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男女见了官府的人,如同见了青天,哭喊着求救。
他们太惨了,其中一个男孩子,看着不过是十五六,却因为某些人的癖好,被割了舌头。
浑身没有一块好肉,鞭痕,咬痕,烫伤,还有不知被什么东西扎伤,他整个人像是个木偶。
看到有人看他,一个女孩子哭道:“他太刚烈,死活不从,他来了不过两个多月……就这样了……”
获救了又如何?人都废了。
女孩子也废了,可这些男孩子是真的最可怜的。
几乎全都是不可逆的伤害,甚至有一个在这里三年的,因为一开始不肯从,双腿从膝盖处被截断,男性特征也被割了。
漂亮的脸上一片木然。
这场景,就算是见惯了命案的捕快们也是觉得震惊害怕的。
对于这样还活着的几个男孩子来说,真不如那几个死了的。
三娘看着堵心,索性一挥手,断了那几个完全废了的男孩子的心脉。
他们无声的死了。
三娘将他们的魂魄收起来。
看见这些的只有薛冲,薛冲叹口气,心想这样也好。
不如死了,下辈子干净的活吧。
这是大案子,三娘刻意放了香客过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后头的事,三娘就不想管了。
她对薛冲说了先回去,就带着那些魂魄走了。
先前八个,如今四个,不过临走,她又看见一个。
是另一个男孩子,猛然撞在墙上自尽了。
十三个魂魄被三娘带走。
无味馆后院中,他们终于再度穿上了正常的衣裳。
三娘也给了他们体面,不再是生前那种样子了。
这群鬼魂们谢过三娘后,也没有想要回家看亲人的了。
有的是觉得没脸见了,有的只有恨。
三娘索性叫来牛头鬼:“我给他们做点吃的,吃好了就给送去吧”
他们都是受害的,没什么罪孽,下去就喝汤等着投胎了。
牛头鬼自然没意见,从墙里出来:“你说这大过节的,这群作死的。”
“凡间不就这样?”三娘道。
牛头鬼笑了笑:“哎,可不是,这凡人也是苦。”
寒暄了几句,喝了茶他就先走了,还要去慈安寺呢。
入夜的时候,慈安寺起火。关着那群僧人的殿中开始烧。
纵然官府的人紧急施救,还是迟了。
听着殿中人惨叫的如同地狱,可门口被横梁堵住了。
当终于弄开的时候,也没救了。
可屋里的人并没有死绝,多数还活着,只是这样的活着不如死了。
他们已经烧的浑身没有好肉,有的眼睛瞎了,耳朵没了。
可偏还留着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罪孽深重的缘故。
就这个寺庙里,便是小沙弥也是不无辜的。
所以这一把火,倒是天都看不下去了。
如今清点,只少了三个人。却不知是谁,因为都烧糊了。
三娘是知道的,这场火不是她放的,那是下面的惩罚。
不过漏网的三人却是她放走的。
一个是庙里主持,两个就是上回去店里的那两个和尚。
弘光和智明。
弘光还是每天做梦被藤缠绕,他已经活不久了,死后也会继续被缠绕几百年。
智明如今是每天脑子清醒的被当做下蛋鸭子。
老主持呢,如今每天都要过阴间的刑罚,唯独能好受些的,就是吃一颗鸭蛋。
所以,这三个狗东西就这么折磨下去吧。
那些没有被烧死的和尚们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气绝,真是老天有眼。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下午时候,薛冲就回来了。
三娘做了红烧肉,腊八粥自然不会少。
腊八粥也叫五味粥,用红枣,黄米,红豆,芸豆,莲子做。
熬了好久,自然香浓好吃。
黄米不是小米,而是如糯米一般的米,只是比起糯米来,口感粗了一些。
倒也别有风味。
所以这一碗粥,不是稀的,而是半固体。
三娘还做了包子。
包子是油渣豆腐干香葱馅儿的。
猪油渣和牛油渣混合在一起,剁碎,豆腐干切成小碎丁,葱末多加一点拌起来。
淋上麻油,撒上调味料。
包子不大不小,都是三娘亲手包好的。
出锅时候,坐在院子里树下的一群男女鬼都咽口水。
她们这些年活着的时候,日子真是惨不忍睹。
为求被折腾起来方便,哪里肯叫吃饱?
