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巫蕤又忍不住有点想笑了,不行要严肃,他告诫自己。
“走啊,愣着做什么?”
虞煜行至帐门,一回头看巫蕤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疑惑。
“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巫蕤劝道。
“……快走,不然孤治你个不敬主君的罪名。”
眼看自己多番催促巫蕤都不为所动,虞煜故意沉下脸来威胁道,再不走,中毒的人该醒了。
“……”
然而巫蕤依旧不为所动,看他的目光犹如长辈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太子到底年轻,虽然总是故作老成持重的模样,但终归还处于对新奇事物感兴趣的年纪。
“我们悄悄看一眼就回来。”
虞煜尝试讲条件,希望巫蕤快点带他去见识一下,再不走,傅泓老爷子也该来了!
巫蕤可耻的心动了,毕竟那场面没人分享自己一个人笑也挺可惜的,他又不敢去找其他人分享,太子,似乎是一个也还不错的笑话搭子。
“殿下要去哪里呀,带老臣一个如何?”
然而就在他要答应之时,帐外传来了傅泓的声音,他默默的把刚要同意的话吞了回去,无比庆幸自己说话慢,对太子此前的提议更加不想考虑了,说话慢在有些时候,显然是能救命的,比如现在。
他递给太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后,就默默低头站在角落里,把中心的位置特意留出来让傅泓发挥。
虞煜没想到说傅泓,傅泓就到,也没想到巫蕤这么没义气,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紧接着帐门就被掀起,傅泓一马当先的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家令卫衍,两人神情如出一辙的严肃,颇有兴师问罪之感。
原来是你告的密,亏我这么相信你。
虞煜看向傅泓背后的家令,目光中透着控诉,控诉中带着谴责,他还说傅泓怎么会来得那么凑巧。
家令却不为所动,他自认为是离太子殿下最近的人,事关机密的事他自然不会外泄,但这种为了看热闹而不顾自身安全的行为,他是必须要阻止的,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虞煜本来还想以目光继续谴责家令,却被其身前的傅泓挡开,当即移走目光,故作无事发生。
说实话虞煜是有点怵傅泓的,其实傅泓并不是一个揽权怙势的人,他一向对虞煜做出的决定都很支持,这种支持自然在原主身上也体现过,除非决定太过糟糕他才会提出折中的意见,绝不会轻易反驳。
其实从这里就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会一直暗中培养和引导着太子的独立决断能力,并不轻易折损太子的面子。
古语有云:“为父母者必为其计深远。”
虞煜觉得傅泓为太子的筹谋之心,也绝不在此之下,甚至比起记忆中那个看原主极度不顺眼的皇帝,不知称职多少倍。
他对傅泓的惧怕,大抵源于天下间的学生都会对老师产生的那种又敬又怕的情绪,就算他现在是太子也不例外。
而且自从知道便宜老爹去世后,原主又在踞牢关前中了一箭,虞煜从一苏醒到这个世界,就感觉到了傅泓在有关他人身安全方面的问题往往慎之又慎。
“殿下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打算要出去吗?”
傅泓明知故问气势全开,真的让虞煜有一种翻墙逃课被教导主任抓到的即视感,虽然他读书的时候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但不妨碍他可以共情。
前世二十多年的读书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认错是唯一的方式,顾左右而言他只会害了自己。
“太傅,我错了。”
虞煜立马滑跪,在他的人生观里,低头认错才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情,只要能够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如果需要,他可以把头埋进土里,当然他估计自己如果这样的做的话,傅泓应该会更生气。
所以他现在虽然在承认错误,却依然端坐着将脊背挺得笔直,这应该也是他生平最理直气壮的一次认错了,当太子真难呀。
“殿下怎么会错呢,错的一直是臣等呀。”
傅泓说完,狠狠的瞪了一眼巫蕤,从他进来后一直缩在角落里当鹌鹑的巫蕤立刻行礼告退。
“蕤还有病人在等待,就不打扰殿下和太傅座谈了,蕤告退。”
说罢,不等虞煜发话,一转身就走得干净利落,比之前他遇到的姜泽还要快上几分。而家令也随着他的离去而退到营帐之外,毕竟他觉得太傅应该会有些重要的事情和太子商议,他得保证没有人来探听。
虞煜伸手欲挽留,尚不及开口,就只见到巫蕤飞速离去溅起的尘烟,又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准备独自承受来自傅泓的怒火。
然而他多虑了,傅泓一向是一个最遵守君臣礼仪的人,也就意味着他并不会直接指责虞煜,但是他会阴阳怪气。
“殿下此前有伤在身,臣等日夜忧心不已,不敢以言语打扰殿下的的休养,而今殿下伤势稍愈,老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傅但讲无妨。”
虽然虞煜在心中疯狂刷屏“不当讲”,但表面上还是言笑晏晏的同意了。
紧接着,傅泓目光如炬的看向了他,他顿感后颈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急速攀升。
“此前上京遭围困,殿下力排众议执意带军前往驰援,而后……”
“而后,殿下得知先帝山陵崩,于踞牢关前更是一马当先,险些送了龚守仁一个不世之功。”
他就知道,原主踞牢关前那么离谱的行为,怎么他醒来后也没听老头子说上一句,原来在这等着秋后算账呢。
对于傅泓所言,虞煜很想反驳,但又无从辩说,毕竟这些事儿的确是原主做的,他再憋屈,也只能认了。
接着,傅泓的眼风又飞了过来,虞煜神奇的读懂了其中的意思,老头子让他坐稳点,他还要接着骂。
真的……好气呀!
