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时节，无人打扫的院子铺了一层落叶，格外凄凉。
“小姐，难道这孔文郎真的便要做那替死鬼了嘛？”桃椿惋惜的叹气，似想起了什么，又气愤道：
“韩大人也真是搞不懂他，亲生女儿去世了为何不想着找出真凶，而是生怕连累了家里的名声连夜求情要立马断案，心里定然有鬼！”
“谨言慎行。”苏以寒淡淡看了一眼桃椿，提示她别乱说话。
韩蕊初也是可怜，有利用价值时那韩茂就把她娇宠着，没了价值便毫不犹豫的丢弃。
倒也能看懂韩茂这翻行为的目的，韩茂不止韩蕊初那一个女儿，韩蕊初因为清白被毁而死，容易牵连到其他女儿的姻缘，所以恨不能早些压下去。
“啊——”
狄元辛突然吃痛的叫了一声，转身看他时，见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桃椿捂着嘴乐：“狄元辛，你今年几岁呀，走个平路都能摔了，还摔了个四脚朝天，让你平时骂我笨！”
狄元辛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满脸怨念的反驳:
“才不是平地，这好好的院子怎么还翘起了一块木板……”
顺着狄元辛的话低头看去，如他而言，的确有块板子翘了起来。
貌似沈域也在这险些摔倒，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毒奶，没想是因为这块有凸起。
“拿开板子看看。”苏以寒淡淡吩咐道。
狄元辛正经的把那块木板子拿开，突然发现下面还真别有洞天。
被木板子挡着的地底下扫开腐烂的叶子，有一块可以挪开的石块。
狄元辛用力把石块搬开，有一条通道。
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蜘蛛网沾在顶上，蚂蚁成群，路边还有蛇皮。
桃椿害怕闭上眼睛，赶紧拉住自家小姐的衣角，发现触感不对，睁眼看，才发现拉错了人。
但又不敢松手，于是继续的拉着了。
里面气味难闻古怪，点上了蜡烛。
迎面就对上了几双幽绿的眼睛。
是几条浑身通红的蛇，吐着舌头发出怪声，目光幽幽的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蛇……蛇……”桃椿怕的双腿缠绕上了狄元辛的脚。
“松手啊桃子！”狄元辛急的要死，她揽着自己怎么保护小姐。
苏以寒对比起来桃椿淡定多了，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面掏了一包雄黄粉洒出去。
几条蛇犹豫几秒逃窜开了。
狄元辛松了一口气，问道：“小姐怎么准备了雄黄粉。”
苏以寒淡淡回复：“验尸报告后就准备了。”
知道了药粉里面有蛇的毒液存在就准备了雄黄和解蛇毒的药，以防万一。
蛇暂且被驱赶走了，继续往前走。
地底下别有通天，数条路通往不同的地方。
而她们沿着其中一条路进来似乎来到了主人的卧室，在里面看到了主人摆在床前的鞋子。
狄元辛激动道：“小姐，这和孔家和韩蕊初卧室的鞋码对上了！”
他和狄元修带着画像找了好几天都没能找到那么小脚的人。
“这里住的是女人吗？”狄元辛扫了一圈，略带疑惑的问。
哪个女人胆子这么大啊，敢住这种地方，还敢养蛇？
“不是。”苏以寒肯定答案道。
床上摆放的衣裳是男子的款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是个小脚男人。
所以狄元辛的方向错了，他们找的一直都是小脚女子。
性别错了。
狄元辛啧啧感慨：“男子的脚这般小这谁能想得到。”
狄元辛搜了一番这屋子，轻而易举的发现了一小包粉末，正是韩蕊初食物里放的那种。
但是……
“他人呢？”这屋内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住人了，重要物品都被收拾走了，只留下了一双鞋和一身男人的衣物。
“他是刻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苏以寒眼里带着冰冷，这种被人引导着一步步走的滋味并不好受。
“为何？”狄元辛不懂。
很快，狄元辛就得到了答案，三人搜集了证据从里面上来时回到府中，最近的消息是得到了韩蕊初婢女怜巧的一封亲笔信，信上的内容指控孔文郎。
“小姐最喜欢的钗子丢了，怀疑到了我头上，大发脾气，锋利的钗子刺进了我的皮肤，疼，很疼。”
“小姐做了噩梦，梦中惊醒，掐住我的脖子，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没人救我……”
