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奇懒得搭理他,径直去行李箱翻了一套干净衣服,不想打扰其他人,所以自己拿熨斗烫平,再换上。
吃过了一份丰盛的早餐,厨师水准很高,不输给地面上任何一家星级餐厅,炖的爵士汤尤为清甜。
没隔多久,飞机就开始往下降,带来轻微的颠簸。
落地肯尼迪机场时,夜色仍旧旖旎,但和天空上不同,这里的灯火璀璨,一派热闹喧嚣的场景,不停地有飞机起飞,落地,天幕中挂满了繁星。
陈薇奇从舱门出来,站在舷梯上,撑了一个懒腰,呼吸一口与港岛完全不同的空气。十月的纽约夜晚,有些秋寒,刚撑完懒腰,她就打了个寒战,腿哆嗦着。
正想着要不要加一件衣服,紧跟着从舱门里出来的庄少洲就给她轻轻披上一件长款风衣,陈薇奇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冷?”
庄少洲没有说话,只是绕到陈薇奇身前,替她把牛角扣一一扣好,最后系上腰带。
他们站着一高一低的台阶,平衡了身高差,陈薇奇平直的视线中,男人的面容被夜色笼着,显得比平日更深邃几分,几束光源从不同的角度打过来,将他挺拔的身体勾勒得有些锋利。
他并没有笑,面容敛着,有些说不出的沉沉之感。
但他又实在太温柔,这种细致的关心,和不经意的体贴,让陈薇奇心跳很快。
风衣很长,最后一颗纽扣在膝盖处,庄少洲俯身蹲下去,替她扣到了最后一颗。
陈薇奇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她的心跳比往常都要快。她想到了庄少洲在飞机场两度问她的话。
——只要忠诚吗?
她这一瞬间还想要很多,想要他的俯首称臣,想要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想要他没有给过任何女人的细致体贴,想要他炙热的温度永远环绕她……
“陈薇奇,走了。”
一声低哑的嗓打断她的走神,她心底大惊,迅速正色,把那些不适宜的想法都收好,压着紊乱的心绪,低声:“嗯,走了。”
他们从私人停机坪下飞机,直接上了车。陈薇奇问定的酒店是哪家,这些她都没有管,交给庄少洲这边的人,只是提了要求,要在第五大道附近,这样不会耽误次日的工作。
“没有订酒店,Tanya,去我的公寓。”
“你的公寓?”陈薇奇笑,“漂亮吗,不漂亮或者位置太偏了,我是不住的。”
坐在副驾驶的辉叔听到这句话也跟着笑了笑,夫人未免太可爱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像一朵娇贵的玫瑰花,和他家少爷就是绝配。
庄少洲失笑,克制着,还是没忍住,抬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揉一揉她的腰,懒得惯着她,只说:“漂不漂亮你都得住。”
……
纽约的夜很不像夜,整个城市都亮着辉煌的灯火,有种格外喧嚣的华美,这份喧嚣又和港岛的不同。四周高楼大厦像无数怪物的触手,向上延伸,撕开夜幕,车子穿梭在密集的钢铁森林中,辨不清方向。
这样庞大的,像巨海的城市里感到孤独,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更恐怖的是她时常感觉孤独,却把这种感觉当做一件羞耻的事。她从不肯表露出这些情绪,她觉得这种脆弱不该在她身上出现。
陈薇奇无端想起,她刚来纽约的那个月,碰巧是她的生日,她结束了一场热闹的生日派对,回公寓的路上,她鬼使神差给周霁驰拨去电话,因为时差,对方没有接到。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只是处在暧昧关系边缘的朋友。不知为什么,那天她就是很想他,后来她和周霁驰在一起了,她开玩笑说,要他陪她来纽约过一次生日,把那晚的遗憾补上。
一直到分手,他们也没有来过纽约。当然以后也不会来了。
陈薇奇忽然觉得这件事过去了好远好远,远到她想起来都没有了波澜,只是唏嘘,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就连和周霁驰恋爱时的感觉,她也渐渐地忘了好多。
最近她想起周霁驰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是不再想起,她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里有一部分东西在剥离,有一部分东西在建立。
就像一道深深的伤口,她以为一生都愈合不了,但再糜烂的伤口也会长出新的血肉。
