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这才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没抓到人,这些巡防营的人心里不甘,恶狠狠盯着盛愿,抬手下了命令:“把她带回去严加拷问。”
“凭什么?”
“你又凭什么说那贼人就是二少爷!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捉人?”
盛愿眼里早就求助的在院子里找着大少爷的身影,明明刚才还在院子里和这些人说话的,不知这会怎么就不见了人影。
“凭什么?”领头的人嗤笑一声,抽出的刀直接指着她:“就凭你和谢云霆在我们面前演戏。别人不知道就罢了,我可是有兄弟见过你们二人在官家生死相依的场景,抓了你,谢云霆还不心疼的上赶着来英雄救美。”
“就凭我们手里的刀就是王法!”
说着目光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盛愿的脸,压低了嗓音笑的意味深长:“的确好看,难怪给谢家两位公子都迷得神魂颠倒。你要是在谢家被玩腻了丢出来,我也不介意当你的主子,让你也侍奉我几天,你也来替我们兄弟几个舔舔刀,让我们痛快痛快。”
盛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日闯官家营帐的事,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被人当众说出来还是让盛愿脸上火辣辣的。
咬紧了牙,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虚和屈辱涌了上来,不禁连说话都在打颤却依旧挺着肚子直接迎在那刀上。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但若是你不小心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用你追责,谢家就不会放过你!”
一时间满院子人的目光顺着火把的亮都落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
那人愣了愣,却依旧肆无忌惮的笑:“哦?你这话说清楚,谢家的孩子,到底是谢大公子的还是谢二公子的?”
这话说完,就连谢府里的下人神色也微妙起来,互相对视了几眼。
“你无耻!”
盛愿上去狠狠扇了说话的人一巴掌。
她原本就吓的花容失色,眼下倒真有几分气急了的模样。
刚巧在鸿鸢楼里上的妆容还没洗掉,动气都带着娇嗔的艳丽,让这些人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说者无心,可真当话音落下,盛愿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抚在肚子上。
这孩子,有没有可能就是他的。
可这念头一出来,盛愿自己就先苦笑起来,若不是大少爷的,为何知晓她有了身子不直接发落了她,还在主母面前认下孩子,而且大少爷又怎么知道那些让人羞于说出口的细节。
她在那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擦过领头的人下颚划了过去,在他的嘴角划开一道口子。
顿时鲜血淋淋一片,看着好不恐怖。
几声清脆的掌心从一旁的长廊传来。
盛愿心里一颤,急忙回头却见到一抹青竹般的身影立在那。
阴影中看不清谢云笙脸上的表情,但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颤抖。
“几位在我这闹了这么久也够了吧,贼人已逃走,不去追反而在这纠结我妾室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当真看我谢家落魄了可以随意嗤笑?”
巡防营的人马面面相觑急忙后退几步,和方才口出狂言的人拉开距离。
这些皇家和侯府的艳事平日私下聊聊听听就行了,就算心里有这样的念头哪里又敢说出口。
若是再顺着往下说,这不明晃晃打谢家的脸。
“我的孩子,我自己不知道是谁的,几位倒是比我清楚,莫不是日日夜夜让人在我的榻下监听?”
这话扣的帽子更大,这几个巡防营的人只觉得站不住。
尴尬的搓手想找回话来解释,可谢云笙朝着盛愿招了招手。
俨然不再看他们一眼。
盛愿愣了愣,乖巧的上前。
路过几人面前,脚步虚浮的晃了晃,立刻有人伸手本能的想扶她一把,却被盛愿她抬手飞快推开,摇头示意不必。
一副极为洁身自好的样子。
刚站立在谢云笙面前,谢云笙就亲自脱下身上披着的薄氅,披上她的肩,上头绣着一簇绿竹,让人莫名心安。
盛愿刚想推迟又被轻轻捉住了手,脸颊上的碎发也被谢云笙仔细拨弄到耳后。
俨然一副恩爱缠绵的模样。
“手怎么这么凉?”
“怕不怕?”
盛愿知道,这是大少爷在人前替她撑腰。
不管旁人如何看,只要她在竹影院,外人眼里大少爷一直对她宠爱有加,便没人敢真的去说什么做什么。
盛愿点着头,又摇着头,眼圈低头的瞬间就红了起来,当真像吓呆了一样,
盛愿心里感激,却更加愧疚。想别过头,却被紧紧拉着,只能将这亲昵的举动演下去。
“中了!中了!”
