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转身离去。
徐南风望着纪王远去的背影,懊恼地捶了捶绣枕,今日又错失了表白心意的时机。
辗转半夜,她实在睡不着,摇铃唤来了侍婢。
八宝和桂圆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走进卧房,问道:“夫人,要起夜么?”
“不,我想喝酒。”
“喝酒?”八宝与桂圆对视一眼,忙摆手道,“这可不行,夫人你伤还没好呢,不能喝酒的。”
徐南风倚在榻上,喟然长叹:“可是,酒壮怂人胆啊。”
第47章 心意
随着庭院的枫叶一片比一片红, 秋霜渐浓,肃杀的冬季在悄然逼近。
徐南风伤好下榻的那一日,纪王的眼睛经过大半年的诊治, 也彻底痊愈了。
灵犀寺的老方丈给他用了最后一剂药, 需用浸透药汁的布条缠住眼睛,七日之后方能揭开纱布。今天, 正好是第七日。
纪王端坐在榻上,双手平搁于膝上, 静静地等待来人将他眼上的绷带拆除。徐南风有心捉弄他, 特意向桂圆借了身衣裳, 秀发绾成双髻,伪装成府中新来侍婢的模样。
不知道纪王眼睛复明后,能否从人群中将她一眼认出。
如此想着, 徐南风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站在纪王身后,将他眼上的纱布一圈一圈解开,又接过八宝递来的湿帕子, 将他眼上残留的药渍抹净。
做完这一切,纪王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缓缓睁开眼。
或许是久未接触到光线的原因, 纪王眯了眯眼,抬手挡住眼前的光线,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视线在屋内巡视一番, 准确地落在徐南风身上。
然后,他展颜一笑,有温柔的波光从他眼底荡漾开来。
徐南风便知道,自己多半是穿帮了。
姚江朝侍婢们使了个眼色,挥手让她们退下,出门时还体贴地为屋内的小夫妻掩上了门。
淡薄的阳光从窗外斜斜洒入,徐南风有些紧张地伸手,在纪王眼前晃了晃,问道:“如何,看得清么?”
纪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戏谑一笑:“这位姑娘好生面熟,我们可曾在哪见过?”
徐南风一愣,顺着他的话胡诌:“殿下是在调戏奴婢么?这话搭得未免太过俗套。”
纪王用手背抵着鼻尖,低笑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不如本王纳你做侍妾,如何?”
徐南风演不下去了,纪王看她的眼神太过深邃炽热,她轻笑着别过脸,小声道:“还以为你认不出我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识破了。”
“南风也太小瞧我了,在你还年少的时候,我就悄悄见过你许多次,一颦一笑早深深刻入骨髓,一辈子都忘不了。”纪王笑吟吟地抬手,指腹轻轻拂过她耳垂后的一点朱砂,温声道,“不过,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你,才发现你这儿有颗痣。”
那痣生得有些隐秘,非亲近之人不可见,纪王温热的指腹拂过那不被人触碰过的地方,登时引起她一阵颤栗。
徐南风捂住耳垂,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一想起自己对纪王那还未说出口的心意,抬到一半的腿生生僵住。
说好的不逃避,说好的要接受他的示好,怎能再次临阵退缩?
徐南风定了定神,非但没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拉住纪王的手道:“既然你眼睛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她拉着纪王出门,朝前院喊道:“姚管家,马车备好了么?”
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纪王的视线落在徐南风与他交握的手上,任由她拉着自己上了马车,笑道:“南风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等会你就知道了。”徐南风掀开车帘,对前头的姚江道:“出发吧。”
纪王托着下巴,温柔含笑地打量着徐南风,总觉得她这两天变了许多,面容依旧恬静,心思却生动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马车在城郊朗山下的蒹葭湖畔停了下,徐南风拉着纪王下了车,放眼望去,胭脂色的夕阳笼罩着大片芦苇荡,白茫茫的芦花如厚雪覆盖水波,又如鹅毛纷纷扬扬。
“记得半年前你第一次带我来这,我便说过,等到深秋时节再来这里,漫天飞舞的白色芦花一定很美。”
说罢,徐南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纪王,逆着橙红的夕阳温和一笑:“那时我就想,若是等你眼睛好了,一定要同你再来一次。”
纪王挺身而立,深不见底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徐南风,微笑道:“还好我不负众望,不曾错过美景如斯。”
徐南风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坦言的话,她的脸颊便烫得厉害。
她折了一枝芦花,将雪白的花穗放在鼻端嗅了嗅,霎时间清风卷地而起,吹起她衣袍猎猎,乌黑的发丝随风扬起又落下,像是一帘轻盈的夜色在空中晕染开来。
纪王静静凝望着她,等着她开口。
方才在府中,当眼上的纱布落下,刘怀睁眼,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她的容貌,唯有‘惊艳’二字能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只要一看到她,多年前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便在脑中鲜活了起来。徐南风其实生得并不艳丽,但眉眼精致,沉静中透出一种百折不挠的倔强来,像是陈年佳酿,历久弥香。
和她在一起,即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沉闷。
徐南风假意望着天边的晚霞,眼睛却不住地往纪王身上瞟。半晌,她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纪王面前站定,“少玠,我有话对你说。”
她难得有这般紧张的时候,纪王垂眼望着她,微微一笑,“只要不提和离的事,什么都好说。”
“不,不和离。”徐南风忙不迭摆手,随即又道,“半年前也是在这儿,你曾告诉我,无论是夫妻还是盟友,都需要坦诚相待,所以,我想将我的心意告诉你。”
闻言,纪王眉毛一挑。等了这么久,她终于要直面这个问题了?
