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亮起的手机屏幕被许凡心递到面前，视线仔细的扫过两人不太长的对话消息，迟悦脸上将信将疑的神色逐渐变得平和。
再一次浏览了一遍那条由季航语气说出的叮嘱，迟悦眼神向上一瞟。“嗯？他不是前两天说的吗，你为什么今天才给我吃？”
“很难买的好不好。”收手机的同时，也收起倾向她而坐的姿势，许凡心往沙发上一靠，抬起一侧的胳膊垫住后脑勺，“这还是拖了不少关系才拿到的，姐姐，这是在国外，你怎么也不说说季航？提出这么为难人的要求，你还不领情。”
“也是...”盯着电视屏幕里突起的暴风雪，迟悦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在激烈的背景音下，她空灵嗓音说出的道谢给人的感觉像是一脚踩进了棉花里，把他柔软又安全地包裹起来，安心到有种不实感。
不清楚许凡心有没有听到她的心意，只看到他低着头，不出声地笑了笑。
电视屏幕里，陡峭山坡上男女主无法制动绝望地一路滑坠。千钧一发之时，男人用冰镐及时制动，免于坠崖，而女人却重重跌落在半山腰处的平台，小腿胫腓骨完全折断，两人的命运看似瞬间改变。
迟悦专心地看了一会，趁电影节奏有所缓和的时候，把吞药喝完的水放回桌上，又转头看了一眼许凡心，“这什么电影？”
“是很有意义的电影。”许凡心故弄玄虚地一笑。“让你看看在绝境中，拥有顽强生命力和勇气的人会做些什么。顺便...看看复杂的人性。”
光线骤然熄灭，黑暗之下，迟悦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后面那句话说的有些欲言又止。片刻，电视里又传来一声呼救，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她转过头，不再去想刚刚许凡心的话是什么意思。
忽明忽暗的屏幕上，天气一直在变坏，雪越下越大，漫长的一夜过后，天气又迎来生机。
两个人推开雪洞外厚厚的积雪，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厄运再次降临。
...
最后，两个迷失了的人在皑皑雪山中一起走向死亡，交换遗物，可男人在濒死边缘又改了主意，独自下撤。心力交瘁的他多次摔倒，几乎连滚带爬地挣扎求生，在一次摔倒中，他遇到了一具尸体，也遇到了一丝转机。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屏幕开始滚动黑色的字母。
忽然亮起的光线有点刺眼，迟悦稍稍遮住双眼，下意识地问了许凡心一句：“为什么选这个片子？”
其实就是一个很常规的荒野求生片，讲的是两名性格迥异的登山搭档踏上K2征程，在成功登顶后下撤遇到恶劣天气。其中一人失足断腿，绝望中劝搭档离去，静静等候死神到来。
正如许凡心所说，人在面临生死之前，会自私，会变得丑陋，会去做很多艰难的抉择，会害怕出错，会绝望...
抛开现状不讲，迟悦自认为跟许凡心之间是有默契的。很多时候，他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白，她就能清楚地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你是在吓唬我，想让我知道生命其实很脆弱。”得出结论，迟悦偏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房间里的灯让许凡心给调到了温和的亮度，几丝光晕投在他的眼底。对上迟悦的注视，他捏捏手指，稍一歪头，“只是想让你有点危机意识而已。虽然我不愿意你看到人性丑陋的一面，希望你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事物。但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方，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人性是复杂的。所以...”许凡心低下头，神色也变得暗了一点。“这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迟悦，这里有很多凭着本能在生存的人。”
“我知道。”抿了一口水，迟悦抬眸看他。“所以我才会来。”
“哦？”许凡心的眼睛微微一眯，含着笑意。“那你敢跟我出去吗？明晚。我带你看看比电影更残酷的现实。”
许凡心那意味不明，但肯定称不上好的笑容，让迟悦感到心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破开一个裂缝想要钻出来。她尽力忽略，但心底又泛起丝丝缕缕的期待。
“去就去。”
...
被轻轻的雨声吵醒时正是半夜，还没有适应环境的迟悦，睡眠质量本来也不算很好，昏昏沉沉的听着窗外的雨，就不知不觉的想起了晚上看到的电影。
手不由自主地就随着自己的心意拨通了季航的电话，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可那边却传来了让她心安的声音。
季航几乎是秒接。“怎么，睡不着？”
大风在听筒间来回行走，单调、枯燥，处处都是孤独的气息，可季航的嗓音却像一片柔软干净的羽毛掠过心尖，微微泛着痒意。
侧向枕头，她听得更加仔细，“是什么声音？”
像是把听筒放到了风中，混淆了所有的风景的黄沙听起来遥远而抽象，沙粒卷起，形成了助眠的白噪音。
“听这个，会好睡一点么？”慢悠悠地语气变得清晰。
“嗯，感觉有点困了...”迟悦笑着闭上眼，脸埋在被褥里浅浅呼吸着。
季航哼笑一声，低低地说：“不用挂，睡吧。”
“嗯...”有了季航的陪伴，她很快就进入到了下一个梦里。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很久很久...
