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后一个母系神祇——舒月清【完结】
时间:2024-01-02 18:35:49

  白昼懒得再从巫马姳的记忆里翻找了,随便嗯了几声。
  祂闭上眼睛养神,手指握着那枚凤钗,用尖端在地上推算,钗上刚才沾了祂的血,能算得准一些。
  祂想知道为何这次会出现变故,可是数次推算都得不到结果。如何破局也说不清楚。
  祂想见见那位暴君,叫喜妹去请他。
  喜妹瞪大了眼睛:“啊?”可不知为何,她现在竟然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就连抬头直视祂也变得困难。
  妫海城倒来得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私情的缘故。
  这位周天子来得时候,先是瞧见女子隐在纱窗之后若影若现的身影,她的裙摆被风吹动,似乎要乘风而去。
  天子猛然往前走了两步,直到看清楚她的真容,脸色又冷下来:“你把孤叫来,所为何事?”
  白昼看了他一眼:“哦,帝王之气已绝,陛下,你快亡国了。”祂把妫海城叫过来,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他的气数。
第3章
  白昼几乎是瞬时感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来自她的身体内部。
  是巫马姳的心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白昼还以为她早就死了,毕竟凡人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神降,更何况在神降临之前,巫马姳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灵魂还没有魂飞魄散,属实是一件罕事。
  白昼并不在乎她的生死,不过祂难得地动了一点恻隐之心,问她还有什么遗愿。
  祂只是想听听她的愿望,好奇作为祂转生者的巫马姳会用这个机会来做些什么?
  巫马姳似乎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的身体被一位不知名的神灵占据了,可是她起不了反抗的念头,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向祂祈求:“求您,杀了他,杀了妫海城!”
  白昼有些惊讶了,为巫马姳那一刻流露出来的怨毒,祂倒是有些欣赏她了。
  不过祂还是拒绝了巫马姳的请求,“我帮不了你。”
  祂是代表生命和光明的女神,杀戮是祂的孪生妹妹管的事情,不过那时候人类管杀戮女神叫做战神,后来又因为畏惧死亡的力量,把杀戮女神封印在了合虚山的一座雪山山脉底下,希望能借助和杀神一同诞生的生命女神的力量,镇压杀神的戾气。
  那是人类和仙家第一次联合起来,弑神。
  那一战持续了整整七年,人间血流成河,杀戮女神骤然遭到人类的背叛,勃然大怒,祂生来掌握死亡的力量,并不将人类这群蝼蚁放在眼里。
  白昼仍然记得,杀戮女神战败兵解的那一天,祂紫色的眼睛里出现裂痕,流出血红色的眼泪,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为何?”
  生命和死亡是一对孪生姐妹,祂们的力量此消彼长,互相制衡,如果死亡从世间消失,只剩下生命,那么白昼就会因为力量毫无节制地生长而陷入紊乱状态。
  所以祂不得不主动削减自己的力量。
  但是谁也不知道当初白昼为什么要对杀戮女神下手,更不知道祂为什么会出手帮助人类。
  这位被人类尊称为母神的女神,可不是什么心软的神。祂慈悲得近乎冷漠,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众生的苦难。
  就算是面对身为自己转生者的巫马姳,祂也未有半分心软。
  就在祂拒绝巫马姳之后,巫马姳的灵魂开始挣扎起来,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白昼忠告她:“十殿阎罗会丈量人生前罪恶,你和妫海城的恩怨会得到审判。”
  白昼并没有说谎,一般情况下确实如此,除非这人是仙家转世,俗称关系户,这种人只是来人间一世,当然也不会得到惩罚。
  “不——”巫马姳的灵魂在一片片碎裂:“我要他现在就付出代价,来世的惩罚有什么用,凭什么他今生就可以践踏我,利用我,又抛弃我——”
  原来是个只讲今生不讲来世的小家伙,白昼觉得她很有意思,并用一团白光凝住了她的魂魄,让她不至于瞬间消散。
  巫马姳对这位神秘的神明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只能希冀于她的哀求能够打动祂。
  但是白昼没有耐心听她的诉苦,直接将她送进了轮回。
  不过巫马姳的哀求并不是毫无作用,巫马姳听见那位神明说:“吾承诺,他会付出代价。”
  如果妫海城不是关系户,他将受到十殿阎罗的审判;如果他是关系户的话,白昼会亲自审判他。
  解决了巫马姳的残留问题后,白昼开始审视面前的妫海城,他应该算人类中长得还像模像样的,但在白昼这种活得长又看脸的神眼里,模样只能算清秀了。
  妫海城并没有察觉到刚才时空的停止,他因为“巫马姳”的话怒不可遏:“孤警告你,妫海塘是乱臣贼子,孤迟早会将他的头颅砍下来……你现在是孤的皇妃,不要再惦念别的男人……”
  妫海城阴恻恻地道:“不要挑战孤的耐心。”
  白昼觉得有意思极了,巫马姳喜欢妫海城,才会蓄意接近妫海塘,以未婚妻的身份窃取情报,甚至最后帮妫海城篡改了传位圣旨。
  结果妫海城竟然怀疑巫马姳移情别恋?看来他也很清楚自己不值得被人爱。
  至于妫海城要纳巫马姳为皇妃,到底是像外界传闻那样为了羞辱妫海塘,还是为别的原因,比如他确实对巫马姳有一些感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白昼看来,妫海城对巫马姳的感情,甚至不如祂对祂养的仙兽。
  白昼的不说话让妫海城误以为祂被吓到了,妫海城语气稍缓:“以前的事情孤既往不咎,过几天行封妃典礼,你不要再想着逃跑,否则孤不敢保证将军府那些人的命。”
  妫海城走后,小丫鬟抱着祂哭起来:“我的小姐哟,你怎么这么命苦?”听得白昼脑袋疼。
  白昼伸手,摸喜妹的脑袋,就像祂在合虚山摸鲲鸟一样,“他娶不了我。”
  喜妹一惊:“小小小……小姐,您要干什么?您别想着逃跑了,咱们哪里躲得过这满城禁军?再说贤王在千里之外,咱们两个弱女子要怎么过去呢?”