陈薇奇下意识靠向庄少洲的怀里。庄少洲感受到她的动作,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几乎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车最后在曼哈顿中城区,紧挨着中央公园的一座大楼前停下。被誉为曼哈顿天际之巅的摩天大楼,绿岛喷泉周围停着的全是各种豪车。
陈薇奇看着这熟悉的大楼,惊讶地睁圆了眼。她当年在耶鲁当交换生时,每周都要开车来纽约购物,为了图方便,她直接在曼哈顿租下一间公寓,也顺便置放她那些泛滥成灾的衣服首饰包包。
她租的公寓就是眼前这栋楼的次顶层。
为什么不租顶层,是因为房屋中介说顶层早在这栋楼盘开盘的时候就被人买走了,目前是私人住宅,不对外出租。她只能作罢。
当时的她,拎着新买的爱马仕,握着一杯热牛奶,为纽约的隆冬而购置的粉色驼绒大衣很衬她白皙的皮肤,她站在次顶楼的落地窗前遗憾地说:“听说顶楼的风景很漂亮呢,是两百七十度的观景窗,还有无边泳池。可惜没有眼福了。”
次顶层因为要对外出租,所以隔成了两间,比不上顶楼一整层的布局。
房屋中介经理也露出sorry的表情,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出手相当阔绰的漂亮中国女人说道:“抱歉,陈小姐。虽然不是顶层,但这里的风景也很不错,你看,中央公园一览无余呢,等入了秋,银杏变黄,枫叶变红,那是纽约一年中最浪漫的时候。”
陈薇奇喝了一口热牛奶,遗憾地说:“来年入秋时我应该回英国了。看不见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来吧,不过那时也许我也不会租这里了。”
陈薇奇被庄少洲牵着,走进这栋她曾经住过的大楼,看着庄少洲按下电梯的最顶层。
这一瞬间,她有一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她错愕地抬头,看着庄少洲,“你的公寓在顶层?”
庄少洲身体高大,遮住了顶光,陷入一片浓墨重彩的油画感中。
他垂下眼,沉沉地看着她:“怎么了?”
电梯飞速攀升,速度很快,几十层只在眨眼之中。陈薇奇摇摇头,电梯太快,耳朵有轻微的耳鸣,“没事,只是觉得顶楼的风景肯定很漂亮。”
庄少洲笑了笑,电梯在这时开了,他牵着陈薇奇的手,跨出金属门。
“现在不是最美的,等十一月份银杏都黄了,那是纽约最浪漫的时候,你应该会喜欢。”庄少洲有些遗憾来得不是时候。
他按下指纹锁,公寓顶楼的门打开,窗帘也自动朝两侧拉开。万千灯火透进来,有一种置身于烟花中的震撼。
“不过没关系,我们每年都能来,不需要遗憾错过这一次。你说呢,Tanya。”
陈薇奇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她被庄少洲握着的掌心起了一层潮意。
所有的遗憾都会被填满,她想看却没有看见的风景,她想去却没有去到的地方,都会用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陈薇奇恍惚地想,会不会,她和庄少洲是注定要遇见的。
第40章 纽约第一夜 你钟意我吗
“等下——你先别开灯,我想看会夜景。”
陈薇奇制止了庄少洲揿灯的动作,脱掉高跟鞋,就迫不及待朝那处三面环绕式的大落地窗走去。
“果然是二百七十度的观景窗……好震撼。”陈薇奇看着眼前盛大的夜景,自言自语。
数不清的璀璨灯火汇成一片广袤的海洋,在她眼前翻涌,入目之处唯有黑与金。闻名世界的曼哈顿天际线踩在她的脚下,她宛如站在这座百年大都会的中央舞台。
那位中介经理说,纽约有很多观景台,但没有一处的风景能比得上这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唯有临近中央公园的那一小片中城区里,中轴线上最高的那栋楼,才能笔直地将整座曼哈顿揽入眼底。
这样极致盛大的景色,是私人的。
这座公寓大到能用空旷来形容,陈薇奇沿着落地窗漫步,走到露台门边,隔着玻璃,看到了那在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无边泳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还真有无边泳池。”
陈薇奇难得流露出这样的小朋友般的欢喜,天真又生动,令庄少洲一时怔然。她有这么喜欢这里?
他不懂,陈薇奇的高兴不是为了这什么无敌夜景,无边泳池,她高兴是为了心底的遗憾居然用这种方式被填满了。
为这神奇的,妙不言说的缘分。
庄少洲手里拎着一双拖鞋,大步走过去,把拖鞋放在陈薇奇脚边,“穿上。”
陈薇奇听话的穿上,眼睛没有从泳池边挪走,她问:“你在这游泳,不怕被旁边楼的人看光吗。”
庄少洲哭笑不得:“Excuse me?陈小姐,你的问题让我很费解。”
“而且,有谁会拿着望远镜盯着我看?”
