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层领导进去一大半, 剩下的也不乏被要求退还赃款的。
工人们忙着出去摆摊, 回来也不忘打听消息, 然后狠狠啐一口。
“这群王八蛋,活该关到死!”
退还的赃款被裘主任做主先解决了一部分非常困难的职工的遣散费问题,剩下的部分全都用来暂时维持厂里的公共设施的运转。
有知情的人窃窃私语, 说厂子里也来了两拨考察的人, 但最后都没打算买下棉纺厂。
设备老旧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肖国富那些人早就把厂子里的一些东西拆出去卖了。
像是厂里的一批设备,是抵押在某银行的,办公楼朝外的一层门面,早就卖出去了,厂区的地皮也有些乱七八糟的私人质押……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乱。
拿的出这个钱的,还不如跟本地申请一块空地重新建厂房。拿不出这个钱的,裘主任又担着厂里这么多人的遣散费, 不敢轻易的卖。
裘主任每天东奔西跑, 正在焦急之中,又接到了片区派出所的电话。
“肖国富的小舅子找来的那群司机, 其中有两个供了点东西出来, 你们厂有几个工人之前被偷了是吧?”
裘主任:“是有这么回事。”
警察在电话中说道:“那行, 叫人过来做个笔录吧。”
说来也是意外之喜,肖国富小舅子被关进去之后一直嘴硬,什么都不交待, 到最后,反而是那十几个司机里查出了问题。
有几个司机的车子来历不清白,警察着重盘问了这几个人,一来二去,查出了几桩旧案。
这几辆车都出过大大小小的事件,只不过是现在没有监控,统统都逃逸了。这几辆车逃逸之后,又怕叫人家上门抓,干脆就破罐破摔干起了偷盗的生意。
他们在周边都有“点子”,这些人或是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上的,或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饼,狐朋狗友混在一处到处惹是生非的人。这些人平日里就是偷鸡摸狗,混上关系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逐渐的,点子们和司机们形成了团伙,只要有人拉个线,他们就敢趁着夜黑风高去偷东西。
眼看着几个人狗咬狗互相揭短,其中一个人为了立功,主动说起去年在棉纺厂周围做下的两起案件。
“他们棉纺厂的一个小伙子找到我,说是早踩了点,说这几家人都没什么后台,恰好家里发了一笔……”
真有后台的,他们也不敢碰啊。之前就有个同行没长眼,偷到一个县城的局长家里了,后来没几天就被抓进去吃了牢饭。
所以这群人每次都挑那种忽然暴富的人家来偷,小有家产的个体户他们偷的最多。
这人垂头丧气:“去年头一次我们没开车,本想着先试试手的,结果那两家压根没钱,就偷了一点不值钱的。”
进去先探路那个出来就骂,说给信的那个人不是个好东西。这两家压根不像是他说的那样有钱。
警察心想,这大概就是之前姓石和姓孟的那两家了。
“那后来呢?”
司机低着头:“后来我们就没搭理那人了,只是到了年前,我们几个今年都没挣到什么钱,就想着干一笔挣个快钱,那人就又找来了,说是这次踩好了点了,有个开饭馆的,店里东西不少,还有冰柜,我们就趁着天黑去偷了……”
那冰柜后来卖了大几百,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卖了两千,几个人一分就回家过年去了。
警察做完了笔录,问清了销赃的地方,这才通知王梦梅。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赃物现在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这几个人身上的事还没挖完,还不知道身上有几件事……”
意思是要指着等走完程序让这几个人赔,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梦梅的指甲在手心印出沟壑:“这个好说,我就想问问,让他们来偷我东西的,是谁?”
警察正要说什么,恰好来了个电话,接完电话,他指指外头:“人刚抓到,等人进来了你就知道了。”
简锋也姗姗来迟,小石和小孟也紧随其后,四个人站在派出所外面等,等啊等,终于等到警察押着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小孟顿时一口火气要冒上天:“妈了巴子的,老子想千想万,怎么就没想到是你这个王八蛋!”
来人不是麻婶的儿子儿媳,也不是刘向东赵晓鹏,而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
之前跟着简锋卖掉房子的几人中的一个,姓李。
小石也站起身来,瞪着小李。
“你踏马有病是不是?”
小李家的房子是最大的,拿的也是几个人中最多的一笔钱,足有四万。后来更是跟风也买了房子。
小石气的太阳穴鼓着疼:“妈的,便宜都叫你占完了,你小子还来祸害我们?”
