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回了家还是觉得亏, 他们是外地人, 买了之后直接走了, 谁又能知道呢?
在他看来,这就是毫无风险的事。
可等到下次再去市场,小石就闭嘴了。
山脚下不少人说起那个“卖虎骨”的人, 那人当天下午就被逮住了。
偷猎贩子纵然可恨,但也给科学家们一个希望。
在去年和今年,中、美、俄三国联合调查,基本已经确定了中国境内不存在能够实现繁育和自我维持的东北虎种群。
可惜的是,那人不是什么偷猎贩子,而是一个十足的骗子。
拉进审讯室里一问,就涕泗横流的招了。
那压根不是虎骨,而是随便找的牛骨。
他就是听说了山脚下的市场经常来一些外地贩子,所以才想着碰碰运气,反正这些人都知道犯法,就算回去发现是假的,也不敢声张。
警察把消息报给调查组,负责这方面的科学家只能无奈的挥了挥手。
过去飞速发展的几十年,毫无疑问的是破坏了保护动物们的栖息地。
他们查遍了东三省,最后只找到了五处陈旧的栖息痕迹。
基本可以宣告东北虎在国内已经绝迹。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不好受。
电视上没几天就播出来了这则新闻,主持人以一种沉痛的口吻,讲述了东北虎的绝迹。
胡子花白的动物学家对着镜头感叹,这样原本应该像是大熊猫一样成为国家代表形象的东北虎,就这样断代在了这个时代。
简梨的学校甚至还为此让学生们都写了作文。
写完作文,期末考试就又近在眼前。
简梨在充实又忙碌的高中生活里过的十分紧凑。
简锋也在虎骨事件后,更加谨慎的对待收回来的东西。
他想好了辞职,但一直没有开口。
主要是堵不到孔国荣的人。
在那次闹事过后,孔国荣基本上就没有出现过,整天就是远程电话安排工作。
简锋有心给他汇报一下过了年之后丢掉了不少客户,但孔国荣不是在歌舞厅就是急匆匆挂电话。
等到简锋终于挑了一次时间把情况说了,孔国荣只说一句“知道了”。
一来二去,简锋也不上心了。
老板自己都不怕亏钱,他就是个打工的,何必累死累活呢?
到了七月份,粮油店的生意比之去年年底,已经砍半。
而孔国荣则是终于跟林慧离了婚。
林慧手里捏着孔国荣出轨的证据,两个孩子更是向着妈,孔国荣也不自讨没趣,家业一分一半,孔国荣给两个孩子付抚养费到十八岁。
孔国荣留下了粮油店,其他的东西基本都给了林慧。
林慧拿到了钱,二话不说就买了自己开美容院的那栋楼,里里外外全粉刷一遍,一楼到三楼,面积足有上千平。
孔国荣是想着还有粮油店在,他总能挣到钱,但市场就是那么残酷。
以前丢掉的客户,他再去拜访,人连礼物都不收了。
孔国荣只能忙着四处救火。
这个档口,也给简锋架住了。
他早想辞职,但这时候说,好像显得落井下石。
孔国荣现在不光是靠着他干活,还让他管着店里的记录。换了旁人,他放不下心。
孔国荣像是去了幻境玩了一圈,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轨迹,这才发现沧海桑田,原本手拿把掐的生意也变得没那么好做了。
他拉着简锋出去喝酒。
饭桌上谁也没有,就只有他俩。
孔国荣喝大了之后就迷瞪着眼到处找钥匙。
“我钥匙呢?我车钥匙呢?我得去接我们家鹏鹏。”
找了一圈没找到,这才想起来自己离了婚,家里的车房都给了林慧。
简锋看不过去了,扶着他要给他送回那个女人那儿。
孔国荣撒起酒疯:“我不去!我要找我媳妇!”
离了婚了,这人倒开始借着酒劲装样子。
孔国荣拉着简锋的袖子:“锋啊,哥现在只有你了,哥现在什么都没了啊……”
简锋到底还是找了个车把人送去了之前林慧闹事的小区。
之前那个在简锋面前颐指气使的女人看到孔国荣喝的人事不知的回来,气不打一处来。
“又喝成这样!”
简锋把人卸在她的客厅里,扭头就要走。
那女人喊着简锋的名字:“你别走先,给他收拾收拾再走啊!”
她跺着脚:“我哪儿弄得动他!你给他衣服脱了洗洗!”