此时闻着饭菜香味,就觉得饥饿烧灼。
三娘还又做了几个菜。
长生亲手端来,红烧肉,腊八粥,包子,还有别的菜。
“好好吃饱,东西很多。”
可怜的哦。
长生都心软了。
十三个鬼魂谢过他们,就吃起来。
这些饭菜真是暖啊,真是香的,一个个都吃的流泪,全是血泪。
三娘啧了一声,有碍观瞻啊,不过也能理解。
薛冲沉默啃包子,心情也是不好。
“世上总有这样的事,好歹你我遇见了。”三娘道。
薛冲点点头:“我也不是自责什么的,就是遇见这样的事,让人恶心。”
是很恶心。
三娘给他夹菜:“所以要好好吃饭。”
薛冲笑起来,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呢?可三娘这么说,他就这么做,笑着点头。
吃饱喝足,那群鬼魂也像是换了个样子,精神饱满。
他们齐齐下跪:“多谢大人搭救。”
自有一番来生报答的话。
三娘只是点点头,拿出了灯笼:“走吧,这人间不值得你们留恋了。”
十三人低头,依旧是没说什么。
有的鬼哭了,可也没有想要回头的。
冥途灰暗,三娘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他们跟着走在后头。
苦海边的小舟上,摆渡人也是叹气:“劳烦三娘了。”
三娘笑了笑:“带他们去吧。”
明明是个小舟,众人上去却觉得宽敞无比。
又跪下跟三娘告别。
三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提着灯,站在岸边。
小舟远去,她一身大红的裙子轻轻飘动,黑发漂浮,渐渐成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十三个鬼魂很快就要喝汤,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可此时此刻,依旧是他们来人间这一遭,见过最美的景色。
第109章 新妇
“听说了没?如意街那个范府新媳妇急病死了。如今娘家闹上门去了,说是闹的十分不好看。”
“啊?范家就一个儿子吧?说的是在礼部做官的那个范大人家?你说的媳妇,该不会就是三个多月前娶回去的那个?”
“是啊是啊,这新媳妇娘家可了不得!那可是与卢太后家有亲!”
“哎哟,卢家的啊,那这范家可完了!这才过门三个月就病死了?人家原来是不是挺好的?”
“不知道啊,反正说是急病死的,想必是有些内情的,不然人家闹什么?嗨,这些富贵人家里,真是说不清楚啊。”
三娘听着众人议论倒也不是很感兴趣,放下东西就回后院去了。
此时的范家,真正是乱套了。
少夫人这一死,老夫人也病倒了。
范大人不善言辞,此时对着咄咄逼人的亲家,真是欲哭无泪。
而范家二郎已经哭成泪人。
范家统共一子一女,所以长女为大,儿子为次,就叫二郎了。
此时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只管流泪。
他与妻子青梅竹马,好不容易熬得成婚,互相都满意的很。
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昨日早上妻子还好好的,黄昏时候忽然就说心口痛,不出半个时辰,郎中都没来,人就咽气了。
正是这时候,已经装殓起来的卢氏忽然坐起来了。
原本青灰的脸也渐渐红润。
灵堂里的人吓得四散奔逃。
头一条天,无味馆里的人还惊讶新婚三个月的范家少夫人过世了,卢家闹的不可开交。
第二天就是惊讶这位范家少夫人居然又活了,郎中的诊断和意思是,本来也没死,只是气若游丝,一时昏厥,心跳也不明显了。
就是假死状态。
装棺材的时候颠簸了一二,就无意中顺了气,人反倒是又活过来了。
如今竟是身体健康。
这可真是奇闻一件。
反正这一年,大家听的奇闻太多了,倒也不差这一件。
津津乐道的讨论着,反正就是个下酒的谈资。
而活过来的少夫人与先前略有不同,性格更和善温柔。
而当夜,三娘就见着了这个范家的少夫人。
此时,店中已经没客人了,她带着温和笑意进来,对着三娘行礼:“大人。”
“哟,小兔子。”三娘笑了笑。
那女子抿唇笑了笑,有点害怕的样子:“大人,奴家知道,您掌管燕京城妖族,奴家特地来报到的。”
三娘挑挑眉,可没解释这是误传。
她得多闲得慌,才去管妖族。
“范家的媳妇怎么死的?”三娘一眼看去,就知道她身上没什么血气,也是,一个兔妖又不是猛兽,不吃人的。
“是……是被范家主母刘氏害死的。”兔妖咬唇:“分明就是毒死,不然卢家也不会闹。只是用的药巧了些,没有七窍流血。”
