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泽闻言略微停顿,瞧着顾令月单薄的身子,道,“你若真的想要多谢朕,就好好养养身子。”
顾令月闻言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这次那顾婉娘诬攀于我,虽则荒唐,但若不清楚□□,初始听来倒也有些模样,圣人这么些时日,就未曾怀疑过我的真假么?”
姬泽微微一笑,“玉真皇姑太过在意,反而忽略了东西。朕却会用眼睛看。”
顾令月心思震动,握紧手中和阗梅花扇。
和阗梅花扇无意间转动,遮住半张容颜又重新露出。明明灭灭,炫豁的风景。
姬泽见着这般美人如玉场景,只觉心跳如素,几乎待不住。不敢与顾令月待在一处室内,开口道,
“今日芙蓉园园景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
……
曲江江景秀丽,风景如织,王园丞侯在紫云楼外,见圣人和昭国郡主出来,连忙迎上去,“圣人,郡主。”躬身到,
“曲江之上画舫已经备好,两位可要登船赏玩江景?”
顾令月抬头眺望,见一艘华丽精致的画舫停留在曲江池面,微微蹙起眉头。
姬泽问道,“怎么?”
顾令月道,“平日便也算了,今儿只有咱们二人游江,这画舫却太大了,有没有小点儿的船?”
“有小船,有小船。”王园丞迭声道,微臣这就命人将小船开来。”
不过稍时,曲江之上便开出一艘小船,果然只有之前画舫三分之一大小,陈设不及画舫华丽,但既是曲江园观景船,自然也是舒适适宜。姬泽携着顾令月登舫。掌舵的宦官恭敬行过礼后,略一撑桨,小船便荡开了水面,缓缓向着江中而去。
江风吹拂船中坐人发鬓,直贴肌肤,姬泽瞧着顾令月道道,“瞧着阿顾喜欢小船比画舫更甚。”
“我素来觉得物尽其用方好。”顾令月浅浅笑道,“虽则太极宫雄伟壮观,但若像圣人您,朝会太极殿,寝殿却又安置在神龙殿,瞧着是威武了。每日里赶来赶去都累死。”
姬泽闻言唇角微翘,“原来阿顾既是这般想的。”
顾令月略觉不妥,连忙补救,“圣人这般是天家气象,却是阿顾小家子气了。一家子之言,您不必放在心上。”
姬泽含笑不语。
片刻之间,画舟在江面转弯,顾令月早年手植的骨里红梅出现在面前。郁郁葱葱,枝叶茂盛。
顾令月瞧着精神一震,欢喜道,“呀,这株树已经长的这么好了啊!”
姬泽闻言神情微微一凝,低低笑道,“是啊。”
“这株树种了这么些年,本来已经开始梅花。前些年冬日严寒,冻伤不再开花,朕命园丞施加救援,将养了这一两年,瞧着已经缓过元气,想来今年冬日会开起花来了。”
一湾河湾,骨里红便静静种植在当中之处。其后,芙蓉园下人移栽了一小批骨里红在此处,唯有最初一株长的最是粗壮。青翠茂盛,颇有精神。
顾令月唇边泛起开怀笑意,“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又道,“今儿个冬日,我要过来看看,若是当真开的好,便摘一些回去插瓶观赏。”
她的容颜在江水之边,熠熠闪耀着光芒。
姬泽逆着天光视向少女容颜,甚至能看清雪白肌肤上的细小绒毛。只觉得一股欲念从尾椎骨烧上来,口干舌燥,几乎不能自抑。
他低下头,将自己心底的欲望压制下去。
自当日水榭听春之后,心中对少女的欲念就渐渐觉醒,犹如一头野兽,躲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猎物,不知什么时候冲出来,咬破猎物的喉咙。
少女太过纯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欲望,他有时候享受这种感觉,有时候甚至有点恼恨,明明阿顾已经嫁过一次人,为何还这般单纯,始终对自己的情意视而不见。
转移话题道,“朕命人广寻天下,求得名琴九霄环佩,如今取来送于阿顾,阿顾瞧瞧喜不喜欢?”
顾令月奇道,“九霄环佩。是传说中雷氏所制的那把么?”
姬泽含笑道,“正是。””
梁七变捧过来一把古琴,顾令月展在琴台观看,见其流线造型,叹为观止,“当真是不世名琴,阿顾生平仅见。”郑重道,“这九霄环佩琴太过珍贵了,阿顾不敢收下。”
“纵是名琴,亦要时时有人弹奏,方能发挥作用。”姬泽道,“朕手中另有大圣遗音,这九霄环佩于朕无用,便赠阿顾。若能哄的阿顾片刻开颜,便也算是它的幸运了!”
