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伊人归
时间:2017-10-09 16:50:09

  她小小的年纪,这眼角一挑,颇有几分轩辕玦的气势。
  七使一时受惊,连忙低下了头。
  她竟然,连自己统率的是哪支御林军都知道。
  七使不禁冒出了汗意,抹了抹额头。
  “下官不敢,请群主恕罪。宁王带着府中侍卫,叩响宫门,试图入宫。宫门不到时辰就开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所以下官回绝了。”
  “是宁王亲自带人来的?”
  龙婉丝毫不慌张,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一般。
  七使一怔,很快答道:“回郡主,是。”
  “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宁王亲自带人来,你以为他会白跑一趟么?若是他强行要入宫,你会怎么做?”
  龙婉从床边的小几上,随手拿了一块蜜饯,放在嘴里咬着。
  那一看便是圣上喝药的时候,用来解苦味的蜜饯。
  原来这位龙婉小郡主,就是这样照顾圣上的。
  七使一瞬间有种冲动,想说小孩子要少吃蜜饯,会蛀牙。
  可龙婉迫人的气势,仿佛在告诉他——
  只要你敢说,你就死定了!
  “回郡主,宁王不会的。宫门开启闭合是死规矩,除非圣上醒来命令下官,否则下官是绝不会开门的。”
  他说着,不自觉又越过了龙婉,朝床上看去。
  圣上依然毫无反应,就好像床上并没有人似的。
  这是他身为御林军指挥使,应有的觉悟。
  龙婉笑得眯起了眼。
  “很好。”
  说着又拾起一块蜜饯,塞到了七使的嘴里,七使瞪大了眼睛。
  “快去宫门处守着吧,皇爷爷这里有我呢。快去快去!”
  等七使匆匆离去,龙婉索性抱起了那一盘子蜜饯。
  “皇爷爷的药太苦了,这盘蜜饯,还是一并带过去吧。”
  她低声喃喃自语,却并不对着床帐里头说话。
  而后小心翼翼地抱着盘子,生怕把它打碎,顺手把床帐遮严实了些。
  尽量不让人看出,那帐子里头并没有人。
  她又向四周望了望,确认并没有人看见,便轻车熟路地朝后殿一绕,很快不见了踪影……
  宁王一行在宫门外等候,御林军固是不肯提前开门,他也没有办法。
  他并不想在御林军眼中,把自己弄成谋朝篡位者的形象。
  毕竟,他还需要御林军的支持。
  一直等到了卯时开门,他才带着自己的亲信护卫,朝着长生殿而去。
  在他的身后,御林军七使与手下将士,远远望着他离开。
  “大人,咱们就这样看着么?宁王殿下,可是带着自己的亲卫进宫了啊……”
  他身旁的士兵忧心忡忡,朝他问道。
  哪有进宫探望圣驾的皇子,带着亲卫进宫的,又不是去厮杀。
  宁王的用意,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七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不看着,还能怎么办?眼下宫城之中,以宁王马首是瞻。身为御林军,你我都只能听命行事。我没有违背开宫门的时辰,便算对得起自己钢盔上的明黄翎了。”
  他的确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对宁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九个御林军指挥使,默契之下共同作出的决定。
  士兵道:“可若是晋王殿下回来,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眼前这一场博弈,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七使敲了敲他的钢盔,笑得很是豪迈。
  “怕什么?殿下要怪罪,最多把我们几个革职查办。我们并没有伙同宁王殿下做出不法之事,他也不能要我们的命,更不会危及到你们这些普通士兵。”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天边一缕云彩,后头冒出了些许晨曦的金光。
  “这就是御林军生存的法则,永不背叛,但绝不顽抗。只有保存御林军最大的生机,才能护卫皇室的正统。我们真正听令的人,永远是圣上。”
  他也不管那士兵听不听得懂,用手遮住了眼帘。
  “去他娘的,这照阳真刺眼!”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转身便走回了宫门底下。
  那个士兵诧异地朝天边看去——
  照阳还在云彩后头躲着,怎么会刺眼呢?
  ……
  长生殿意外地安静,显得十分诡异。
  按照平常,这个时辰宫人应该在洒扫庭除,准备早膳,准备洗漱用物。
  而今日,却只有一二宫人急匆匆地走动。
  宁王眉头一蹙,朝身后一挥手,一众亲卫围住了长生殿。
  他快步踏入殿中,只觉得寂静森冷。
  待走到圣上的龙床前,他才确定了不对劲。
  萧贵妃不在,云旗和龙婉也不在,这还说得过去。
  可李照人也不在,这就更说不过去了。
  床帐中微微隆起一个人形,他伸手霍然一揭,将明黄的锦被揭了起来。
  果然,锦被之下只剩一堆枕头,圣上已经不见了。
  “来人!”