简锋烦透了,理也不理。
那女人看着简锋走了,更生气了,骂了几句。
偏偏孔国荣刚才的几分醉到现在已经彻底断了片,她扛也扛不动人,又怕孔国荣吐在她刚买的地毯上。
只能在阳台找了一个之前装修剩下来的硬纸壳子。
她费尽力气,才把孔国荣挪到纸壳子上。
然后就不管了,任由孔国荣睡在这上头。
……
简锋出了门,迎着冷风散酒气。
孔国荣今天每句话,都是在挟恩图报。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恩情也只管用一次。孔国荣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简锋的私活已经干的有声有色。从孔国荣那儿接触到的高端客户,简锋没有挖他的人,选择了他孔国荣不做的类目去做。本来就是给他留面子了。
但孔国荣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再用简锋最后一次。
简锋回到家,先在门口脱了外套,王梦梅听见声音就拉亮了灯。
“怎么?说好了吗?”
简锋原本计划好的,打算辞了职,就先买两辆大货车,小石和小孟当然要招来用,另外还要再找几个伙计。店面不用选择太好的位置,但是一定要挑一个好的库房。
家里从去年到现在,攒下了十几万,这笔钱紧紧巴巴,能撑起来台子。
至于后面维护好客户,再怎么具体的打出名气来,这都是后话。
简锋闷着头:“我看他,还是要再留我几个月。”
得等到孔国荣找到替代他的人。
但是简锋真的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以前一直没有想好要干什么,现在他终于想好了。
他就是要自己单干!
王梦梅拍拍他的胳膊:“前面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最后这一步。”
现在要走,孔国荣肯定也拦不住他。但是都是做的同一个行业,以后难免交集,说起来难看。
简锋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他完全不理解孔国荣的所作所为。
原本一帆风顺的生意和家庭,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
又是一年暑假,简梨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王帅,终于考上了高中。
虽然只是镇上的高中,但是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王跃东电话里欣慰非常:“我都不求他能读大学,只要高中三年在学校里过完,随便什么学校都行。”
王帅这样的孩子,看着聪明,谁知道放出去会接触什么人?
王跃东是巴不得给他圈在学校里,省的出去在大染缸里搅和一圈,最后回来个五毒俱全的货色。
王帅考上高中之后抱着王云云嗷嗷哭,哭的是这一年他太难了。
题目一本接一本,写不完就等着周末挨打。
王云云的小皮鞭抽的格外勤奋,终于给王帅抽出一个高中学历。
简梨听完她舅的话疯狂点头,真是知子莫若父。
上辈子王帅可不就是步入社会太早?心智不成熟,出门就是被人骗,然后就会慢慢骗别人。
好在这辈子王帅终于改变了既定的命运。
第二个消息是,姜柔又双邀请她去首都开签售会。
简梨依旧没答应。
但是她却想去首都看一看。
第122章
这一年的夏天注定是不平静的。
先是月初就发布了取消福利分房的政策, 这意味着往后房地产彻底进入了市场化。
虽然棉纺厂已经倒闭,但是王梦梅还是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早早落定房子的事,现在分房一取消, 他们一家是不是还要住在那个狭窄的一居室?
就连厂子倒闭,王梦梅都庆幸的很。
“要是今年倒闭, 怕是补偿金都发不下来多少了。”
实在是倒闭的厂子太多了, 从年初开始, 桃城本地就有陆陆续续在倒闭的厂子。简锋跑了几趟东三省,说那边倒的更多。
东三省城市化走在最前面,厂子倒闭的时候当然也最受影响。
原本想着这件事已经够糟糕了, 结果这个消息没出几天, 又说起了闹洪灾的事。
简锋也不跑货了, 整天坐在家里皱着眉看新闻。
这档口上,简梨说要去首都。
一家人都不同意。
简锋是觉得今年天气怪,雨水多的像是下不完,出门在外,哪儿有在家安全。
王梦梅则是不放心简梨一个人去。
简梨:“多大点事,你跟我爸跟我一块呗。”
反正暑假学生少,店里其他东西倪浩也能做个五六分出来。
“我还没见过故宫呢!”
其实是见过的, 上辈子简梨在首都当社畜, 一到假期就有同学朋友来玩,一年跑故宫能跑七八趟。颐和园能去十来次, 连长城都至少去三回。
但……
她没见过这个时候的首都啊。
王梦梅也心动。
简锋看了看日历:“我能抽出来五天。”
简梨雀跃道:“够了!”
