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了,当真上前两步去看,见画扇娇娇弱弱的,眼神无辜又可怜,实在是跟那日他见到的怪物大相径庭。他挠挠头,左瞅右瞅,再看看身后的风策子,风策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人立马激动地说:“是她,就是她,要挖我的心脏,喝我的鲜血,她是妖怪,是怪物。道长,快把她抓起来烧死,烧死。”
风策子点点头,沉重地对莫尚书说:“莫尚书,实不相瞒,当初机缘巧合救了这位小哥,贫道就觉得有异,用了纸鹤寻气息追踪,那纸鹤就停在了贵府。我来到栾城发现城里怨气冲天,府中尤甚,因此也是特意来此,除此妖孽。”
“笑话,据这人所说,那日所发生的事均是在夜间,他又如何看得清?而且画扇一直在府里,从不曾独自出去过……”莫笑本来还觉得荒谬,说到这里心中一突。
不是,画扇确实有几次守夜的时候不见了人影。而且有一次,她房间了还隐隐有血腥气,自己是没有闻错的,但是她自己又说是在府里睡着了……
他心里突然乱了起来,尽管让自己不去相信画扇是什么妖孽,但是那些日常生活中,画扇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的确也是疑点重重。她出现得突然,力气出奇得大,她自言是孤儿,但是却会写千年前的字……
他这边思绪纷乱不堪,那厢风策子已经摇了摇头,觉得这莫笑公子真的是被迷惑了。
“三公子,你可知,你的眼睛迟迟不好也与这妖孽大有关联。”
“道长真是神人,这个丫鬟确实对少爷不安好心,我亲眼看到她给少爷的药里加了其他的东西。还有,你们看,这是从她房间里找出来的。”
园中本来静悄悄的,是以桐落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看清了她手中为何物之后,更是惊讶万分,彻底信了这画扇是妖孽之说。
原来她手上拿的不是别的,正是画扇那一日杀蛇取胆时穿的那身衣裳,她一直想拿去毁了,但是整日操心着莫笑的眼睛和药,时间一长就忘了。
那衣服当时满是鲜血,与异眼蛇打斗时受了伤,衣服也划破了很多道口子,所以破破烂烂的。现在那血虽然已经凝固了,但是那一团团的褐色血渍那么清晰,看得人心生恐惧:这是吸人鲜血,掏人心脏的时候沾上去的吧。
莫笑看不到,但是身边两个人都立马把桐落手中的血衣描述给他了。他眉毛皱成一团,潜意识里不相信画扇会在药里动什么手脚,但是那血衣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画扇不知道桐落怎么会去她的房间里把血衣给找了出来,还说她害莫笑,她已经不打算计较桐落把她打昏扔进池塘的事,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要这么说?
她不解地盯着桐落,桐落心里有鬼也不敢跟她对视,心里打定主意,既然道长说她是妖孽,那么自己把看到的事实说出来,反而是帮了少爷。
只要画扇被抓走了,那么她曾经做过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画扇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莫笑也相信了那个道士的话,认为自己害了她。她想解释,想告诉莫笑,事情不是这样的,她是在药里放了东西,但是那是异眼蛇肉,是可以帮助莫笑重新看见的药。
她急不可耐地想跑到莫笑身边,但是金光符箓将她弹开,她不放弃,一次又一次撞向那符箓,又一次一次被狠狠反弹在地。她痛的连哼都哼不出来,还是不愿停下,最后一次拼尽全力,在众人的惊呼声,那金光符箓居然破了。
没有了阻碍,画扇心里一喜,爬起来就往莫笑方向跑。莫问抽出剑来挡在莫笑身前,那风策子暗道不好,施法让金钱剑缠住画扇,画扇极力闪躲,那剑一时还伤不了她。只是到底分了她的神,风策子又祭出一道朱砂符咒,那符咒骤然放大,包裹住画扇全身。
他口中念念有词,画扇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痛,体内有什么充盈在四肢,她忍不住仰天痛呼。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样子一点点变化,眼睛变得很大,眼珠是碧水一样的蓝,脸色是不正常的惨白,嘴里慢慢长出两颗獠牙,闪着白森森的冷光,瘆人得很。
“僵尸!啊,果然是妖物,僵尸啊!”不断有人惊呼,胆小的不由自主倒退了数步远,胆子大些的也都是站在了风策子的身后,生怕这东西挣脱了抓住自己咬一口。