“小姐说我是狗，是趴在地上跪舔她口水的狗，我只是没顺着低下头晕，她便把我按到了狗食里，骂我是没娘生没爹样的贱蹄子，她说得对，但我恨她。”
“小姐入宫选妃了，老爷说她会和贵妃娘娘一样，小姐高兴极了，没有伤害我。”
“小姐入宫选妃失败了，她很愤怒，把我的脸划伤了，疼，疼死了。”
“孔文郎说，他要和小姐死同穴，给了我富足的报酬，我同意了，小姐和孔文郎很般配，他们应该早一点躺进棺材里面。”
到这里便断了，看字迹和纸张的确是不同时段写的，不是临时伪造。
这证据直接呈到了云离面前。
证据确凿，三日期限已然不作数，孔文郎死罪已定。
狄元辛沉默良久，明白了那真正的凶手的意思。
单纯的膈应人，留下证据坦白的告诉你：真正的凶手是我，可是正义的你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人替我死！
这便是那凶手的目的。
狄元辛气的低骂了几句脏话。
云离的圣旨已经写下，明日正午，斩首示众，由韩茂监督。
“小姐，这该怎么办啊……”
苏以寒攥紧了手里的纸张，目光冷淡：“去查证据的来源。”
明日斩首，那便还有机会，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二。
“是！”
几乎是没有休息空隙，狄元辛顺着证据查，查到了送信的小哥，顺着送信的小哥查到了普普通通的百姓，那百姓就是被利用的人，收了钱财也没见过人。
鞋子的主人即便性别纠正了可寻找的范围大的离谱。
第13章 死里逃生
苏以寒坐在伏案前，纸张写了一地，究竟遗漏了哪个点。
孔文郎，韩蕊初，怜巧……晓落……
苏以寒猛然抬起头，突然想起来至始至终他们都遗漏了一个人没有查。
那就是孔文郎的侍女晓落。
晓落作证自己丑时才入睡，两个疑点，一来是正常的丫鬟不会那么晚睡，因为第二日要早起侍奉主子更衣。
第二点是她精准的说出了丑时歇息，恰巧为孔文郎作证了。
那会她们的重心全放在了孔文郎无辜，但是苦于没有证据的难过中，忽略了晓落提前准备好了要说的信誓旦旦毫不犹豫的语气。
“狄元修。”苏以寒窝在了房间整整七个时辰了，已经入了夜。
桃椿不敢劝，哭丧着一张脸坐在门口的阶梯上。
终于等到自家小姐从房间里出来，她满脸开心:
“小姐终于想通了要歇息了嘛，小姐，您这身子骨经不起晚歇，奴婢都不知该如何与老爷交代了……”
苏以寒没回复桃椿，直接对狄元修道：“去查孔文郎的侍女晓落。”
“是！”
狄元修讲究效率，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晓落的来历查了个干净，他言简意赅道：
“晓落不简单。”
她的来历里还掩盖了一层假的，往深里查才是真的。
晓落生母是孔家主母庄曼晴，而庄曼晴曾经有一段被虚掩的经历，有过一点家中长辈安排的短暂的婚姻。
对方是村里性格古怪的人家，但是家境富足，所以相当于卖女儿。
庄曼晴貌美，年方二八自然不愿意，可由不得她，被绑着嫁了去。
在那生下了一女以后偶然遇见了孔鸿才，庄曼晴瞒天过海把自己已有家室的事盖了过去，再嫁给了孔鸿才后，生下了孔文郎。
所以晓落和孔文郎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晓落却做了孔文郎的丫鬟，看样子孔鸿才是不知道的。
晓落到孔文郎身边也是刻意为之。
而这一切的背后推手，便是晓落的生父。
——成管。
成管性子古怪，从生下来就有身体上的缺陷，被同龄的伙伴欺负，导致他性格古怪，养蛇为生。
起初用蛇恐吓过路人留下买路钱财，后兼买毒药的买卖。
庄曼晴走了以后，晓落和成管也凭空消失。
想来便是这案子的由来。
桃椿激动道：“小姐！奴婢一语成谶了！”
那日她便说为何孔家一家子都瑟瑟发抖胆子小的很，连带着丫鬟也瑟瑟发抖，原来还真是一家子人！
但是为何成管要对怜巧下手呢……
而且，成管去了哪里。
等等……怜巧无父无母……
苏以寒把所有的人都联系在了一起。
消失的怜巧……消失的成管……
“小姐。”
狄元辛飞奔而来，单膝跪下：
“沈将军求见。”
-
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有一刻钟便要到孔文郎斩首时辰了，苏以寒才悠悠的乘着马车奔赴。
人群里，沈域身姿颀长。
隔着遥遥人群相视一眼，沈域慢吞吞的在最后几秒钟喊了“停”
韩茂本来上扬的唇角落了下来，忍着怒火耐着性子道:
“将军还有何问题。”
沈域微微抬手，下人把一女子压了上来。
韩茂双瞳猛缩：“怜巧？”