顾令月瞧着琴台,到底忍不住心中诱惑,试音,只觉名琴琴音绝妙,抬起头来,望着姬泽,只觉姬泽凤眸深深,凝视自己倒影,忽然觉几分晕眩。“九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听闻了身世存疑,连素来疼爱她的小姨,都一时心有疑虑,不能如从前一般的疼爱。唯有姬泽一如往常待自己。视自己如同腹心。
姬泽深深的凝望着顾令月,“朕不能不待你好,因为朕的心放在你这儿。”
他的声音太过含糊,顾令月没有听清楚,追问道,“你说什么?”
姬泽道,“无事。”他道,“朕盼着你能够再度全心全意的依赖,唤朕一声哥哥。”
顾令月面上闪过一丝愕然之色。
周人称兄不称哥,因着这个“哥”的称呼既有父又有兄的含义,顾令月少时极信赖姬泽,视姬泽如父如兄,方唤出的称呼。及至后来出了和亲事,顾令月受了委屈,虽则审时度势,这一声哥哥,却是再也不肯说出口了!事到如今,姬泽确实一直一直的对她好,好的几乎可以见见覆盖住她记忆里的伤痛。可那些伤痛终究还是存在,时不时的泛起疼痛,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伤害,不敢再度轻易交付自己全心的信任。
顾令月回避目光,道,“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阿兄又何必计较?”
姬泽悠悠道,“称呼亦是人心。”含笑道,“没有关系,朕可以等。终有一日,朕能心甘情愿的等到,阿顾你放下心结,和朕携手的那一日。”
声音犹如喟叹,顾令月似乎听清了,又似乎没有听清。转过头,面上露出仓惶之色,“九郎待我甚厚,阿顾心中感念,无以为报,今日恰得此九霄环佩名琴,弹奏一曲,聊表感谢吧。”
姬泽道,“朕命人将大圣遗音取来,二人联手弹奏。”
清风朗日之上,琴声优美,美不胜收。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四十三章
芙蓉园江风明月,景色美不胜收。一轮红日低垂, 将近傍晚, 顾令月方抱着九霄环佩琴尽兴而归。七宝香车进入永兴坊大门的时候, 目光瞟见躲在府门坊道对面的一个人的身影,身影熟悉,不是顾鸣又是哪个?眉头不禁挑了一挑。
砚秋瞧着顾令月的神情, 轻轻禀道, “顾郎君在这儿站了两三天了。只是一直在暗处站着,也不敲门求进, 我们也不好驱逐于他。”
顾令月垂下眼眸,淡淡讽刺道,“他对那对母女倒是当真放在心上!”
放下车帘, 眼角冷笑道, “反正已经断绝关系。既是喜欢站便让他站。与我无关, 回府罢!”
顾鸣立在郡主府对面暗处, 瞧着昭国郡主的七宝香车,嘴角泛出苦涩之意。
苏妍母女入狱, 顾鸣既怨且恨, 到底不忍爱妾长女枉送一条性命, 打算前往郡主府向顾令月求情。行人司一名暗人派人前往, 在他面前将当日自己家宅之中,苏妍阴谋揭破,自己默认其陷害顾令月的一番话语一一念了出来。
“……论着说起来你本虽未指认郡主身世,公堂之上默认苏氏贱妾陷害郡主, 也是该也是要治罪的。只是到底你是郡主生父,动了你郡主颜面不好看。”来人望着顾鸣,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道,“昭国郡主也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样一个父亲。”
顾鸣听着来人一番话语,觉自己脸皮发烫,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是了!当日自己选择默认不知,便算是支持爱妾逆女,放弃了昭国郡主,如今真相大白,煊赫昭昭,自己又何来的脸面,跑到昭国郡主面前为那一双陷害郡主的罪人求情?
这般一想,心气颓唐起来,瞧着苍茫的夜色笼罩住面前华美的郡主府。郡主府府门紧闭,显见得昭国郡主此回心甚硬,确实打算彻底践行断绝关系的诺言,不肯再见自己。叹了口气,转身在夜色之中蹒跚步伐离开。
太极宫神龙殿,烛火光芒幽暗。
姬泽睡梦之中眉头微微蹙起,梦中光影斑驳,碧湖清浅湖风吹拂过水榭盛开的窗扇,又梦见了当日听春水榭情景。
石冻笋白绢屏风狂草字迹锋芒如飞,水榭中,玉真公主和李玄在躺榻上翻*云*覆*雨,喘*息*吟*哦,屏风后的暗地角落里,阿顾身影瘫软,轻轻倒伏在自己怀中。自己鼻尖之际似乎还能闻到少女身体上传出的淡淡幽香。
梦中听春水榭躺椅上交缠的两个身影,不知何时,似乎换了人,变成成了自己和阿顾。
阿顾青丝委托,铺散在雪白的身下毛垫之上,像是皑皑白雪上的乌木,面色陀红,星眸半徕,美的惊人,星眸半徕。“……自北地归来,阿顾素来爱慕,九郎不肯疼我么?”
姬泽望着面前少女,几疑是梦。问道,“阿顾,是你么?”
