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八月薇妮
时间:2017-12-12 16:05:50

  正欲去含光殿见太平,小太监来报:“梁侯求见。”
  武后本有些不愿见,但才将武承嗣调了回来,倒是不好过分冷落武三思,因此暂且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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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华坊,崔府。
  清晨的阳光还未覆过这片皇城之外的坊区,崔府的人就被不间断的犬吠声叫醒。
  崔升闻讯出来查看情形,却见那道黑影一掠而过,竟往内宅奔去。
  门上人惊奇说道:“是向来跟着女官的那只黑狗玄影,我们还未开门呢,它就等在外头,也不知是待了多久。”
  另一个道:“昨晚听见犬吠,还以为是别人家的,难道是它守了一夜?”
  崔升不知究竟,匆匆转身去追玄影,心里却明白:玄影甚有灵性,只怕是察觉阿弦出事,故而前来找寻。
  因此崔升径直去往阿弦的卧房,因时候太早,卧房的门还关着,玄影则站在门外,正举爪去抓挠那门,呜呜乱叫。
  里间丫鬟听见动静,才一开门,玄影即刻跳了进去。
  崔升略微动容。
  然而眼见天色放明,崔晔居然一夜未归,崔升心里不免担忧,便叫了一个下人吩咐道:“速速去往曲池坊明府……”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
  那人去后,崔升也跟着入内,却见玄影趴在榻前,榻上阿弦仍是十分安静地躺着,一问丫鬟,却是整夜未醒。
  崔升心头一沉,只得退出来,正要去拜见老夫人,就见门上一人鸡飞狗跳地跑了进来。
  崔升只当是有了崔晔的消息,才惊喜要问,那人却道:“二爷,宫里头来人了,快去接旨!”
  这一句话,却像是霹雷轰响,不知吉凶。
  崔升不敢怠慢,急忙打起精神往外,还未到二门,外间传旨太监已到了。
  两下相遇,传旨太监道:“传天后口谕:听闻崔府花园有一株牡丹冬日盛开,本宫意欲一观,着命人将牡丹花即刻送往宫中一观真假,钦此。”
  崔升听了这道旨意,几乎昏死过去。
  那传旨太监笑着催促道:“二公子,您怎么啦?接旨呀。”
  崔升反应过来,脸色发绿,崔晔临去之前特意叮嘱叫看护好了牡丹花,若有差池唯他是问,崔府向来家教严禁,府中之人训练有素,绝不会出什么纰漏,因此崔升只好生等待哥哥回来就是了。
  但此刻这种状况,却无疑是意料之外,连崔晔也想不到的突发情形。
  为人臣的身份让崔升无法抗拒圣意,但如果领旨了,崔晔那边又如何交代?
  崔升精神恍惚,竭尽全力镇定下来,强问道:“娘娘怎会突然有这般想法……且把牡丹送到宫里,是如何带法儿?”
  太监道:“娘娘向来爱极牡丹,贵府的牡丹冬日盛放,更是天底下的奇景儿,娘娘当然想亲眼看一看,至于送往宫中么,娘娘倒也没特别交代,要折了去也行,刨了去也行。”
  牡丹天生娇贵,折了去,只损了花枝,刨了去,在这冬日只怕再活不了。
  但这两种不管是哪一种,却都违逆了崔晔的吩咐。
  太监因见崔升迟迟不答,便道:“娘娘还等着呢,咱们不要耽搁了。二公子且领路吧?”
  崔升把心一横:“等一等!”
  太监道:“怎么了?”
  崔晔道:“如今……我哥哥不在家,他临去曾交代不让动这牡丹,所以您看……不如等他回来……”
  太监脸色一变:“什么话,难道娘娘的口谕,竟不如天官一句话么?”
  崔升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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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侍不由分说,逼着崔升带路,崔升虽有意拖延,却终究不敢跟皇命相抗,虽尽量放慢脚步一心盼着崔晔回来,但这崔府终究没有长安城大,终于到了花园。
  进了牡丹花圃,内侍一眼便看见了花圃中央那浓艳盛放的牡丹,在清晨的阳光中如此明艳鲜美,所有的内侍都惊呆了,他们虽听说此事,但亲眼目睹,仍是被这种慑人的美艳慑服。
  传旨太监第一个反应过来:“居然是真,娘娘看了此花,一定会很喜欢。”喜不自禁,即刻叫人前去挖掘。
  两名太监领命上前,还未靠近牡丹,就听见“汪汪”狂吠之声。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一只黑狗越过花圃狂奔而来,径直冲到牡丹之前,向着宫人们大叫。
  崔升一愣:“玄影?”