“现在,也不顾我等行至此处,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居然还毫不顾惜自身安危,以身犯险,只为去看一个身份不明,病因不明的人员取乐。”
好吧,这是他自己刚刚想要做下却被阻止的事情,挨骂也不冤,他也认了。
只是还未等他再度开口认错,一直气势汹汹的傅泓却突然消沉了下来,摘冠跪地,稽首叩头。
“是臣无能,上不能规劝殿下,下不能护持君体,以致殿下多次涉险,更是一度命悬一线,臣惭愧无颜以对君颜,还望殿下重罚。”
这一举动,吓得坐在席上的虞煜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呼舍不得。
他知道老头对他的举动很生气,但也没必要生气到要挂冠而去的程度吧。
转念之间,他瞬间明白这只是傅泓为了逼迫他做出保证的举动,记忆中傅泓也用过几次这样的法子劝谏太子,可谓屡试不爽,成效斐然。
虞煜虽然知道老头子没有什么坏心思,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好,但他这种操作,要是换一个同样性情刚强的人,两人强强碰撞,只怕傅泓真的早就滚蛋了。
其实傅泓也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架不住原主就是很吃这一套,所以哪怕他觉得这样不是很妥当,也依然坚持着用这样的方法来劝谏。
而对于虞煜而言,他虽然很想让傅泓知道大雍的天变了,现在的他是一个软硬不吃的铜豌豆,但苦于原主人设摆在哪里,虽很不想让傅泓如愿,却又不得不让他再次如愿。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有几次傅泓看他的眼神很锋锐,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穿过躯体直透灵魂的感觉。
为此他都要怀疑傅泓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毕竟太子称得上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也害怕这是傅泓对他的一次试探。
但转念一想,虽然傅泓很敏锐,但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是直接用了原主的身体的这一个点,只要目前小心谨慎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原主终将会合二为一的,那时候所有人都会适应他的改变。
究其原因,还是目前的自己不够强大,才没能摆脱原主树下的根深蒂固的不靠谱印象,等他日后循序渐进的秀上几次操作,让傅泓逐渐习惯他在后世积蓄的庞大知识与能量,估计就不会再重温这个画面了。
但这个也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还是留待日后慢慢进行吧,目前还是先把看起来快要气昏过去的傅泓安抚好吧。
毕竟傅泓可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一路行来伴随太子历经风浪也不离不弃的老臣,这样的人要是真被他气走了,估计他可以直接退出逐鹿天下的舞台了,毕竟一个连老师都无法劝谏的人,谁还敢来投奔呀。
所以,他最后还是在傅泓极其隐晦的目光之中,捏着鼻子许下了绝不再轻易涉险的承诺。
话音刚落,就见老头子身形利落的站了起来,拿起地上的冠帽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又戴了回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虞煜一愣一愣的,老头子变脸这么快。
他终于知道家令要出去守着的原因了,不仅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同时也在顾全傅泓的面子。
这些糟老头子,果然各个人老成精。
“还望殿下能够珍重自己,莫将身体安危视作儿戏。”
最后,傅泓对本次谈话做了总结,虞煜扯着嘴角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以示对他总结的认可。
而立在帐外的家令听到傅泓的结束语后,颇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根据他以往的经验,短时间内太子殿下绝不会再度以身犯险了,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看着远远走来的裴安翊,和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那个有点眼熟的人,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定了定神,再次看了过去,同时也不忘高声提醒。
“殿下,裴安翊将军携人前来觐见。”
第15章 男主的顶级谋士
听到家令的通报,虞煜火速调整了自己的精神状态,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
而傅泓也再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冠,确认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就退回到虞煜下首右侧的席位上坐定,仿佛刚刚他和虞煜刚刚只是在正常的谈话而已。
虞煜暗中吐槽了一句老狐狸。
他实在搞不明白,今天莫不是什么谈话日吗?怎么都喜欢在今天扎堆来找他。
在接连面对了姜泽,巫蕤和傅泓之后,他已经累了。
但考虑到自己安排给裴安翊的任务,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静待着裴安翊的到来,希望会有好的转机出现。
而帐外的家令看清跟在裴安翊身后的人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怎么是你?”
