴气弥漫，几乎成实质。
作为天地承认的夫妻，范无咎却一点都感知不到许清泠所在，仿佛她在这番天地消失了。
消失是不可能消失的。
只有可能是落入了别人的领域，屏蔽了许清泠的气息。
一个身影骤然在范无咎身旁闪现，瞪大眼睛错愕看着他，语气结巴，“你，你居然是黑无常大人？！”
范无咎侧头看，是阿泠身边的那株曼珠沙华，拧眉问，“你没有和阿泠在一起？”
莎莎还没从那个拐骗走姐姐的男狐狸精邻居居然是黑无常中反应过来，来不及细想，小脸快着急哭了，“黑无常大人，姐姐来了百里家后就与我失去联系了，我也感应不到她，姐姐肯定有危险，你快救救她，她肯定在里面，可惜我进不去。”
第214章 九世九悲
“我现在就去。”哪怕莎莎不说，许清泠是他的妻子，她有难，他也一定会去救。
范无咎飞身扎进那弥漫了整个后山的黑雾中，瞬间消失了踪迹。
落地时，周围黑雾似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周围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拿着油纸伞的人零零落落。
两边小楼鳞次栉比，夹着一条不知道延伸了多长的河，很多小船泛于河上，河水清澈，映出人和船的倒影。
没有人看到范无咎。
范无咎肃冷着脸，快步往前，他在前面，感应到了许清泠的气息。
只是，那气息，越来越弱。
范无咎一闯进，梦魇之鬼，也就是女鬼就知道了。
因为被许清泠身上的神明金光所伤，女鬼没办法再直接去杀许清泠。
于是，她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那就是梦魇。
她本就是梦魇之鬼，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梦魇击溃人的精神和灵魂世界，达到间接摧毁和杀死的地步。
于是，趁着最后一点力量，她将许清泠拉入了自己制造的梦魇之中。
说是梦魇，但也不都是假的。
她最擅长于截取一个人的前世来制造噩梦。
她没想到，许清泠的前面几世，给她那么大的惊喜。
仿佛上天都在助她般。
于是，她借着许清泠前面几世编织了噩梦。
只要许清泠在今天之内，沉浸在噩梦中，无法逃脱，她就注定得死在她的梦魇之中。
一世噩梦轮回，许清泠就会弱几分。
不断轮回，无法挣脱，许清泠注定得死。
“只要没有与许清泠有血缘或婚姻关系的人进入，一个人面对的许清泠，必死无疑。”
在看到许清泠在梦魇中几世的反应时，女鬼信心十足。
却没想到，忽然间，一个人就闯了进来。
来人的气息还非常强大，而且还是属于地府的。
身为女鬼，她一下子就感应出来，那是地府中人。
只是待她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时，瞳孔骤然紧缩。
“黑无常，居然是他！”
女鬼怎么都想不到，来的人居然是黑无常。
要说现如今地府里，战斗力能排得上号的，黑白无常绝对算得上。
不止如此，作为鬼，无论是哪种鬼，最怕的就是来锁魂的黑白无常。
曾经，梦魇之鬼也是和黑无常范无咎斗过的。
那时，不止有她，还有其他恶鬼，饶是如此，也是拼着重伤，才得以逃脱。
要不然，她当初就不会被百里家那些人所擒，困在那所谓封禁之地那么久。
却没想到，现在又遇上黑无常。
“他怎么可能进许清泠的梦魇，他和那酆都请假司的司长是什么关系？”
不知怎的，女鬼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这会，她重伤，也没办法做什么。
只能将自己尽量藏深一些，不要让范无咎发现。
这边，范无咎着急许清泠的情况，倒是没有先去找女鬼。
很快，他就找到了许清泠。
只是，看着河中随风轻轻摇曳，偶有雨水打落在荷叶上的粉色荷花。
范无咎有些懵，他的妻子，怎么变成荷花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是在这梦魇里，许清泠入梦了，成了一株荷花妖。
此时刚刚长出灵智。
一划船而过的船夫，见荷花开在河里，挡住了他船的路，挥着镰刀，正要将荷花割掉。
“住手。”
出声的不是范无咎，他正要有所动作，一个男声先他一步出现。
范无咎顺着视线抬头上，是桥上一穿着长衫的年轻男人。
视线落在那年轻男人的脸时，范无咎瞳孔骤然放大。
那年轻男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范无咎，梦魇之鬼所编织的是你与阿泠的几个前世，之前九世，你与阿泠都是悲剧收场，有情人不能终能眷属。”
是那个提前他来阿泠有难的，老者的声音！
“如今，是你与阿泠的第十世，你们总算在一起了。”
“如今阿泠被梦魇之鬼困于前面九世与你不能相守的梦魇当中。”
“你需神魂进入这梦魇你的前世当中，争取与阿泠相守。”
“只有这样，阿泠才能获救。”
“否则，即便是你将梦魇之鬼找到，使其魂飞魄散，但阿泠已经被她的梦魇烙印。”
“被无止境循环在这前面九世的悲剧中。”
“极度浓烈的悲伤与心伤，会不断消耗她的神魂之力。”
“最终，神魂受损，哪怕不魂飞魄散，也会陷入沉睡。”
“所以，阿泠能否获救，靠你了。”
留在范无咎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是――“范无咎，你可知，阿泠今生，一出生便无情无欲，你可知是为何？”
“皆因前面与你的九世太苦，太悲了。”
连天都看不下去，所以选择在第十世的时候，剥夺了许清泠的七情六欲。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许清泠和范无咎那么快走到了一起。
范无咎怔愣，没想到他与许清泠居然有这样十世情缘的缘分。
难怪，许清泠是他命定的妻子。
太苦，太悲，连天都看不下去了吗？
这一世，他绝对不会让许清泠承受这些了。
范无咎没有再犹豫，神魂进入了那年轻男人的身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