原来是这范家的老夫人刘氏,一向不喜欢卢氏,可卢氏与自己儿子却是青梅竹马。
卢氏出身好,脾气暴躁。可刘氏呢,却是寒门出身。
范大人也是个没脾气的蔫吧人,刘氏算是家里说一不二的。
可这出身高贵的儿媳妇一进门,就都不一样了。
她要管家,她要做事。
反正她的手段和做法与老夫人截然不同,短短三个月,就收服了整个府上的奴仆。
就连公公也觉得这媳妇是好的。
老夫人本是个嫉妒又心眼小还不聪明的,叫身边伺候的人一挑唆,就下了毒手。
只想着反正等一年后,儿子重新娶妻就是了,再不会娶进来这样高门大户的女子。
她要的是能抓着家里的事。
这兔妖是受伤后跑进范家的庄子上,有一年范二郎在庄子上读书,他贴身的丫头觉得好,就抱回府里了。
虽说是个野兔子,长得也不算好看,就灰黄色,可因为是少爷贴身丫头喜欢的,倒也在府里住了好些年了。
这些年,就连范二郎也时常抱她摸她,像是家养的。
所以出了事,她才一时冲动。做了这样的选择。
“如今,二郎很是难过,他……他与卢氏是真心喜欢对方的。虽说少夫人脾气确实不大好。也有高门贵女的一些习气。可老夫人太狠心了。”兔妖说着,眼圈都红了。
“你借着她的壳子,并非长久之计。时间一长,你要如何维持这身子不坏?”三娘问。
“求……求大人帮我……”兔妖小心翼翼。
“你知那范二郎是秉性?”三娘问。
“是个好人,他文采极好,人也特别聪明。老爷都说他是要中状元的。人也极好,脾气也好。什么都好。”兔妖眼光灼灼。
这分明是被一个男人迷住心智的样子。
“且不说你死而复生,他能否接受你。就算是接受了,时间久了不会觉察不对?你能清楚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与他之间的所有事?如今他大悲大喜,一时不查。冷静下来之后,依旧会知道不对。到那时候,你说他是不介意你是妖精与你相亲相爱呢?还是说会请个和尚道士收了你?”
“可是我……我……看他那样好难过啊,我也好喜欢他啊……”兔妖红着眼圈。
三娘扶额,这明明就是个刚能化形没多久的小妖,还算是个崽子呢。
“冷么?”薛冲给三娘披上厚斗篷,又端来一杯热茶。
“还好。”三娘看薛冲:“小将军怎么看?”
“以你为主。不管做什么,都不伤害你,不劳累你,还要你开心。”薛冲看着三娘的脸道。
三娘瞬间笑起来,小将军就是会说话。
“好吧。帮你不是不能,我就算替你保证这身子不坏,可这依旧不是长久之计。你喜欢他,何不叫她接受你?为什么要去扮演另一个人?”三娘问。
“可我是妖啊……”兔妖哭唧唧。
“你来找我,那我是什么你不知道么?”三娘问。
兔妖小心翼翼摇头,不知道。
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狐妖,还说是涂山的。
有人说是孔雀,灵山的。
还有人说是蛇妖,蜀山的……
还有说是猫妖的,反正众说纷纭,可她大概是太厉害了,没人见过真身。
第110章 人心
最有公信力的说法是,茫山出来的,蛇族。
最后这个猜测最靠近,毕竟三娘之前带着那群小妖,确实住茫山。
无味馆里的蔬菜什么的,长期都来自茫山。
菜花蛇他们也都住茫山里。
不过真正属于三娘的独立住处海天深处,却没人知道。
“罢了,你既然也认识些妖族,难道不知,与凡人在一起,不得好结果?你不会好,人也不会好。”三娘道。
“我知道,我……我只是无意中得了山里大王的一滴灵酒才开了智,能化形。也知道自己无传承,无本事。不过一小妖,不求什么仙缘。只求……只求能……”兔妖脸红的不好意思说话了。
“罢了,都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三娘笑了笑:“只是小兔子你要知道,这件事不是这样的解决的。你可以替代另一个人,可对她来说,这不公平。她死于毒害,这事不能当做没有发生。”
兔妖一愣:“可是……可是人也死了啊……”
“是啊,人死了,难道罪恶就能被遗忘了吗?我给你一颗药丸,你给你的二郎吃了吧。也看看你想要的枕边人,是什么样的人。”三娘道。
兔妖红着眼睛,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点了头。
大人说的很对的样子,要听的。
毕竟是个兔妖,想无知无觉的喂范二郎吃一颗药还是不难的。
也是这一天的夜里,服药后的范二郎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的妻子穿着最爱的一身红衣对着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