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画扇急得快要哭了,急躁之下,她甚至忘了自己还可以写字了,只心急如焚地望着画琴,又望望莫笑,不知该怎么办。还是莫笑主动抚上肩上画扇枯瘦的手,不急不躁的说:“想说什么,写出来。”
也许的莫笑沉静如金玉般的声音安抚了画扇,她真的安静了下来,握住莫笑的手,急急地写道:“少爷,莫笑,我不走,别让我走。”
居然还是因为这个,看来刚刚自己的话还真是把她吓到了,可是这个丫头为何如此惧怕被赶走,当真是在外面的生活她吃尽了苦头?莫笑想到自己之前在城外见到的那些难民还有城内的那些乞儿,的确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画扇一个女子也是如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吗?
第8章 礼尚往来
“没人让你走,你是我园子里的人,除了我,不会有人动你,赶你走。”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本来是想吓吓画扇,可画扇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他自己都不忍心了。
真的?
她在他的手心里激动地写道。莫笑感觉到了她的激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画扇的手臂,口中肯定道:“当然。”
毫无疑问,莫笑的回答给画扇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用完了,无力到快要倒在地上。莫笑在肩膀解放的同时及时拉住了画扇,这才让她免于因为脱力而出糗。
哭笑不得,莫笑扶她站稳,他算是知道了画扇到底是有多怕再次流浪。
“那个铃铛呢?”莫笑放开画扇的手,低低地问道。
铃铛画扇一直讲它放在袖笼里,用厚厚的布包着,所以刚刚跟桐落发生争执时才没有发出声响。现在听到莫笑要拿回去,立马掏了出来,打开布包,将铃铛急不可耐地放在莫笑的手里,如果说之前画扇还对这铃铛依依不舍,那现在就像是碰了个烫手山芋,生怕晚拿出来一下,自己就不在这里了。
画琴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自然能猜到她的心思,再看到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莫笑,那样子跟头小鹿似的,说不出的可爱可怜,画琴的心都要化了。
忙扯了画扇的手,向莫笑求情道:“少爷,其实画扇也是想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只不过算是好心办坏事了。你就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看她这么跟雪儿一样巴巴瞅着你,奴婢也难受。”
像雪儿一样?
莫笑想起来那好动的小白狗,一拿吃的逗它,它就嗷嗷叫着急得不行,就那么一直无辜又可怜地,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你,被那么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谁还能狠得下心来不给它东西吃。
之前丁点说过,画扇这丫头长得不差,尤其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想到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莫笑忍不住也想笑了,甚至还想摸一摸面前人的头发,是不是跟雪儿的一样柔软又舒服。
“这次就算了,画扇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记住,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无论何时也要保持做人的骨气。”估计画扇之前没人跟她讲过这些道理,所以莫笑便想现在给她补上。
画扇被她说的脸色微红,心中有愧,于是在莫笑手中许下的诺言也格外真诚,“不会,我记住了。”
莫笑满意地点点头,他刚休息过,精神很好,便让画扇画琴两个准备一下,他要泡药浴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尚书夫人非但没有让人把画扇叫去问话,还让自己的丫鬟把雪儿抱来给莫笑,说是让雪儿多多逗他开心。
儿子因为眼睛的事郁闷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的东西,做娘的忙不迭就给他送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追究铃铛的事呢。
倒是桐落,这事传出去后,她自知丢了脸,也收敛了一些锋芒,而那些平时不喜欢她的丫鬟,趁机拿这个事挤兑她,她没少受气。奈何平时她太自视甚高,人缘并不怎么好,即使她想说画扇的坏话,也没人相信,更别说什么画扇要掐死她这种耸人听闻的事了。
她也没想到,就因为一个铃铛,府里的人倒都能讽刺她几句了,连二少爷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哑巴,她暗暗将画扇给恨上了。
莫问当然也听说这个事了,他还特意去了静煦园,见到那个莫笑为之出头的丫鬟,倒是被惊艳了一把,要不是因为莫笑看不见,他几乎以为莫笑是看上了这个丫鬟。
那铃铛自然是又给雪儿带上了,听着那“铃铃”的声音,再看莫笑因为这个小家伙确实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他这个当大哥的也跟着高兴。
如此过了几日,莫笑有一天突然从书房里取出一个盒子给了画扇,画扇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两个湖绿色的玉质小葫芦。一个做成了哨子,一个镂空雕刻,外面用银丝按花纹缠了一圈,最后又在上面缠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两个小葫芦都非常精致,尤其是那个蝴蝶葫芦,精雕细琢,不是一般人能做成的。更让她惊喜的是,当她拿起来蝴蝶葫芦时,里面居然发出了“铃铃”的清脆声音,比雪儿的铃铛声还要好听。
这是给我的?