  元魁从殿外匆匆赶进来,看到一地凌乱的锦被和枕头,吃了一惊。
  “把长生殿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再命人到宫中各处寻找,一旦找到萧贵妃的踪影,立刻来报!”
  他说的是萧贵妃,而不是圣上。
  一则,把圣上转移到别处去的,必定是萧贵妃。
  找到了她,就能找到圣上。
  二则,万一找不到圣上,他也不能让旁人知道,圣上不见了……
  只要旁人不知道,那他照样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宁王的人找遍了宫中各处,都没有找到萧贵妃的踪影,华清宫已经人去楼空。
  萧贵妃的贴身侍女椒香也不见了,其余的人无关紧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宁王也并没有指望他们能找到,反而在城中下了另一道命令——
  封锁京城四大门,尤其是南城门,以龙骑营重兵锁之。
  南城门,那是晋王的船队,归来的方向。
  封锁的动作在命令下达之时,很快就得到了实行。
  因为京城之中各长街大路,都没有百姓敢出门走动,城门处更是空旷一片。
  只消把城门一锁,再布置上重兵,连疏散都不必。
  那些守城的士兵面色严肃,龙骑营的将士更是满面苍凉。
  这样的城门,这样的京城。
  他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士兵们,还是头一次见着。
  灰暗,寂静,白日似深夜。
  分明头顶的阳光是灿烂的,远处的府邸宅院是富丽堂皇的,却一下子都失了颜色。
  年纪尚小的士兵,感到一丝害怕。
  “大叔,我们为什么要把城门关起来?”
  偌大的京城,白日商贩平民,各国使臣,王公贵族,都要在城里城外通行。
  这忽然就关了城门,必定有大事发生。
  更何况人人都知道,晋王殿下这几日,便要从岭南回到京城了。
  这个时候把城门一关,难道就是为了,不让晋王殿下回来?
  他身旁一个中年男子,是个职位不高的将领,朝他嘘了一声。
  “才入虎骑营的时候,我教过你啥?”
  两人之间不像将领与手下,反倒像是一对父子似的,亲密地谈起话来。
  那小兵歪着头想了想,道:“大叔说,要当一个好军人,最重要的是,就是服从。”
  “那第二重要的事呢?”
  小兵年小体弱,记性却很好,稍稍得意了起来。
  “大叔别想难倒我,我知道,第二重要的,还是服从。第三重要的,也还是服从。”
  将领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就别再问了。这件事啊,不是你能问的……”
  别说那小兵了,就连他自己,也只敢在心中想想,万万不敢把忌讳的话说出来。
  小兵抿了抿嘴。
  他知道大叔的意思,是不想让他继续追问,只听从命令守城便是。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再度开了口。
  “那么大叔,我只问一个问题,就一个问题。不关于关城门的问题,好吗?”
  他仗着那将领一贯疼爱他,拿他当自家的子侄一样看待,才敢这般好奇。
  将领叹了一口气,知道少年人的心性,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如果,大叔,我是说如果。如果明明知道命令是错的,我们也要无条件服从吗?”
  他说不问关城门的问题,其实问的还是关城门的问题。
  明知道关城门是错的,他们却还要把城门关上,并且守在这里不让人进出。
  那个将领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
  “如果你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还要将军做什么?难道你小孩子能判断的问题,将军还会判断错不成?”
  小兵皱了脸,默默地站回到自己的岗位,想着这个问题。
  他倔强的表情,仿佛在告诉那个将领——
  对,连我小孩子都能判断的问题,将军就是判断错了。
  可惜,龙骑营的将军现在正躺在床上,因为吸入过多的浓烟而昏迷不醒。
  现在率领的龙骑营的,是将军的弟弟,龙骑营副将龙威。
  他正穿着一身金色的铠甲,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威武地走来走去。
  迎着晨曦,那身铠甲仿佛能发光。
  那个将领叹了一口气。
  若是今日统率龙骑营的是龙骏,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京城之外,河道两岸从花木繁茂,到房屋越来越多。
  生活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可以让人清楚地感觉到,正在从荒郊野岭朝着京城而去。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或许是为了迎合诗意,岸边不知何处,竟传来了乡野的牧笛声。
  沈风斓坐在船楼的阴影底下,吹着江风,和着那牧笛声用脚踏着拍子。
  想到很快便能见到云旗和龙婉了,她心中万分畅快。
  近旁的小船中,却传来了煞风景的哭声。
  女子的哭声?