她梦到季航了，梦到他们对视时，他柔软的眼神，梦见他牢牢抱住她的结实臂弯。
“季航...你好好的...不准出事...”无意识地呢喃，又轻又缓。
季航胸膛震出一声闷笑，然后是忍着轻颤的气音，不一会又清嗓两下收回来。带着不去吵醒迟悦的小心，他轻“嗯”了声。
第一百零三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许凡心说的是第二天“见识残酷”，可实际上，从第二天白天起，迟悦就已经见不到他了。只留下一句“忙，你先好好养伤。”的交代，就这么消失在了被他刚刚布置完美的房子里。
迟悦还是老样子，有疑问，但不找许凡心问。屋子里也还是没人能跟她交流，那个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女人，除了每天照顾她的三餐，其余时间完全不说一句多余的话，热情、有礼，但一问三不知。
但在这住着，她不再觉得那么无聊了。偶尔看看电影，修修图，在露台拍天空，海岸， 习惯了之后，居然也开始觉得享受。
不知道是许凡心的手动去淤青起了作用，还是季航给的药有了效果，或者是她自己细心疗养，总之，在家里静养几天之后，迟悦终于能正常上下楼梯也不会觉得有明显的刺痛感了。
这天，迟悦心情很好地在海滩散步。披星戴月，在这个国家，她太久都没敢像现在这样，这么自由自在地欣赏夜色了。托许凡心的福，这片富人区，治安状态很好，即使晚上碰到几个陌生人，也无需担心身上的东西被抢走，甚至还能互相笑着打招呼。
在松弛祥和的氛围里，迟悦渐渐找回了文明社会应有的秩序，也就有了逗弄季航的心情。寻了一处听不太清海浪声音的角落，她拨通了那个占满她通话记录的手机号。
“还以为你在海边玩得正开心，不想打扰你。”季航那边传来一阵很明显的踩踏沙地的响声，随即，是他慢悠悠地，比下陷砂砾还要松软的嗓音。“怎么？还没到报平安的时候就打过来，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还是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
迟悦捂着下半张脸，拼命压住笑，几次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小季航，你在哪呢，外面吗？”
“是啊，我出来透透气。刚开到，有点累了，就下来走走。你呢，你在干什么？”
迟悦“嘻嘻”笑了两声，然后故作兴奋的冲电话那头的人说：“你转头。”
“你来找我了？”气定神闲的声音很清晰地上扬了些许，因该是照做了却没看到她，季航又“嗯？”了声。
“不是这边，转另外一边。”迟悦继续装。
季航很快就反应过来，嗤笑了声，“嗯，看到你了。”笑过之后的声音再次恢复到游刃有余的懒散，“抱歉，是我看错了。”察觉到迟悦这边的停顿，他带了点笑意的表示：“可能是我太想你，出现了幻觉。”
话落，沙漠传出一声口哨，接着是一声很有活力的调侃，“好甜哦！哎哟~宝宝，我好想你~哈哈哈哈哈，季航可真的是，太腻腻歪歪了！”
两人又安静了几秒。在起哄，笑闹声里，迟悦也跟着笑，“你们那人很多吗？”
“不多。”也就几辆车的人吧。
“可恶，每次都骗不到你。”迟悦低头踢了几下沙。
“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了。”热闹的人声中，季航笑得有些不太稳定的气息显得格外动听。“你啊，总是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迟悦装作没听到季航的直白，继续气鼓鼓地无理取闹。“你就不能装一下吗，这样我很没有成就感。”
“行啊，我装装。”
季航慢悠悠说完之后，电话里空白了片刻。
“季航，你在找什么呢？”沙漠那边再次传来一道充满活力的男声。
“走开，别打扰我跟我女朋友打电话。”在季航不咸不淡地威胁下，听筒里隐约传出一个很轻缓的女人的声音。
迟悦没听清女人说的是什么，还沉浸在他带来的偏爱里。将地上被自己踩出的沙坑用脚慢慢填平，她转身往别墅的方向走，边走，边等季航那边处理完对话。
“下次你说什么我都装作深信不疑的样子，这样可以了吧？小迟悦。”听上去，季航那边清净了下来。
“下次？”望着别墅的房顶，迟悦清嗓一声偏过头，眼睛亮亮的，“下次我肯定会让你真的深信不疑。”
海风吹散晚风里的密语，当她带着甜蜜过后的余韵回到屋子时，正巧碰上双手插兜，斜倚在料理台前的许凡心。
“正好。”对刚从外面进来的迟悦沉肩一偏头，许凡心站起身，“走吧，换衣服去。”
“嗯？”很多天都没跟许凡心碰面，像是有些好奇，迟悦笑着将他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去哪？”
许凡心每次回来，宁静的屋子都会变得热闹很多，因为他总会带一些穿黑西装或者穿花衬衫的男人回来。这次，也不另外。
迟悦扭头瞥了一眼或拿公文包或合着双手笼在身前的男人们，再次望向穿黑衬衫配枪色手环的许凡心。他今天的一身，跟平时相比，多了一点细节。衬衫虽然也是黑色，但材质是有光泽的绸缎，裁剪严丝合缝，突出他的宽肩窄腰。
蓬松的头发也被他都梳了上去，换了个背头的造型，甚至重新架上了他许久都没有再带过的银丝眼镜。整个人说不上凶，也没有板着脸，但就是矜贵的浑然天成，还添了点凌厉的感觉，看着不太好接近。
迟悦自然是没有忘记许凡心之前说的带她去“见世面”，只是不确定，他会以这么突然的方式。毕竟以前...