莫笑听到,嘴巴微张,呆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画扇是僵尸,画扇是僵尸,画扇是僵尸。
“果然是一只僵尸,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之前害死了不少人,连眼睛都已经变成蓝色的了。今天我就要把你抓回去,替天行道。”风策子说着又取出一物,却是那专门对付妖怪的烈焰网。画扇本来已经快要破了这朱砂符咒,烈焰网一沾身,她就完全慌了。
这网可大可小,但是却是紧紧贴在身上,甚至是勒进至肉里。画扇被完全缚住,仿佛置身一个火炉当中,四面皆是烧的通红的炉壁,她的身体在承受着烈焰的炙烤,身体里的水分仿佛在快速的蒸发。
痛不欲生,如坠阿鼻地狱,画扇五官都扭曲了,但是在这样极端的痛苦当中,她还能够站立,还想着走到莫笑面前。只是脚一动就摔倒在地,眼睛看着莫笑,一点点挪动,莫问护着莫笑往后退,她抬起手,想拉住莫笑的手。
但是风策子已经把烈焰网越收越紧,她的脸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那血顺着网流下来,就像她流出了血泪。
“妖孽,快点随贫道回去受死。”
不,不,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莫笑!
画扇剧烈挣扎,双手用力想撕开身上的烈焰网,但是怎么可能撕开,手上满是鲜血,筋骨好像也断裂了。感觉到自己要被收走了,画扇心急如焚,悲苦难当,嘴里痛哭出声:“莫,莫 ,莫……笑!啊!”
她的声音猝然消失,但是那余音仍在,其之悲戚,简直草木含悲,鸟啼花怨。地上徒留一个石榴,上面沾染了鲜血,越发显得红艳如火
莫笑仿佛突然清醒了,一手扯下眼上的白绢,疯狂喊道:“画扇,画扇,我来了,我来了。臭道士,快把画扇放出来。”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偶尔闪过几个人影,他不知道哪个才是风策子。
抓住一个就猛烈摇晃,让他把画扇放出来,可是,不对,哪个都不是。
画扇,我看不见,我为什么要看不见,我现在救不了你啊。莫笑痛苦万分,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痛恨自己的失明。
“画扇,画扇——”歇斯底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莫问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莫笑,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第23章 被逼喝血
画扇是被痛醒的,身上每一处都像被火焚烧过一样,手上,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由地想,昏迷前的事一件件她又想起来了。
她是被风策子给抓住了,现在也是他把自己关在这个笼子里的?
不,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离开,我要去找莫笑。她急切地想逃出去,手刚一碰到栅栏,便像烫到了般缩回,十指连心,疼痛异常。
她忍住钻心般的痛,想要打开铁笼子,但是那笼门上了锁,每条栅栏都有小孩手臂粗,实心纯铁,她现在伤痕累累根本就如蚍蜉撼树,是出不了笼子的。认识到这个事实,她更加抓狂,心急如焚,蜷缩了身子,用躯体猛烈撞击笼子,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无惧疼痛般想把禁锢自己的笼子撞开。
“我劝你还是老实待着别浪费力气了。”一个低沉阴险的声音突然响起,画扇吃惊地停下,抬头一看,依旧是一身青袍的风策子正站在笼子前面,用带着危险中夹杂欣喜的目光看着她。
是他,就是这个道士把她抓过来的!画扇十分愤怒,两只手透过栅栏极力往前伸,想抓住风策子。但是始终就差那么一点,风策子就站在离画扇一臂距离处,对她仇视的目光嗤之以鼻。
“这铁笼子是用纯阳精铁打造,而且我还加了符咒,除非我把你放出来,否则你是出不来的。我知道你是僵尸,不仅如此,我还算出你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人,真是天助我也,让我找到你么个珍贵的妖物,正好可以助我修为大涨。”
风策子说着发出得意地笑,画扇虽然没听明白,但是她觉得他的笑容实在是诡异,她不自觉往后挪动了几步,那风策子突然又低下头来阴险地说:“这也是你自找的,本来我是要找那异眼蛇的,蛇胆入酒,蛇肉炼丹,也是可以增进修为,延年益寿的。可是你却先于我一步杀蛇取胆,让我一番功夫白费。不过——”