最后出去追谢云霆的一队人跑回来,脸上的兴奋喜形于色。
“那贼人一路沿着屋顶逃,不知从哪射出一只箭羽正中那贼人的胸膛。咱们得人已经顺着血迹追了过去。”
中箭两字让盛愿如坠深渊。
急忙咬住下唇,强行隐去鼻间的酸涩感和急切。
“既然人要抓住了,谢府就不留各位了。轻便。”
谢云笙逐客令已下,这些人也不好多留。
想了想,拱手客客气气的解释:“话虽如此,但我们身负旨意,没抓到您家二公子无法交差。只能暂时在您院里留下两人万一谢二公子想家了回来,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也好回去复命。”
见谢云笙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去。
盛愿如同丢了魂被谢云笙领着。
“吓坏了吧,饮一杯红枣茶。”
温热的杯盏被放在手里将她的神志暖了过来。
盛愿顺着窗户上的纱帘往外看,果然片刻间人就走的差不多了,留下两人站在院门旁守着,若是她直接出府,恐怕这些人立刻就会怀疑。
想到谢云霆受了伤还被人追捕,盛愿不能再拖了,急忙跪在地上:“大少爷,我想出府。”
“此刻?”
谢云笙平静的看着她,搭在提上的手轻轻点着:“放心不下贼人?还是放心不下云霆?”
他只看了盛愿一眼就瞥了过头但这一眼却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透。
盛愿颤了颤,握着杯子沉默。
大少爷知道。
谢云笙不急不缓,也没生出一丝恼怒,“若是担心云霆,既然逃走的是贼人,他又怎么会有事,若担心贼人,他方才险些伤了你,你着急出去,岂不是让外人看出端疑?”
果然是玲珑心。
大少爷什么都知道。
盛愿这才冷静下来。
她此时出去,也就是自己推翻了方才说的话。
可听到人受伤,中了箭,让她怎么能冷静的下来。
“方才在你房里的人是云霆吧,他可有和你说什么?”
盛愿转头,冷然眼尖的看到大少爷指尖上两道被勒出的红痕。
这伤痕她见过,在春日宴骑射比试时,不带护具拉弓就会留下。
方才大少爷她只见射了一箭出去,那另一箭……
想起今晚的种种。
谢云霆说过,那些人是直接算准了冲着他来的。
明明巡防营的人没有带弓箭,那只伤人的暗箭又是从何而来,那时她刻意看过,大少爷不在院子里。
既然知道那人是谢云霆,听到他中了箭,大少爷却这么冷静。
盛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身子一阵寒颤,第一次觉得大少爷脸上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第95章 戏中戏
“他可有说,幽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淡淡的语调,如同一张无形的手扼在咽喉,让盛愿喘不过气只能抿紧了唇,低下头沉默。
“你怕我?”
见她忽然瑟缩惊恐,谢云笙反而笑出了声,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吹着热气:“难不成你怀疑今晚是我让人来抓他的?”
盛愿呼吸都停下了,想起院子里的人说过,大少爷当年年少有为,替官家在诏狱里审讯罪臣时,这双眼能一眼从罪臣的血衣烂肉里看出其还能受得住几分刑,流得了多少血。
饶是不同于谢云霆的黑瞳探不见底阴冷无情,犹如鹰目。
他的茶色眼眸当年就被人称为照妖镜。
见盛愿还是沉默。
谢云笙眼帘微垂,盖住了眼底的郁色。
又从怀里拿出两份信函递了过来,封口的蜡还是新的显然还没打开,上头却沾了些活着血的鸟毛。
“从鸦燕上射下的。还未来的及看,就听着那领头的出言不逊。”
盛愿又将目光看向他指腹上的两道勒痕。
即使解释的通,大少爷在她心里也不是那样的人,可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谢云笙叹了口气。
拉着盛愿开始往外走。
一路上也不说话,盛愿心里再多疑问,在外面也不敢开口。
越往主院走,渐渐地她也发现了谢府今晚的异样,平日这个时辰各处早就熄烛歇下了,今日不仅烛火通明,各院巡防的人也足足多了一倍,每个院门都有巡防营的人守在门口和竹影院的如出一辙。
两人一直走到主母院子才停下,盛愿还没问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就被塞进门后。
盛愿四下扫了一圈,平日主母院子了里里外外都是伺候的人,今晚各处戒严唯独她这清冷的见不着一个人。
“莫要出声。”
盛愿点头,听话的捂住嘴。
谢云笙无奈的摇了摇头,抚抚袖子敲了门进去。
“我替你谋划,你倒好,替那个野种拦截我的信!”
