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可一点不冷清，各家各户都在扫雪，铲雪，这要是不收拾，可没法行动了。
太厚了。
长生和张大也忙活起来，把屋顶上的雪铲下去，再扫干净。
下面的雪一车一车的拉走。要拉去城外的，不然化了也没地方放。不过他们只负责把雪堆起来，自有专门的人集体往外拉。
都是朝廷出钱的。不然叫百姓们一家一家出城也乱了。
到了中午时候，无味馆里人还多。
大家忙完了家里扫雪，都不在自家做饭了。
胡大娘今儿一早就煮了一大锅的羊肉汤，这时候羊肉汤煮面的，羊肉汤泡馍的。
主要是这个东西加上一点胡椒粉，喝了真暖和啊。
屋里大家聊天吃饭，热火朝天呢，忽然就见门口有骑马的人过去了。
是朝中送信的。
他马匹跑的飞快，这里不是大路一般不会走这里。
可今日大雪天，说不定是绕路了。
“说是北边雪灾了。”有个男人道：“这往年有雪灾时候，咱们大成少不得支援戎族粮食呢，今年不知如何？”
“你说这戎族人，总想着打咱们，咱们还要资助，这不是资助了白眼狼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个边关的困境来。
纵然这些人活在天子脚下，生活富足，可说起这些来，也难免忧患。
今年委实不是个好年景。
前头的林太后病故不算什么，可随着天气越来越差，小皇帝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竟有饮食都进不去的趋势了，眼见是不大好了。
晚上薛冲回来，三娘就问：“那小皇帝是不成了吧？”
薛冲叹气：“我最近几次上朝都没见，都是卢太后垂帘。也确实有传闻。卢太后已经开始物色人选了。”
一旦小皇帝驾崩，就必须重新立一个。可先帝只有一个儿子。
他一死，卢家是势必要扶持一个听话的。
宗室里，年纪不大的不少，想必有合适的。
“老皇帝无德，一辈子只求了这么一点点血脉，三个有两个保不住。”三娘笑了笑，却显然不在意。
薛冲多少对这个朝廷还是有些期待的，闻言只是叹气。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三娘他们就听见了程家的动静。
是那老婆子的哀嚎，如今她每天晚上都要哀嚎一阵子。
那浑身长毛的滋味，又疼又痒。
她如今被关着，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子里，程老大都不管了之后，真就是熬着呢。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果然这程老大新娶的媳妇牛氏，就是那个恶人。
瞧着柔弱，下手却狠毒。
别说是老婆子了，她可是个有主意的。
老婆子迟早是要死的，就是程老大，她也没打算一直跟他过。
自己过继个孩子，做个不愁吃喝的有钱寡妇不好么，做什么要跟这个窝囊废在一起？
只能说，一报还一报，你遇见比你更狠心的人，就知道什么叫吃亏。
程老大也是这几日开始病了的，郎中只说是着凉了。
天气好些的时候，他就撑着一根棍子出来晒太阳。
三娘看见他眉心的死气，只是轻轻笑了笑。
人都会死的。
程老大死在了除夕夜里。
最后的结论，也还是病故。
那时候，牛氏已经将侄子接来了，正养在她自己膝下。
而程老大死后，老婆子居然还活着。牛氏不着急，大概是还想留个好名声吧。
那过继的侄子也姓程，可到底跟程家没什么关系了。
老太太熬到了春天。终于是因为又饿又病蹬了腿。
不过恶人就是恶人，到死也没觉得杀了李氏母子有什么，只是恨老大眼瞎，娶的都是什么媳妇啊。
又骂老二一家没良心，竟是这样狠心的丢下她。
每一天都在骂人，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李氏母子的死，是三娘遮蔽了，所以衙门没查出什么。
程老大的死，却是因没人报官，所以也就没人管。
但是杀了人的人，怎么会没有报应呢？
所以后来，牛氏还是死在了战火后的燕京城，下场凄凉。
倒是很多年后，李氏母子的尸体被人意外中挖出来了。
那时候这一大一小的尸骨已经成了枯骨。
那家人心好，就好生买了棺木，做了法事，将他们埋了。
也就是转念，这家的太太，就怀上了孩子。
那时候，燕京城经过战火，虽然已经落在了北方戎族管理下，可也总算平静了下来。
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如过去，处处低人一等。
