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月跳完了这支《采春舞》,便觉精疲力竭,双腿一软,就要跌扑在地上。忽觉落在身后的怀中。
骤然回头,见着姬泽,目中露出讶然之色,“九郎。”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朕,回来有一阵子了。”姬泽道,“瞧着你在跳舞,没忍心打扰你兴致,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顾令月“嗯”了一声,伸手取过帕子擦拭自己额上的汗滴,忽的道,“我听说,你今儿在朝会上开口立我为皇后。”
“是有这回事。”姬泽顿了一会儿,道,“朕此前一直打算将皇后的位置交到你手中,只是一直条件不成熟,如今终于差不多了,总该给你一个交待。”
顾令月神色微微动容,“你又何必如此?我其实也没怎么想过做这个皇后,你……其实不必这样。”
姬泽闻言生出一股怒气来,冷笑一声,“不做朕的皇后,你便打算让朕一直这么没名没分下去?”
见着顾令月面上露出愕然之色,深深的忍了口气,“阿顾,朕一直记得那年在郡主府,咱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你和朕约法三章。你说你性子骄傲,不肯受嫔妾之名侮辱。做朕的妃嫔。”拍抚顾令月手腕道,
“你是朕心中的爱人,朕又如何忍心,一直以来,朕都想着,要怎样名正言顺的将你拱上后位,咱们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妇,一辈子相守下去。”
顾令月闻言丽的荔枝目中露出愕然之色,“你……”
她那时候其实只是打算过一段露水姻缘,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之间能够相守到老。却没曾想,姬泽心中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姬泽唇角浅翘。
这个姑娘,是他强求到手。事到如今,若责她没有坚心。倒反而是将她推离自己身边。他的阿顾,他最是明白不过,是个经不得人对她好的,只要自己长长久久的对她好,万事都想在她前头,日久生情,总能磨到她动真情那一日。
无论这段感情是怎生个开头,守着一辈子,也就是天长地久了。
“如今,你身子已经痊愈,又为朕生育了麟奴,旁的事情不必你管,朕自会打理妥当,”伸手握着顾令月的双手,郑重承诺,“你只要乖乖的在宫中等着,朕自然会把皇后的后冠,捧到你的面前!”
贞平十年六月,卫国公主姬红萼上书,恳请回京述职。
顾令月自当年北去,与这位好友分离已近十年,听闻消息分外高兴。在大明宫见到了这位风尘仆仆的女将军,握着姬红萼的手,打量着姬红萼美艳略带一丝沧桑的容色,双唇说不出话来。
姬红萼亦是情绪激动,朝着顾令月灿然一笑,“许久不见,昭国郡主光彩照人,当面尘土如霜,竟羞惭不敢见矣!”
顾令月叹道,“阿鹄!”
二人相视一笑,少女闺中时的多年情谊,便都融在这一笑中了。
姬红萼爽朗一笑道,“那个时候咱们分开,我去了山西,以为一辈子再没有机会见面了。没成想,您如今和皇兄在一起,还剩了小皇子。命运可真是神奇,”吃吃而笑,“皇兄素来是高人,阿顾美的如此,我的小侄儿结合了你们二人的风采,定也是个美男子。还不快爆出来给我看看。”
顾令月扑哧一笑,“麟奴这会儿怕是醒了,我让乳娘抱过来。也好见见他的小姑姑。”
乳娘抱着皇子道,“小皇子给卫国公主请安。”
顾令月抱起麟奴,“麟奴,瞧瞧小姑姑,小姑姑这样的巾帼英雄你可不能常见呀!”
麟奴躺在襁褓之中,正是午睡后刚刚醒的时候,精力充足,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虎头虎脑的,咿咿呀呀叫唤。姬红萼瞧的心中欢喜,伸手握着麟奴的小手,麟奴猛的一蹬。姬红萼握住了,笑了起来,“这手劲,倒是随皇兄了!”
取了一柄小剑道,“这是我给小麟奴准备的见面礼,抱给我看看。”
顾令月吃吃瞪了姬红萼一眼,“你想什么呢?麟奴如今周岁都不满,你给他一柄剑做见面礼?”
“这有什么?”姬红萼不以为意,“麟奴是皇兄的儿子,天生就是要熟悉弓马打杀四方的,这柄剑送给他正适宜。”
悠悠道,“我也不是瞎胡来,这剑是特意寻工匠用铁木打造的,轻巧不会伤人,您放心就是。”
麟奴年纪小,咿咿呀呀了一阵子,便眨巴眼睛困了起来。顾令月命乳娘将麟奴抱回来,久别好友在殿中端坐,顾令月瞧着姬红萼美艳的容颜,劝说道,“你若稀罕孩子,便自己也生一个。……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可要个孩子,自己培育一个接班人。”又道,“我知你不喜欢驸马,可是不过是要个孩子,若是实在不喜欢,”迟疑了片刻,“另寻个人也是可以的。你是皇家公主,你皇兄总是会为你撑腰的。”
姬红萼闻言面色凝定。
好友的话语让她想起了少年旧事,和旧梦里的那个人,心中苦涩,淡淡一笑,笑容中满含回避了目光。忽的仰头豪迈道,“我想饮酒,拿最烈的酒来。”
顾令月努了努嘴,“去。”
碧桐恭敬应道,“是。”不一会儿,捧来了一坛烈酒,
姬红萼取了酒坛仰坛而饮,鲜活的酒液入喉,姬红萼眉眼一扬,赞道,“好酒!”