小李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简锋也敛着眉毛,和小石小孟一样,他也想不通。
很快答案就揭晓。
小李坐在审讯室里,没多久就倒的干干净净。
警察把记录下来的内容递给简锋,忍不住有些同情这几人:“看看吧。”
简锋接过来,很快就扫了一遍。
看完他也没有话讲了。
当初卖房之后,小李确实是发了一笔,人在发了之后,就很容易飘。小李自从花了三万买了房子,来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就多了起来,父母里里外外都在炫耀自己儿子多能耐。
这对于以前样样拿不出手的小李来说,简直像是梦里一般。
往日他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小李富了之后,更是带着这些朋友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但很快,他也被这些朋友带入了歧途。
都知道小李卖房子卖了四万,新房子花了三万,手里还有一万多块。
这几个朋友就带他去打牌,一开始是小牌,一天输少赢多,怎么也能挣下三五十块。几个朋友还吹捧他,说他脑子活,天生是个发财命。
小李越听越飘飘然,牌也越来越大。到后面,一局就是十块的底,上不封顶。
可这时候小李开始输多赢少了,他不服气,总觉得自己下一把能翻盘。
就这么打下去,不过一个星期,家里的存款一万块就见了底。
钱输光了,小李却已经赌红了眼,新房子的房本还没捂热,他就又拿出来抵押,接着赌。
终于到最后,房子的三万块也赌到只有一千块。
这时候那几个朋友开始假惺惺的说不打了,等到第二天小李去找人,这几个人早不见了。
卖房子得来的横财四万块,一个月不到,就跟镜花水月一样,只留下一个泡影。
房子被人收了,一家人被赶了出来,连个容身的小房子也没有。
父母瘫倒在地痛骂小李,他们从好日子旁边打了个转,却又回到了原先的境地。
可还不如不过这一遭!
没有什么比已经失去的财富更让人抓狂,二老很快就受不住这个打击进了医院。
小李赔了家产,却还觉得能翻盘,拿着一千块找个生场子,一个下午赔的干干净净。
这下所有都没了,在医院交不上钱,几个人也能没地方去,最后只好到亲戚家去借了一个四五平米的车库度日。
小李现在就是想赌也没本钱,他又不想出门。
在床上翻来覆去之后,小李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了个替罪羊。
都怪简锋!
要不是简锋让他卖房得了钱财,他现在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局面!
没有那四万块,他就算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一切都不会改变!
还有小石和小孟,小李两眼猩红,只觉得都怪这些人,这些人分薄了他的财运,现在自己无家可归,这几个人倒是日子和和美美。
想得美!
小李找上了几个黑白都沾点的人,指着这几家人,说这些人暴富了,让这几家挨倒霉!
第一次偷小石和小孟家不顺利,后来小李更是嫉妒的睡不着。
简锋的老婆开店开的客似云来,厂里要倒闭这件事,好像对简锋没一点影响。
人怎么能顺到这个程度!
小李不服,这才又找上了这伙人。
……
王梦梅看完这个笔录,最大的情绪不是气愤,而是不解。
“他自己赌光了家产,赖咱们?”
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第75章
小李的被抓, 也是跟那伙贼一样,都是没钱赔。
小石和小孟恨不得冲进审讯室好好揍这人一顿。
“妈的,一个赌棍, 也好意思说我们分他财运?”
“没有锋哥,他哪儿来的这笔横财?自己守不住财, 倒是怨天怨地!”
审讯室里的小李听到这句话, 把头埋进臂弯, 哭了起来。
他哪里是不知道自己才是一切的根源。
就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才不敢面对。
警察劝了几句,简锋倒是心态良好, 做完了笔录之后就牵着王梦梅的手走了。
夫妻两个走在路上, 彼此心照不宣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一怔,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
王梦梅踢着脚下的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简锋:“我也是。”
不过是一个赌棍走投无路,好过是自己的老邻居们怀恨在心。
简锋:“我找人买了一扇特别结实的门,回头就给你装上。”
王梦梅:“不装也行。”
自从她收了倪浩当徒弟,倪浩的父母几乎是感恩戴德的上门来送了礼物。倪浩也被父母提着耳朵一再的警醒,让他多干活。
倪浩现在就住在店里了。
不管王梦梅怎么劝, 倪浩都十分坚持:“我爸妈和哥嫂都出去摆摊了, 我回家也没热饭吃,不如就在店里住着看东西。”
倪浩现在最感谢的就是自己的师父王梦梅和师公简锋, 要不是这俩人, 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自从简锋说了摆摊的事后, 倪浩的父母哥嫂一商量,干脆一家四口都出去摆摊了。倪浩的母亲和嫂子就进点内衣裤袜,在城里摆个小摊。倪浩的父亲和哥哥则是弄来一辆带挎斗的摩托。
进来的衣服厚实的压起来, 父子两人跑到附近靠近山里的镇子上卖,生意竟然还不错。
倪浩的嫂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眼看着一家都挣到钱了,她也私底下找倪浩道了歉。
“嫂子前段时间是急疯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一家人有了指望,倪浩的哥嫂甚至还动起了去南方再进点货回来卖的心思。
全家人现在就一股脑的往前冲,也跟倪浩说了,等到过完了暑假,就让他赶紧把对象带回来,只要谈的顺利,过年就能结婚。
幸福的日子就在前方,倪浩现在干劲十足,连店里洗碗的大姨都找到王梦梅,让她说说自己徒弟。
“那碗他都洗了,我们来了干啥?”
