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奇倔强地把一颗即将掉出来的眼泪擦掉,抄起木质的烟盒砸他,“混蛋,狗东西,是不是你把我的私人邮箱告诉庄少洲了!”
陈北檀波澜不惊地弹走烟灰,“他这么快就找你了?”
陈薇奇冷笑,“果然是你。你和他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值得你迫不及待把我卖掉。我是你手上最好的筹码了吧。”
陈北檀把没抽几口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深冷的双眸注视陈薇奇,压迫感在不经意之间散发出来,“薇薇,别说这些让我难受的话,你比我更清楚嫁给庄少洲意味着什么。”
“今天那杯咖啡,你可以直接泼到陈心棠脸上,而她男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楼下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陈心棠的未婚夫在港岛地位不低,是郑老爷子和二房太太生的小少爷,虽然继承不了郑家的核心产业,但光靠郑老爷子的宠爱和遗产,就够他们夫妻俩在港岛横着走。
陈薇奇没有说话,小灵缇黏糊糊地过来蹭她的小腿,她忽然笑了,腮上还挂着泪珠,双眸湿漉,冷艳的面容无端流露出一抹惹人怜爱的娇憨,“说不定庄公子会泼我咖啡呢?陈心棠倒是说对了一点,庄少洲不是好对付的,我这种情况,他不见得能忍。”
哪个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男人会打心底接纳自己的妻子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无人不知的恋情?这种不算愉快的烙印,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陈薇奇不怕,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陈北檀不以为意地笑笑,“你是我妹妹,港岛没人敢泼你咖啡。”
他了解陈薇奇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三两句就直戳死穴,“难不成你想随便挑个不入流的二世祖来拖你后腿?那还不如和那小明星在一起,好歹你愉快。”
陈薇奇眉心轻动,眸色
一片沉静。
“你要风光一辈子,薇薇。这是你十八岁对我说过的。”
……
远在太平洋彼岸的西半球,没有台风天的影响,天气怡人而舒适。加州蔚蓝的海岸线和绚烂的橙粉色晚霞在视野尽头融为一体,高大的棕榈树矗立在海滩上,宛若沉默的祷告者。
一艘价值四亿美金的私人超级游艇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船上的客人纷纷来到甲板上欣赏绝美日落。
游艇顶层的甲板是私人领域,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躺在户外沙发上,双眸轻阖,像睡着了。
质地舒适的黑色衬衫被妥帖地束进裤腰,双臂懒散环抱,这样的姿势令他胸前精壮的肌肉群微微鼓起,远远看去,像一头从容栖息在林间的大型猫科兽类。
直到搁在小腹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男人这才缓慢睁开眼。
是一封邮件回信。
陈薇奇:【Cora你好,周末晚有空,我不喜欢胡萝卜。替我转告庄先生,多谢他的邀请。】
……
第2章 红雨警告 晚上的约会别忘了
港岛气象台报道今年第五号台风“黑豹”将在周末强势登陆南部沿海,整个大湾区都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港岛是重灾地带。
公子哥们向来最会享受,早早避开了这场台风,飞到太平洋彼岸度假。
“庄先生,您的胡萝卜汁。”
穿大花裙戴草帽的白人女服务生端来一杯造型精致的饮料,冰块放得很满,暖洋洋的橙色和晚霞很相衬。
庄少洲坐起来,绅士道谢,女服务生大胆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旁边一个抽雪茄的男人看了眼这杯维生素满满的果汁,调笑着说:“庄少口味这么健康?这不是小白兔爱吃的胡萝卜吗。”
另一个好友笑了声,“我看阿洲专吃小白兔还差不多。”
庄少洲懒得理会这种调侃,放松地倚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搭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端起那杯胡萝卜汁。
并不觉得哪里难喝,是非常健康且自然的味道,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把胡萝卜汁放下后,他没有再碰,让服务生撤走,换了一杯威士忌。