  巫马姳和妫海城当初是私会,就连身边的丫鬟也不清楚。那会儿她是贤王妫海塘的未婚妻,人人都道她贤良淑德,在妫海塘染上怪病的时候竟然主动向皇帝请命,请求进王府照顾妫海塘。
  喜妹也以为巫马姳对妫海塘情深不悔,流着眼泪劝她:“小姐,您就别惦记贤王,喜妹斗胆说一句,他现在当了反贼,把您一个人留在京城,又把您置于何地自处?圣上的脾气虽然差了一点,但到底也没对您做什么,或许对您也是有那么一两分情意在的……”
  白昼发现这一对主仆都是有意思的人。
  巫马姳表面娇弱实则刚烈,外人都道她温柔贤淑是当代女子的典范,实则她未婚时就与人私通,甚至可以为了心上人潜伏到一个不爱的男人身边,为他窃取情报。又在发现心上人背叛欺骗自己之后,宁愿拉着他一起永堕地狱,也不愿意摇尾乞怜。
  小丫鬟喜妹倒是很省时夺势,一方面劝主子忍忍,等到贤王和将军打进京来就能过上好日子;另一方面又说皇帝还不错,这日子勉强也能过。
  总之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谁当家就听谁的话。
  白昼觉得她说的不对,祂指了指此处的破壁残垣:“他这叫对我有情意?”
  要白昼说,这两个男人一个都不是好东西。不过也是,祂转生就是受情爱之苦,能分到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喜妹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地说:“对……对啊,您是贤王的未婚妻,圣上那么厌恶贤王,就算想羞辱贤王也有一千一万种方法,何必要封您为妃?说不定,说不定以前就对您有……您以前也是京城闻名的大美人呢!”
  白昼叹气:“喜妹,话本还是要少看一点,伤害是伤害,爱是爱,这两者永远不能划上等同的符号。”
  喜妹若有所思,但还是没懂。
  喜妹的这套想法虽然荒唐离谱,但宫中竟有不少人信这副说辞。于是白昼让喜妹把这些话和宫中管事的公公说了,果然给换了一个新住处。
  喜妹不解:“小姐,您之前不还说这些话是错的?”
  白昼笑眯眯地说:“但是信的人多啊,你不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宽敞多了吗?”
  喜妹越发弄不懂小姐了:“那您真的准备安心做陛下的皇妃吗?”
  “他娶不了我。”白昼笃定地说。
  祂不是巫马姳,怎么可能和一个凡人成亲?天道也不允许啊,只要妫海城真的敢娶,天雷就敢劈下来。
  这些话白昼就没必要和喜妹解释了。
  祂是神,是无法和凡人成亲的,因为天道不容,而天道不会伤害神,只会去惩罚那个不知好歹的凡人。
  神的转生出了点小插曲,但是祂觉得很有意思。
第4章
  京中近日有两件大事:
  其一为贤王反叛,前线现况节节败退,恐不日攻打入京,弄得京城人心惶惶。
  其二为皇帝要纳巫马家的女儿为妃,这巫马姳曾是贤王未婚妻,在京城贵女中素有贤良淑德之名。在众人看来,皇帝此举是为了羞辱贤王,君夺臣妻,未免太伤天家风范,也让百姓不齿。
  可当今陛下也不是个听劝的人,本来这局势就够乱的,陛下还铁了心要搞大封妃典礼,是嫌南边贤王打过来的速度不够快吗?
  早朝上,一位言官就此事稍劝了几句,皇帝竟拿起桌上的砚台砸了下去,呵斥他有反贼之心。
  此话一出,众臣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劝阻这位独断专横的陛下。
  与此同时,巫马姳的妖妃之名也传了出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定她魅惑君上,否则她就应该在被强掳进宫的时候为全名节而自尽。
  喜妹为她不平:“您又不是自愿进宫的,还不是陛下拿老太君的性命威胁您!”