  沈风斓这才想起,兰公主还被关押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船舱中,就像沈风翎被她关在驿馆的某个角落一样。
  她看起来坚强,真的这么孤零零被关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哭了。
  眼看到京城了,对于兰公主和元魁勾结,刺杀她和轩辕玦的恨意,她也消得差不多了。
  便命人把兰公主带到了大船上来。
  “娘娘,是要押着来,还是绑着来?”
  陈墨从救出他们之后,就变得格外活泼。
  似乎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性子,话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沈风斓不禁白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区别吗?你押着她,难道还怕她能逃脱不成?”
  话多的陈墨一点都不可爱,还是以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木头样,要可爱一些。
  “哦。”
  陈墨像是听得懂她的心声一般,瞬间瘫了脸,飞身到小船上把兰公主带了出来。
  她一个人被关在一间四面不透风的船舱,不禁闷热,更重要的是无聊。
  没人同她说话,只在每日吃饭的点,把饭菜送去给她。
  她偶尔听到门外有人的动静,同那些人搭话,却没人肯理她。
  久而久之,她几乎狂躁到要发疯,终于明白沈风斓为什么不要她的命了。
  她分明就是用这样的法子,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之时,船舱的门却忽然打开了,陈墨出现在她面前。
  “陈墨!你别走!你千万别走!我听说你最近在学说话,大家都不爱听你说话,你跟我说!我求求你,你跟我说话吧!”
  她连忙抹干净眼泪,急切地朝陈墨道。
  陈墨冷着脸蹙起了眉头。
  又是哪个护卫这么三八,看犯人就看犯人,还要在门口聊天?
  居然说大家都不爱听他说话,真是胡说八道!
  “公主,就算没人听我说话,我也不跟你说话。”
  其实他每次看着兰公主,高鼻深目,总会想到另一个人。
  她的美貌,和红妆有些相似。
  红妆也是极其艳丽的容貌,与寻常的汉人女子相比,颇有些异域风情。
  可惜兰公主心思歹毒,和红妆完全不同。
  只要想到是她嗦使元魁派死士到岭南刺杀,陈墨就对她没好脸色。
  他再想说话,也不会同兰公主说。
  兰公主急了,故意用激将法。
  “你不同我说话你来干什么?早饭早就送过了,你是来送午饭还是晚饭?”
  现在还是早晨,哪来的午饭和晚饭?
  她这话分明是讽刺陈墨,陈墨想起方才沈风斓的样子,依样画葫芦白了她一眼。
  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开口反驳。
  “走吧,我们家娘娘有请。”
  说着朝门外的护卫一挥手,让他们把兰公主双手捆绑起来,送到大船上头。
  兰公主大喜过望。
  沈风斓,竟然肯见她了?
  她现在只想有个人同她说说话,否则她就快要憋死了。
  如果那个说话的对象是沈风斓,那就更好了。
  她主动伸出双手,让护卫把她绑上,走出船舱看见外头的阳光,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真是久违的阳光。
  她在护卫的带领下上了大船,只见沈风斓慵懒地坐在船楼阴影下方,正怡然自得地欣然两岸的景致。
  她的双手捧着一杯清茶,时不时小口地啜上一口。
  慢着,双手?
  兰公主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沈风斓的确双手都在。
  她不是断了一只胳膊吗?
  刹那之间,她想明白了一切。
  “沈风斓,你的手没断?你骗我?”
第206章 本王带你们去,讨个说法
  轩辕玦是生是死,兰公主并不在意。
  她的愧疚,完全是因为连累了沈风斓,让她断了一条胳膊。
  更因为如此,让宁王痛不欲生,觉得他对不起沈风斓。
  而今知道沈风斓是欺骗她的,她又是羞恼,又是释然。
  比起让她带着愧疚,她倒宁愿沈风斓欺骗了她。
  过了一开始的恼怒,她很快平静了下来,嘴里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话。
  那些话未必有什么意义,只是她一个人被关了太久,所以见着人就想说话罢了。
  “……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我也不怪你,这件事本身是我先做错了。可是你骗了我,你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在宁王面前……”
  “闭嘴。”
  沈风斓不是来当她排遣压抑的知心姐姐的,她只是快到京城了心情好,才想着把兰公主放出来遛一遛而已。
  “等到了京中,倘若圣上的身子还康健能做主,你大约会被关押到一个更加黑暗的牢房中。所以我现在让你出来透透风,免得把你憋坏了,这笔账算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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