现在厂子大下岗,原本可有可无的半天工也显得金贵起来,洗碗的大姨生怕自己被倪浩抢了工作。
王梦梅只能忍着笑告诉倪浩,闲了就去切萝卜,好的厨子,一定得有一把好刀工。
萝卜切完了也不怕浪费,直接剁成碎末放饺子里。
倪浩上进起来,倒是把薛玲给衬得有点懒散了。
薛玲惴惴不安找到王梦梅:“老板,你说我是不是也学点什么?”
可她实在是对做饭这一套不感兴趣啊!
王梦梅想了想:“你要不怕辛苦,不如去考个会计证吧?”
虽然是个小店,但是王梦梅每次做账时候都头疼。
为怕薛玲觉得一碗水没端平,王梦梅说道:“你去考个证,考下来我给你报销。”
现在外头有请会计的,王梦梅还是觉得自己店里有个会计省心。
薛玲想了想,回家之后翻出自己的课本,看来看去,觉得自己数学好像不算太差。
那就……
干了。
薛玲去报了市里的夜大,上课时间可以选,王梦梅看着课表,大方的表示白天不忙的时候,薛玲都可以去。
晚上不行,店里晚上是最忙的。
薛玲报了夜大,薛芳还拎着一兜子虾干来送给王梦梅。
“真是稀奇了,原先家里怎么劝她学习都不肯,现在倒是肯上进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薛玲坐在柜台里,听着她姐埋汰她,气哼哼的把手里的会计书翻得震天响。
王梦梅笑道:“说明我这个店风水好啊,进来的都爱学习。”
薛芳噗嗤一声笑出来:“学点东西好啊,我家利明也劝我让我学个会计。我想着等到了那边,就也去报个班。”
王利明在家里过了个年,又火急火燎的去南方了。
上个月来了电话,让她把闺女的户口办一办。
王梦梅一顿:“说定时间了?”
厂子倒闭之后,王利明飞快的补交了钱,确保自己有个退休金之后,他就决定全家搬走。
棉纺厂的房子不卖,王利明想的长远,薛芳跟自己走了,薛家的老人身边还有儿子和小闺女,万一以后住不开,就可以住到棉纺厂来。
薛芳点点头:“再过一个月。”
女儿今年都六岁了,到了九月正好七岁,马上就要小学一年级,就算是为了孩子考虑,这件事也不能再拖。户口办过去,正好赶上开学。
薛芳感叹道:“以前总想着要走,可要真走了,还没走就觉得想了。”
最近几个月,有些有点家底的,都陆陆续续走了,房子不是买了就是空着。厂里的澡堂也在裘主任的要求下正常营业,可薛芳每次去都觉得比之前人少。
“嫂子,我是真舍不得你。”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薛芳眼里泛起泪花。
王梦梅眼眶也微红:“哪儿的话,说不准我们什么时候就去了呢。”
薛芳:“那你到深圳一定联系我,我好好招待你们。”
王梦梅:“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利明很快忙完了工作的事,赶回老家来接薛芳母女。
薛芳左看右看,依依不舍。
女儿王蓓蓓抱着她的大腿:“妈妈……”
王利明扶住她的肩膀:“你要是想家,咱们今年过年还回来过。”
丈夫的体贴让薛芳心情好受了很多,她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为了深圳的房子,家底已经全部掏空了,夫妻两个到了那边,也是要全副身心的投入到挣钱里面去。城市越大,生活的压力也就越大,也不知道过年还能不能休息。
王利明收拾家花了四五天时间,这几天,简锋也帮着他搬东西收拾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