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的自我修养gb——蔽月流风【完结】
时间:2025-03-26 14:37:23

  顾清淮驻马不前,眼前的河流并不宽,约莫只有三丈宽但胜在十分清澈,哪怕站在桥上也能清楚看到河底遍布的鹅卵石,也因此得名“小石河”。
  此时恰逢正午,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桃红柳绿,一派生机盎然,看的顾清淮不知不觉间红了双眼。
  他阿爹本就是西州人,当年爹娘恋情不容于世,两人便隐居于此,他也在此处出生、长大,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石河村的六年。
  可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一切都变了。
  魔教的人肆意冲入村庄,把所有人屠杀殆尽,素来平和的村落一日之间尸横遍野。
  当时他家左右各有一户人家,左边那户姓桑,右边那户姓楼,郁桑楼,是西州人数最多的三大姓。
  魔教攻入时,爹娘被敌人杀害,阿姐为了掩护他和楼稷逃跑,被人一剑穿胸,楼稷将他藏在水缸里自己去引开敌人,他在漆黑的水缸里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外面一片寂静,直到天黑了又亮,楼稷却再也没回来。
  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住,从水缸里爬出来,他饿的路都走不动,只能强撑着向外面爬去,入目的却唯有满地横尸。
  他一边哭一边找,终于看到熟悉的一男一女拥抱着倒在血泊当中,哪怕已死去多时双手却仍旧紧紧握着。
  顾清淮解下腰间长箫举到嘴边,一曲寒山偈,如泣如诉,让人的思绪沉浸在那日漫天的暴雪中。
  西州冬日的天顶乌黑渺远,六岁的他饿的浑身没有丝毫力气,阿爹和阿娘死了,阿姐也死了,楼稷想必也被敌人杀害,只有他活了下来,只有他这个最没有用的人活了下来。
  大雪漫天,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头顶昏暗的天空,雪花不断自阴沉的厚云间飘落,四肢慢慢地冰冷、僵硬,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时,是师父出现救了他。
  师父替他安葬了爹娘和石河村的乡亲,又将独身一人的他带回了流云宗,那是阿娘曾经生活习武的地方。
  后来他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梦里都是那日被鲜血染红的白雪,都是阿姐被一剑穿胸的惨烈,都是爹娘相携倒地的血泊。
  箫声渐低,哀沉绵长,融在袅袅的炊烟中,散入远方。
  “哗啦!”
  天阙峰顶青冥宫中,桑妩手中端着的琉璃茶盏突然掉落,碎了一地。
  “尊主您怎么了?”侍女惊惶地跪了下去,忐忑地不敢抬头。
  桑妩难受地捂住胸口,眉头无声紧皱,方才左胸早已愈合的伤口不知为何再次疼痛起来,让她忍不住回想起石河村被屠村那日。
  若不是她天生心脏长在右边,只怕那日便和爹娘一起丧命于敌人剑下。
  她以前一直以为闯入村庄的凶手是浮光教的人,可这些年她真正执掌全教后,哪怕当年之事已遥不可查,她却渐渐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也许当年之事,那些人只是假借浮光教之名行事而已。
  桑妩陷入回忆中久久不言,侍女心中的恐惧却达到了顶峰,尊主性情喜怒不定,生杀予夺都只在寸息之间。
  直到脸颊被喷上温热潮湿的气息,桑妩沉浸的思绪才终于被拉了回来,不用看她也知道,是无忧在舔她。
  无忧是她十岁那年便养在身边的大黄狗,当时她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却也动弹不得,多亏无忧替她寻来草药吃食她才在寒冷的冬日活了下去,后来才能成为这青冥宫的主人。
