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珩看向虞珧,“你愿意去,是为赵国还是为自己?”
虞珧怔住,片刻才答:“二者皆有。”
“你骗不过我,”虞珩道:“不想去就不去。”
“我……我还未想明白。只是,我确实对过去无法释怀,不论好的还是坏的。总要试试,我得面对自己,此事又对赵国有益。我愿意承担后果。”
虞珩久久沉默。
阮殷叹息,“如今不是过去了,陛下该相信自己有能力让阿珧不受欺。她能去也能回来。若晋国再有异,想也不会是短时间内的出尔反尔,但赵国已从中获益。陛下以为呢?”
虞珩再次问虞珧,“阿珧已经决定了吗?”
“嗯。”
“那依你吧,若不好,定要让我知道。”
“好。”
虞珧其实并不知道是否该相信晋子瑾,她对晋国有阴影。但他所提,对赵国实在有益。他所说的合作不会是假,毕竟就为了骗她没有必要。
两国的联姻,聘她为后。
晋国内朝臣对此无异议,如今与赵国的联姻对晋国有益无害,从前两国的恩怨能借此消除,往后不再有战争也是好事。
至于晋为大国娶赵国公主还下不少聘礼,无人去置喙皇帝的决定。
他高兴就好,多说惹他生气。
甄昭很不能接受虞珧再次去晋国,但虞珧与阮殷皆宽慰她。说了些在晋国虞珧受到关照的事,她才稍稍放心。
虞珧也如实向她说了自己对晋子瑾的感情。
甄昭才叹息着,无奈,“既是阿珧的心意那就好,母后看不得你再吃苦了。”
“不会的,我还会回来看母后呢。”
甄昭听她说还会回来,欣喜,“能回来?能回来就好啊,母后会想念珧儿。”
虞珧笑,“会的,会回来看母后。”
从甄昭殿中离开,阮殷与虞珧一道,看向她:“阿珧真的是想好了?”
“嗯。”虞珧应,伤感一笑,“嫂嫂不知信不信我。我如今在哪儿都不踏实,或许在哪儿都一样。”
阮殷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我信你,怎么会不信。阿珧真的想好了?”
虞珧看她,笑得开怀了些,“想好了。我曾以为回来就会好,回来后发现,心结还是在那里。”
“那阿珧信他吗?”
虞珧看向天空,看到掠过的飞鸟,“我不是不信他,我只是害怕晋国。”
“那就不去了嘛,反悔还来得及。”
“可是,嫂嫂,我没法忘了他。”
阮殷只觉自己心也纠结在一起,虞珧看她皱着眉头,笑着抬手抚平,“不论如何,总是件对赵国好的事。”
“你要对自己好。”
“我知道。”
要去晋国的事虞珧不知怎么说给章J听,但这么大的事,她知道章J会听到信。
不几日,章J就进宫见她,而宫中正准备她离开的嫁妆。
一见面章J在她身边的榻上坐下,“阿珧要回晋国?”
虞珧道:“我想好了。”
章J一时语塞,想着晋国那些事,“我知道你,陛下我也知道一些。他对你有意,阿珧心中有数就好。”说着笑叹,“我会去晋国看你,给你带漂亮衣裳。你还有多久走,也不早告诉我,我想给阿珧做件嫁人的衣裳呢。”
虞珧笑,抱住她,“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才是第一次呢,阿珧。不论在哪儿都要开心。”
“嗯。”
……
在夜晚时,因床头的布娃娃虞珧还是会梦晋子瑾。
她的情绪让晋子瑾察觉。
扶着她的手臂看她,“阿珧有心事。”
虞珧看着他,默然不语。
“因为什么?”
虞珧还是不说。
他道:“阿珧从前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你还是不信我,是么?”看着她的目光,“阿珧不愿可以不答应。”
“我喜欢你,可我不喜欢晋国。”虞珧道。
晋子瑾怔住,半晌无话,凑近轻吻她的唇瓣,“以前不好的事都过去了,阿珧。相信我。”他轻轻抱着她,“往后我都会在,从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与你哥哥,签了两国的协议,你一直想要的事,都达成了不是吗?阿珧还害怕什么呢?”
