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栖迟不愿让别人知道那次她也在场。
尔后赤珀想要找栖迟，其意图不需多想便能猜出。
他当时第一想法是，告诉所有人，他与栖迟的关系。
可明明是他期盼已久的事，话到嘴边却忽然有些害怕。
栖迟，会愿意公开他俩的关系吗？
真是可笑。
他又陷入这无端的黑暗之中，一遍又一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站在她身边。
忽然，漆黑无边的内心，照入一缕阳光。
“……同样的，苍浔，也能代表我做一切决定。”
栖迟将他同她放在了一起。
无边的黑暗被阳光驱散，冰雪消融，让他的世界变得有温度，变得更鲜活。
他何其幸运，同他的太阳站在了一起。
“苍浔！”
栖迟闪身上前，将苍浔拉开，避开扑上来的赤珀。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她担忧地问道。
方才赤珀魔纹暴涨，遍布全身，还环绕着丝丝黑雾。
几乎是一瞬间，赤珀便挥拳袭向苍浔。
而苍浔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躲开的意思。
“没事，只是……走神了。”苍浔道，视线偏向别处。
“你是不是太累了？”
“嗯，或许吧。”
赤珀转过身，再次面对着苍浔，额上的魔角变大好几倍。他双目赤红，鼻子喘着粗气，魔气汇聚于手上。
“失控了。”檎苏一眼看出赤珀的情况，随后唤出长枪，欺身而上，同赤珀缠斗在一起。
栖迟立即扶着苍浔走到一旁，“你先好好休息，别逞强了。”
苍浔：“我没事。”
“他没事。”戎煌不知何时走到一旁，语气里颇有些不满。他方才看得清楚，苍浔明明就是看着栖迟，看呆滞了，这才忘了躲开赤珀。
栖迟看到戎煌，轻哼了一声，“你怎的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妖族可怎么办。”
“这又不能怪我。”戎煌立即辩驳，“你也没告诉我赤珀与暗族有关系啊，我哪敢轻举妄动。”
“还有你不敢的事？”栖迟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怀疑。
“你是不知道。”戎煌压低声音，“前几日，魔族有消息称，少君之位将落到赤珀头上。”
“为何？”
“近些年来，檎苏本已占上风，所以魔族那边才派她往南部来。”戎煌道。
南部出事，暗族聚集于此，各方都能看出此处将面临一场大战。而这种时候，往往最容易立功。
“但前几日，人界出事……”戎煌继续道，但话只说了一半。
“她去了人界。”栖迟接上。
“魔族那边是不同意她去人界的。”
不需多想，栖迟便明白檎苏去往人界，是为了她。
因为她在人界，所以檎苏违背魔族的命令，离开了南部。魔族立即让赤珀过来，替了檎苏的位置。
栖迟看向正在与赤珀缠斗的檎苏。
想到这些年来，檎苏从未主动让她帮过什么忙，更是从没借用她的身份做任何事。
一直靠着自己，从不受魔王宠爱、不被众人看好的魔族殿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
“你不去帮她吗？”戎煌道。
赤珀力气极大，猛地抓住了檎苏手里的长枪，两人正在拉扯。
栖迟摇摇头，“她能处理好，我相信她。”
苍浔没说话，勾了勾嘴角。
他被栖迟按在椅子上坐着，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了她垂在身侧随时就要布下阵法的手。
檎苏见无法夺回长枪，索性直接放手。同时，拿出一把小刀贴近赤珀，趁着赤珀因惯性后退一步时，狠狠扎进其胸口。
魔族失控时，力量会暴涨，但神智上会受到影响。
赤珀跟不上檎苏的速度。
赤珀吃痛，连连后退好几步，倒了下去。
一旁的魔族士兵立即上前，将其绑住。
主帐已被掀翻，只零零散散留下几张矮椅。
安陆立即唤人进来收拾残局。
“要换个地方吗？”栖迟问。
“就这吧。”苍浔看向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赤珀。
檎苏蹲在一旁，正施法使其恢复神智。
“你是怎么知道赤珀与暗族勾结的？”戎煌再次跟到栖迟身边，悄声问道。
“苍浔告诉我的。”栖迟道。
“你，你和他，你们……”戎煌露出不可置信地神情，随后又变得委屈，好似有些受伤一样，“可是你以前明明和我说……”
栖迟内心顿时警铃大作，打断他，“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边说边偷偷瞄了几眼苍浔。
见他一直看着赤珀，面上并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没看到的是，苍浔衣袍下的手已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划出数道血痕。
她压低声音道，“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还提它作甚？”