顾令月含笑望着姬红萼的风采,这种风采令她目眩,这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拥有的美丽。她赞叹这种美丽,却也自知,自己与姬红萼的人生路径不同,彼此只能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难得今日发作一把文艺腔。
说是争取长假期内完成封后,现在看起来完不成了。好在已经启动封后剧情了,应该,也误差不了几天吧。
明天不想上班!dog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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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卫国公主回京之后,在朝上提出扩军增需建议, 朝臣极力阻拦。在朝堂之上步履维艰。顾令月听闻此事, 欷歔半响。夜间姬泽回到后殿的时候, 便劝说到,“九郎,阿鹄毕竟是你的妹妹, 你做兄长的, 总要好好疼疼他。能够帮扶一把就尽量帮扶一把。”
灯下美人如玉,姬泽心情舒畅, 闻言睇了顾令月一眼,含笑道,“你倒是关心阿鹄。”
“那当然, ”顾令月唇角含笑, “阿鹄毕竟是同我一同长大的, 我和她感情自来要好。”
姬泽唇角微微浅翘, 想起阿顾幼年时光,心中酸甜, 含笑道, “卫国那妮子自有她的想法, 但阿顾既开了口, 朕总要给几分面子。”
后宫之中,皇帝和昭国郡主情感和谐之际,朝堂之上,关于昭国郡主立后之事反响强烈。大部分朝臣这些年渐渐知闻皇帝对顾令月的倾情之意, 对于皇帝立后之意保持沉默。宰相张皋领着一群朝臣在朝中激烈反对。
礼部侍郎陶池以民间“姑血不还家”的说法奏请反对昭国郡主立后,昭国郡主乃是丹阳大长公主之女,于皇室正是姑血之属,不宜为后。御史台新进御史游景生出列驳斥陶池,“所谓姑血之说,不过乃是民间无稽之谈。”陶池见游景生位卑,神色轻蔑出蔑视之语,游景生悍然驳斥,“朝会之上众位臣子说政见凭的乃是道理,难道是凭着官职高低?若当如此,则圣人乃是大周天子,他定下立后旨意,您作为臣子如何可以驳斥?如此这般,这到底是您的朝堂,还是圣人的朝堂。”
陶池不意游景生话锋如此犀利,闻言浑身颤抖,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圣人明鉴,微臣一时失言,绝无此意。”
张皋见着陶池如此兵败如山倒。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向着翰林学士李芳打了一个眼色。
李芳见了张皋眼色,叹了一口气,视死如归上前,“臣启奏圣人,后位。昭国郡主身体不足,不堪为后,如今虽然足疾痊愈,但焉知他年不会复发,祸及后嗣?为皇室万年计,请圣人收回成命。”
这方,听闻张党病急乱投医,朝中臣子皱了眉头。连崔相崔郢都开口道,“这番都是说胡话了?郡主足疾乃是后面所致,并非先天,况如今已经痊愈。臣从未听说过足疾可以遗传的。”
御座之上,姬泽瞧着朝堂上的风云,唇角露出冰冷的笑意,睇过张皋,眉眼如刀,喝道,“好了。”环视朝堂,慢慢道,“昔年丹阳姑母将昭国郡主托付于朕,朕应承过要好生照顾。郡主知书达理,可堪母仪天下,朕意奉其入住中宫,心意已决。此乃朕之家事,诸位不必再议。若无旁事,便退朝吧。”
长安花开花落,近日来,长安城因着立后之事众说纷纭。
朝堂之中虽有非议,但民间却欣闻此事,祝福皇帝与昭国郡主百年好合。
卫国公主姬红萼一身修长窄袖裙裳,坐在延嘉后殿,唇边噙起一丝自嘲之意,“世人皆见巾帼女军风光,却少有人可知其中难处。我虽是公主,这些年镇守土门关,守军待遇却颇为艰难。我这次入长安,便想为麾下士兵多争取一些补给福利。没曾想竟是举步维艰。若非圣人力排众议,怕是最终无功而返。”
顾令月闻言面色沉郁,沉默半响道,“这世上女子行事,太过艰难。”
大周立朝百年,出了一位震古烁今的女帝,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统治大周长达十年,可谓达到女子的最高成就,足堪名垂青史,夸耀古今。可自她故去之后,大周权贵女子虽然富贵荣耀如同往昔,但想再在政局之上树有一二成就,却几乎道路断绝。
平心而论,应天女帝治国成就颇高,在位期间政和通明,外敌未有进犯,为今上治下盛世打造了基础。却也令大周朝臣心生警醒,不愿再重蹈女主临朝的故事。
如今女帝逝世不过数十年,朝中老一辈臣子尚未完全退去,脑海中尚镌刻着被女主统治的记忆,如同惊弓之鸟,对于女子涉政敏感至极。若有后宫妃嫔或宗室女眷稍稍展现政事风采,便生打压之心,恨不能将所有女子关回闺阁中去。