  
 
第240章 逢生跟玄影
  玄影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挡在了牡丹花的前方, 冲在最前的两名宫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人有惧怕之意,不慎跌倒。另一个壮着胆子喝道:“哪里跑来的野狗?还不赶走?”
  传旨太监一愣,也跟着叫道:“快快赶走!”
  崔升自觉进退维谷, 可是看玄影拦在牡丹花之前,他心头一动,有种不妙的预感。
  ——玄影向来维护阿弦,先前还在卧房中守着阿弦的,此时怎会这般护着妖异牡丹?
  崔升虽想不通确切缘故,却也隐约觉着有什么不对。
  任凭宫人们如何呵斥, 玄影竟不肯后退, 在最前方的那太监试图将玄影吓退,挥手作势欲打,不料反触怒了玄影,纵身跃起,一口咬在此人手臂上, 幸而只咬到了袖子,却也把众人都吓得色变。
  当即无人敢靠前, 传旨太监一惊之下怒道:“好一条恶狗,如此不知死活, 快快打死!”
  崔升闻听再不犹豫,上前道:“不能动手!”
  传旨太监道:“二公子,这狗是府里的?若是它伤了宫里的人, 连带府里只怕也要担待一个阻挠办差的罪名,你为何不肯配合,反也跟着推三阻四?”
  崔升道:“这是女官所养的狗,公主殿下对它也甚是喜爱,当初还给了个黄金项圈,公公在宫内应当知道。”
  传旨太监一愣,当初太平从敏之手中讨了玄影,爱的非常,此事宫中之人自都知晓,太监闻言忙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真的是殿下养过的那只?”
  “我自然不敢说谎,”崔升道,“这畜类虽无礼,但公公若贸然打伤了它,若是公主不高兴了,却不好说。”
  谁敢去招惹太平?传旨太监忙嘿嘿一笑:“我原先没认出来,既然是殿下所喜欢的那只狗儿,倒是不好伤及,只将它赶走就是了,别让我们耽搁了回去交差,否则娘娘怪罪,我们也担待不起。”
  数名宦官跟几个禁军上前,对玄影做出围拢之势,又有人拿了两件大氅几个竹筐,步步紧逼想捉玄影,玄影左冲右突,虽拼命拦阻,到底是挡不住。
  “小心不要伤了它!”传旨太监还在旁边叮嘱。
  崔升在旁看的心头微微酸楚,焦急地想:“哥哥,你如何还不回来?”见玄影无力挣扎却仍拼命反抗的模样,崔升忍不住冲了过去:“住手!”
  两名禁军回头,崔升见玄影精疲力竭,却仍向着众人呲牙狺狺,他忘了恐惧,矮身下去,张开双臂将玄影紧紧抱住。
  玄影仍是不依不饶地想挣脱。
  崔升不敢撒手,道:“好了玄影,他们只是奉命将花带去宫中,你不要拦阻了好么,我带你回去看着你的主人。”
  玄影虽被崔升抱住,仍是紧紧盯着宫中的那些人,竟似不肯放弃的模样。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笑道:“原来真的有这种奇花,好极了,你们在这里又怎么了,磨蹭这半日?”
  崔升正在心酸,一看来人,越发震动,原来这来人竟是武三思。
  武三思将走到崔升身旁才止步:“郎中抱着这只狗是在做什么?”一笑又去看那牡丹,啧啧称奇。
  传旨太监毕恭毕敬道:“梁侯怎么来了?”
  武三思道:“娘娘怕你们耽误差事,所以让我来看看,没想到你们果然在此玩闹。”
  太监忙道:“本来早就妥当,只是这只狗儿挡住了。”
  武三思道:“连一只狗都奈何不了,要你们何用?”
  太监为难:“但是这只狗……据说是公主喜欢的……”
  武三思哼道:“公主喜欢的东西多了,今日是这样,明日是那样,她小孩子心性而已,何况你们是领旨当差,居然被一只狗拦住,还是且想着回去如何交差吧!”
  传旨太监冷汗涔涔,武三思盯着牡丹花又看片刻,正要叫人折下,忽听有人道:“沛王殿下到。”
  武三思大为诧异,回头看时,果然是沛王李贤,面色肃然快步从外而来。
  崔升见李贤忽然感到,虽然意外,却也无端松了口气。
  武三思盯着突如其来的李贤,在短暂的惊讶之外,眼中反透出一种奇异的窃喜。
  其他宦官禁军们纷纷行礼,武三思也简单地行了个礼:“殿下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事?”
  李贤道:“梁侯在这里做什么?”