  本来狗的寿命不过短短十年,可这些年无忧跟在她身边,天材地宝吃了个遍,不仅生龙活虎就连毛发都变的金黄,体型也比过去大了足足两圈,站起来时足有半人高,威风的很。
  “起来吧。”桑妩看着地上侍女淡淡说道。
  侍女高高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回到了原处,连忙退下站到一边,浑身已然被汗水湿透。
  第二日,便是三月十五之期。
  天阙峰如一柄利刃直入云霄,不管山脚是何季节,峰顶都是常年积雪,而峰上更是已经数百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哪怕许多人从未到过浮光教,却也听说过青冥宫的威名,恢弘大气、奢华绮丽,乃人间至圣乐园。
  高耸的宫门左右各竖着一尊极尽威武霸气的狻猊兽玉像,宫顶藏青色的琉璃瓦在白雪掩映下更增威严肃穆。
  天阴沉着,大雪如鹅毛般漫天落下,青冥宫外汉白玉砌成的浩长台阶上,成列地站着上百名从九州各地赶来的年轻男子,在众人末尾静静站着一名颀长挺拔的白衣少年,正是从中州赶来的顾清淮,少年乌黑的发丝在寒风中飞舞,身上和发顶已积起片片白雪,想来已经在大雪中站了许久。
  “顾大盟主?”顾清淮肩膀上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耳畔响起低低的惊呼,“您老人家竟亲自前来了。”
  卢青阳知道此次除了中立门派、和魔教交好的门派外,正义盟中的各门派也都派了人前来刺杀,却没想到顾清淮这尊大佛竟然亲自来了。
  “你不是马上就要和于家大小姐订婚,竟然也会来此?”卢青阳一脸戏谑。
  顾清淮冷冷转身,正对上一张硬挺略黑的国字脸庞,其上一双眼眸如铜铃般炯炯有神,正是千机阁的卢青阳,流云宗外为数不多见过他真容之人,卢青阳沉迷暗器鲜少出门,想必这次也是千机阁派他前来的缘由了。
  “你说这桑妩怎么一直不露面,是不是害羞了?”卢青阳似乎格外兴奋,让人难以想象顶着一张如此硬朗脸庞的人话会这么多,“你说她若是对本公子一见钟情非我不嫁,我下不去手杀他该怎么办?”
  见顾清淮默不作声,卢青阳忍不住继续喋喋不休,“顾盟主真是好耐心,你看那些人可都按捺不住了。”长阶上的其他人神情中明显透着不耐,纷纷拉长了脖子往上面看。
  “叫我郁淮。”顾清淮低声斥道。
  长阶上冷到哈气成冰,殿内却是暖意融融。
  “尊主,外面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了。”新任的紫霄使躬身禀告,男子约莫二十五六,披了身上好的狐裘大氅,看向桑妩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桑妩慵懒地斜倚在长榻上,漫不经心地嗤道:“才半个时辰都等不住,当真是没有耐心。”
  婢女适时地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雪参茶,桑妩轻轻抿上一口,吐出一缕热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吩咐:“你去告诉他们,本座喜欢耐心好的男子,就让他们在外面待着,能撑到最后的十个人,便能来见我。”
第3章
  “是。”紫霄使躬身领命而出,离开前仍贪婪地看了眼桑妩假寐的侧颜。
  宫外的人听到这消息时,偌大的台阶上一片哗然。
  “这该死的女人竟敢让本公子在外面等她,等她爱上我后,定要让她也尝尝今日屈辱。”
  “这到底是是选男宠还是选侍卫,还要耐心好?”
  “这么冷的天,能撑到最后的那定然是内功精深的,她就这么放心让这种人睡在枕边?”
  顾清淮耳力极佳,哪怕相隔百米也能将众人的低声议论听的一清二楚,这些年他和魔教中人多有交手,因此才更加清楚这魔教之主有多难对付,只是没想到一来便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一开始众人还想着熬一熬便能撑过去,可随着时间推移,已然有人撑不住倒了下去,然而剩下的人仍有数百之众,谁有自信自己一定能撑到最后,又有谁甘心就这么在雪中站着,让身体慢慢冰冷?