郑启珺看出端倪,过来找庄少洲喝酒,“想什么啊你,魂没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比在场所有狐朋狗友都深,说话之间也没什么顾忌。
庄少洲和对方碰了下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泛着晶莹光泽,晕在他骨节分明又有些冷硬的长指上,手背处有几道隆起的青筋,向上延伸至小臂,又被袖口挡住,有些性感。
庄少洲咽下灼喉的液体,“明天我先回港岛,你们继续玩,账单都记我这里。”
这艘超级游艇是庄少洲一掷千金买下的大玩具,常年托管在南加州一家为富豪服务的游艇会,只不过挂在其他人名下,为了低调只说是朋友的。
郑启珺不知道他低调什么,他这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喝小白兔专属的胡萝卜汁,都有一种倜傥的贵气,招蜂引蝶。
“港岛这几天刮台风,飞机都不一定能落地,你回去凑什么热闹。”郑启珺觉得他这人神经,来加州度假是他提的,现在拍屁股走人的又是他。
“家事。”庄少洲敷衍地说。
郑启珺琢磨了几秒后,笑了声,压低声音:“是婚姻大事吧。听说你家太后给你定了陈北檀的妹妹。陈北檀可不是什么善茬,护短得很,你小心倒霉。”
庄少洲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他不是善茬你就是?我找你妹妹我才倒霉。”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陈北檀的妹妹?”一旁有个隔得近的公子哥听了只言片语,当即来了兴趣,最近铺天盖地都是这位陈三小姐的八卦,想不关注都难。
“就是陈薇奇啊!这些女人,一个二个都围着男明星转悠,天天追在小白脸屁股后面跑,贴人又贴钱也不嫌掉价,听说陈董到处在给她物色未婚夫。”
他代入了自己那位出轨男明星的前任,更是愤懑,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压低了下去,“这不是明晃晃的二手货,不是看在她家里,谁要——”
话没说完,一杯烈酒劈头盖脸泼过来,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热闹的甲板顿时鸦雀无声。
庄少洲平静地放下酒杯,走到男人面前,抬手掐住他的脸,手臂发力时,肌肉强劲,几乎要撑爆那圈皮质袖箍。
这是长年累月玩帆船和野攀锻炼出来的臂力,并非健身房里养出来的花架子,只是这般暴力且不收敛,和他平日里斯文的派头不太符。
庄少洲温和地看着面前脸色涨红的男人,语气很淡:“你是被几个女人玩过的几手烂货?Dane,嘴巴放干净点,对女性要尊重。”
他松手后,男人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勒痕,涨红憋气的模样很滑稽。
在场没谁敢站出来打圆场,这些轻狂骄纵的世家少爷们,往往比其他人更明白“等级森严”这四个字。
庄少洲接过毛巾擦手,事不关己地朝屋内走去。
郑启珺对着那个平时嚣张跋扈,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怂货比了个中指,“扑街仔,下次再贱,拿棺材钉钉住你的嘴。”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盥洗池蓄满了半池水。庄少洲压了一泵洗手液,把每一根手指都照顾到,洗得无比细致。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更不喜欢碰别人。
“你这火发得太邪门了。不像你。”郑启珺靠着浴室的水波纹玻璃墙壁,点了一支烟。
庄少洲打着泡沫,随口反问一句:“怎样才像我。”
“让保镖把他捆了丢进海里冲凉,亲自来也不嫌脏手。”郑启珺舒了一口烟,笑着睨过去,“你真看上陈薇奇了?”
庄少洲把手放在龙头下冲洗,很淡定地否认:“没有。”
“那你反应这么大?我就说,陈薇奇那种大小姐就不是你的菜。”
庄少洲喜欢软一点的,可爱一点的,听话一点的,小白兔那种,郑启珺自认有点了解,毕竟之前带出来参加晚宴的女伴都是这种类型。
庄少洲慢条斯理地用棉柔巾擦净手上的水珠,郑启珺递来一支烟,他接过后衔在嘴里,微微低头,火苗像一盏小夜灯,烟丝滋地一声被点燃。
薄雾笼着他俊美的面容。
庄少洲凝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沉缓,深不见底。
“我是不喜欢她那种。太傲了,不可爱。”
……
港岛的雨就没有停过,叫人心烦意乱。陈薇奇捧着热茶,望向窗外雾雨蒙蒙的维港,鳞次栉比的高楼融化在水雾中,没有具象,像一场海市蜃楼,也像一场混乱的梦。
Monblue餐厅是会员预约制,不对外开放,都是熟人介绍过来才知道有这样一家宝藏餐厅。陈北檀点完菜后,服务员上了两份餐前开胃菜,花雕乳鸽和炸蟹腿。
陈北檀对炸食不感兴趣,一口没碰,只是喝着肉桂热红酒,“都决定的事了,怎么还不高兴?”
陈薇奇呛他:“我有不高兴吗?”