  武三思一笑:“当然是领了天后的旨意,要带着花儿回宫给天后观赏。”
  李贤越过他,目光落在那花儿之上,当望着那娇艳盛开的花儿之时,脸上的神情无法形容。
  然后李贤回身,正色道:“这样难得的冬日牡丹,贸然带回宫中,必死无疑,岂不可惜?母后乃是爱花之人,必不忍这般,你们且都住手,等我向天后禀明再做决定。”
  众人面面相觑,武三思皱眉疑惑道:“殿下……是特意为了此事而来?”
  李贤道:“我只是来拜见师傅,正巧遇见而已。”
  武三思狡黠一笑:“原来如此,那么殿下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了,毕竟天后的旨意,一旦降下等闲便不会更改,殿下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李贤道:“天后的旨意我当然不敢质疑,不过这种琐碎小事又非军国大事,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武三思笑说:“既然不必劳师动众,那殿下又何必再回宫请示天后的意思呢,只随便把这花儿带走就是了。”
  李贤色变:“梁侯……是执意不听了?”
  武三思甚是油滑:“这倒是不敢,不过是无法违抗天后的命令而已。”
  李贤的手微微握紧,慢慢说道:“那,如果我今日就不许你带走这花儿呢?”
  武三思挑眉。
  崔升在旁听到这里,十分震惊。他自己虽然猜到这花儿有些古怪,且崔晔交代不许让人动,可毕竟是宫里的旨意,谁敢当面违抗?
  没想到李贤竟在这个时候,面对面地同梁侯对着干起来。
  而李贤天生聪慧,性情温良,又师从崔晔,所以虽然年少,却不像是寻常少年般冲动,尤其是近两年来,行事越发周全有章法。
  何况武后最忌惮武氏宗亲跟李氏皇族之间起龃龉,所以表面上大家一直其乐融融,似今日这样锋芒毕露地同武三思对峙……实在罕见之极。
  ——李贤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武三思虽可恨,却的确是奉旨行事,而李贤强行阻止便是违抗武后的旨意,于武后面前必然难以交代。
  但这所有的起因只是……这一株牡丹花而已?
  “殿下……”崔升本能地想要劝阻,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武三思则望着李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殿下这么说,倒也未尝没有道理。”他歪头看了看那牡丹,忽地缓步走了过来。
  虽有崔升拦着,玄影却不安挣动,李贤皱眉道:“梁侯,你是何意思?”
  武三思凝视着面前牡丹,道:“这奇花难得,正如殿下所说,贸然掘取,只怕会毁了花儿,但天后的旨意仍要回复,不如,就这样……”
  忽然间武三思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牡丹花茎。
  “梁侯!”是李贤跟崔升齐声惊呼。
  武三思道:“只要带了花儿回去,不伤花根,岂非两全齐美?”
  正有些得意,忽然又惨叫一声,原来是玄影挣脱出来,拼力一跃,咬在武三思的手腕上。
  武三思吃痛,忙挥拳痛击,又厉声叫道:“这畜生,还不快来打死!”跟随武三思的侍卫们见状,拔刀而上。
  李贤喝道:“都住手!”
  却就在此时,崔夫人因听说宫中来人,且沛王也匆匆赶到,不明所以,便出来查看端倪。
  谁知正好儿见玄影伤了梁侯,而侍卫拔刀要砍杀玄影,她毕竟是一介妇人,又看是向着玄影挥刀,吓得惊心动魄,失声大叫,晕厥过去。
  崔升叫道:“母亲!”顾不上此处如何,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李贤则冲上前去,将受伤的玄影抱了起来。
  就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竟有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透墙而出。
  刹那间,整个府邸寂静无声,上下人等呆呆愣愣回头,却见从花园后角门口,探出一个偌大的斑斓虎头。
  “老虎?!”宦官们最为胆小,反应过来后,惊呼连连,往后逃窜。
  武三思虽也吃了一惊,但他知道这是崔府家养的老虎,等闲不会伤人,因此只退了两步后又停下,喝道:“都站住,不必慌张!”
  有几名胆气大些的禁军守在武三思身旁,战战兢兢,脸色惨白,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这场景如此诡奇,就算有武三思的叮嘱,上下跟随的众人仍是不禁胆裂,有人已站不住脚,也不顾违命,一个劲儿地后退。
  武三思左顾右盼,见身旁只剩下了两名禁军,沛王李贤抱着玄影立在一边儿,似乎也被逢生忽然出现的这一幕惊呆了。
  武三思本想拉住一个禁军挡在自己面前,眼见逢生步步逼近,他心念一转,转头看向旁边的牡丹。
  李贤正盯着他,见状心头一颤:“梁侯!”
  武三思委实狠辣,在这样生死关头竟探臂横扫,一把攥住了那牡丹花儿,然后用力拽住。
  只听得“咔嚓”声响,那盛放的牡丹已经被他折断,擎在了掌中。
  “不!”李贤不能置信,失声大叫,脸上竟是伤心欲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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