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看着那棵树，准确说，是依附于树上的女鬼，她呆滞的看众人。
“那看来，你们老爷对这位姨娘，也是真心实意了。”三娘道。
“是啊，我倒是不曾见过，可听说那位姨娘着实是好样貌，性子也好。就是命薄了些。”厨娘叹气。
别人家的事，三娘无意管，便也就笑了笑岔过去了。
正说这话，就听见前头乱了起来。
不多时就有人跑来说少爷不知从哪里抓了一大筐蛇，如今宴席上已经乱套了，到处都是蛇。
三娘……
这小少爷，是不是有点淘气？
于是，她与胡大娘和秀娘过去看看。
就只见那些来赴宴的夫人们都已经吓傻了，被扶着，没吓着的也全气坏了。
没多少时候，客人就走了个一个不剩。
老夫人气的直捶胸，被一个丫头扶着喂参汤。
小少爷跪在那，杨老爷坐在那，脸色都不好。
齐夫人上前：“勋儿还小，母亲担待。”
“还小？十五岁了，还小么？我看他就是诚心想叫我过不下去。我都八十了，还有几个整寿？这小孽障就是要气死我！”老夫人气喘吁吁的。
“母亲息怒，勋儿不懂事，儿子教导他就是了。”杨老爷这话，明显也不带什么愤怒的。
小少爷却不领情：“要你教导！我就这样，有本事你赶我走！”
杨老爷只是皱皱眉：“带少爷回去。”
三娘几个见状，上前道：“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别的事，等你们家中了结了再说。”
那杨老爷起身：“好，劳烦几位了，后续的事，等明日叫人去结算。”
三娘点了个头，忽略齐夫人那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神，转身走了。
回去的车上，三娘施了一个净身咒，身上就清爽干净了起来。
“这杨家有意思。杨家父子是真父子，可杨老爷与那老夫人没有血缘关系。小少爷与那齐夫人也没有血缘关系。”三娘道。
“不是说，有个姨娘么，说不定那小少爷是那姨娘生的呢？”秀娘道。
“可能吧。”
“我瞧那杨老爷对他那母亲就……啧，果然是假的母子。人可真是复杂，厌恶的人，还能做母子。”胡大娘摇摇头。
“这小少爷就是故意的，心里对他这个爹也是怨恨，只怕是对老太太和齐夫人也很怨恨。”三娘道。
胡大娘和秀娘也应和，本来也没太放在心上。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那小少爷竟亲自来了。
昨儿做了那么出格的事，竟看不出被罚了的痕迹，这就出门了？
“我们来结账。”一个婆子笑呵呵的。
小少爷就到处看，又被趴在柜台上的阿黄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想摸一下，又露出一副高冷的傲娇样子。
三娘好笑。
薛冲倒是道：“这猫踹人。”
阿黄？？？
阿黄真想踹人了，想踹爹。
“哼！这样的肥猫，我又不喜欢。”小少爷仰起头。
“哦，没事，我们家胖猫也不喜欢你。”薛冲道。
三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时候小将军这么嘴毒了？
小少爷听了这话，倒也没生气，只是哼了一下。
就不停偷瞄三娘。
看的薛冲都要冒火了。
“小少爷找我可是有事？”三娘问。
“听说你们家的饭菜好吃，昨儿没吃到，今天我想尝尝。”小少爷忙道。
“少爷……出来时候也没说要在外头吃啊。”婆子为难。
“要你们管我，去去去，车上等着去，吃了再回去。”
那婆子叹口气，只好出去了。
“你是找我有事吧？”三娘好笑。
小少爷先看薛冲：“他是谁？”
“我夫君。”三娘笑道。
小少爷皱眉又嫌弃的上下看了薛冲半天：“美人眼神都不好么？”
薛冲……
个小兔崽子！
“好了，有事就说吧。”三娘道。
小少爷吭哧吭哧：“我……我不是齐夫人生的……”
第255章 生母是谁
三娘愣了一下，不是意外这件事，是意外这小子来说这件事。
“告诉我做什么？”
小少爷吭哧吭哧：“不知道，我那天见了你，就想跟你说。那家里都没法说。所有的人，亲戚朋友，都没法说。哼……我爹，我爹也不是老太太生的。他们两个人也是面上好看。一个孝顺，一个慈爱，暗地里都较劲儿。至于我那名义上的母亲齐夫人，对我只有一句话：好好读书。”
“伺候我的人又不敢说。我就想知道，我娘是谁。我就想知道她还在不在。作为一个儿子， 不知自己生母是谁，不是悲哀么？”
小少爷低落道。
薛冲看了几眼，啧了一声，也不好意思醋了。
“我爹当初是因躲避战乱跑来这里，官职自然丢了。如今却要逼着我读书上进考科举。真有意思，我又不喜欢读书，更不想做官。我就想做个生意人。朝廷都这样了，读书做官还有用么？我不如做个商人，还能帮助别人呢。”
