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煜说完,想了想,“计卿你也跟去。”
“是。”
计枢听到虞煜安排他也跟去,瞬间就明白太子下一步应该就是要用这新出现的水泥来修建古渡郡的城墙了,毕竟攻防战都打了一次,老这样破破烂烂的也不是个事儿。
说不准什么时候,盛家的联盟就会来了,他可还记得太子的钓鱼谋略的,殊不知他们殿下早就把这个谋略抛之脑后了。
“老臣也想要跟去看看,还请太子应允。”
傅泓眼见虞煜安排好了卫衍和计枢,却没有提到他,也主动站出来请命想去一观。
“那就去吧。”
虞煜听到傅泓的请命,思索了一下,决定让他们眼见为实,所以也同意了。
就在卫衍拟好旨意准备前往矿山之时,姜泽、晏俭臣和裴安翊武将三人组突然联袂来访,看到傅泓等人之时还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也在这里,还一副即将外出的样子。
在和太子见礼之后,就有些好奇的询问他们是准备去往何处,在听到是奉太子之命前往矿山上查看之时,裴安翊忍不住对身侧的俭臣抱怨出声。
“晏老兄,你看吧,我就让你快一点,你偏要把你那把破刀擦拭好了才出门,现在好了,殿下已经安排好了前往矿山的人,没我们的份儿了,你个拖油瓶。”
不用怀疑,裴安翊口中的拖油瓶也是从虞煜这里学来的,只是他的实际运用让虞煜不想苟同。
“小屁孩儿,急个屁。”
晏俭臣对他的抱怨嗤之以鼻,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难道他们提出想去矿山看看殿下还会不允许了吗?再说了,姜都尉也在呢,殿下再怎么也不能拒绝来自妻弟的合理请求吧。
事关铁器,他们武将想要参与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们一同前来,可是军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孤禀告,既这样,就让太傅他们先行离去吧,好让我等谈论军中的事情。”
因为手下武将稀缺,新收的韩破山又因捅了篓子遭到处罚起不了身,所以虞煜麾下来来去去可以帮他办事的武将也依旧只有这最初的三人,军中事务繁杂,这三人也各司其责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乍一看到他们联袂而来,虞煜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时间心都给他提起来了,但随着裴安翊话一出口,他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也是为矿山而来的。
为了这件事,也难为他们几个忙得脚不落地的人能够凑在一起,虽然知道了他们所来为何,但虞煜还是因为方才的心悸小小捉弄了一下他们。
“殿下,我们所来,也是想和请命前往矿山看看的。”
听到虞煜的安排,姜泽倒是一下就猜出了太子的意图,晏俭臣的反应虽然没有姜泽来得快,但他一向沉稳,所以也没有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唯有自从看到士卒进城后就心痒难耐的裴安翊急了,他邀请其他两人一同觐见太子,就是为了亲探矿山而来的,再没有其他什么事了,所以在听到太子的安排之后,急忙出口表明来意。
然后他就看到了失笑出声的太子,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太子套路了。
“殿下真是的,总拿我们这些下臣寻开心。”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裴安翊小小的抱怨了一句。
“说的好像你们不会拿孤寻开心一样。”
虞煜对他的抱怨不以为然,反正都是主打一个互相伤害,谁还能怪罪谁不成。
“我哪敢呀,这些都是老大人们才敢……”
裴安翊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来自傅泓三人组的“和善”微笑,默默的把后面的字吞了下去,整个人也朝着席位的后方挪了挪。
倒也不是他真的怕了他们,而是他认为文臣最是难缠,引发冲突后吃亏的总是他们,毕竟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他还是躲着点为妙。
“裴安翊呀,你口中的老大人们是指……”
然而虞煜并不想这么放过他,毕竟能薅住调侃一次不容易,何况其中还有来自“老大人们”的乐子。
听到他的问话,傅泓和卫衍都抬头看向屋顶,计枢则是低头看着地砖,三个人全然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而裴安翊则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一副你怎么会这个样子的表情,口中所说的话也是让虞煜很想打他。
“殿下,你变了,以前温润如玉的你不会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的。”
“裴安翊,你就留守城中做好守卫工作吧,至于矿山就让姜泽和晏俭臣与太傅三人同去,毕竟大将一时全部走开的话,对郡中的安全着实不利。”