虞珧感到平静了一些,“你也伤害过我。”
晋子瑾轻握住她一只手,“是我的错。你可以现在报复回来。”低头看她,虞珧抬起头恰碰上他的目光,无言。
仰头,吻在他唇瓣上。
那些纠缠不清,已经算不出对错。她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或许就如他所说,爱到相死。只是他比她早看清。
不知何时已难分难舍。
她放开了吻,低下头,“小瑾,或许只有你我能在一起。”
晋子瑾听懂了她的话,那些过去的旧伤已经不可能愈合,永远在心中鲜血淋漓,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如同人被硬生生撕扯掉一半,她蹲下身捡起死去的那一半胸腔中的半颗心脏,刚好与他捡起的拼合在一起。
他们就相对坐,看着拼合的心脏可以在手中跳动。
晋子瑾抬起她的头,俯身吻上她的唇。
那些事只有彼此最为清楚。
吻罢,她道:“我离不开你。”
晋子瑾俯身再次吻上她,虞珧仰着头令两人的唇相互汲取,舌尖搅弄得似甜津似鲜血。是难以割舍的过去。
坐在去往晋国的马车上时,虞珧趴在窗框上看着外头。
就像她对阮殷说得那样,那些过去无法过去,她在哪里都无法安定。但她终究会与那些记忆共存,会习惯而寻常。
她是爱晋子瑾的,那么既然这样做有利于赵国,她便这样做。
她也想见他,就像见自己的另一半。
一人一半才是个完整的人。
车厢里是叽叽喳喳的连华与云琅,两人如今的关系要好如亲姐妹,虞珧回头看向凑在一起说个不停的两人,失笑。
云琅好奇晋国,连华便与她说着在晋国的事。
马车抵达晋国的皇宫,东禄来接引,所带来的嫁妆他安排人清点,都算入虞珧的私库。聘礼早送往赵国,约莫也抵达了。
看到虞珧东禄肉眼可见的欣喜,她离开了很久,晋子瑾的状态一日比一日糟糕。
直到那个娃娃送往赵国又很长一段日子之后,晋子瑾才似乎恢复了一些。
“公主,您先随奴才往宫中休息,已经是在准备封后之事了。陛下念着您到时身体疲惫,遂算着日子,打算晚个几日再行典礼。”
“嗯。”虞珧应。看两婢女下了马车,跟随上东禄。
边走,虞珧询问道:“一切还好吗?”
东禄有所犹豫:“若说晋国,晋国一切都好。若是公主您问人,那许是不太好。不过,您回来那就一切都好了。”
“太后如何?”
“太后又奉了好一段日子的神,听闻您回来,为封后的事操心呢。”
虞珧不再问,东禄将她带到了昭和殿,回身道:“公主,这便是您往后的寝殿。”
进入殿中,见其中都已安排好,打理的一尘不染,饰物精美。
东禄与她道:“公主您有事就吩咐,外头都是下人。您身边这两个,往后便是您宫里的大宫女。奴才还有事忙活,先告退。您好生休息。”
人走后,虞珧走进内殿里,在铺了细细绒毯的榻上坐下。
云琅环顾一圈殿内,“倒是还不错呢。”
连华则是为自己即将升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激动不已。
虞珧笑看两人,“不累么,去歇着吧。有事叫你们。”
两人对虞珧还是有些担忧,但看她神色无异,应声退下。
虞珧便靠在榻上歇息,思绪放空了一会儿,转眼又想许多。在晋国,在赵国。
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还有机会再回赵国吗?
闭目半睡半醒,不知多久,身侧听到声音:“公主,太后来看您。”
她便醒了,睁开眼坐起身就看到进屋来的郦芜。
她带着些笑神色温和,但虞珧看出她目光里情绪的复杂,“娘娘坐。”
两人间似乎一直就不曾有什么规矩,郦芜到她身边坐下,望着虞珧露出忧虑,“阿珧怎么又回来了?”