“你就差要炸掉CDR大楼了。”
“………”陈薇奇翘起唇角,“大哥,你少讲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冷死了。”
陈北檀也笑笑,夹了一块乳鸽给她,“我了解你,薇薇,你和周霁驰走不到最后,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路,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既然相爱过一场,还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足够了。何必非要强求一个结果,五年十年后把这些爱意都磨光。你的东西,他现在不眼馋,以后未必。”
陈薇奇的眼睛被红茶的雾气熏着,一时之间泛出的不知是泪,还是凝结在眼球上的水珠,她很轻地呢喃着:“你不懂他,他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是陈家的人。他很干净,可惜我黑心烂肺,让他爱错了人。”
“少胡说。”陈北檀蹙眉,眼底隐匿着几分心疼。
空气不合时宜地安静几许,陈薇奇把短发掖到耳后,一颗硕大的鸽血红耳坠随之晃荡,她忽然问:“哥,你爱过人吗,我是说爱情。”
问陈北檀这种问题其实很幼稚,果然,对方轻轻蹙眉。
“哦,你这样冷血,肯定没爱过。但你爱过了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你比我更疯狂。”
陈北檀抿着酒,看上去不太想聊这个话
题,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我不会让这种东西影响我。薇薇,爱情是不值一提的。”
爱情是不值一提的,财富,权力,地位,仰望和尊重,随便一个都要比爱情更重要。
陈薇奇咬了一口鸽子肉,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陈北檀的冷血。不过陈北檀再冷血无情,对陈薇奇来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
童年时期,陈烜中满世界到处飞,她有时几个月看不见父亲一面,陪在身边的一直是母亲。后来,父亲爆出私生子丑闻,母亲决绝地搬去国外一住就是三年。
那时她刚初中毕业。
陈北檀右手牵着她,左手牵着二哥陈南英,小小的珊宜就在二哥怀里,陈北檀告诉他们,一切都有大哥在。她高中时每场家长会都是陈北檀去的,他那时也不过二十几,开始在庞大的CDR集团里摸爬滚打。
“说点开心的,薇薇。”陈北檀放下酒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等你和庄少洲的事落地了,港岛就没人能越过你。你不是做什么都不肯输给易思龄吗?等你成了庄太,她在港岛嫁给谁都要低你一头,到时候你踩她还不是轻轻松松。我听说,易家那边也考虑过庄少洲。”
易思龄是易家的大小姐,也是众星捧月的出生,从小和陈薇奇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很微妙,明面上如胶似漆,实则暗自较劲,互看不爽,波涛汹涌。
全港岛都知道,陈易二人是头号塑料姐妹。
陈薇奇睨了陈北檀一眼,不是很理解这话,“我要踩易思龄做什么。”
“你们不是死对头?”
陈薇奇非常认真地澄清:“不要听媒体乱写,她是我的小猫咪,我宠她还来不及啊,怎么舍得踩她呢?”
“……??”
陈北檀复杂地看着陈薇奇,完全不理解自己妹妹是什么变态心理,半晌后,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骨:“别被她知道你的想法。我不想陈公馆被砸。”
话刚落,陈薇奇的手机就收到了易思龄的消息。
Mia:【陈薇奇你有病啊,凌晨三点你不睡觉你震我?】
Mia:【你给我等着!我下午就来!】
陈薇奇眨了下眼睛,把屏幕拿给陈北檀看,“你睇,我的小猫刚起床就炸了。我要哄哄她。”
陈北檀的表情很难形容,跟吃了苍蝇一样,他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分手导致妹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他冷静地一字一顿:“别吓我,薇薇。我不想逼你去看心理医生。”
陈薇奇笑,玫瑰色的唇瓣泛着淡淡的光泽。
陈北檀再三问是否需要请克莉斯汀来帮她做个心理疏导,陈薇奇把他骂回去,于是兄妹二人不再说话。
一顿午饭就在黯淡的日光中进行,陈薇奇安静地切着牛排,偶而望向窗外,如今港岛的高档餐厅都喜欢选在很高的地方,从高空俯瞰这座被阴霾覆盖的城市,有一种即将坍塌的错觉。
陈薇奇突然想起来,庄少洲的助理发来的餐厅似乎就是这家。
突然连吃饭也不自在起来,仿佛暗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她。
一想到几天后要见到这个男人,她就有轻微的不适。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和任何男人接触,更别提发展感情,更更别提直接进入婚姻。
对于庄少洲,陈薇奇了解很少,从前在活动上打过照面,但没有正式认识过,听人说他挺风流的,周围一圈朋友也都是爱玩的公子哥。若真的只是一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让陈北檀这样极度自负又自傲的男人敬上三分?
年纪轻轻,二十八岁就掌管庄家最核心的产业——盛徽银行,当别的公子哥还在父亲面前讨零花钱的时候,他已经在主导上百亿的投资项目了,简而言之,庄少洲不是好拿捏的角色。
“薇薇,这几天找个时间把头发接起来。”
陈薇奇从复杂的思绪中回神,不高兴地嘀咕:“短发不好看吗,为什么突然要我接长发。”
陈北檀扫她一眼,语气很平淡,“男人都会喜欢长发。”
陈薇奇愣了愣。他在说什么不言而喻,要她把头发接长,好让庄少洲看着喜欢,好让陈庄两家的联姻更顺利。陈北檀就是这样的,只会考虑利益的最大化,忽略一切感情因素,极度现实和功利。
陈薇奇感觉一股瘀血冲上头顶,以至于眼前发黑,一怒之下摔了刀叉,吓得脚边埋头舔碗的小灵缇哆嗦了下。
这些天的委屈、难受、悲愤达到了顶峰。
陈薇奇愤怒地盯着陈北檀,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但她不像是在哭,像是要吃人:“我告诉你,我就要短发。庄少洲喜不喜欢关我屁事!陈北檀,你给我滚!这桩婚事就算黄了你也别来找我!”
……
自从那天在餐厅闹得不欢而散后,陈薇奇就没有再联系陈北檀,也没有联系陈家任何一个人,连照顾她起居的Linda都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