小少爷絮絮叨叨：“反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感觉，就想来找你说。就……如果你不嫌弃的我烦。”
“想知道你娘是谁也不是不能。只是确定要知道？杨家如今，虽然有诸多问题，但是至少你爹疼你宠着你。你的嫡母也没有其他孩子，对你总是好的。偌大家业，也是你一个人的。可有些事，你要是知道了，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少爷半晌没说话。
一杯茶见底了之后，还是道：“我想知道。”
“既如此，就回去吧，晚上你就知道了。”三娘道。
小少爷还想问什么，最后也没有问。
他走后，薛冲问：“他娘是死了么？”
“嗯，我其实前日看见了，估计就是后宅那点事。”三娘道。
薛冲就不再问了。
晚上的时候，小少爷早早睡下。以往也没那么快就睡着，可今日就像是吃了什么药似得，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一切的。
一个容色美丽的女子，怀着孩子，看样子已经是要生的时候了。
她满脸忧愁的站在门廊前不说话。
一个丫头样式的人劝她：“您也宽心些，老爷就快回来了，定能赶上您生孩子的。以后您有了小少爷，就算是站住脚了。就算是正院也不能欺负您的。”
那女子只是点点头，眉目间，却是散不去的愁绪。
又不知过了几日，正是夜里，她该生了。
也没见那丫头口中的老爷回来。
女子九死一生，终于是生出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只是，她自己尚未看一眼，就被一个婆子抱走了。
她动不得，自然也没法去抢回来。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女人大概是好些了，可依旧是见不到孩子。
而小少爷，也终于在梦里看见了他爹，年轻时候的杨老爷。
杨老爷是哄着那女子，可终究是没叫她见孩子一面。
那女子的死，倒也不是谁直接害死她的。
而是长久的折磨吧。
梦里的小少爷还不太懂，可那种下人们的故意挤兑，府中各人的各种欺压。
以及，被别的妾室欺辱。被主母打压。
杨老爷不管后宅的事，哪怕他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女人，终究也还是护不住。
也或许是……不想护着。
因为，那时候的杨老爷还需要嫡母的帮助。老太太的娘家得用，杨老爷能出头，也得益于嫡母的娘家帮衬。
小少爷走过的路，便是杨老爷走过的路。
甚至于，杨老爷的母亲，是被嫡母一碗毒药毒死的。
可杨老爷不管妾室的事，就是因为，不想叫嫡母觉察自己对她的不满。
所以长久下来，不出两年，那女子就病重而亡了。
她死了，杨老爷却忽然想起她的好。
她温柔，美丽，她什么都好。
可惜人已经死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杨老爷与嫡妻齐氏关系就变得很差。
可小少爷，还是作为嫡子被养大了。
南下的时候，杨老爷费了心思，将那棵树带走，可其实，那女人也未必就真的喜欢海棠。
齐氏觉得晦气，就将那树种在了偏僻地方，后来那做了厨房，日日里，烟熏火燎的。
小少爷醒来后，眼泪落了一枕头。
他跑去后院里，摸着那棵树哭。
杨老爷来的时候，他才站起来：“我娘的坟呢？”
杨老爷答不上来。
齐夫人来后，起先也是劝，后来怒了道：“坟？ 你爹只带了树，没见带坟。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多疼，死了倒是不行了。你要想给你娘上坟，就回燕京城去吧！”说罢就走。
她这些年，养着这个儿子也烦。
与她不亲近，处处找茬。果然就是不能养旁人的孩子。
小少爷哭过之后，心里只剩下恨意。
恨爹无情，恨齐夫人冷漠，恨家里所有人，也恨自己。
三年几日后再见这位小少爷的时候，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不是想做一个能帮助别人的商人么？现在，这个梦想还在么？”
小少爷点头：“在，只是我……我……连给我娘扫墓都不能……”
“枯骨罢了，只要你有心，在哪里祭拜都是一样的。”说这话的时候，三娘看的是他身后的女鬼。
“是，谢谢您。”小少爷笑了笑，只是笑容苦涩。
“好好长大吧，做个有用的人。”三娘道。