他话音一转,走近画扇弯腰与她对视,“也正是如此,你才会泄了行踪,僵尸之气如此浓郁,我便知你道行不浅,如果捉了你,可是比那异眼蛇还能助我。所以,你是咎由自取,可怨不得任何人。”
呵,什么斩妖除魔,为名除害,他风策子根本就对这些毫不关心,那些贱民的死活与他何干,他要的是长生不老,修道成仙,名声大震。那些捉来的妖物都被他取了魂魄,或是炼制丹药,或是吸收功力,那些个愚昧无知的百姓还直道他是法术高强,仙风道骨,怪不得是命如蝼蚁般的贱民。
他又看向笼子里的画扇,目光冰凉似蛇信一点点舔过全身,画扇紧紧贴在笼子上,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他嘴角扯起一丝冷笑,语气温柔地可怕:“别怕,待我吸取了你的功力,便把你的尸骨炼成法器,给我招来给多的阴灵,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画扇不明所以,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像被一股大力吸住,拖着她往前走。她身上力气全无,想要挣扎,挣扎不了,她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皮沉重想要闭上。
风策子原本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此时猛然睁开眼睛,停止念咒。画扇失去了牵制,如脱线木偶般倒在了地上。
风策子疑惑地注视着地上毫无精气神的一团,体内运气一周,发现并没有功力注入。
怎么会这样,明明在尚书府的时候,这个僵尸还冲破了那金光符箓,更是现了原形,眼睛都是蓝色的。怎么现在会一点儿功力都没有,这没道理啊。
他粗鲁地扯过画扇的手臂,发现她体内确实没有任何灵力的运转,甚至不像一个僵尸,反而跟普通人一样。他大惑不解,进而有些恼怒,他费了一番周折才把她弄来,可不要全无用处才好。他仔细看了看画扇,注意到她现在仍旧是一副青面獠牙,眼珠暴突的面孔,突然想到在尚书府的时候,她可是外貌完全像人一样。
难道还得把她的伤治好,功力才能恢复,进而为自己所用?
这样的话,还真是……麻烦。
他瞟了一眼躺在地上如死狗的画扇,还是抵抗不了三级僵尸跟阴年阴月阴时生人的诱惑,决定先把画扇的伤治好,恢复道行法力供自己使用。
僵尸吃什么他是知道的,动物的鲜血,尤其是人的鲜血最为他们的喜爱。他居住的地方正是在深山中,要抓一两只野兽还是相当容易的。收集了满满一坛子鲜血,他放在铁笼子门口,放了一个碗,大声喝道:“别装死,快来吃。”
吃?
听到这个字,画扇努力抬起头,她确实饿了,从尚书府出来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是粒米未进,胃里早已空空如也。看到笼门口摆放着一个坛子,她艰难地以手撑地,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却吃惊地发现那坛子里是满满的鲜血。
她看着风策子的目光如看一个魔鬼,风策子挑起一边眉毛,奇怪地问:“怎么,不吃吗?难道你还不饿,这可就奇怪了,你的眼睛可不是这样说的,它告诉我你现在正饿着肚子,急切地想要填饱肚子呢。”
画扇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去喝血呢,那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看到画扇抗拒的眼神,风策子也不着急,在他看来没有僵尸能够受得了鲜血的诱惑,饿得狠了,他们的本能会驱使他们寻找猎物,喝下鲜血。更何况,现在正有满满一坛子鲜血在她面前,她能忍得了几时。
笃定地瞥了一眼画扇,风策子自去休息,留画扇一人在屋内笼中。长夜漫漫,屋内漆黑一片,画扇半躺在地上休息,腹内饥肠辘辘,她又冷又饿,身上还疼得厉害。面前的小坛鲜血散发出腥甜的气味,无声地向她发出邀请,希望她来品尝。
画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里依稀还有着血腥气,是离开尚书府时受的伤。想到尚书府,她无可避免地又想起了莫笑,想起了这几个月在他身边快乐的日子,想起了一起吃过的各种美食,还有……她向他求助时,他的无动于衷。
心如刀绞,痛彻心扉,到最后,莫笑还是不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