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亲自给谢谨画端来了一盆水:“洗洗手。”
谢谨画双手上还满是鲜血。
谢谨画看到秦铮端来了水,伸手便要去搓洗手上的鲜血。
水沁凉,谢谨画的手没入其中,只觉得从手指处开始都舒坦了。
秦铮的手握住了谢谨画的手。
谢谨画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铮手中出现了一块皂角:“我帮你洗。”
他的动作很细致柔和,握着谢谨画的手,仿佛握着绝世的珍宝一般,用皂角,干净的毛巾一点点的将谢谨画手上的血渍尽数清除干净。
一边帮着她清洗,一边轻轻的按动她的指间关节。
谢谨画没有内力,昨夜频频拉弓,射杀了许多人,手指负荷过大,又在伤兵营帮着包扎了不少个伤病,莹白的手指关节处,可见的有些红肿。
他做着这般细致的事情,丝毫没有不耐,周身的气息甚至是格外平和的。
“叶榆林死了,死在元贞的手中,元贞将他手中的半块兵符给了我,若是没有意外,这个暂代元帅的位置,我算是坐稳了,还有异族联军,他们久等不到粮草,必然要退,我上次劫掠粮草的时候便已经让人在他们回归的必经之路上做了布置,想来经过这一次之后,异族有一段时间会元气大伤,不敢轻易涉足边境了,这段时间,足够休养生息,也足够”
谢谨画望着秦铮低垂着眉眼,絮絮的说着这些事情,突然开口:“阿铮,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没有人会比你现在做的还好。”
“便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做的比你更好。”
谢谨画伸出了手,捧起秦铮的脸:“我去伤兵营只是想要做些什么,不是要责怪谁,想要得到什么,便必须付出什么,我先开始支持你去争,便不会怪责你争的时候用的什么手段,何况,阿铮,你已经在尽力保全了。”
秦铮不是个心软的人,即便这些死去的士兵,他会遗憾,却也不会后悔用现在的手段,若不是用这些计谋,正面对上的话,死的人便远远不是这么几个人。
秦铮此刻和谢谨画解释这些,为的只不过是担心谢谨画会介意罢了。
他喜欢谢谨画是个这样的人,该下决断的时候下决断,该柔软的时候,却比谁都柔软。
正是这般的谢谨画,让秦铮从一开始便入了心,再也难以容下其他任何一个人。
所以,秦铮会对着谢谨画解释这些。
谢谨画却误会了他的心思,反过来开解起了秦铮。
秦铮先是有些愣,下一刻,忍不住的想笑。
不是嗤笑,而是从心底而出的柔软的情绪让他想笑。
也只有谢谨画,到现在还会将他当做一个需要安慰的需要仔细小心情绪的孩子。
大多数的时候,他希望谢谨画将他当做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可是有的时候,她将他当做那个小小年纪还太过弱小,需要怜惜保护的孩子,秦铮其实是喜欢的。
谢谨画看秦铮眼中点点的笑意,松了口气。
秦铮从怀中掏出一个还带着些温热气息的馒头,递给谢谨画:“姐姐定然也是一晚上没有用饭了,先吃个馒头随便垫垫,等会儿进城,我带姐姐去城中酒楼好好吃一顿。”
谢谨画肉眼可见的瘦了,秦铮现在便是想要让她吃点儿好的,也不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整个军营中都是这般。
秦铮眼中一时间带上了点儿歉意与自责。
他想要将她照顾的好好的,可是事实上,她其实更多的在照顾他,便是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之后,也还是如此。
谢谨画顺手接过秦铮手中的馒头:“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来的挑三拣四,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享福的。再者说,白馒头平常士兵可还吃不上呢。”
轻笑一声,将手中还带着温热的白馒头一手掰成两半,小的一半自己收着,大的一半递给秦铮。
军中大多数士兵的伙食也就是馒头干粮罢了,还是黑面糠面馒头,将军级别的有肉食供应,却也都是些味道格外重几成黑色的熏肉或者是腌制的过火的咸的有些发苦的咸肉,谢谨画虽然不怕吃苦,却是真吃不惯那些东西,所以最近吃的大多都是馒头,若是不瘦才怪。
秦铮拿给她的,起码还是白面馒头,不是粗粝的黑面馒头。
秦铮拿着手中的半个馒头,望着谢谨画一口一口将剩下的小半个馒头掰开吃掉,望着她认真的样子,眼中的情绪很柔和。
何其有幸,今生有这么一个人,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
叶榆林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元贞的手下,如同他勾结异族军队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一般,他死在元贞手中的事情,也只有那些个有资格在大帐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将军们知道罢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是西北军的丑事,能够自己内部处理了,是最好的结果。
秦铮默许了这件事情,便是对元贞,对西北军的一个人情,他没有主动提,元贞便先开口让他将得用之物收拾一下,可以直接去城中居住。
“城中暂时还是没有合适你的住处,我已经让人给你寻新的府邸,日后休整一下再行入住,你现如今可以先住我的元帅府。”
元贞如此一言,已经是真正的肯定了秦铮的位置了。
秦铮没有拒绝元贞的邀请。
住在元帅府,可以是应主人邀约做客,也可以是提前住到元帅府,以正身份。
元帅,只能够住到元帅府。
官员将领的住处,西元和大庆一般,都是有相应的规格标准的。
谁都不能够随意的错雷池一步。
而秦铮,现在有资格入住元帅府了,无论是于公于私,有人心中不满,却也只能够忍着。
秦铮已经彻底站稳脚跟了。
谢谨画这些日子以来,从军营中不止一次的望过了铁城,只是每次只能够望到高高的城墙还有城墙后一个个凛然的身影,他们手中随时准备射出的箭。