徐南风清了清嗓子,竭力用平稳的声音正色道:“你问我是否愿意长久的留在你身边,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
纪王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接触到他鼓励的眼神,徐南风所有的心慌都在那一瞬烟消云散。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就那么直视纪王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平静的,无比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少玠,我愿意,我想和你在一起!”
纪王的眼睛倏地睁大,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有惊愕和喜悦交叠而过,最终又归结于平静。他含着笑,温声道:“南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不后悔?”
“此言既出,永生不悔!”
秋风扬起,漫天的芦花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下一刻,徐南风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刘怀紧紧地拥着她,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嵌入骨血中。徐南风微微一怔,随即绽开笑来,更用力地回拥住她。
她好像是完成了一个牵挂已久的夙愿,身心一下舒畅了起来,眉梢眼角带笑,一路甜到了心头。
刘怀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随即他又闷声大笑起来,手臂用力一托,搂着徐南风的腰在漫天飞舞的芦花中肆意旋转。徐南风一声惊呼,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与他额头相触,呼吸交缠,两人俱是高兴得像是个三岁稚童。
纪王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南风,你可知道,我等今日等了多久?”
徐南风只是微笑着望他,眼中的坚定与深情不言而喻。
秋风一起,像是下了场大雪,徐南风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将纪王发间沾染的芦花捻下,笑道:“你看,连上天都在祝愿我们白首到老。”
两人的发间、肩上俱是落满了芦花,可谁也没心思拂去。纪王一把攥住徐南风的手,将她再一次拉到自己怀中,然后虔诚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纪王先是温柔地舔舐她的唇瓣,继而轻咬,得到她的回应后,纪王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有些迫不及待地撬开她的牙关,舌头探入,引着她痴缠逗弄,发出令人面红心跳的水声。
被主导的感觉并不糟糕,即便呼吸被攫取,喘不过气来,徐南风也依旧生涩地回应他的占有。
夕阳沉下山头,天边晚霞似血,连躁动的秋风也渐渐沉静下来,最后一抹余晖斜斜地洒在地平线上,将这对拥吻的璧人镀成一道镶着金边的剪影。
入了夜,纪王自然而然地搬回房间,与徐南风同睡。
八宝和桂圆伺候主子们沐浴梳洗,又提前备好了茶水点心,便被纪王挥退。
八宝出了院子,朝点着灯的厢房回望一眼,随即用胳膊肘顶了顶一旁的桂圆,笑眯眯道:“哎,你有没有觉得,王爷和王妃和以前不一样了?”
桂圆似懂非懂,迷糊道:“哪里不一样了?”
“你还小,自然看不出来。”八宝用茶托遮住半张脸,凑到桂圆耳边几番耳语,低声道,“自从王妃和王爷从外边回来,两人对视的眼神就跟抹了蜜似的,甜得叫人发颤。”
“有么?”桂圆仔细回想了一番,不解道,“可是自打王妃进门的第一天开始,王爷看她的眼神就是甜甜的呀。”
“现在不一样了,以前只有王爷看王妃的眼神甜,现在王妃看王爷的眼神呀,也是甜的了。”见桂圆仍不懂,八宝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简而言之,王妃开窍了,咱们府中啊,很快就会有小世子了!”
桂圆恍然,高兴道:“噢,我明白了!王爷要和夫人造小孩了……唔!”