忽而一声低喝划破黑夜。
盛愿急忙屏住呼吸重新看向房里。
上官氏将方才她见过的信函直接砸在了大少爷的脸上。
“怎么,就算是我通知的巡防营又如何,就算幽州是我调动让他们拉那个野种下水的又如何,难不成你准备为了谢云霆那个野种,将我这个母亲下到大狱?”
大少爷依旧淡笑,捡起那纸函一脸的不赞同:“我和云霆不管是谁承爵,都姓谢,何必纠结是不是我。更何况,我这废人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你胡说!”
扬起巴掌重重落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格外响亮,谢云笙原本就青白无血色的侧脸,很快肿的青紫。
盛愿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捂住唇才没惊叫出声。
只是望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背影,平日如同青竹挺立的模样,如同也如同被雪压的弯下了腰,萧瑟破碎。
上官氏显然没想到这一巴掌落实了,攥紧了拳头微微颤了颤,重新坐下。
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声悲戚:“你怎么一点不像你的父亲?”
“谢老爷子?和云霆比,的确不像。”
谢云笙抹掉那抹鲜红幽幽笑出了声:“其实也不能说我不像父亲,应该说我像极了他,不然怎么会当年您又怎么会嫁……”
“你闭嘴!这也是能说的!”
上官氏瞪大了眼睛,犹如第一次看清自己和这个儿子,虽然口吻还是严厉,可一直保持矜贵的姿态却如同被人打碎,全身牢牢抓住身下的凳子扶手才勉强坐稳。谢云笙冷笑一声,一板一眼扬声道:“信函我还未打开,就当没见过,只是母亲莫要对云霆出手了,这些多年云霆不点破不代表不知道你让那些人一次次的刺杀,回到这院子里还是对您如初。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生下他的人,是您,这谢府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上官氏浑身一颤,苍寂多年的眸子闪过一丝疯狂的恨意,过了许久才幽幽感慨:
“我怎么就生下了你。”
盛愿鼻子一酸不忍继续听下去看下去。
她知道大少爷是个要面子的人,即使让她相信主动让她偷听,但她不能什么都去看去听。
转身站在院门口等着谢云笙出来。
谢云笙侧目见窗口的影子消失了,袖中的手轻轻捻动,唇角勾起一丝笑。
等他出来,两人沉默着回到竹影院,盛愿握着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只是这次却不知该如同开口。
倒是谢云笙主动打口,打破了沉寂。
“今晚回来时,我去了母亲那,正好听到她和幽州的人联手要将云霆拦在路上,我猜云霆回来是要私下进宫面圣,想过要提醒他,没想到我母亲下手这么快。你怀疑我也是对的,毕竟她做和我做没区别……”
盛愿有些难过,她刚才还怀疑,这会谢云笙不怪罪,还主动开口安抚着她。
只是……
“您知道这些,为什么不……”
“不告诉官家?盛愿,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的弟弟,手心手背如何抉择。
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几声咳嗽,一道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落下。
盛愿顿时急着要出去叫人请医官,却被谢云笙一把拉住。
“我知道云霆与我在你心里分量不同,只是盛愿,莫要把我想的太坏了。”
“奴婢没有……”
盛愿红了眼。
在她心里,两人分量是一样的。只是一个是尊重敬重,一个……早就成了一团乱麻的纠缠不清。
还想解释什么,手里被重新塞进那枚信函。
“这是我母亲勾结官员的证据,放在你那,这东西就能成为保护云霆的一枚护身符。”
“奴婢不能要。”
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盛愿缩着手匆匆后退,回头看到一旁的匣子,打开随手放了进去。
目光落在一旁编织了一半的草绳,愣了愣。
又很快合上。
见他唇角带着青紫,只怕明日不消肿很难见人,盛愿皱了皱眉,突然想起鸡蛋热敷的办法。
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转身就跑去小厨房。
等她身影刚离开。
一直在外的黑影转身进了房,从那盒子里拿出信函跪在谢云笙的面前。
“您走后,主母哭的很伤心。”
谢云笙袖中的手拢了拢,面上无动于衷:“哭一哭也好,压抑的太久,人是谁疯掉的。
等哭完了,我们谢家表面的和谐还是要唱下去的,不然都这么多年了外人眼里的母慈子孝都白演了。”
谢云笙抬手慢条斯理抹去唇角的血,捏破蜡丸打开信函。
信函里空无一字。
第96章 等
“没字?您就不怕那丫头真打开了?”
黑影蒙着面也挡不住眼瞳的震惊。
或是被主母直接点破这信函和她发出的根本不是同一封。
不管是哪种,今晚主子想要演的这出戏都会砸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