“谁让你当时是那样同我说的。”戎煌跟着她一起压低声音，“这不正好提醒提醒你。”
说话间，赤珀已恢复清醒。
“说吧，同暗族做了何等交易。”苍浔冷声道。
赤珀偏过头，不说话，身上的绳索不断吸走他体内的魔力，让他无法反抗。
“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躲过了吗？”栖迟走到赤珀面前。
赤珀恶狠狠盯着栖迟，如今他哪还不明白，真正站在檎苏那边的，是这位小神君。
“小神君当真厉害，竟要干涉我魔族内部事宜，还把檎苏带来了南部。”赤珀道。
“谁说是我把她带来的？”栖迟弯下腰，平视对方，“是中天正巧要往这边送东西，于是便让檎苏护送过来。”
“你！”赤珀气急。
栖迟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冷漠，“不如让我猜猜，这究竟是何情况。”
“你近些年来式微，在机缘巧合下搭上暗族，与其做了交易。正巧碰上檎苏去人界，你被派来南部顶替她的位置。”
“你深知，这是你翻身的绝佳机会。你想要一场奠定自己地位的胜利，而暗族想要苍浔，你们达成了共识。”
“你将苍浔的情况告知暗族，使对方寻准时机，对‘虚弱’的苍浔动手。主帅不在，敌方大军逼近，后方补给失踪，南部前线撑不了多久，必定会乱。”
“而你，只需要在混乱之际站出来，带领南部反败为胜，便会成为拯救南部的英雄，檎苏再也无法与你争夺少君之位。”
“可你深知粮草对于行军作战的重要性，所以，你不会真的毁掉补给，而是选择暗中将后方补给握在手里。这样的话，当你率领大军时，也还有充足的物资支撑。”
“荒谬！”赤珀吼道，“单凭猜测就对我动手，可拿得出证据？”
栖迟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手臂上的气息还不够？”
赤珀瞪着她，“那是我与暗族缠斗时，不小心留下的！”
“是吗？那这个呢？”苍浔将一份书卷扔到地上。
书卷打开，上面的字清晰地展示在赤珀面前。
“这，这怎么可能！”赤珀道。
栖迟故意上前看了一眼，“怎么，你不知道真正的补给是由檎苏护送过来吗？”
赤珀死死盯着那几个字，还有上边落下的印。
“也对，虚假的补给队伍，只告诉了你一人而已。”她继续说道。
“你们给我下套！”赤珀吼道。
戎煌都看不下去了，“你这畜・生自己同暗族勾结，还怪别人给你下套？”
檎苏望向同赤珀一起来的魔族。
这些都是反对她成为下任少君的人。
那些魔族看着一桩又一桩的证据摆在面前，也明白赤珀已是完了，也不再为其争辩。
檎苏见对方的反应，叫人将赤珀带了下去。
无人保护的弃子，便不会有人在乎是否被用了严刑。
眼见终于处理了赤珀，栖迟也找位置坐下。
仙族士兵正在一旁搭建新的主帐，戎煌看了一眼，已没有地方让他坐着，索性继续站在栖迟身旁。
“所以赤珀身上为何会留下暗族的气息？”戎煌问道，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他的右手在多年前被暝此伤，虽已治愈，但伤了根本，大不如前。”
开口的是苍浔。
“这次回来，我发现他右手上的力道比受伤前更强，再加上赤畏剑察觉到的气息，不难猜出是与暗族有关。”他继续道。
甚至只有那位暗神才能做到。
“多谢小仙君解惑，可是，我是在问栖迟。”戎煌道，同时往栖迟身旁靠近了几步。
“缓缓的事便是我的事。”
苍浔面无表情，甚至全程没有看向戎煌。
栖迟环顾四周，此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在此。
她甚至都找不到旁人替她解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戎煌，你们妖族现在没别的事情要做吗？”
“没有。”戎煌立刻接话，“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去。”
苍浔蓦地站起身，动静极大，“戎煌少主自行在此歇息吧，我与缓缓还有事要忙。”
“嗯？有什么……”事。
栖迟看向苍浔。
她看到苍浔同时也在看着她，原本璀璨的眼眸变得如同小狗一样，湿漉漉的。
眼神中，透出一股恳求的意味。
他好像在求她。
求她跟他一块走。
她立即起身，跟上苍浔，没有理会身后不停嚷嚷的戎煌。
两人回到苍浔的帐内。
“你在不高兴。”栖迟道。
苍浔给栖迟倒上热茶，放到她面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我与他……”栖迟开口。
“我知道。”苍浔打断她。
他知道的。
戎煌曾向栖迟表明过心意。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生气？”栖迟不解，“我当年都拒绝他了。”
苍浔嘴角扯出一抹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我知道你拒绝他了。”
正是因为他知道，内心中的黑暗才会再次将他吞噬。
他好不容易才站到她身边。