“走啊。”长腿一伸，许凡心几步就走到了还在愣神的迟悦身边，也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只是带头给她引了个方向。
恬静的光洒了他满背，他闲庭信步地往二楼走，连头都没有回，像是打定主意迟悦一定会跟上。
明明也没比她多迈几步，偏偏就已经拉开了必须小跑两下才能追上的距离。
...
“我穿这个？你穿这个？为什么？”站在镜子前，迟悦稍一偏头，对着镜子里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发出疑惑。
许凡心不让她穿自从来了这个国家之后就没碰过的裙子，而是指着一套外拍的休闲装让她换上。
休闲装不难看。宽松，舒适里还带了点中性的利落，可跟许凡心的打扮比起来，就感觉很违和，这让注重美感的迟悦难以接受。
她的话一落，许凡心也不再冷漠，而是退到门边，懒懒的倚在门框上，唇角漾起轻笑。
“你打算把我带哪去。”没等来许凡心的回应，迟悦抬眸看向镜子里他的轮廓。“神神秘秘的，不会是红灯区吧。”
“差不多。”许凡心脸上的笑意深了一点，沉默地抬起下巴，“所以，要去吗？看看当地的夜生活。”
许凡心的语气跟往常不太一样，几个呼吸间，眼神也因为挣扎而不自然地逐渐黯淡下去。
月光透过窗棂，窗幔随风轻轻晃动着，迟悦瞥了一眼已经有点看腻的辽阔大海，转头，对上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去啊，你总不至于把我卖了。”她转身，懒得纠结服饰的问题，对门边的修长身影稍一扬头。“走。”
还是那条来时的盘山公路，不过，是她从未见过的皎洁月色。
月亮下的深蓝色的大海，平静而温柔，像光滑的大理石一样，伸向目之所及的远方，消失在一片淡蓝色的轻烟之中。
一路上，他们默契地聊着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跟人面对面说过话，迟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拐过一个弯的时候，路灯的光亮起，她听到身旁许凡心的声音。
“或者换个地方，带你去山顶看夜景？”
不知是他说的声音实在太小，还是迟悦假意没听到。她扭头，疑惑地看他。“什么？”
“没什么。”许凡心摇摇头，看向她的眼睛。“等会跟紧我，待一会就走，好吗？”
...
车稳稳地开进市区，一条迟悦从未见过的街上，一整排都是类似酒吧夜总会的霓虹灯牌，层层叠叠，好不热闹。
街上穿什么风格服饰的人都有，西装革履来商务洽谈的，或者背着大大的背包，鼻子高挺，轮廓深邃的欧美游客，还有一些笑声爽朗，拥有性感小麦色皮肤，浑身上下散发着欲望荷尔蒙气息的女人在沿街招呼着路过的游客进来玩。
整条街，除了揽客的是女性之外，基本上看不到女性游客。
车窗被许凡心缓缓升起，关上的一瞬间，迟悦看到了贴在墙上的中文宣传单。上面画了很多安全套和身材火辣的女人，还有刺激神经的药物。
灯红酒绿、彻夜无休，整个环境都充满了糜烂的气息。
正当迟悦以为这次的目的地就在这种地方，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的时候，车头居然又转了个弯，开进了一个宽敞干净的街道。
最终，在一扇深金色的厚重房门前，穿西装打领带的高个男人拉开了他们的车门，又为他们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建议你挽着我。”在即将走进坐满人的场子里之前，许凡心手肘微抬，稍稍侧过头看向迟悦。“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安全。”
“一边怕我冒险，一边又要带我来。许凡心，你会不会太矛盾了点。”嘴上冷言冷语，但面对眼前的景象，迟悦还是下意识靠向了能让自己信任的人。
第一百零四章 精神上的蹂躏
奢华的地毯，每一步都是身份的象征。异国滚烫的风带起的黏腻味道，被气派的大门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
一进门，充足的冷气带来阵阵香气，是充满香艳，欲望的感觉。
迟悦最终还是挽住了许凡心的胳膊，像是参加酒会的女伴，随他一起，在一行人的簇拥之下，缓缓踏入今晚他为她特殊准备的，人间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