虞珧面上释然之色,“还是两国间的事。我想好了,娘娘不必为我担忧。”
郦芜既喜欢她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边,又担忧她在晋国不开心。
既想她留在晋子瑾身边,又担心她会不开心。
“无论如何,你还是要为你自己着想。”
虞珧应。
不论在赵还是晋,他们都希望她好。
她道:“我想明白了,娘娘不必为我担心。”
“那就好。”郦芜叹气,“过去我就觉得你这孩子有事都憋在心里,也就最初傻傻的,什么都说。虽然知道你不太喜欢这里,但母后还是希望你有不开心能告诉我。”
说着,怜惜地摸摸她的脸颊。
虞珧在她的手心蹭了蹭,“往后知道了。”
郦芜知道她远途而来,车马劳顿,未多打搅她休息,起身打算离开,“往后就叫母后了。”她笑。
虞珧也露出笑,“嗯,母后。”
郦芜离去,虞珧在昭和殿内躺着休息,午后晋子瑾来了殿中。
无声无息,他似屏退了宫人的禀报。
走入内殿见虞珧侧躺榻上,腰间搭着一方薄毯。
今春,天气暖和,昭和殿阳光又充足,屋内暖意融融,倒是不太担心她着凉。
走到榻边轻轻坐下,亦没有弄出任何动静。转头目光落在虞珧的身上,看了她一会儿,俯身浅吻她唇间。
虞珧睡得不沉,睁开眼。
晋子瑾见她醒了,抱起她,搂按在怀里,“阿珧。”
他声音里有许多克制的情绪,虞珧伸手也环住他,“嗯。”
即使梦里夜夜可见,心却知二人相隔两地。怎也不如这样身在一处的相拥。
“还会离开我吗?”
“已是两国之间的事,没那么容易再切割。”虞珧靠在他身上,“我会想回家探亲。”
“只要你心里有我,挂念我,还会回来。哪里都不会限制你。我亦想随你一道,只是我离不开。”
“我心里有你。”就如心脏已生长在一起,不可分割,她将他抱紧,“小瑾。”
往后之事,皆为顺利。
封后典礼天清气爽,晴空如洗,缔结了两国盟约。两国百姓也为之欢喜,互惠互利来往更密,少有争端。
虞珧往赵国去了封信,报安。她主要还是牵挂于甄昭的身体,告诉她一段时间后会回去探亲,望她放心,莫再忧挂。
夜晚的昭和殿内,微弱光火晃晃之下,是肌肤沁出的汗意,布娃娃依旧放在床头。
仿佛注视着云雨。
虞珧白日问过晋子瑾,对这娃娃可有打算。
最后两人都决定留下,虽或许是巫蛊之术但并非害人之物。往后若有分别还可借这娃娃联络。
晋子瑾伸手,一把从枕边捞过,放在了虞珧脸颊边,他微微汗意的脸上笑盈盈,“我倒想起还有一用处。”
虞珧喘|息着,疑问:“什么?”
“梦里的相欢似乎不会让阿珧有孕。”他淡声。
虞珧眸微睁大,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公务繁忙,晚上……”
话未说完,她被晋子瑾抱着坐起,“我只有你,但产子伤身,快乐是要有的,孩子不需许多。多生争端。”
虞珧脸颊一直热烫,“不生孩子也不能总这样。”
“梦里又不是真的。”他似学着她从前的语气。虞珧羞愤语塞。
……
在晋国待了半年,虞珧往赵国探亲。
朝中以魏谏、薛翌二人带头的一党,认为此事更促进两国关系,也有益陛下与皇后的夫妻关系,反对岂不是不盼晋国向好。
保守一派则认为皇后既嫁来晋国,岂还有回去的道理?但奈何不过扣帽子,愤然作罢。
回去的马车上有云琅、连华,还有郦芜。
郦芜也是想出宫去走走了,晋子瑾未拦她,只嘱咐路上照顾好自己。
虞珧看她挑开帘子往外看,淡笑。云琅、连华依然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路上都热闹。
这半年,章J来看过她。因两国的通商贸易,她的布匹生意也做到晋国,整个人看着比以往更是神采飞扬。
虞珧看她这般,放心极了。
章J还替她带了虞珩写给她的信,信上提到阮殷有了身孕,甄昭的身体养得好了许多。
从前那样差,还是因忧虑她所致。从她回到赵国,甄昭心情好了,身体已不再恶化。
如今虽在晋国,但她常有书信回去,甄昭知她无恙,不再忧心。
郦芜如今也舒心,有子有女,虞珧在身边她心里安定。有虞珧陪伴的晋子瑾也像平常儿子,温和关怀。
她好奇什么样的家有这样的女儿。
至赵国皇宫,便与甄昭一见如故。两人对丈夫有着相似的怨念,也都死了丈夫。对儿女许多头疼之事。
对虞珧都喜爱的很,几句一聊已似亲姐妹。
以至于要分别时,恋恋不舍,索求写信,再往来。
虞珧在旁看着两人,无奈释然为此感到高兴。甄昭也在宫里困了半生,有太多无奈与痛苦。
不过如今也都过去了,皆是喜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