再多的,便看不到了,此刻,当谢谨画伴随着秦铮进入铁城的一刻,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四周几眼。
欢声笑语,母亲拉着女儿,父亲架着儿子,丈夫陪着妻子,所有的人都在笑,都在看着秦铮一行人入城,女子抛掷着手中的香囊帕子,男人送出手中的好酒,妇人送出栽种的青菜,所有人都为这一行人的入城,表示着欢迎。
与城墙外的残酷,城墙上的严阵以待不同,城中此刻仿佛进入了欢乐的海洋,恍惚间,似乎与谢谨画见过了两国都城一般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实际上生活在这里的人,比生活在西元与大庆边关的百姓还要苦,他们长时间的生活在这风沙征战之地,每日里都提心吊胆,担心着异族冲破关卡,直入城中烧杀掳掠,担心着异族来犯,然后必须被征兵,必须要打仗。
这里的百姓,都是西元流放的犯人或者是军户的后代,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离不开这里。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不介意朝廷派来的是郡王还是王爷,不在意元帅是元贞还是别的谁。
他们只在意谁真正的能够保护这座城池,谁能够将异族打出去。
现实可悲,却也是这里真正的生活常态。
谢谨画望着这些,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这里是西元的最边界,是大沙漠的边缘,这里,与她以往所有经历过的地方都不同。
她转头望向秦铮,秦铮感觉到她的视线,疑惑了下,然后想到什么,握住了谢谨画的手。
男人轻轻的嗓音在谢谨画的耳边响起:“拉着我的手就不会被冲散了。”
谢谨画反握住了秦铮的手,五指收紧了。
眼中的迷茫尽去。
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有秦铮在,谢谨画都有信心可以一直一直待下去。
重要的从来不是某处地方,而是某个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反应
黎城之中,靖王将手中看完了的密函递给身边的谋士:“看看吧。”
他微微闭了眼睛,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面上的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
身边的谋士一目十行将这封密函看完了,眼中带着震惊,久久不语,半晌,他抬起头,对着靖王拱手笑言:“殿下大喜,公子天纵奇才,前往西北这才多久,现如今不止将异族赶走,更是带领军队向西推进,擒获乌涂,白河两部首领王孙无数,公子这西北军暂代元帅的位子,有这般功劳,只要再打点一番,未尝不能够真正掌控住西北全军。”
谋士面上满是刻意的喜色。
靖王睁开了眼睛,望着喜形于色的谋士:“麟儿是麟儿,比本王所有的儿子都有本事,可惜,不是在身边养大的。”
秦铮对他这个亲生父亲,可没有多少亲近之心。
靖王清楚,他身边的近臣也都知道。
甚至秦铮在大庆的时候还坏了靖王的大好布置,对靖王派过去的手下毫不假颜色,最后更是杀了他两个得力的人。
两人不谈父子之情,中间情分便是连陌生人也多有不及。
甚至秦铮因为名义上是他的儿子,此刻在西北军中站稳了脚跟,更加不利于靖王的布局。
起码,只要这封密报出现在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会将他看做最大的威胁。
他那几个兄弟就不是将他当做众多威胁之一,而是会联手了。
联手去除他这个最大的威胁。
对靖王这般喜欢一步步按部就班吞噬力量,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阴暗角落暗自发展的人来说,这便是将他暴露在危险天光之下。
谋士看了靖王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果然是只有利益相关,而没有丝毫父子情分了。
靖王看到那封密报,想到的只有自己会受到的不好的影响,只有秦铮这个儿子的不听管教,而不是对方走到这般地步,在西北军中站稳脚跟,到底经历了多少艰难。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是心中想想,他的主君还是靖王,所以谋士看靖王的情绪还是不高,深深鞠了一躬:“恕臣多言,王爷现在这般却是想错了。”
“无论王爷与公子之间情分几何,你们二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父子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事实,王爷也为此所扰,可是王爷忘了,陛下现年几何?”
谋士眼中带着沉色:“王爷一向谋定后动,隐忍善功,所以王爷才能够有现如今这般的地位,才能够经营到这般地步,可是王爷,一味的隐忍一味的隐藏,不是成功之道,陛下年岁渐长,说句大不敬的话,也没有多少春秋了,不定今年明年的就再也不能够掌控朝权了,殿下现在要做的是手中掌控赫赫之功,掌控绝无仅有的强大能力,一击得中!”
再隐忍下去,机会也许就溜走了,现如今秦铮掌控住西北军,就算他不会对靖王多么亲近,可是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靖王一边的人:“殿下可以看看联络一些不想站队的人了,想来王爷身边加上西北军的筹码,那些个人,就会重新考量一番。”
谋士的话让靖王的眸色暗了些,其实这个到底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到底不如先前打算的一般好。
用旁人不知道的自己人掌控西北军,秦铮若是死在西北军中,不止自己能够彻底与西北军脱开联系,将自己更深的隐藏起来,日后到了必要的时候,西北军便是他绝对的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