她开心地问道,感受到画扇的高兴,莫笑淡淡一笑,嗯了一声。
谢谢少爷,为什么?
她不明白,莫笑为什么突然送她一个这么漂亮的铃铛,她真是爱不释手。
“这是昔日和友人游玩时,看到觉得不错买下的。不是你说想让我能听到铃铛的声音,知道是你吗?这铃铛在我这里没什么用,于你却有裨益。再说,我也不想总是半夜里悄无声息多个人在床边。”莫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被吓到这么丢脸的事打死他也不会说的。
她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欢天喜地地拿着葫芦铃铛去给画琴看,莫笑无端觉得有那么点儿被冷落的味道。倒是画琴看到画扇手中的葫芦,赞不绝口,见画扇拿着不方便,便又打了个络子给她穿在了葫芦上,系在腰间,走动间便发出清脆的声音,真是再好不过。
自从有了这铃铛,画扇做起事来真的方便了许多,尤其是夜间守夜时,她人还没到,声音已先行,莫笑有时听到便知她就在门口,有事便会叫她了,无事则会让她去休息。莫笑的睡眠质量大大提高,白天也不像之前总是倦怠,而是精神头很足。
画扇因此对铃铛更加喜欢,当然对送给她铃铛的莫笑也是更加尽心,不仅如此,她琢磨着礼尚往来,而莫笑什么也不缺,她只能亲手做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聊表心意。
至于是什么,画扇悄悄告诉了画琴,她打算也打条缨络或者做双鞋子给莫笑,画琴听了,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便哈哈大笑。
没办法,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画扇的手艺,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画琴想到她之前的女红,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画扇抓抓头,画琴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画扇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画琴终于停下来,赶紧用手帕擦擦眼,见画扇呆头鹅一样,想劝她想个别的,但是转念觉得,反正这些以后画扇也是要做的,既然她想做就让她做吧,自己在一旁看着,总不会再出笑话。
思及此,画琴也没多说什么,反而鼓励画扇多做,多尝试,还把缨络的几种打法都教给了她,画扇学的很是认真,只不过做出来的东西距离能拿出手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就这样,画扇晚上守夜,白天就学女红,女红学起来着实是有些繁琐,画扇其实还是喜欢守夜。
就好比白天跟晚上,她委实更爱晚上一些。至于原因,大概是在晚上她觉得人更舒服,更精神。
这天入夜,她在静煦园转了转,确定莫笑已经熟睡了,便在园子里站站,松松筋骨。抬头望天,一轮明月如玉盘静静地挂在天上,月朗星稀,光华如水,画扇不由自主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四肢百骸涌入一股股暖流,全身都舒坦极了。
一睁眼,眼中清明更甚,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月亮月亮,她像着了魔一样,痴迷地望着月亮,追着月亮的脚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摘星楼。
这里是府中的最高地,画扇非常想上去,这样更加接近月亮,哪知她刚一靠近,就听见一声厉喝:“什么人?!”