可这一家的男人有本事，倒也在这不好的日子里立足了下来。
还算衣食无忧，家中还有奴仆。
这太太一肚子生了两个。长子和女儿。
正是进门七八年不曾有孩子，全家都着急的时候。
这一来，喜的不知什么似得。
那小胖墩男娃娃生来就生就一只酒窝，爱笑。
下巴上还有个指腹大小的红印子，一点都不丑，显得人很是可爱。
这是个淘气孩子，但是最会护着妹妹了。
戎族人不科举，所以这孩子大了之后，也没有科举的路子可走。
但是却是个很有文采的人。
他写了很多话本子，戏本子。
做生意也攒下了偌大的家产。
给妹妹招女婿，照看了一辈子。
没人把那一对母子的枯骨将这一对双生子联系在一起。
但是这家人的德行，却是真的好。
所以即便是乱世里，他们也能过的比别人家好一点。
总归是……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吧。
而这都是后续了。
当下，时间回到大雪后第二天。
天气冷的异常。
胡大娘正跟卖肉的说话，要他们准备些做肉肠的东西呢。
虽说百姓家一般都腊月才做，但是这饭馆里就得早点做。
就是时候吃了嘛。
不光这个，腌菜也该做了，泡菜啊，泡萝卜啊，都不能少的嘛。
所以程家是死了活了，谁爱管他们呢。
吃不比这个有意思？
第89章 怪事
天是真冷，不过天冷也挡不住偌大的一个燕京城有新闻听。
素来这酒馆茶楼的，就是八卦多的地方。
南屏街上有个杂货铺子，也做了好几十年了。从爹换成儿子，儿子也四十多了。
因为姓刘，所以人都叫杂货刘。
他家很会做生意，货也全，虽然只是个杂货铺子，可生意却好。
这不，也就买了一套四合院，一家子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
这杂货刘的娘子姓赵，倒也是个眉眼周正的和气人。
这一日，就在无味馆里坐着，等着胡大娘做菜，她小女儿身子不大好，就买些稀罕吃食回去。
就是她，讲述起这几日听来的一件事。
“真真是稀奇了个稀奇。你们说那郑家，那可是正经在朝为官的，虽说这郑大人只是个翰林院里的六品官，可那也是朝廷命官。正经的进士及第，如今竟是有人敢冒充他娘子。这郑大人还算是个和善的，说是这妇人疯了，就不计较了。”
“还有这事？”众人自然好奇。
“可不是，这事奇就奇在那冒充的，把他家的事都说了。都对的上。以及一双儿女的生辰日子，什么都知道。还有这女子娘家的事，她也说得清。娘家可还有人呢。这一来，就不是小事了。”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要说冒充，那她是多大胆子？这要是郑大人发怒了，送去官府，怕不是个死罪？”
“正是啊，那郑大人的娘子说了，就送些银子给她，叫她安生立命去，也不计较了。可那疯妇不肯，只说是郑大人的娘子占了她的身份了，说的话也是神神叨叨。也是我们家那口子正好给郑家送货去了才听了这么一耳朵。闹的很是不好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是好不热闹。
秀娘进了厨房后就道：“这事是不是蹊跷？”
“有点意思。”三娘笑了笑，将手上的面团揉好。
三娘正在做馒头。
本来妖精们是没多在意的，就算知道有意思也只是随口一说。
不过最后把这事带回来的，居然是长生。
长生给街上一家送了个饭菜，就正好遇见了。
那女人穿了一身蓝色的棉衣，坐在墙角下哭。
长生刚买了外头的点心，想着她也是个可怜人，就顺手塞给她两块。
没想到这女子就跟上来了。
长生看她的样子，啧了一声没说什么，这哪里还是个活人哦，执念不散罢了。命格紊乱，倒也可怜。
回到了无味馆的时候，长生带她走后门进了后院。
那女子当时也是一时失神了就跟着来了，此时真进来了，也回神了。
哪有这样大喇喇跟着人进来的？
“妾身柳氏，是郑家……郑家的人。”她本想说是郑家大娘子的。可这会子，却说不出来了。
“郑家？你就是那个被顶替了的人？”长生嘴快道。
柳氏一愣，倒是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些日子，就没有一个人信过她的话。
至亲之人都当她是个疯子，没想到今日遇见一个陌生人，竟是信了她。
“是我，是我，我就是郑家主母，可……可所有人都说我是疯子，不信我。如今的郑家大娘子分明是个……有妖术的，那本来是我娘家表妹，可如今竟都说没有这么一个人。是我疯了。”