卫国公主以女子之身领兵,虽远离中枢,且立下生擒叛军首领孙沛恩的功劳,却依旧被重点防治。不肯令其军队守地出土门关,更不必提扩军辎重之事。
便是她自己。
顾令月唇边泛起一抹苦笑。
她自己亦是这般。
她自幼熟读史书,实则对政事亦有一番见解。如今以郡主身份长伴君王左右,已是惊世骇俗遭朝臣侧目,若在稍稍展露出涉政倾向,怕更加触及朝臣审慎防治的心思,怕是拼尽一切力量也要将自己驱逐离皇帝身边。
因此这些年,为保全自身,她素来谨言慎行,虽居于大明宫,却守在后殿方寸之间,与姬泽只做寻常夫妻,日常恩爱相守,不开言问及半句政事,便是姬泽带回后宫批阅的奏折,也只令御前内侍整理,自己不肯多碰触一下。极少数次前往前殿陪伴姬泽,也收束自己言行,不敢多听多看,怕触了涉政忌讳,平白招惹朝臣敌意。
姬红萼闻言感同身受,目中露出恻然之色,勉强笑道,“也没有这么糟糕。”
“虽则朝臣固守,可是皇兄心胸开明,并未因我等女子之身而有小看防守之意。”目中露出崇敬之意,“他是我的兄长,也是我效忠的君王。作为将军效力在他统领之下,是我等之福。当年我便知道这条路的难度,可纵然如此,百死犹未悔!”
顾令月扑哧一笑,目中微微露出骄傲之色,姬泽有明君风范,在位期间,大周进入盛世,自己作为他的情人心中亦有与有荣焉之感。
姬红萼瞧着顾令月的神色,面上闪过促狭色彩,端起茶盏饮尽茶水,爽朗一笑,“咱们不说这等扫兴的事了,说些高兴的事吧。”觑着顾令月调侃道,“我虽然入京迟,却也听说了前些日子乐游原上圣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轶事。”
顾令月闻言脸蛋一红,登时将此前的深郁丢开了去,“小妮子,你胆敢调笑我。”
姬红萼咯咯而笑,“为什么我不敢?”二人笑闹一阵,挨在一处,亲密叹道,“年少时候我对皇兄颇含畏惧之心,总觉得皇兄是英雄,虽然高高在上,却也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儿,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儿才能够令他倾心。”目光转向顾令月,笑眯眯道,“着实没曾想到,闺中密友阿顾竟有这般的魅力,让皇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还一道育有麟奴。”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多了,”顾令月眨了眨眼睛,悠悠道,“小时候你小小的,我也想不到,你竟有做巾帼女将军的一天,还能自叛军手中光复土门,甚至立下活捉孙沛恩的功劳。”
姬红萼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是啊,小的时候咱们谁又能想到有如今的日子呢?”忽的滴下泪来,“我这辈子怕是长守土门关,少回长安了。这次回京,能够瞧着我的好姐妹登临后位,也算是高兴至极了!”
碧桐行到帘下,躬身禀道,“郡主,卫国公主,已经到申时了,宗室女眷已经到宫宴的紫云台了,您也该出去了。”
顾令月点了点头,“知道了。”
大明宫金碧辉煌,紫云台上布置华美,宫宴设在其中,一片繁华热闹。
顾令月一身华美礼服,行到紫云台上,瞧着宫宴繁华热闹景象,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性喜宁静,对于周游饮宴之事并无多大兴趣。宁愿在延嘉后殿中独善其身,但如今朝堂之上立后之争如火如荼,姬泽为了他们二人的姻缘在奋斗,自己作为受益者,总不能一丝努力态度都不肯付出。若日后自己当真做了大周皇后,便该当母仪天下,这等宫宴之事总是少不了的。
顾令月含笑道,“各位大多是我的长辈,阿顾年轻,不敢擅主,但盼着各位婶婶姑母在大明宫中赏玩舒心悦意。”
宴上玉真公主、宁王妃等人都道,“多谢郡主。”方坐落下来。
昭国郡主这些年虽独占盛宠,却并非是个高调炫耀的性子,一直以来都静静待在郡主府或是宫中,未有主动摆设宫宴的时候。此次骤然主动高调在大明宫摆设宫宴,邀请宗室女眷赴宴,显见得有圣人撑腰,为日后登临后位做准备。
宗室女眷大多八面玲珑,自然不会扫了圣人的脸面。宁王妃水氏扫了扫玉面端庄、目光含笑的玉真公主一笑,笑着恭维道,“昭国表妹客气了。这大明宫修建成不久,我等少有进宫机会,还没有仔细观赏大明宫景呢。今日能够借着昭国设宴的机会多多看看,该当是我等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