陈薇奇抿了下唇,不以为意地说,“隔壁那栋楼里有一个大胖子,每天早上躺在他家露台上晒太阳,还只穿粉色的内裤。辣眼睛。”
她被辣了好多次,以至于后来,她都不会在落地窗前欣赏晨曦了。不过纽约奇奇怪怪的人特别多,这压根就不算怪的。
庄少洲觉得她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先把那粉色内裤的死胖子放一边,他说:“等下。”
他扶住陈薇奇的肩膀,把人给板回来,借整座纽约城的灯海来审视她:“你怎么知道隔壁楼有什么?你来过这。”
陈薇奇不喜欢被他审视,不高兴地打掉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庄少洲被打了下手背,连疼都算不上,像是被她柔软的手指抚摸,他低下身来,凑近她的鼻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你不止来过这,你还住过。”
陈薇奇真是受不了他的执着和敏锐,“……庄少洲你真的很烦。”
庄少洲这辈子第一次听人说他烦,没生气,倒是饶有趣味地笑了下,一张深挺的面容陷入油画似的浓郁暖色调中,很是倜傥风流,让陈薇奇觉得无比混蛋。
“Tanya。”
“Fine!”陈薇奇受不了他换了温柔的攻势,无语地和他对视,黑暗中,他们的目光缠在一起。
“我其实在你楼下住过……当时还让中介来问你这套房子能不能租,不过被拒了。是你拒的我吧?”
“…………”
“???”
陈薇奇趁着庄少洲难得震惊,一溜烟就从他掌中跑了,推开玻璃门,她大跨步踏进露台,愉悦地跑上台阶,整个人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乱飞。
她很享受这种高度,享受在这种高空中,有熟悉的人陪伴着她,而不是孤零零的。
“这里的夜景真的很美。”陈薇奇感叹。
庄少洲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替他作出了决定,他也紧跟着推开露台门,像是要去捉那只偶然降临在他窗台的蝴蝶。
捉住,放进自己的领地,日日欣赏,夜夜抚摸。
“什么时候的事?”
庄少洲不准陈薇奇再欣赏,反正今晚有一整夜的时间来欣赏。他故意把她抵上玻璃栏杆,顺势将两手撑在陈薇奇身侧,把她圈住,这样一来,她若是害怕,就会来主动勾住他。
防弹钢化玻璃制作的栏杆非常坚固,设计上也不会有任何安全隐患,但就是有种随时随地要掉下去的错觉。
陈薇奇不恐高,但不代表她喜欢找刺激,被庄少洲用这样强势的方式压在栏杆上,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腿软了,刺激和危险交织的感觉点燃了肾上腺素。
那些嘈杂而遥远的车马声,被风摇摇晃晃地从地面吹上来,有几台直升机从头顶飞过,这里足够高,显得那直升机离得很近,伸手就能抓到,绚烂的灯火从四面八方裹着他们。
这里的确有一种站在天际之巅的虚幻感。
他们身后是几百米高空。
若是掉下去,他们会一起掉下去。
陈薇奇下意识往庄少洲身上贴,两手揪住他的衬衫,“很早的事,好几年了。”
庄少洲勾唇,享受她这种投怀送抱,手臂顺势搂住她细柔的腰,“来这度假?”
“读书。”
“读书?我记得你读的是牛津。”
“你查身份证吗?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你老公。”
“……………”
狗屁逻辑。陈薇奇无语,又觉得好笑,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是我老公也没什么了不起。好了,你别压我,我就告诉你。”说话间,她往后看了一眼,腿瞬间更软,“把我抱去沙发上。快点。”
她拽他的衣领。
庄少洲看着她这幅娇蛮的模样,突然很想愺她,想把她擀得气息吁吁,趴在他身上,像一只委屈的小狗狗。
他滚了滚发燥的喉,单手将她抱起来,陈薇奇吓得连忙勾住他的
脖子。
露台的沙发是那种特殊涂层的防水材质,坐上去冰冰凉凉的,陈薇奇被冰了腿,干脆坐在庄少洲的怀里,拿他当人肉抱枕。
反正他最后也会把她抱上来。
庄少洲松弛地靠在沙发上,抱着怀里温软的玉。他很满意陈薇奇今晚的表现,希望她每天都这样乖,但转念又想,如果她每天都很乖,那也没意思。她就是扎手的玫瑰,很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