王梦梅:“我得去买几件衣服, 还要借相机……”
这次出去, 她打算好好拍照。
最起码要在天安门前拍一张。
一家人难得一起出行,王梦梅忙着收拾东西。
简锋也去找孔国荣请假。
从桃城到首都,要坐上八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王梦梅拿出了自己陪嫁的小红皮箱, 简梨嫌弃这个箱子小。
“叫我爸再买一个啊,这个皮都老化了。”
买个拉杆箱。
王梦梅有点犹豫:“真的很老吗?”
这箱子,是她当年陪嫁的最值钱的东西。赵春兰抠钱,给她置办的嫁妆寒碜的不得了,这箱子还是王梦兰看不过去,才自掏腰包给买的。就这,结婚当天,赵春兰还故意把箱子藏到床底下,想着不给王梦梅带走。
简梨还是头一次听说起这件事。
这件事也让她回想起上辈子。
在她上大学的时候,王梦梅就拿了红箱子给她装东西。箱子又沉又没有轮子,简梨扛着箱子奔波了一千多公里,到学校还没进校门,箱子就坏了。
破开的箱子敞着口,衣服杂物掉了一地。
那时候的简梨还不是那个在职场上游刃有余的骨干,她只是一个敏感脆弱的小女生。
于是好不容易到了宿舍,她接到王梦梅的电话,她把一路上的不顺都归结给那个红箱子。语气激烈的诉说这个箱子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而王梦梅一反常态没有跟她对着吵,只是喃喃自语的说“不应该啊,那个箱子我都不舍得用,一直放在家里,应该是好的啊”。
简梨过于生气,那个红箱子她给放在宿舍当储物用,到了毕业季,兵荒马乱的,后来也不知道被谁给捡走了。
想到这里,简梨握住母亲的手。
“妈,这个箱子咱们拿去修修吧,你看这地方,螺丝都松了。”
王梦梅一看,果真是螺丝松了,连上面的活页都有点松动。
“修完咱们买个新的,这个就放在家里。”
恰好简锋听见一句买,在阳台上就接话:“买!买两个!”
他现在口头禅就是这个,任何东西,老婆有的女儿也要有,女儿有的老婆也给买。
简梨:“我真怕有一天我带个人回来,我爸也说处,处两个!”
王梦梅:“……你俩都神经病。”
*****
收拾好东西,王梦梅直到去赶车之前,还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直到坐在列车上,一家三口面对面,欣喜的心情才逐渐占到了上风。
简梨看她妈摸完这里摸那里,于是问道:“妈,你之前坐过火车吗?”
王梦梅:“我怎么没坐过!你可听好了,你妈我,刚改开那会儿就去过广州!”
简梨突然发现自己对父母知之甚少。
她上辈子怎么没听她妈说过去南方的事?
王梦梅自豪道:“那时候还是刚包产到户,我跟村里几个女孩子一块去那边的厂里打工。”
赵春兰那时候刚嫁了大女儿,二女儿下了学一直在村里跟人学厨,后来听说南方挣钱多,赵春兰直接就把女儿的工辞了,催着女儿南下去打工。
王梦梅那会儿懵懂的厉害,就这么晕晕乎乎的跟着一个远房的表姐去了那边。
去了之后就安排在一个私人小厂子,王梦梅老老实实的干了一个月,拿到工资才发现被坑了,一个月的工钱说好是二百,结果却只给了五十。
她气的不干了,其他几个同去的女孩子有人跟她一块不干,也有人还是选择留在了南方。
简梨哇了一声:“那你要是那时候就在南方扎根,现在说不定早发家了。”
王梦梅翻个白眼:“那么容易就发家啊?”
八几年,没人介绍根本进不去厂子。离了那个私人小厂,她们都找不到工作。
倒是也有人主动上来介绍,可一问,不是在旅馆里打扫卫生,就是在某私人饭庄端盘子。
话说的好听,一个月给七八百。
王梦梅敢去吗?
什么金边镶的盘子,端一下就要七八百?
怕不是自己才是盘子上的菜。
她不去,但同行的有人心动了。
她们在火车站分别,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后来呢?”
王梦梅想了想,后来,其中一个小姐妹果真在南方混出来了。
戴着金耳环和金手镯,过年抱了个小女孩回家过年。村里人都说她是在那边给人当小蜜。
对方当时还找了刚结婚的自己,劝她也去南方。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但是小梅,我对天发誓我不坑你。你去南方,我给你找的工作,绝对正经。”
小姐妹对王梦梅诉苦,说的是她现在虽然吃穿不愁,但就是摸不到那人的钱。
所以就想找个自己人去,能塞进里头当然好,塞不进去,她也包找别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