  “那也不对。”望着喜妹迷茫的眼睛,白昼抬手,像摸鲲鸟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巫马姳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巫马姳不过就是相信一个男人,毫无保留地交付了一切。她为自己的少女无知付出了过于沉重的代价,难道罪魁祸首不该为此负责任吗?
  喜妹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小姐说的是对的,可是这和她以往受到的教育相违背。
  喜妹没有思考太久,她很快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小姐:“哎,可是陛下这么做,您就要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后宫那几位娘娘都不是好惹的,万一她们联合起来,对您不利怎么办?”
  巫马姳现在的身份很微妙,首先她是反王妫海塘的未婚妻,其次她的父兄扔下他跟着巫马塘反叛了。
  这话可能说的有些不准确,巫马姳的父兄不仅仅是扔下她,而是扔下了巫马家的一众老幼妇孺。
  也正是因为巫马家的老幼妇孺都留在了京中,当初皇帝才没有起疑心,直到前线战报传来,狠狠地打了皇帝的脸,妫海城勃然大怒,将巫马一家全部下了大狱。
  “尤其是中宫皇后,传闻她凶悍善妒,在太子东宫的时候就曾因争风吃醋鞭笞过太子的侍女……”喜妹十分担忧:“现在只怕皇后也坐不住了……”
  先前巫马姳住在冷宫里,大家觉得皇帝无非是想羞辱贤王,可随着皇帝要搞封妃大典,又让巫马姳住到了历来贵妃才有资格住进来的宫殿,大家私底下就开始议论了,说这巫马姳不会是皇帝的真爱吧?
  巫马姳搬宫殿的时候,宫人们当然请示过皇帝的意见,妫海城不怒反笑,面上一副极其受用的样子,说:“这说明她心里有孤,那就把距离孤最近的那座宫殿给她,稍作打扫即可,不可叫她恃宠生娇。”
  自幼服侍他的宫人长福体察圣意:“不若传唤巫马小姐来为陛下磨墨?”
  妫海城欣然应允。在他看来,巫马姳自己走出冷宫就是她低头服输的标志,他大度地宽容了她之前的任性,她也应该识趣懂事才是。
  谁知妫海城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巫马姳,直到传话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御前:“陛陛陛下——”
  妫海城不耐:“她不愿意来?”年轻的帝王脸色骤沉,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长福见状,急急走下来,对准那小太监就是猛地一脚:“陛下面前,岂可失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这时已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勉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奴才……奴才本是要去请巫马娘娘的,娘娘也跟着奴才来了,可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那天上突然一道雷就劈了下来,地上裂了好大一条缝,根本就走不过去……巫马娘娘说,说什么老天不让她去……”
  长福怒喝道:“休要胡言乱语!定是你没请到娘娘,才在这里胡编乱造!”
  “是真的!”小太监不住磕头:“公公大可派人前去查看,便知小的无半句虚言!”
  那道天雷把朝天殿前的石狮子劈成了两半,朝天殿是历代君王早朝之处,门口的石狮子更是开国君主用纯铁所铸,于本朝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上天降此异兆,必是一种警醒。
  妫海城没空见美人了,众臣认为君王失德,上天才会以天雷警示。
  “听说此雷是陛下召司马氏前来伴驾所致,可见此女乃祸国妖妃,不可伴君王左右!陛下应当速速将她逐出宫外!”
  然而妫海城铁了心,听闻此言后勃然大怒,将所有坚持劝诫的言官全部拖了出去。
  其中就有皇后的舅舅尉迟子实,皇后匆匆赶来,却被陛下当着宫人的面下了面子:“尔一介妇人,竟敢妄议朝政之事!”
  皇后是家中独女,性情刚烈,当即就和陛下吵了起来,这几天闹得宫中沸沸扬扬。
  而引起此事的当事人正在宫中吃冰,很久之前祂与孪生姐妹管理世间有关阴阳的一切法则,然而自从祂的孪生姐妹“陨落”之后,法则失衡,祂的力量失去了约束,不受控制地增长,因此常年似烈火焚身,不得不主动削减自己的力量来减轻痛苦。
  喜妹眼睁睁看着祂吃掉了今天第三碗冰,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不觉得牙疼吗?”
  神明吃饱喝足,看着自己的人类侍女,竟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她带回合虚山。
  按照道理,祂不应该插手人间的事情,更不应该打乱三界轮回。
  但那往往根据祂的心情决定。
  白昼觉得喜妹过于忧心忡忡,祂看着她像惊弓之鸟一般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皇后一定会过来找您的麻烦的,她在陛下那里受了气,一定会找您撒气!”
  喜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小姐了,小姐现在就跟一个超然物外的世外高人一样,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
  因为神的寿命太长,人对祂来说就像小蚂蚁,祂闭起眼睛又睁开,世间就过了好几个轮回。祂有时候会停下来,观察这些小蚂蚁的行进路径。
  巫马姳今年十七岁,祂要留在巫马姳的身体里,再待四十三年。但四十三年,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傍晚,皇后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大喊着巫马姳的名字,让她给自己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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