八宝一把捂住桂圆的嘴,将她强行拖下去,竖起一根手指道:“嘘!你小声些!”
而院中,姚江将手中的盆栽放至墙角,望着两个小丫鬟笑闹着远去,不禁抻了抻老腰,发自肺腑地感慨:“年轻人啊,真好。”
第48章 同寝
夜深人静, 唯闻窗外秋风瑟瑟,落叶萧萧。
徐南风用金蛟剪将烛台的灯花细细剪去,罩上夹纱灯罩, 又将外衣解了挂在木质的衣架上, 回头一看,便见纪王松垮垮地披着里衣, 露出一大片精壮的胸膛,正单手撑着脑袋, 倚在榻上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徐南风吓了一跳, 向前上了榻, 诧异道:“天冷,你脱得这般干净做什么?”
纪王干脆将里衣也扒了,纯白的衣裳的被甩下榻, 腹部肌肉的沟壑在昏暗的烛火中若隐若现,勾人心肠。
他一把将徐南风扯入怀中,顺势压在榻上,眯着眼笑道:“还能脱得更干净呢, 一会儿就不冷了,夫人不想试试?”
纪王赤着上身,双手撑在徐南风耳侧, 蓬勃且匀称的肌肉近在咫尺,配合着他那张笑意盈盈的俊颜,此情此景,唯有‘活色生香’四字能形容。徐南风愣了愣,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男子特有的热度,那热度从两人相触的皮肤迅速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徐南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热血直冲脸颊,悸动非常。
纪王容貌本就出众,在温暖昏暗的红罗斗帐中更显朦胧。他虔诚地注视着徐南风的眼睛,眼底仿若深潭,能将人整个儿吸进去。
在他的唇即将吻下的那一瞬,徐南风忽然觉得鼻根一阵湿痒,随即猛地捂住口鼻,一把推开纪王翻身起身。
纪王一怔,还以为她又是要拒绝自己,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躁动的心,搂住徐南风的肩将她轻轻扳过来,无奈道:“好了,不碰你了,不必害怕。”
“唔……不是害怕。”徐南风捂着鼻子,一边摇头一边含糊地否定着。
“这是怎么了?”纪王蹙起眉头,担忧道,“哪里不舒服,给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强硬地将徐南风捂住口鼻的手扳下来,登时一愣。
这丫头,竟然是流鼻血了。
徐南风有些狼狈地避开视线,胡乱拿起床头的衣裳捂住鼻子,带着浓重地鼻音道:“你……你先将衣裳穿上。”
纪王眨眨眼,又眨眨眼,随即抬手抵着鼻尖低低笑出声来。他一边示意徐南风靠在床头仰起头,一边笑得愈发放肆,双肩抖啊抖,几乎直不起腰来。
徐南风瞄见他这般取笑的模样,心中的窘迫更甚,暗骂道:徐南风啊徐南风,你怎的这般没出息?刀光剑影都见过了,还怕了区区男-色不成!
正懊恼着,纪王带着暗哑笑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勾魂夺魄,戏谑道,“愚夫都宽衣解带、玉体横陈了,你应该毫不顾忌地扑过来才对,怎么反倒流起鼻血来了?”
徐南风并不想承认是自己见到纪王赤-裸的身躯后,一时血脉偾张,才导致鼻血横流的窘迫。
“是近来药膳吃多了,火气旺盛。”说出这句话,连徐南风自己都佩服自己。尽管心中锣鼓齐响,脑中烟花并绽,她还是能淡定地找出一个理由来搪塞。
她这副模样,纪王看了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纪王并未拆穿她拙劣的谎言,只宽慰道:“前些日子你重伤未愈,大夫吩咐我多用些补血固元的药膳给你食用,如此看来,血气旺盛导致鼻血逆流也不无可能。”
话一说完,两人俱是心知肚明地腹诽:才怪!
待徐南风止住了鼻血,纪王便下榻叫人送来了温水与手巾,温柔地替她拭净脸颊,随即将那染了血渍的里衣扔进铜盆里,对八宝道:“将脏了的衣裳拿下去,处理了。”
八宝望着柔白的布料上那星星点点的血渍,再看看床榻上害羞带怯的徐南风,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此时虽是初冬时节,但纪王府的春天已然来临。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徐南风便穿戴整齐下了榻,照例在院中活络筋骨。在病榻上躺了太久,身子都快僵硬了,拿剑的手生疏了不少。
谁知一套剑法还未舞完,八宝便一脸紧张地跑过来,委婉劝道:“夫人,您累了一夜,还是回去睡会罢,不必起这么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