她登时就站住了,只有腰间的铃铛发出的铃铃声,在夜里特别清脆好听。两个护院认出她是静煦园的丫鬟,便没有过多为难她,只是开口让她回去。画扇指了指摘星楼,想要上去,但是他们两个阻止了她,并说这摘星楼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
真是遗憾,被拒绝了两次,画扇知道这会儿想上摘星楼是不可能的了。正当她要垂头丧气想走的时候,摘星楼上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画扇清楚地听到了,抬起头一看,就见莫问双手搭在窗户上往下看,很显然他是听到了下面的动静。
“怎么了?”他随意问道。
“回禀二少爷,是三少爷园子里的丫鬟,说是想去摘星楼看看,我们没让。”其中一个家丁回答道。
莫问纳闷莫笑的丫鬟这个时候上摘星楼做什么,想到他这个三弟平时做事也不论什么章法,怕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或是有什么要紧事也未可知,这么一琢磨,便挥手放行,让画扇上来了。
画扇原本已经要回去了,莫问的一句话她又可以登上摘星楼了,心里一高兴,眼睛里便带了笑。等到了莫问面前,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因为兴奋,脸上红扑扑的,再加上她如小雀儿般蹦跳着,头上的两朵绢花也随之摆动,整个透着娇憨可爱,灵气逼人。
莫问本来因为读书而起的倦怠,因为画扇的活泼反倒是放松了不少。
“是不是莫笑让你来的?”莫问一向如此温和,画扇听了,摇了摇头,莫笑没有让我来,她想。她指了指月亮,莫问不解,她头歪了歪,莫问觉得她这样更可爱了。
她想起自己与莫笑的沟通方式,顿时有了主意,拉起莫问的手,没留意到莫问的诧异,她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三个字:看月亮。
她会写字,难道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同三弟交流的?莫问心中想着,见画扇还看着他,他不自觉就想笑,“你是说,你想看月亮才到摘星楼来的?”
见画扇点头,他又问道:“可是静煦园看不到月亮吗,怎么想着到这里来的?”画扇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莫问,继续写道:这里高。
原来是这样,莫问忍俊不禁,摘星楼高所以看的月亮会比较大比较圆吗?
这个丫鬟想法还真是如同孩子一样,诚然,在莫问看来,月亮的变化只限于时间,而无关于位置的高低。但是画扇拿那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实在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好吧,你可以在这里看月亮,正好我也要继续看书。”莫问答应了,画扇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那样子显然是非常开心的。她注意到莫问的茶杯是空的,走过去倒了杯热茶,讨好一样双手递给莫问,见莫问接了,又再三拍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打扰到他,麻溜地退到窗户面前。
窗户开着,画扇背对着莫问,没看到他一手端茶,一手不自然地微微蜷缩,那正是她刚刚抓过的那只手。
画扇是完完全全被今夜的月亮吸引了,只见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流动的暖意,像是一股股水流,又如一阵阵春风,她不自觉地会去深深呼吸,那暖意入府,由经脉贯穿全身,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流遍全身,洗去污浊,润泽脉络。她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整个人如雨后的小竹笋,朝气蓬勃,生意盎然。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着这种美妙的意境,耳力目视皆有所长,她皆不知,只不过听到身后的细微动静,几乎下意识地她立刻转身,动作之大,倒把身后刚刚起身的莫问吓了一跳。
“怎么了?”莫问奇怪地问道,他两只手还保持着按在书桌上刚站起的姿势。
啊,呃,画扇挠挠头,不好说只是听见动静下意识想看看,忘记后面还有人了。
她上前刚想再去给莫问倒杯茶,莫问一手略遮杯口,画扇疑惑看他,他学着画扇的样子也指了指月亮,“夜实在是深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差不多该去歇歇,三弟夜里不知道还要不要起夜。”
啊,莫笑,画扇一拍脑袋,只顾看月亮,差点把他忘记了。幸亏得了莫问的提醒,画扇给莫问行了礼就要走,莫问叫住了她,拿了一盏灯,让她照亮。画扇没接,她夜能视物根本不需要照亮。
莫问也没坚持,反正今夜风清月朗,拿灯反而少了几分意趣。画扇见莫问没再说话了,便要下楼,她心里也急,走到门口,却还没忘给还在楼上的莫问挥了挥手。莫问一乐,也学她手一挥,接着就见画扇如一只脱兔,朝着静煦园窜过去了。
莫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里忍不住在想:这丫头也是熬到这么晚,怎么反而越发精神了呢?
第9章 吐露心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荷花飘香的季节,府中湖里的荷花芽箭高挺,碧叶亭亭,风吹过,荷花轻轻摆动,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画扇每天都会跟画琴到湖边看荷花,有时莫笑也会跟她们一块,画扇更是会把自己看到的用写的告诉莫笑。莫笑要是高兴了,她也跟着笑,莫笑要是不耐烦了,她就静静地站在一边,觑着莫笑的脸色,见他气消了就会再跟他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