阿顾不语,只是以一双清丽含着水光的眸子朦胧盯着自己。
姬泽再也忍受不住,俯下身吻住少女绯色双唇。……阿顾痛楚,却以极大的包容包容了自己的冒犯,“九郎,九郎。”声音如泣如诉。
姬泽置身火海,如升天堂,又如堕地狱。蹈死奋之。
……
太极宫天光明亮,姬泽陡然从梦中惊醒,佛手香清甜,下身衣衾一片濡湿。
永兴坊郡主府中,玉真公主孕事的消息传来,顾令月眉目高高的吊了起来。“小姨有孕?”
“正是。”朱姑姑声音也是欷歔,“玉真公主年纪大了,好容易再得了这个孩子,很是珍惜,为了这个孩子,怕是可能打算会在近期内成亲。”
顾令月声音犹自带着匪夷所思的意味,“听着像是幻梦一样。”玉真公主与李玄虽然打的火热,但长安权贵百姓都觉得,这一对就如同玉真公主从前无数个情人一般,不过是露水姻缘,待到火热一阵子,便也散了。没有想到,玉真公主如今三十六岁高龄,居然忽然怀了身孕。
“小姨有孕,乃是大事,”顾令月叹了口气,振奋精神吩咐道,“姑姑,你为我备一份礼,我去公主府探望小姨。”
“是。”
公主府中,玉真公主孕吐的厉害,听着顾令月登门,犹自喜上眉梢,忙一叠声的吩咐,“快将昭国郡主请进来。”
顾令月随着丝金入府,见了玉真公主,仔细探看脸色,笑着道,“小姨瞧着虽憔悴了些,气色倒好。”
玉真公主叹道,“也是个孽障。”
自当日庭审结束之后,便想早早的去郡主府看你,只是”低头抚摸腹部,眉目之间俱是对腹中孩子的慈爱之意,“这腹中的孽障拖累,竟是吃不得走不开,生生拖累下来,不然早就去看你了!”
顾令月浅笑道,“如今自然是表弟表妹重要些。”眉目之间云淡风轻,“至于当日之事,阿顾已经缓过来了,没有事了!”
又道,“表弟表妹若是知道小姨你喊他们孽障,该生气了!”
玉真公主道,“不,阿顾,你不明白。”
她道,“当日听闻了顾婉娘告大理寺的事情,我心里实有些芥蒂。难免待你阴阳怪气了些,如今想来,着实不该。”
顾令月微微一笑,摇头阻拦道,“小姨,你不必说了。我明白的!”
玉真公主对自己的疼爱,本就基于自己是她嫡亲外甥女的事实上。
只是,道理上虽明白。感情上不是不受伤的。但事情过去了,还是得弥合起来。不然,为了这等阴谋失去了感情,着实可惜。
玉真公主心如针刺,叹道,“阿顾,你是个好孩子。”
“小姨放心,阿娘当初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我,希望我过的好。我一一定会好好的过日子,不让阿娘失望。”
玉真公主看着顾令月通透的眼眸,心中暗暗叹息,阿顾太过通透,这样的日子固然过的明白,但强极则辱,情深不寿。难免有伤心之嫌。
道理她确实明白,但此前的疏远到底也灼伤了少女敏感的心灵。不是自己一句两句的好话能够挽回的。不过好在,阿顾到底是个心软的孩子。只要自己日后真心相待,持续的日子久了,阿顾的心思总会回暖过来。
她想清楚了明细,便也不再纠缠此事。
听闻阿顾笑眯眯问道,“小姨这些日子怀了胎,还好吧。”
玉真公主三十六岁高龄,方第一次得了血脉,自是对腹中孩子珍爱非常,“自诊了出来,就百般折腾,这些日子,当真是吃什么吐什么。可偏偏又很是想吃,从前不碰的古怪口味,如今竟脑心挠肺的想。”
姨甥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外头传来李玄的声音,“公主,你要的馝馞我给你买来了!”
玉真公主的面上陡然焕发光彩,柳眉一扬,嗔着将馝馞捧到自己面前的李玄道,“怎么这么慢呀?”
李玄眉目之间露出一丝委屈之色,“我已经骑马快速往返了,那家生意太好,我排队顶在烈日之下足足站了一刻钟,方买到这碗馝馞的。”
玉真公主气结。望着李玄傻傻捧着酸辣汤的样子叹了口气,“还不快点拿筷子过来,不然饿着了你儿子怎么办?”
李玄应了,果然颠颠的取了筷子递过来,却不离开,蹲坐在公主面前对玉真公主腹部道,“儿子,你可怜惜点你阿娘。莫要再让你阿娘吐了!”
顾令月咳了一声。
李玄百忙之中分出神来,瞧了顾令月一眼,“昭国郡主也在这儿啊!”
顾令月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戳在一旁站了这么久,李玄竟是到现在才看到。“是呀李姨夫如今眼中只有小姨,哪里还有阿顾这个大灯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