  眼看天上落下的雪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顾清淮目光瞬间一凛,竟是有人对着身边人出手了!
  而随着这人的出手,打斗就像是疫病一样,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瞬息之间整个台阶上已是一片混战,毕竟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击倒身边的人远比原地撑着轻松许多。
  而只要杀到只剩最后十个人,就可以见到桑妩了。
  顾清淮淡漠的双眉在看到青冥宫的守卫竟然没有制止时,终于微微蹙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桑妩想要的效果。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知道每个人的修为强弱,武功路数,当真是好心计。
  而不知何时桑妩已倚在窗边,任风雪从大敞开的窗户灌入,不动声色地观望着长阶上的一举一动。
  “尊主,不知可有合您心意的?”一脸横肉的白虎使走到桑妩身旁恭敬询问,“属下看着这些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武功,都远远不如紫霄使。”
  “尊主,您难道真的要把最后剩下来的人都招来侍奉,他们哪里比得上属下?”紫霄使满脸不忿,“您究竟对我哪里不满意,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属下的心意?”
  桑妩呷了口手中热茶,透过氤氲的白气看向眼前满脸不甘的俊朗男子,慢慢开口:“紫霄,你会问出这番话,便说明你不是我想要的人。”
  能让她满意的枕边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绝对不会质疑她的决定和想法。而若不是看在紫霄使同她这十余年来的情谊,她根本不会让这样一个觊觎她的人留在身边。
  年轻的紫霄使闻言愈发不甘心,尊主总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从来不把话说明白,“那外面这些人,就能令您满意?”
  桑妩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宫外一片混战的众人身上,她因内功的原因暂时离不开这天阙峰,而之前各地分舵送来的人都太过无用,没一个禁得起她玩,她正好在这些人身上找找乐子,待她玩够了,这些人还有大用。
  青冥宫的玄玉/洞中收藏有各派武学,这些年她几乎通看了一遍,对各派武功称得上如数家珍,她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目力极佳,不过片刻的功夫已将众人武功路数看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和浮光教交好的门派外,正义盟中数的出名号的门派几乎都来了,千机阁、无影门……却唯独没有流云宗。
  眼见桑妩双目微眯似乎看的饶有兴致,白虎使忍不住说道:“尊主您若是喜欢看比武,尽可去修罗场中看个痛快,何必看这些人。”
  桑妩像是没听到般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笑意,漫不经心的视线沿着长阶缓缓向下移动,在看见什么时倏地顿住。
  紫霄使目光一直凝在桑妩脸上,自然不会错过她的变化,他困惑地顺着桑妩视线看去,却只见茫茫风雪,别无他物。
  桑妩湛亮的目光越过数百级台阶,穿过厚重风雪,落在队伍最后站着的一名白衣少年身上。
  腰间仅用素色的蓝色锦带束着,上面别着一管木制的洞箫,眉目如画身姿挺拔,白色的衣袂在寒风中翻飞,衬得整个人越发清冷。
  桑妩审视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暗,这般风姿出尘的人物放眼整个浮光教万千教众里也找不出一名,让人下意识想起天上的流云,雪中的风霜,清冷疏离,只可远观无法亲近。
  “只是白衣太素,若是染上鲜血想必好看极了。”桑妩幽幽叹道,姣好眼眸里晦暗不明。
  两人之间隔着近百米,那白衣少年却似乎若有所感,几乎是在她一句叹息落下的同时,那人瞬间动了。
  少年一手负后,一手执一管古朴木箫,于混乱厮杀中缓步穿过,仿佛一片血色中盛开的白梅,清冷无暇。
  很快,便有人对他出手攻击,眼见一掌袭来少年清隽的身躯陡然迸发出盛气凌人的气势,饶是以她目力之佳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将人降伏,不过片刻之间已再次变回那冷漠淡然的模样。