虞煜看着眼前的裴安翊,平静的剥夺了他的矿山探视权。
“殿下,臣知错了,您就让我去吧――”
听到这个安排的裴安翊直接傻眼了,暗骂自己嘴贱的同时连连向太子求情,他自入主以来一直都在郡中维持治安,连城都没怎么出过,上次上阵也没有他的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让他感兴趣的矿山,但因为一时嘴贱太子就不让他去了。
他真的好想出去溜一圈,他的马天天圈在圈里都没什么精神了。
虞煜本来也就是因他口无遮拦而吓吓他,并没有真的打算不让他去的意思,正准备见好就收让他一同前往之时,姜泽却站了出来。
“殿下,我和裴将军换一换吧,让他随着太傅们一同前往矿山,郡中的守卫工作就由我来负责吧。”
“姜都尉,你真是大好人。”
裴安翊对姜泽的挺身而出白感激涕零。
“其实,你们可以一起去的,城中有我留守就行。”
虞煜看着眼前的这一出有些困惑,主要是裴安翊的表情太浮夸了,差点就要拉着姜泽的衣袖现场表演一段假哭,眨了眨眼睛,他亲眼看到本来一本正经的姜泽悄悄躲开了裴安翊的拉扯,然后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嫌弃,顿时有了知己的感觉,看来不止他一人觉得裴安翊总是挑战着自己的底线。
“正是顾及到殿下的安危,臣才请命留下守卫,否则臣中无将,一旦遭遇袭击就无法在第一时间调度反击。”
其余人听罢姜泽请留的缘由,都觉得他所说的十分在理,毕竟此时太子的安危大过一切,他们都得知了锦州的高品官员都暗中投靠了晋王一派的事情,尤其才处决了盛家兄弟没几日,难免有人会前来搞幺蛾子,还是留下一员大将守城为好。
勇冠全军,用兵如神的姜泽无疑成了最好的人选。
第48章 没落的锦绣
“姜都尉,还是您随着太傅他们前去探查铁矿吧,守城的事情就交给我。”
在所有人都默认姜泽留下来守卫的时候,意识到守城的重要性的裴安翊羞愧了,顿时按捺住了自己想要外出撒欢的心情,主动提出还是由他来驻守城池的事情。
看着眼前争着想要留守城中的两人,虞煜有些生气了,就这么不相信他吗?
原主本人的武艺也是很不错,而他自从箭伤痊愈之后也熟悉的差不多,真不至于守不住小小的一个古渡郡,说到底还是原主在踞牢关的表现过于拉胯,导致现在的臣子们极端不信任他这个主君的能力。
就连这到矿山一来一回不过半日的时间,都不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
随即又想起了几日前自己被驳回的攻城先锋职位,虞煜有些心梗了,心梗之后他就逆反了。
这个城他还真的守定了,这是他立志成为一个上马能战,下马能安的开国之君开端,谁也别想和他抢。
“你们谁都别争了,城中就由我来留守,姜泽你带领他们两人抽调一队士卒,押着盛家的男仆一同前往矿山,顺便告诉白乐为,冶铁的事情可以暂时放缓速度,优先调拨人手多赶制一批水泥出来,孤等着急用。”
“殿下――”
“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说。”
明明原主在历州的时候,都经常亲自带队前往剿匪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全是不让上阵的劝阻,可见踞牢关给群臣们带来的阴影有多大,他如果不态度强硬的来一次独当一面的话,只怕臣子们永远不会放心让他亲自上阵杀敌。
这怎么得行,他可是立志要成为开国之君的男人,绝不能被臣子们一辈子都按在大后方。
态度坚决的挥退众人之后,虞煜回到了席位之上,本打算规划一下古渡郡修建方案,却突然想起水泥生产的过程会产生大量粉尘,对人的身体损害极大,目前要大批量的生产水泥的话,还需要让绣坊加急制作一批口罩出来才好。
好在防尘口罩用料简单也容易制作,赶制起来也不需要用时太久。
这样想着,他取来了一卷白绢,在上面绘制了口罩的形状,绘制完成之后他也不打算继续待在屋子里,而是亲自带着绘好的图样前往了绣坊,准备交代口罩制作事宜的同时,也顺便视察一下绣坊新建以来的情况。
绣坊名为织锦坊,位于城中东侧的巷子里,是郡中的官营绣坊,瘟疫结束后经过短暂的休整,又再次开办了起来,绣掌姓桂,大家都称其为桂娘子,是一位自立了女户的自梳女,师承锦绣名家,技艺非凡。
锦州本就民风开放,又因靠近百濮,多受其地风俗影响,所以女户之事并不少见,像桂娘子这种担任凭借独特技艺担任官府女吏的虽少但也不是个例。
虞煜也是在计枢带着桂娘子前来拜访之时,才知道锦州一地的织造技艺十分发达,虽不似中原的华美繁复,但却质朴耐用,加之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地域文化,也使得他们的织样别具一格,独具美感,颇有虞煜前世民族风的感觉。
只是不符合时下中原地区的审美,导致他们名声不显罢了。
就在虞煜准备前往绣坊视察的同时,绣坊中刚刚指导完绣娘们技巧的桂娘子,正看着眼前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谁能想到这自建立以来,就从未受过重视的织锦坊还会有今日的时光,眼前的这幅场景,哪怕拿到两月前说以桂娘子,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所有的一切,都是得益于那位仁厚的太子殿下。
锦绣曾经也辉煌过,是被官方列入名绣的存在,只是随着达官贵人的喜好转向华丽与飘逸,导致他们的织品难以售往中原地区,才让追求自然和质朴的它逐渐落寞了下来。