话语中全都是不可置信。
跟在裴安翊之后的正是占据了古渡郡土匪的军师,他行至家令身前不远处,拱手行了一礼,声音中透着几许怅然。
“卫大人,好久不见了。”
家令对此沉默以对,似乎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直到裴安开口询问,他才回过神来,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该回应其提出的问题。
“卫大人,你们认识?”
沉默了许久,看得裴安翊迷惑不已,家令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或许吧。”
而军师对此报以苦笑,裴安翊则更加迷惑了,所以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呀?
忍不住用手挠了挠脑袋,意外的被头盔挡住。
“裴将军,你就是要带此人觐见吗?”
稳定好了情绪,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的家令转移了话题。
“正是,这位是古渡郡的郡守从事计木区,郡守因郡城瘟疫无法走开,让他以我前来汇报。”
“计大人,这位是太子家令卫衍卫大人。”
裴安翊虽搞不懂这两人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但本着同朝为官要有礼貌的原则,他为二人分别进行了引荐。
“下官拜见卫大人。”
计木区的礼仪很标准,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的下官拜见上官的常用句式。
“有礼了,郡守从事计木区计大人是吧。”
而家令的语气就有点微妙了,眼神也透着怪异,这让裴安翊又略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既如此,那就得罪了。”
觉察到裴安翊探询目光的家令,招手喊来两位甲士,对计木区展开了细致的搜身检查。
在一旁上交了随身武器的裴安翊目瞪口呆的看着在家令的指示下甲士将计木区翻了一个底朝天,有些迟疑的开口。
“卫大人,有必要这么细致吗?”
虽然他对古渡郡之人将他拒之城外的举动表示十分愤慨,但也觉得家令对计木区的检查太过严苛了,只差连腿毛都要数一数有多少根。
“太子殿下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自然也要更细致一点。”
然而回应他疑问的只有家令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但他觉得家令说得很有道理,谨慎点总归是没什么坏处的,是故也没有再言语相询。
“他们怎么还在外面聊上了?”
久等不见有人进来的虞煜有些无聊,隐约听到帐外有人在聊天,又有些好奇,忍不住伸长了耳朵去听,却被傅泓的咳嗽声打断了。
回过神来见傅泓正满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指头挠了挠脸颊。
失策呀,忘记老头子还坐在里面。
而帐外刚接受完甲士检查的计木区正在整理衣服,听到帐内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两手一抖,差点把腰带都扯掉了。
有些震惊的看向家令,目带询问。
然而家令并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而是姿态极高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裴将军,计木区大人,请吧,殿下在里面候着呢。”
被再次称呼全名的计木区有些赧然,他知道是卫衍在故意臊他,也不太放在心上,倒是旁边的裴安翊亦言亦止好几次后,到底出言说了一句。
“卫大人,就算计大人只是郡守的属官,你也不好这样直呼他的名讳,不尊重。”
“是吗,计木区大人?”
然而家令对于此并不买单,再一次称呼了计木区的全名后,以动作催促他二人快点进去。
“如果你依然是那个人的话,相信里面的人,一定是你想见到的。”
在与家令错身而过之时,裴安翊听到其幽幽的叹了一句,正要询问,就见跟在他身后的计木区身形顿了一下,他感觉自己懂了。
卫衍绝对和这个计木区认识,看起来似乎还结下了不小的梁子,看着这么聪慧的人,怎么就不知道隐忍呢,何必为一时之快,惹恼了太子身边的能臣,现在好了,只怕仕途也就到这里了。
自以为知道了真相的裴安翊进帐之前向计木区投了一个略带同情的目光,让即将见到故人本就有些紧张的计木区不明所以,报以疑惑的目光。
然而紧接着,裴安翊就被随他一起进入帐内的计木区打脸了。
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他此前的猜测虽不能说是十分准确,但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