小少爷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点头：“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稀罕什么金银的。我……也没什么好的送你，就这个吧。你……你这样好看，定适合你的。”说着，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三娘，就跑走了。
盒子里，是一只玉镯子。
如琉璃清透，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只是于三娘来说，也不过是一块有些灵气的石头罢了。
那女鬼此时才敢开口：“多谢大人，奴早知大人，只是没来找。”
“那看来，你对杨家也无什么怨恨？”三娘问。
女子叹气：“当初自然是怨恨的，可是孩子跟着夫人，倒是有好处，我也就不怨了。只是那男人，曾对我多好，后来就多无情。可我不是他结发妻子，连怨恨都生得不够光明正大……”
——
作者有话说：
状态特别差，先一章吧。
第256章 帝禔
三娘看了看她，摇头：“这样也好，你的儿子是有前程的。你要是不恨，就去投胎吧。”
女子又叩谢过三娘：“我不想投胎啦，想看他，等他成婚了，有了子嗣，我再去就是了。”
三娘并没拦着她。
后来的小公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没有与家里闹。但是并非妥协，而是他有了更想做的事。
不想将自己的青春耗费在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几年后，老太太病危，杨老爷支开了所有人，给她灌了一碗毒药。
“你当年，是不是这样药死我娘的？”
郎中已经看过了，断定老太太需要操办后事了。
所以，这时候喂她毒药还怕什么？
只是叫她不能安然死去罢了。
老太太又惊又怒，又怕又痛。
只能在毒药发作后的痛苦中闭上眼。
又三年，杨老爷也病危了，他得了肺病，咳血不止。
小少爷没有对他如何，只是照旧孝顺。
只是也提起了自己的娘。
“终究你们不曾亲手害死她，可你们每个人都害死了她。我依旧给你送终，只是你走的安心么？”
杨老爷痛哭出声。
其实他一辈子都在后悔。
当初因为前程，对老太太孝顺他后悔。
毒杀老太太也后悔。
当初因为没有嫡子，默认嫡妻将唯一的孩子的母亲逼死他后悔，可数十年与嫡妻不肯亲近，他也后悔。
只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他得后悔去下面了。
并且，因弑母，还有一桩罪过。
反倒是，后来齐夫人又活了二十年。她是个心很硬的人。
她没有亲自害死小少爷的娘。她只是漠不关心。
这到底是那女子欠了她的债不得不还？还是她真的问心无愧呢？
反正，她还好的善终了。
只是一辈子，婆母不疼，丈夫不爱，儿子不亲，是不是过的好，就真的要问她自己。
小少爷后来，果然做了个商人，买卖做的不错。
也确实帮了不少人。
只是，却一生未曾婚配。
他自己觉得这样很好。无所谓。
也没了亲人逼迫，不娶就不娶吧。
等他六十五岁寿终的时候，将所有的家产都捐给了朝廷。
倒是获得了一块匾额，只是可惜，没多少年，戎族人就彻底杀进来，什么匾额，也不过是火海里的一块好木头罢了。
三娘这几日，脾气有点不太好。
薛冲也摸不准她是怎么了。
约莫是天热，他也只能小心哄着。
直到忽然有一天，无味馆里来了一个人。
他着一身白色金边的袍子，羽冠束发，面容圣洁而美好。
站在那，展颜一笑。
真像是九天之上的谪仙。
“你就是三娘看上的人？”那人开口。
薛冲皱眉：“你是哪一位？”
“帝禔，别来无恙。”三娘的声音传来，她也从楼上飘然而下。
“珠儿，这话可太伤我心了。我被你穿胸一剑，三千年了。历经千辛万苦，重回九重天。怎会别来无恙呢？”
“所以呢，你来报仇？”三娘淡淡的。
“不会不会，是我自己错了。你要捅我是应该的。只是也三千年了，是不是你也该消了气？你我也该回去成婚了吧？”帝禔笑道。
“请您自重，三娘是我的妻子。”薛冲怒道。
“呵呵。我当年，不过调戏一个小仙子。至今连样貌都不记得。你这些年，我听凤二可可说了，找了好几个吧？还跟那小白泽好过？”帝禔看薛冲：“你做小妖之前，只是个凡人吧？你们凡人，可接受不了这个吧？你这三娘啊，可不止找过一个男人了哟。”
他这话，倒是不带鄙夷，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在乎这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