随着贵人爱好的转变,就是在锦州当地,人们的喜好也同样发生了转变,除了喜欢实用性的老百姓和一些善存的守旧之人,达官贵人们多喜爱来自中原的绫罗绸缎。
自己师承名门,一心想要重整锦绣的辉煌,所以才入职到了这锦绣坊中,寻求变革。
然而因为锦绣的落寞,也导致了锦州官方对其的极度不重视,所以织锦坊虽是按官方要求设办,却也在夹缝中求生。
一年中除了皂吏兵丁的衣服用得上她们,其余再没有其他的差事安排了,素日里不过织造一些普通的织物对外售卖,勉强度日而已。
尤其是在盛家兄弟主管古渡郡的这几年,织锦坊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因为他们性吝啬,寻常不会给皂吏兵丁新制衣服,也对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的织锦坊颇为刻薄,不仅停了坊中众人的俸禄,还在要求她们自负盈亏的同时,提高了织物售卖的税率。
上官的刻薄吝啬导致坊中绣娘纷纷离去,另谋生路,以致瘟疫到来之前,整个织锦已经坊门可罗雀,除了身为绣掌的她,剩下的绣娘还不足双数,都是孤苦无依的女子,唯靠着手上的这点技艺才可谋生。
怎料一朝瘟疫突来,他们还未在城外不断死亡和城内不断患病的恐慌中反应过来,主管郡务的盛家兄弟却全都跑路了,随着他们一同离去的,还有级别不等的各层官吏,整个古渡郡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绣坊一众都是女子,混乱之中也无处可去,只得紧锁大门暂避在绣坊之中,好在绣坊虽然破败了,但到底是官办之地,又有宋景民在全力整顿城中秩序,虽效果不太理想,倒也没有人敢上门滋事,绣娘们素日里也大都不和外界接触,所以并没有人人染上瘟病。
后来计枢韩破山等人接管郡城之后,看她们无人感染,也没有让她们搬离绣坊,是故几人一直都住在其中,只是身为女子,到底是惧怕匪徒的,哪怕韩破山他们比寻常官府还有作为担当,她们日常除了轮流外出领取救济粮外,就一直躲在这绣坊之中。
哪怕后来听到左邻右舍之间的谈论太子带着大军入驻城中的事情,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一系列的加紧城防,更换官吏,甚至任命了身为土匪军师的计枢担任郡守,更是让她们忧惧不已,一时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直至郡中瘟疫散去,太子大力推行以工代赈抓紧秋收,城中的匪徒和士卒也从未出现过侵扰百姓的事情后,她才压下心中的不安,主动前往府衙找到时任郡守的计枢讨论绣坊重开的事情。
毕竟前任的盛郡守要不是碍于织锦坊是皇名要求设办的话,早就将她们裁撤了。
现今这位山匪出身的计郡守她虽不知对方是何路数,但却知其有太子在后依仗必定不凡,生怕对方一个不愉直接裁撤了他们,故交流之间多有小心翼翼。
没想到计郡守听完她的称述后,非但没有半点裁撤她们的意思,还觉得目前绣坊之中人手太少,不足以支撑运行,为此竟带着她直接求见了太子。
桂娘子看到计枢的这个决定都有些傻眼了,她自认为自己是见过些许世面的人,但何时见过这种世面了,太子也是她能见的吗?
但想到自己倾注了半生心血的绣坊和坊中前途未卜的姐妹,她还是随着计枢前去面见了太子,鼓足勇气对那个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却十分温和的青年阐述了绣坊在整个郡府体系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虽然在最初之时说得自己心中也有些心虚和打鼓,但看到太子隐含期许和鼓励的眼神,她不知不觉的把自己对于织造一事的理解、憧憬和野心都说了出来。
后知后觉感到不妥之时,已来不及撤回了,只得硬着头皮将其讲完。
没想到自己所说的这些东西,竟然真的敲开了太子欣赏的大门,不仅欣然同意了织锦坊重新开办的请求,还给了她们绣坊为玄甲军和官员皂吏们制作冬衣的差事,此前被盛郡守裁去的俸禄也在加了一成的情况下重新回来,同时,还给了她可以招募擅长纺织与刺绣的百姓前往绣坊做工的权力,同意许给这些百姓的报酬,虽比不上常在的绣娘们,但却是一个十足公道的工价。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募足了可以制作冬衣的人手,前几日计郡守还安排衙役押来了数十位女犯,交由她调遣。
这群人虽然撤去了锦服珠串,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是以前盛家的女眷,她本以为盛家造下如此罪孽,在主犯伏法之后,这些女眷也会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还暗自为她们感慨过。
没想到太子殿下慈悲至此,竟只斩了罪首三人,其他的人都留下了一条命在,如今虽没入了各坊为役,但到底太子亲自发话,不让苛责她们,与寻常做工的人相比,除了没有工钱,但也能吃饱穿暖,就连年幼无法做事的孩子,也能随着母亲获得相同的待遇,比起之前被郡守等人围困在城外绝望死去的百姓,已不知幸运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