  当真是好身手,好气度,桑妩忍不住鼓了鼓掌,只是,她目光渐深,这人用的武功看着竟像是她浮光教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少年已穿过人群走到台阶之上,纯白的衣袂被鲜血沾染,在寒风中猎猎翻飞,而在他身后,仍然站着的已只有廖廖九人。
  桑妩双目瞬间眯起,若不是两人相隔实在甚远,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听见了她方才说的话。
  可惜,她想看的白衣染血,染的得是自己的血。
  “差不多了,让他们进来吧。”桑妩勾了勾唇,饶有兴致地吩咐。
  卢青阳靠着一手暗器功夫勉为其难地站到了最后,只是比起顾清淮来狼狈了不知多少,可他满心的疲惫在进入青冥宫时都瞬间化为了虚无。
  “这青冥宫也太奢华了吧……”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卢青阳仍忍不住暗暗腹诽,这宫殿怕不是金子做的,闪的他眼睛疼,明明没有点一根烛火,却比宫外还要亮堂,而在走近后卢青阳心中的震惊更是达到了顶峰,这殿内虽然没有燃烛火,可是至少摆了上百颗夜明珠,难怪亮如白昼。
  那可是夜明珠啊,一颗珠子已然价值连城,这一个宫殿里竟然有上百颗!这浮光教怕不是蚌精变的,专产夜明珠。
  而正前方的华贵长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名紫衣女子,她身下是色泽光丽的白虎皮,身后靠着某种金色的毛绒物件,女子肌肤胜雪,眉眼精致,额头坠着的紫色宝石在夜明珠照耀下闪着异样光芒,如瀑长发披散在紫色的锦裙上,乌黑中泛着诡异的蓝,妩媚而又妖冶。
  卢青阳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这凶名远扬的桑妩竟长的这么美,看上去纤弱妖娆,丝毫不像传闻中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听见他们进来的响动,桑妩缓缓转过头来,姣好的眼尾微微上扬,双眸似是一泓清水,仿佛能洞察人心底所有的想法。
  桑妩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十名年轻男子,同样,顾清淮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声名赫赫的魔教教主,桑妩。
  过了半晌,桑妩终于微微一笑,缓缓从榻上起身,随着桑妩的动作,她身下那金色的毛绒软枕竟也随之而动,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一只金色的长毛大狗!
  桑妩莲步轻移,从台阶上缓缓而下,女子曼妙卓绝的身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再次猛地一惊,原来那紫色裙摆下露出的一双玉足,竟然是赤着的,踩在墨绿色的地毯上更显白皙如玉,女子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好似山间红梅盛开,魅人心志。
  有未经人事的男子脸色瞬间涨红,顾清淮却是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漆黑双眸沉静如水。
  卢青阳已经没有精力注意顾清淮,一双眼睛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桑妩,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有人心中闪过一丝唾弃,暗叹魔教中人果真是不知廉耻行事放荡。
  桑妩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不慌不忙地走到最边上一长着张娃娃脸的葛衣少年身前,温声问道:“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目光中竟似闪烁着泪光,近乎痴迷地看着桑妩,颤声道:“我,我叫季愁。”
  桑妩一把握住季愁手腕,悄无声息地查探着,同她预料的一样,眼前这人丹田被废毫无内力,方才能坚持到最后全靠那一手精妙毒药,“阿愁,你毒药用的这般好,不知医术如何?”
  “尚、尚可。”
  桑妩笑意渐深,“本教的青鸾使重伤昏迷,你可会照顾?”不知为何,她见着这季愁总是感觉分外亲切,而静姝这段时日不在教里,她正缺一名医者,教中守备森严,她并不担心他会有二心。
  桑妩媚眼如丝,勾的人心头一片火热,哪怕是站在旁边的男子都是一阵热意,更不用说直面桑妩的季愁了,一张娃娃脸已然涨的通红,眼底满是倾慕亲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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