三娘出来招呼：“进来坐吧。”
柳氏就被叫去了正堂坐着。
这里暖和的很，三娘给她倒上茶：“想你也多日没好好吃饭了，既然来了，也不急，吃些东西再说话吧。”
柳氏谢过三娘，一颗心虽然急切，却也总算有个出处，看着三娘如看神仙一般。
他们家以前没人来过无味馆，所以并不知这里。自然也没听过无味馆的事。
三娘起身，去厨房简单做了两个菜。
一个是醋溜白菜，一个是小炒肉丸子。
放在桌上，那柳氏果然是饿了，肚子都叫了。
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夫家虽然官职不高，可也是官家娘子，自然是有规矩的。
此时尽管饿了，也十分不好意思狼吞虎咽。
三娘笑道：“粗野馆子，没什么丫头下人，娘子自己去洗洗手就吃吧。”
柳氏更是不好意思了，忙谢过她起身出去洗了手。
再回来，又客气的谢过，才吃起来。
尽管是馒头和家常菜，她也吃的很有些美感。
吃饱后，秀娘收走碗筷，她很是不好意思：“我这身上没钱了，还好有个镯子，就抵了这一顿吧。”
“不必了。你把你家的事，讲给我听吧。事到如今，你也回不去，没什么不能说的吧？”三娘问。
柳氏叹口气，是不想说，毁了郑家和柳家的声誉不好，可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成了疯子，两家都不认，这真的太过于令她心伤了。
于是道：“娘子想听，妾身就说，只是故事长，望娘子不嫌唠叨。”
三娘点点头，又给她倒上一杯热茶。
柳氏捧起来，才开口讲述自己的故事。
柳氏出身比她夫君郑立好。
郑立实在正经寒门出身，十年苦读，一朝中了进士才有今日。
可熬了快二十年了，也不过是六品小官。
可柳氏的娘家，甚至还有爵位。虽然是个不怎么中用的伯爵府，但也算高门。
她甚至还是嫡女，只因自己的生母过世早，继母给寻了这么一门亲。
不过，她嫁给郑立后，夫妻俩日子过的还不错。
生育了一儿一女，这么些年，她自己觉得是幸福的。
夫君的官职虽然不高，可也够了。
她是没什么野心的人，自然满足。
变故是三个月之前发生的。
三个月前，她娘家表妹来看望，说与夫家闹了脾气，心情很是不好，想在她这里住几日。
她自然同意，就留了那女子住下。
起先是没什么的，表妹温柔懂事，也知道规矩，绝不与姐夫单独见。
十分守礼，全家倒也对她没意见。
有一日，她想去给佛祖上香，柳氏自然陪着她一起去。
可是柳氏没能想到，就是这一去，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90章 蒜泥白肉
“我至今都没想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我有意识时候发现自己在山上，到处找不到人。只能下山来。回到家里，可门口却拦着我说我是个疯子。”
“我守着大门，见到了我家老爷，可他不认识我。我们……我们相濡以沫十九年，他不认识我。”
“我没法子，回了娘家，我继母去年过世了，我还有两个弟弟，可他们也说不认识我。要送我去衙门。”
“我那一双儿女，看着我只有厌恶，说我就是贪慕富贵，所以才编出这种理由。”柳氏眼泪落下来：“旁人不信我就算了，我的夫君和孩子也不信我……”
“事到如今，你想如何？”三娘问。
柳氏愣住：“我……就算是告官也无用，那女子分明不是我，可家里的人却……我要么就去找大师来吧，只是找来了，怕也是进不去的。”
三娘看她：“你不知自己已经死了么？”
柳氏一愣：“你说什么？我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是吗？你回来燕京城几日了，不吃不喝，你怎么维持的？若非来了我这里，你会觉得饥饿？你这些日子住在哪里？就你这一身衣裳，挡得住这天气么？”
柳氏张嘴却说不出话，浑身都开始颤抖。
渐渐变了一副样子。
一身衣裳全是土，整个人是一种青紫色的颜色，眼睛突出，一双手指间都烂了，像是抠过什么似得。
三娘啧了一声对她一挥手，她又恢复了端庄的样子。
“想起来了？”
柳氏深呼吸着，像是不能承受一般扶着桌子：“我……真的死了？”
“是啊，死了。”三娘笑了笑：“你本就背着人命，今日是人家来找你索命来了，你死了又有什么好难受的？一报还一报。”
柳氏一愣，震惊的看她。
“我虽然不知细节，不过你身上背着的是血亲的一条命，你杀了谁？你的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