眼前的女子真是消失不见的怜巧，满眼的阴沉阴戾。
狄元辛把鞋码的画像拿出来拿出来，脱下怜巧的一只鞋子，嘻嘻笑道：
“孔文郎床底的鞋印和韩小姐床底的，对上了。”
狄元修拿出在地下暗室翻出来的证据，鞋子，男子衣裳和药粉以及几条蛇通通摆放在怜巧面前。
像是上贡品，也是公开处刑。
沈域缓缓陈述道：“怜巧，也是成管，而成管是孔夫人庄曼晴的第一任先生，孔夫人嫁入孔府之前诞下一女，扔给了成管带着，名唤晓落。”
“晓落也是孔文郎的贴身丫鬟，可当场验证血缘关系。”
晓落被压了上来，提前准备好了滴血验亲的工具。
礼貌沈将军附怜巧：“成先生，承认还是验？”
桃椿噗呲一声乐了：“沈域也太坏了吧，这种时刻了还要皮一下。”
苏以寒被逗乐，也微微勾起了唇。
怜巧黑了脸，冷漠道：“继续说。”
这话便是承认了。
他的声音还是用的女声。
沈域继续道：“成管来到京城的目的便是让庄曼晴付出代价，成管从小被讽刺长了女子的个头，于是自学了变声，能伪女子的声音，女扮男装混进了韩府，成为了韩蕊初的婢女。”
“韩蕊初性格暴躁，怜巧时常被虐待，于是记恨在心，那些信件也是他提前谋略好的证据，为了一举两得。”
“成管同样记恨庄曼晴，恨她丢下自己和女儿，而他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庄曼晴也失去儿子。”
“刚好把杀害韩蕊初的罪名推到孔文郎身上。”
“孔文郎房间的药粉便是晓落放置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对上了。
沈域勾唇一笑：“成先生觉得沈某说的可对？”
“可……可他怎么看也是女子啊……”周遭拎着菜篮子来看杀人犯的百姓奇怪道。
狄元辛不墨迹，三两下给怜巧扒的只剩亵裤。
咕噜几声两个馒头滚到了地上。
提着菜篮子的大娘:“……”
她沉默了两秒钟，从篮子里拿了两颗鸡蛋扔向男人。
孰是孰非，如今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明面上的。
侵犯韩蕊初的男人便就是成管了。
韩茂险些给气晕过去，一想到有个男人男扮女装一直待在女儿身边，偷看女儿更衣洗澡睡觉……并且先奸后杀……
成管破罐子破摔的哈哈大笑：
“韩大人，生气吗？这可是你自己教出来的好女儿，若非韩蕊初对我拳打脚踢，我也不至于残害她……”
成管嚣张道：“不愧是娇养出来给皇帝的妃子，皮肤水嫩，紧致温暖，若非怕她叫出来引起注意迷晕了，想必那叫起来的声音也十分销魂……”
韩茂气的怒摔签子：“我要杀了他！闭嘴！你闭嘴！”
侍卫把成管的嘴巴给蒙上了。
庄公公赶紧把这儿发生的事传去了宫里。
死里逃生的孔文郎脸上也没有喜悦之情……
第14章 赏脸用膳
侍奉在身边多年的丫鬟变成了同母异父的妹妹，爱慕的姑娘被玷污残害，并且告知喜欢的女子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下来，与其知道这些残酷的真相，不如干脆利落的一刀斩首更美好。
孔文郎双眼空洞洞的，双目无神。
桃椿默默叹气：“小姐，这孔文郎也太惨了吧，说到底他是最最无辜的那一个人。”
“谁不无辜。”狄元辛抱着肩同桃椿对话：“成管的病是先天带来的，若非有人欺负他,也不至于成为那样阴暗的人。”
“若非那贪慕虚荣的长辈卖女儿逼着庄曼晴嫁人，庄曼晴不会做出抛夫弃女的事来。”
“若不被抛弃，晓落也该是无忧无虑的姑娘。”
“那韩蕊初呢？”桃椿不解的问：“她是自打生下来就是坏人吗？”
“环境，身边的人都很能影响一个人，先天性带来的身体上的病不是坏的理由。”狄元辛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至于韩蕊初，被韩茂捧着长大，性子养的骄纵，身边从未有人违逆过她的话，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自受，导致最后落的那样一个下场。
世上大多的事，大多的人想要去找到那个错误源头基本都无解，是无限不循环。
桃椿又是叹了一口气，这案子到这也算是落幕了。
孔文郎洗去冤屈，成管次日斩首示众，从犯晓落关押大牢。
苏以寒也默默的退出人群，和热闹的人群背驰而行。
“苏以寒。”
苏以寒闻声回眸。
沈域眉眼处几分笑意，逆着正午的光，负手而来。
“苏小姐，沈某能有幸请苏小姐赏脸用膳吗？”
苏以寒解出了所有的答案，而沈域恰到好处的将最后差的关键人物成管从偌大京城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