他不敢想，若是再让他与她划分界限，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他会变成什么样。
“你同他说，你不会与别的种族有朋友之上的关系。”
第122章 纸条
帐内忽然陷入沉默。
苍浔始终望着栖迟，像是受冻许久，试图从她身上获得一点点温暖。
可他又害怕听到他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栖迟慢慢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神族极少掺和其余几族内部的事，与外族成婚的本就是少数，更别提与外族位高权重者。
千百年来，神族分散于各处，只有仙、妖、魔、鬼四族划分出各自的领域，并进行管辖。后来也只是划分出了云梦泽，进行共同管理。
可四族，从来不敢小看没有属于自己种族领域的神族。
而星流，在神族中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他们被称为最接近神的神族。
神族本就平等对待各族，星流在这方面更是如此。
苍浔虽有仙君之称，受到各族尊敬，可不论如何，他终归是仙族。
不像栖迟，众人都相信她会平等对待每一族，绝不会有任何偏向。抑或者说，因为她背后的神族与自身种族是绝对的友好关系，所以众人才对她更放心、更信赖。
因为暗族的存在，四族已和平共处多年，但私底下仍还是会有矛盾冲突。
当戎煌对她表明心意时，她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她不希望别人评价她做事时，会多上一句是不是与妖族有关。
更不希望与妖族牵扯太多，不然会很麻烦。
于是，栖迟便对戎煌说出了那样的话。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不仅是妖族，仙族、魔族、鬼族，都可以做朋友。但要再往上，绝不可能。”
现在想想，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她只把戎煌当作朋友看待，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若不是戎煌提起，她都忘了曾说过这样的话。
迄今为止，她面对苍浔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神族还是仙族，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
就像她知道F汜曾偷窥她的生活时，只感到无比的恶心。
而意识到苍浔过去一直在关注她时，她脑海里只想着，苍浔究竟喜欢她多久了。
“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栖迟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
“苍浔，你还知道什么？”她问，“或者说，你喜欢我多久了？”
苍浔小心翼翼地握住栖迟的手。
他曾羡慕过戎煌，能坦荡地说出心中的情意，哪怕是被拒绝。
“缓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他道。
声音很轻，但语气极为认真。
他终于将这份藏在心中多年的爱意说出，把曾经站在暗处的自己，拉到阳光下。
他把手心中的小手按在心口，“这里，控制不住地会去想你，会关注你的所有事情。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生活……我也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亲自问你，你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但我没有那个机会，是我太差劲了，让你那般讨厌我。”
“我没有真的讨厌你，只是，只是……”栖迟想要辩驳，可曾经的事已是定局，“是你在云梦阁时，不愿把书给我，更是直接扔了。”
她回忆起觉得苍浔讨厌的伊始。
“我没有不愿把书给你，更没有将书扔了。我只是……因为你对我笑了，所以有些愣神。”
苍浔永远不会忘记栖迟那天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私底下真正与栖迟相处。
他当时正看着手里的古籍，察觉栖迟进来后，便再也看不进一个字，满脑子都在想――今日的衣衫是不是太素了，发髻有没有歪。
最重要的是，如何同她相谈。
在战场上，须臾间便能作出决策的小仙君，也会在某一天因为一句简单的问好，而想破了脑袋，甚至错过最佳时机。
他懊恼着，不知该如何弥补之际，栖迟的声音响起。
“小仙君，可否将此书让我先看看？很快便能还你。”
他立刻抬头望去。
漂亮、明艳的笑颜直直撞进心里，他听到胸腔传来前所未有的“砰砰”声，好似要将他击碎。
他看过她各种各样的笑，可这是第一次，她在对他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